“啪”女人扬手给了女孩一巴,她的脸上浮出鲜红的指印,女孩哭了,女人的泪却先下来了,把女孩拉到南宫涵跟前站好,说:“跟简少爷道歉。”
“简少爷,对不起!”女孩哽噎着大声说,男孩愣愣地看她忍着愤怒委屈的眼睛,他忘记了哭,想说什么,南宫涵却已抱着他转身往大屋走,边对身后的人命令道:“马上叫医生。”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男孩一直忘不了女孩当时的眼神,不过后来终究也是忘了,并且忘记这是他第一个朋友,以及他在回家的前一天说的话。
太阳还是和几天前一样明媚,草地也还是那么青翠,只是没了他们了,孩子的约定始终是不可信的。
“我可能生病了。”他的额头缠着绷带,男孩站在那天等待被邀请的位置上,他迷惑地碰了碰心窝处,轻咽着说:“我这里,有一点点疼。”
新调来的保镖不明白,他瞄了眼手表的时间,也不去追究,弯身就把男孩抱回了屋里,离开了那片草坪。
后来的后来,男孩也不再记起当时他们真心的微笑,他开始喜新厌旧,他真的变得对谁都无所谓,他有了新的玩伴,那是简家从孤儿院领养的四个孤儿。这些,都是父母在他小时候就给的。
自那以后,他陆续得到他们给的其它东西,金钱、车子、房子、数家公司的经理职位、甚至还有他想要的女人他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任何东西。直到,他在海边遇到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
那一天,他独自坐在沙滩上听着海浪,微眯着眼瞳看见银发男子迎着风对他淡笑,逆着即将沉落在海天交界处的太阳,男子的笑比什么都温暖。
“告诉我,你是谁?”他当时这样问,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期待,他唯恐男子消失般定定地望住他,然后海风送来了男子动人心弦的声音,非常好听的声音,笑道:“一个让你永远不会再寂寞的人,我叫做莫诀。”
他,简古明,在那一天遇上了莫诀,那个伫立在夕阳里朝他伸出了手的说他寂寞的男人。
※ ※ ※ ※
风无释进来时撞见简古明在发呆,一副神游至九霄云外的样子。
“呆子,发什么愣啊?”来到他身边坐下,风无释顺着简古明的焦点望去,冷哼着瞥过属于他们的心烛,碰碰他的臂膀让他清醒过来,有几许吃味地说:“别死守着了,你们的孩子又不会掉。”
“去!”简古明恼火地白了风无释一眼,他伸几下懒腰打起精神,接着就抓了抓睡乱了的黑发,试着把几簇翘起的发尾压下,漫不经心地问:“莫诀呢?”
“干嘛?才这么一会儿,你就想他了?”看不惯地拍开简古明的手,风无释一边讽刺似地反问着,一边又举着双手帮他把头发梳理顺了,结果简古明还蛮自在地享受着他的服务,懒懒地道:“随你说。”
“行吧,起床了。”风无释的语气透着点无奈,熟练地把简古明的发型打理好了就掀开他的被子,站着戏弄地捏捏他的脸颊,催促着:“赶紧去梳洗了,还有早餐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能不能出去吃?我无聊到快疯了。”简古明慢吞吞地把脚挪放下床,穿上了拖鞋,不过还不肯起身。他问完就稍事忖想了想,不等风无释回答,他就带着不能再忍受的烦厌决定着说:“管你,今天别想关着我,我要出去。”
“去什么去,你打算上哪?”不客气地甩了他的脑袋一掌,风无释怒目瞪着简古明,对方仍旧不知死活地回瞪,他索性就半拉扯地拎着这家伙往浴室走去,恶狠狠地教训着:“你就不能安分地待在结界里吗?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你现在往外跑就是在给人找麻烦,也不想想自己的状况。”
“你都怀着孩子了,怎么就不知道小心注意?”
“真烦!”跨进了浴室,简古明愤愤地悄声说。他不爽快,可是他一句都无可反驳。
简古明抬头看了看镜子中有些无精打采的自己,倒很快就老实地梳洗了,用清水漱漱口,接着挤上牙膏,把牙刷咬进了嘴里。
“唔?”过了一会儿,简古明含着一口的泡沫,眼尾扫了下倚在门边等他的风无释,模糊地说:“你今天,没事?”
