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康看着王二,在他身边转了转,闻出一股河水的腥气,又问:“你经常在红丹河附近吗?”王二脸色大变,怒道:“这跟我儿子的死因有关系吗?”狄康不说话,只围着王二转,他趁王二低头时,从王二的头发里拿出一样东西,他仔细一看,是根水藻,又向他打量片刻,才说:“我们只是想把事情串联起来,你下过红丹河水?”
王二刚死了儿子,又听狄康问的不是正题,心里又恨又急,反问道:“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儿子!”狄康紧盯着王二的眼睛,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回你的儿子,为了抚养权,你经常把你儿子偷偷带走。当然,爱子之心人人都有,在争夺中有一些情绪波动也是正常的。你清楚我说的话吗?”
“不,我不明白,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时听巴图说豆豆回他外婆那儿了,他外婆见我就骂,所以我没敢去接。我只想知道,我儿子是怎么死的。还有,你们会把遗体交给梅雅吗?”
“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们暂时谁也不能给。”
王二走了,狄康拿着那截水藻,迅速赶往何晓筝那儿。
第八十章 石头杀手
狄康拿着水藻,立即赶到法医室,他对何晓筝说:“你看,这和豆豆身上的水藻是不是同一种类。”何晓筝接过一看,点头称是:“你怀疑是王二杀了自己的儿子?”狄康说:“不,王二那天不在葬狗坡,他在鬼街口。下雾那天,他的车翻在鬼街口,车里还带着一大块泥巴。”
何晓筝稍觉奇怪,忙问:“泥巴?”
“我在豆豆的衣服上也发现了一些泥巴印记,是紫红色砂砾泥,真是有趣的巧合,王二车上也是块紫红色砂砾泥,我查他的时候,他竟然想跑。”
“跑?那就说明有鬼。”
“可我除了翻出一块髀石,什么都没找到。”
“狄康,你看我在豆豆的口袋里找到一个石子,也带有紫红色砂砾泥。化验表明,不是葬狗坡马路上常见的小石头,而是红丹河附近的石头。”
狄康看了看石头,知其中必有文章,说:“这就说明豆豆参加完比赛,先是在红丹河玩,而后到的葬狗坡。可你说萧楚格是八点到九点死亡的,而猴渣与张友和都是在十点以后经过葬狗坡,豆豆回耶那村时,也在十点左右,也就说,豆豆的死亡时间和猴渣、张友和经过的时间相当符合,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对萧楚格的死亡时间推断有问题。”
“我发誓,我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狄康见何晓筝发怒,赶紧转了话题:“既然死者头部是贯穿伤,那就马上进行弹道分析,寻找贯穿死者头颅的穿透物。还有,我觉得射击角度很邪门,你先去领个125米的模型来。我们用激光代替弹道,就可以知道子弹是从哪个方向发射的。”
死者身高125米,打入创口高120米,出口为125米,狄康排除站立射击的可能。何晓筝说血迹是向上喷溅,而弹道又向下倾斜得厉害,应该是低位射击。狄康继而又坐着,趴着,躺着射击,不仅找不到与弹道吻合的角度,也找不到合理的射击姿势,那么射击点到底在哪儿呢?
狄康说:“弹道向下倾斜,张友和夫妻、王二、巴图都是个子很高的成年人,就算射击的话,弹道应该是从顶骨入,从太阳穴颞骨出来才对,怎么会从太阳穴颞骨进去,从顶骨出来呢?”
何晓筝说:“洞穿部位在颅骨顶部,一般物体很难由该部位穿透,穿透物应具备高速才能通过。假如是钉子、钢钎之类物体进入颅脑,而且穿透两侧,除非造成颅骨巨大破坏,否则不可能拔得出来。你看,死者的伤口很奇怪,两侧创口相当小,直径仅约15厘米,且孔洞不规则,进出线路粗细一致,不像是子弹贯穿。如果是枪伤,死者的颅脑里怎么会有紫红色砂砾泥呢?”
“从射击角度分析,穿透物是从地下冒出来的。难道有不明飞行物从地下冒出,带着紫红色砂砾泥,进入死者的脑袋?”
“不,这比见鬼的难度还大。我对比过血迹,猴渣奔驰车上的血手印是豆豆的血。”
“你是说猴渣见到的孩子,是豆豆?不对,豆豆长得很漂亮,而猴渣见到的孩子很丑。一个六七岁孩子,被射穿脑袋后,又穿越马路,又翻过猴渣的车,然后,又安然无恙地离开现场。这才是见鬼。”
“你看现场照片,地上只有喷溅血迹,并没有血泊,说明死者被击中后,没有倒在草地上,而是倒在对面人的身上。如果豆豆对面这个人的身高超过150米,血柱就会被身体阻挡一大部分。”
“你是说,站在豆豆对面也是一个孩子?血柱一部分从他头上飞过,一部分喷在他的手上,从而形成抛甩血迹。那他的手至少要抬到眼睛部位。”狄康拿起了豆豆的铁弹弓,拉开橡皮筋,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双手的位置恰好在他的眼部。狄康似乎恍然大悟,立刻对何晓筝说:“猴渣看见的浑身是血的孩子,不是豆豆,是巴图的孙子,他当时一定站在豆豆的对面,正拉开弹弓瞄准豆豆”
狄康的观点,很快得到何晓筝的肯定,狄康又将整个过程在心里默想了几遍,又觉得全无把握,还是预留后步为妙,于是他问何晓筝:“如果豆豆满脸是血地倒在你怀里,你会怎么样?”
“如果我不是法医的话,我会拔腿就跑。”何晓筝说完和狄康对视了一下,然后双方会意,脸上神情古怪至极,又是诧异,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何晓筝继续说道:“在尸骨检验中,我发现死者下颌发生骨折。起初我认为,是死者在被击倒的时候,下颌落地造成的。后来,从血迹形态分析,我发现豆豆死后并没有倒地。他是生前倒在地,下颌摔在石头上,造成的骨折。”
“倒地原因?”
“初步推测,是被石子击中倒地。你看他背后,这是生前留下的淤伤。虽然老鼠给我们留下的皮肉并不多,但已经足够证明伤痕来源。这个可怜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拼命奔跑,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手里还抓着老嘎乌不放。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老嘎乌对豆豆很重要,还意味着他背后有人在追赶他,一定是巴图祖孙俩。水藻、紫红色砂砾泥、贯穿伤、老嘎乌”狄康仔细看着那个铁叉弹弓,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们要找的不是枪和子弹,而是一个石头杀手。”狄康想到这儿,立即喝道:“何晓筝!
何晓筝一呆,立刻回答:“到!”
“收拾东西,马上出发,去葬狗坡,回到案发现场。根据弹道,推算射击点,寻找凶器。”
何晓筝立即道:“是!”
何晓筝站起身子,便觉一阵眩晕,昨夜在葬狗坡里担惊受怕,又不曾正经吃过什么东西,加之这几日睡眠不足,身子极是虚弱,差点一头栽倒。狄康忙问:“怎么了?”何晓筝自知严重透支体力,但她看着豆豆的死亡惨状,必须挺着。
两人一路颠簸,赶往葬狗坡。他们看到了虎尔赤依然趴在马路边,何晓筝与狄康都没敢正视虎尔赤,至少在找到凶手之前,他们都不敢正视这只狗。他们找到了豆豆摔倒时,磕坏下颔的石头。又通过“弹道曲线”,结合喷溅和抛甩血迹走向,找到一块带血的小石头。
狄康看着石头,对何晓筝说:“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应该叫巴图来回答。”
巴图祖孙被带回警察局,起初还想抵赖,但当他面对豆豆的尸体和包裹尸体的带血成衣时,却无狡辩之词。不多时,便对抛尸事件供认不讳,并阐述了一个令何晓筝和狄康都不能相信的案发过程。
巴图说,是他孙子用弹弓把豆豆打死的。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用一个弹弓、一块小石头,想射穿豆豆的脑袋,谈何容易?狄康立即在电脑里进行对比,结果令他惊诧万分。石头的横断面和死者的创口形状吻合,基本可以确认,死者头部的贯穿伤,就是那块石头造成的。可是,弹弓发射出的石头,绝对达不到穿透颅骨的威力。何晓筝叫巴图说出当时各自所处位置,巴图说他站在豆豆的身后,他孙子站在豆豆的对面,非常符合何晓筝与狄康的推断。
狄康让巴图说出案发经过,巴图说:“我孙子在河边玩,捡到一个老嘎乌链子,豆豆非说是他老师家的东西,我孙子不给,他抢了就跑。我孙子拿弹弓,射了他背后,他摔倒了,可还是拼命跑。我看那东西挺值钱的,起了贼心,也追过去抢。哪知道,我孙子又用弹弓射他,豆豆就倒在我孙子身上,喷我孙子一手血。我一摸,断气了。就赶紧脱衣服,裹上豆豆,我孙子吓掉了魂,朝马路那边跑了,我抱着豆豆的尸体,也顾不上追他。”巴图说完,抱紧了孙子。何晓筝见他手里紧抓着铁弹弓不放,目光显得十分呆滞,问他什么也不说,确是惊吓过度。何晓筝猜想,豆豆死状并不可怕,他一定是被马路上的惨祸吓坏的。
何晓筝拉过狄康轻声说道:“巴图在撒谎,石头分明是从他孙子对面的马路方向射过来的。”狄康凝眉深思:“杀人抛尸都承认了,为什么要隐瞒石头射入方向?”
“会不会是巴图射的?推到孩子身上,减轻责任?”
“巴图的射击角度不符。”
何晓筝与狄康互相对了一下眼色后,又问巴图:“你看见马路上有车经过吗?”巴图说:“当时雾大,我听到一辆大车呼地过去时,没来得及看,豆豆就被我孙子射死了。”
“是车先过去的,还是豆豆先死的?”
“几乎是同时。”
“有没有看见马路上的车祸?”