“嗯,这段时间没事,接下去和莫诀轮流陪着你。”递了毛巾给他,风无释很平常地解释着。简古明起初没多想就点点头,然而几秒后他就僵硬地静住了,缓慢地转过脑袋看着身边笑意盈盈的男人,怔忡地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从今往后的每一天,”从简古明的背后环抱住他,风无释轻抚着他的小腹,鼻尖在他的颈边摩挲着,叹息般说道:“我们其中一个人会全天守在你身边,陪着你,所以你肯定不会再无聊了。”
他仅有的小小的自由被剥夺了
每一个字都在耳边反复地回放,简古明错愕地张着嘴巴,盯着风无释满意的神情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忽然间,他的心底也感受到薄荷的清凉了。他凉了个彻头彻尾。
※ ※ ※ ※
越天大厦的18楼,那是简古明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那扇黑色的门,那火焰形的门把,他总是打不开。
门上的图案很诡异,两边刻着两个低着头交握着双手的男人,他们身披着白色的斗蓬,遮住了半张脸却挡不住颊边清晰的泪痕,仿佛是在忏悔,仿佛是在祷告,那样虔诚。
他们,在流泪,跌落的泪水在衣襟上晕开,留下的消散的痕迹掩藏不了他们的悲伤。
假若停驻在门前仰望,心中会有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和渴望,甚至是殷切的希求,在这一扇门后,会不会是天国?只是,天国,会不会也这么苍白?
没有尽头的空间,没有方位,这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世界,谁也寻找不到在那彼端的口岸。每当莫诀踏上中央的白色祭坛,他的神色淡漠,他的高贵绝尘的白,他的冷峻,几乎使他融入了这片虚无之中。
祭坛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它的五个角都耸立着玄黑色的神木,木身雕画着盘旋的龙,几双栩栩如生的龙眼凝望着祭坛的正中,守望着什么,异常的庄重和威严。
“月判大人,既然蛭魔有可能在觊觎简少爷的力量,那我们还需要做点什么吗?”随在莫诀身后的女人问道,她叫做雪姬,是一只五百年的雪妖。
“不必,夜会守着他,你们加强戒备就可以了。”莫诀负手而立,他抬眸审视着漫布祭坛上方的卷轴,每个横放着的卷轴都坐这一只巴掌大的小鬼。它在睡觉,负责看守它的卷轴,那是未完成的契约。
“大人,第13400号恶灵契约已经到期了,契约并没有完成。”低声提醒道,雪姬两手交迭微弯着腰,她斟酌分析了片刻,说:“这是您第一次违约,也是恶灵契约第一次失效,这个的后果恐怕不太好平息。”
恶灵契约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纯净的善灵在人间没有危害,至多也不过是调皮去吓吓人类,而那些心中带怨恨的恶鬼们愿意臣服回到冥界,并且在那里生存,多数是恶灵契约完成了它的心愿。
可现在,它们最尊敬的统治者亲手破坏了契约的公信力。
“是吗?”莫诀的反应相当从容,他轻笑着摊开右手,那过期的卷轴就降落到他掌心,他不以为意地看着它,道:“你就跟他们说,契约中的猎物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和契约相比,天兽的后代有多尊贵,相信它们都清楚。”
早在之前简古明那个祭典的举行,早在之后他流掉夜判的子嗣,雪姬就明白他怀上月判的孩子只不过是一个转身的事,可现在真的确定了,她还是愕然地屏住呼吸。
雪姬强做镇定地瞻仰着莫诀完美的侧脸,她只能在一瞬的疼痛之后让难过沉淀,埋葬在最深的角落,不敢让他知道。
她的五百年,远远不如简古明的五个月。爱与不爱,她连一丝不公平的愤怒都不能有,她有自知之明,他一直高不可攀,她也不是他想要的。
“你没有遵守契约。”在莫诀手上,第13400号契约的小鬼张开双目,它吊着眼睛看着莫诀狰狞地笑了,流露着恶毒,说:“你,将会受到惩罚。”
“惩罚?”莫诀的唇际绽起温和却冰冷的弧度,他的左手握住小鬼的身体,在将它冷酷地掐碎时,他谦逊地微笑着说:“或许吧,我正在等待着。”
尖锐的厉叫声中,保管承诺的鬼灵化成灰飞彻底烟灭了,它最后还是瞪着它猩红的瞳孔,犹如正做着它的诅咒
一个书写着契约的卷轴自此燃烧,莫诀将它抛遗在这片苍白里,它被破坏焚毁了,他毫不在意地迈步走出了这个殿堂。
悬空的其它卷轴的小鬼统统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很快,它们又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世间的每个人许诺下每句誓言时,这里会出现一个写着这句誓言的卷轴,以及一只专为监护誓言的鬼。许下誓言的人一旦毁约,卷轴会燃灭,小鬼会消失,但它永远知道,有人破坏了它守护着的誓言。
莫诀破坏了它的誓言,它睁大着恐怖怨毒的眼,狞笑着说你违背了契约,违背了誓言,你,将会受到惩罚。
※ ※ ※ ※
神秘的黑色大门在他们面前沉重地关上,画中的两个男人并肩靠站着。雪姬紧盯着莫诀,担忧地说:“您毁了恶灵契约,那只女鬼要怎么处理?”