“看到了,马路上到处都是血,还有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本想硬着头皮进葬狗坡抛尸,可我却听到一种怪声:呼哧、呼哧”
“呼哧、呼哧?你看清楚是什么了吗?”狄康立刻想起猴渣说的怪物,没等巴图说完,便抢先问话。
“只见雾里,有团黑影子,呼哧几下,就消失了,看不清是个什么事物。不过,那黑影撞到后面来的一辆小车上,我见那车停在那儿不走,只好抱着豆豆回村子里。好在当时雾大,他们没发现我。接着,葬狗坡来了很多警察和警车,我没敢出来,直到半夜,才敢出来抛尸。”
“大车过去的时候,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人的惨叫声或者狗的叫声?”
“没听见人的惨叫声,我听见狗叫了。”
“狗从哪儿来的?”
“大货车对面,狗在大货车前面,边叫边跟着那车跑。”
狄康叫人把巴图祖孙带下去后,对何晓筝说:“看样子,巴图并没有看到整个车祸的发生过程。”何晓筝回想着事发当天的情景,说:“现在,整个案件只有一个目击证人,而我们却无法让它开口说话。”
“谁?”
“萧楚格的导盲犬——虎尔赤。”
第八十一章 滴水穿石
萧错得到猴渣的确认,并没有立即赶往巴图家。他转到鬼街口,进了丽人婚庆公司。那天他拿走青花瓷片,一直没来兑现许胡子要的那个青花鼻烟壶。原想送了就走,可许胡子却缠着他,叫他帮忙把那件青花鱼藻纹蒜头瓶给找回来,花多少银子都认了。还说下周就是国际翡翠赌石文化节,能不能传授他一些点石成金的眼力。萧错急忙点头,说那件青花鱼藻纹蒜头瓶一有消息就会告诉他,至于点石成金的眼力,只能等到赌石大会开幕,这才算摆脱了许胡子。也就这么一个空当,萧错和狄康擦肩而过。
在过葬狗坡时,萧错看见了王妈。王妈拦下萧错的车子,指了指马路。萧错抬眼一看,心里顿时发哽。虎尔赤趴在格格死亡的地方,一动不动,眼睛四圈的毛,湿了一片。王妈手里拿着虎尔赤最爱吃的火腿,放在它鼻子下面,要搁平时,它早就一跃而起。现在,它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王妈说虎尔赤什么也不吃,每天跑到马路边,就这么趴着,看着路边。别说是只狗,换成人也要垮了。
萧错蹲下身体,轻轻把虎尔赤的头托起来,放在他胳膊上,摸着背毛安慰着它:“格格走了,我不能再没有你。”虎尔赤伸出舌头,舔了舔萧错的手,把头从他胳膊上移开,又趴在了格格死亡的地方。
王妈往虎尔赤嘴里塞吃的,塞进去,掉出来,再塞进去,又掉出来,直到它缓缓地把头扭在一边。王妈转过身去,偷偷抹泪。萧错弯下腰,轻轻抱起虎尔赤,慢慢放在车里后,他放弃了去耶那村找巴图,迅速奔往动物医院。
医生说拉布拉多猎犬,性格十分顽固,主人死了,它会选择自杀。萧错带着虎尔赤跑遍所有动物医院,他只想它能活下来,可每个医生都是这样和他说:“这只狗已经不行了,在我这儿只是多维持几天呼吸,多受几天罪。”
医生建议安乐死,但被萧错拒绝了。他不断叮嘱虎尔赤,要坚持活下去,直到他找到凶手,叫虎尔赤一口咬死他。虎尔赤不做声,只是看着萧错。萧错抹了把泪,事实根本不留给他难过的空隙,因为他很清楚,以何晓筝与狄康的判断能力,应该很快就会怀疑巴图。如果巴图真的参与这场阴谋,很快就会成为案件的替死鬼。而狄康那傻小子,只知道破案,根本不知道格格死亡的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组织。
怎么办?必须要在狄康到之前找到巴图。可萧错看着奄奄一息的虎尔赤,实在不忍心离开。
巴图被拘留后,狄康见何晓筝的脸色发白,决定先送她回家休息。两人刚刚出了公安局门口,只听“嘎”的一声,面前停了一辆崭新的悍马。
何晓筝所见到的悍马H6,是以H2为母体,量身定制的六轮四驱豪华越野车。车前50%除了门侧的H6标志外,和H2没有什么差异。但这辆H6在街上的现象,就比较有趣,很多人迎头过来,不会有太大反应,但当他们看到侧面后,绝对会驻足,并且把目光跟随车的后半部运动。总之,这辆悍马H6在街上确实很招摇,几乎被车周围能见度以内的所有视觉“抚摸”。
少时,从车里下来一位鼻梁架镜、身套西装的男人。很明显,他的精心装扮,给何晓筝造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何晓筝立即从车上下来,扑了过去,大声喊了句:“哥,怎么是你。”
“我刚从日本回来,爸叫我接你下班,看你那脸色,又几天没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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