“她已经逃出冥界了吧?”莫诀抚摩着石门冰冷的表面,凝视着图像里所描述呈现的两个哭泣的男人,这种冰冷从掌心直袭进了他的心脏,那是与他的无情相同的温度,他道:“找到她,杀了。”
“是。”雪姬点点头,她不能自制地看着莫诀贴在门上的右手,鬼使神差地想起他用这白皙修长的手指吹奏玉箫的潇洒姿态,她几乎有种想牵住他的冲动。然而,他在此时对她谈笑般问:“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吗?”
“大约是四百年前。”急忙按耐住心神,雪姬回想着答道。莫诀若有所思地研究着门刻画着的其中一个男子,他看不见这男子的脸,可几百年了,每当看见这副门画,他总有一种正在照镜子的错觉,即便他们此刻的一切完全不同。
这错觉,近日来更加的清晰了,乃至画里男子的无力和痛苦,他都有些许能领会。
“有谁会知道,这画,究竟是谁留下的?画上的他们,是在守着里面的誓言吗?”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雪姬不敢多加打搅,她享受着与莫诀独处的时刻。许久,莫诀收回了目光,银眸无意间瞄了一下她,捕捉到他不大乐见到的东西。
他觉得可惜,但他不动声色。
“雪姬,十个月后,我的儿子将会出世。”莫诀转身大步往18楼的出口外走,他扬起的几丝长发掠过雪姬的手背,她倏地震了震,他却在她前方淡然地说:“到时候,你把你修炼了五百年的魔元给他吧,让我的儿子更强,也算了你一桩心事。”
“是。”过于残忍无理的命令,雪姬平静地接受,她跟上莫诀的脚步。或许她还能再继续跟随十个月,失去了魔元,任何的魔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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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循序渐进地前行,没有人能看见它的存在,它却无所不在,那般轻易地偷走了光阴。
其实不想还好,如果想到以前逍遥自在的生活,简古明就感觉他想发飙,想掀桌,想砸完了东西再上房揭瓦,很想,不过这样闹通常下场会很糟糕。可是,他以前没事就开着他全球限量的跑车去兜风,偶尔兴致来了就搭着几个朋友和美女就上赌场,要不就包房搓麻将,打扑克,彻夜狂欢,而现在
大白天的,外面的阳光也非常好,这样的天躲在家里简直是浪费生命,但他就这样看不到终点地浪费着。简古明在想,他估计快疯了,要不然就是要发狂了。
“他妈的,十七张牌我拿起来,大鬼一只,2、A、K、Q各四条,这地主我斗个屁啊?直接炸完我就可以收工了。”他衣裳凌乱地窝在计算机前上网,当新一轮的游戏开始,简古明就对着屏幕咒骂连连,他斜睨着一旁端着碗的风无释,问:“你动手脚了吧?”
“放屁,谁动手脚了?你运气好不行吗?”风无释说得很问心无愧,简古明一边在其它玩家瞠目结舌的质疑里把牌放出去,一边假笑着说:“连续十几盘都这样,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那是,你要是运气不好,还能遇上我啊?”这样自满地变相夸了自己,风无释拉着软椅坐在简古明身边,用勺子搅凉着碗里的补汤,舀了半勺送到他嘴前,讨好着道:“张嘴,把汤喝了。”
换了一种游戏,简古明下着象棋,当他又闻到那药材的味道,他想也不想,就连瞄一眼都没有,“不喝。”
“简,别使性子。”发现他的蛮牛劲还和前几天同样,风无释的太阳穴就一跳一跳地抽痛,他努力地耐着性子,好生哄着简古明,“乖,把汤喝了,对你和孩子都好。”
“不喝。”压根就不肯领他的情,简古明的口气是不容他商量。风无释还是忍着,用勺子碰几下他的唇,软硬兼施地说:“听话,不然我要发脾气了。”
“哼。”简古明顾自下着棋,他索性抿紧了双唇。见状,风无释快控制不了节节高升的火气了,他静了几秒,冷厉道:“简古明,我可不是莫诀,你别磨磨唧唧来试探我耐性的底线。”
“”或许是被风无释的气势慑住了,简古明一时没应声,不过他倒是先放开了鼠标,两手小有不安地搓着大腿。本来没什么,但现在被威胁就不同了,光冲着他是男人这一点就不能对风无释认低威,他鼓着胆子坚持着说:“我不,你能怎样?”
还能怎样??
这无疑是挑衅,风无释的脸色顷刻阴沉了,看着简古明非得这样倔强的模样,他的手轻微地颤动连日来的怒火全数爆发了!
风无释猛地一脚把计算机主机踹烂,勺子扔进碗里,部分药汤因此洒了出来。他将碗用力地搁到桌上,转过简古明的椅子正面对着他,然后便怒不可遏地吼着:“老家伙,你是想死啊你?这才第几天,你就饭也不吃,汤也不喝的,让你好好待在家就那么委屈你吗?成天就寻思着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