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荡的秋千--是是非非说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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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荡的秋千--是是非非说周扬-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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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依我看,他的觉悟还是有很大的局限。起码一点,他从没有在如何评价毛泽东的问题上,做过客观和深刻的分析。当然,要求他做到这一点,恐怕也是很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
    蓝:思想解放他走在前面,但到什么程度还很难说。他打破禁区,但还有禁区,没有突破过。像你所说的对毛泽东的评价。
    李:还有对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他也没有做出新的理解和探讨。
    蓝:他后来受到批评,说他的问题是谈人道主义和异化。从双百方针来看,周扬算不算一家之言?别人讲这个问题目的是什么暂且不论,他讲异化,说他要搞垮共产党,我根本不相信,这是不可能的,他绝对不会。
    李:你怎样看待他思想中的局限性?
    蓝:他没有达到一些同志在一些问题上的认识高度,这受他的地位的影响和限制。正因为没有达到,让他变成了植物人,思想停滞了。把他弄到了那个地步。他很有才能,文学视野开阔,有理论水平,追求马克思主义。后来成为植物人,因为他的思想想不通,我看是带着许多问号死去的,最后也没有找到答案。
    李:他的复杂性我看也带有一定普遍性。所以,研究他,就更有意义了。
    蓝:总的一句话,这是历史的悲剧。在历史悲剧中他扮演了一个悲剧的角色。人家是否看他的忏悔是真诚的,我不管,我认为是的。作为一个个人,我到现在还是尊敬他,不仅是因为他受到过打击和迫害。但他是悲剧人物。
    (根据谈话记录整理,经本人审定)
 与露菲谈周扬
    时间:1991年10月23日
    露菲——“文革”前后担任周扬的秘书多年
    李: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给周扬当秘书的?
    露:我解放后到电影学院学习,陈波儿是我的系主任。1954年我毕业时,她找我谈话,要我到文化部给周扬当机要秘书。从那时一直到1964年四清时下乡才离开。
    李:当时是不是住在文化部里面?
    露:就在现在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对面的一个大院子里。周扬、茅盾、阳翰笙都是各有一幢楼。在那个小楼里,有一间会客厅,只有几平方米大小。他在那里接待过胡风、俞平伯。二楼一小间和苏灵扬住,三楼小阁楼给孩子们住。他自己还有一个书房,记得主要是用他翻译的《安娜·卡列尼娜》一书的稿费布置的。
    李:根据你这些年的接触,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露:他爱和年轻人接触,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1964年我离开他时,对他说:“你最大的特点就是太善良了。”如果是他自己决定事情,他是不会整人的,他还是宽容的。
    李:但实际情况是他的确整了不少人。
    露:这里面当然有很复杂的政治因素。不过,从我的感觉来说,他还是尽可能地去爱护人,保护人。1957年反右时,他就一直想保护王蒙,没想把他打成右派,王蒙的右派是在北京市划的。他没有为了保官而去整人,往上爬。我觉得他对官并不在意,最后几年,他对我这样说过:这都是过眼烟云。
    李:你怎样看他和冯雪峰、丁玲的矛盾。
    露: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在我们秘书面前说他们的坏话。1957年,他还对沙汀说,丁玲一个女人参加革命,的确不容易,就不要追查那么多了。这是我亲自听到的。周扬还有一个秘书,叶勤,他在反右后对我说,周扬对反右时的一些具体问题并不了解,是刘白羽、林默涵等提供了许多假情况。老头太天真,人家说什么,他相信什么。
    李:不过,别的人的情况可能不了解,冯雪峰、丁玲被打成右派,周扬应该是清楚的。
    露:我不理解周扬和冯雪峰的矛盾为什么那么深。据我的了解,冯雪峰被打成右派,并不是周扬划的,是毛主席划的。后来周扬和冯雪峰的关系还不错。冯雪峰的胃癌住院,他专门把医生找来了解病情。“文革”后期他出狱后,去看中宣部的一个看门的老红军,来看我,然后我们一起去看冯雪峰。在他看过之前,冯雪峰写了一段寓言,许多人都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是写自己的。但我认为是写周扬的。“文革”后丁玲从山西回北京,也是周扬给胡耀邦写信要求的。
    李:反胡风的问题呢?
    露:周扬当时把胡风的《我的自我检查》送给毛主席批阅,看是否按照胡风的请求公开发表。毛主席批了两个大字“不用”。后来又说胡风又反革命历史问题,周扬就没有办法停留在思想斗争方面了。
    李:周扬和毛泽东的关系如何?
    露:他们之间的关系我看很好。毛主席经常夜里打电话来让周扬去,我晚上值班,根本不敢睡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电话来。我估计毛主席喜欢他,主要是他思想明快,活跃。
    李:他对毛泽东是什么态度?
    露:当然非常崇拜。他只听上面的,无条件地听。对毛主席的感情很深。
    李:“文革”后这种情况有没有变化呢?
    露:他在“文革”后有了觉悟。我们曾对他开玩笑说:“你这个人也异化了。你对毛主席那样信任,最后由他送你到监狱里去了。”他只是笑笑。在他去世之前,我看他对毛主席还是一直有感情。他总是说:“毛主席有学识,能统一中国很了不起。虽然毛主席整了我,我也不恨他。我有信仰。”
    李:这话很难理解。难道他的信仰就是崇拜毛泽东?按说这不是同一个概念。
    露:他这人就是相信毛主席。不管毛主席开创的这个对还是不对,周扬就是属于这个时代。说他复杂,其实他是一个简单的人,就是信仰他的事业。60年代搞反修防修时,他在社会科学学部做的反修报告,是毛主席亲自修改的。他自己也对我说:中国真有可能变修。
    李:他没想到反修也包括了反他自己。他和江青的关系怎样?
    露:不好,要不江青老是想整他。在延安时,周扬不同意毛主席和江青结婚。后来他也敢顶江青。
    李:看来毛泽东后来对周扬不满,江青起到了关键作用。
    露:我想是的。
    李:周扬有什么样的生活习惯?
    露:他从不抽烟喝酒,只吃饭。平时从不带钱带粮票。他什么文化娱乐也没有,生活枯燥,没有个人乐趣。一到晚上不出门,就看马列的书。可以说,除了开会就是开会,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给他当秘书时,从来没有时间和爱人散步。
    李:他和苏灵扬的关系好吗?
    露:很好。好得不得了。他们同生死共患难。
    李:周扬和第一位妻子的情况你清楚吗?听说他们有三个孩子。
    露:他的第一个夫人是地主的女儿,老爱打牌。后来回湖南,死在那里。他们有三个男孩。老大周艾若在家乡参加了国民党的一个组织,解放后还坐过监狱。另外两个儿子是在苏灵扬身边长大的。
    李:苏灵扬对他们怎么样?
    露:对这两个挺好。“文革”后补发工资,她分别给前妻和前妻的孩子留出一份。但苏灵扬也很天真,阶级性很强,所以不让周扬和艾若来往,艾若也为此对继母意见很大。五六十年代,家里经常收到从监狱寄来的信,写着让周扬转给周艾若,苏灵扬便不让周扬看到。要是艾若一到家里来,她就让我赶快把文件收起来,说:“不要让人看到。”不过,她人还是挺好的。
    李:这次先谈这些,等你从美国回来后,希望再找机会与你谈谈。
    (根据谈话记录整理,未经本人审定)
 与周艾若周扬
    时间:1996年11月27日
    周艾若——周扬长子
    李:这几年我陆续找了一些与周扬同时期的人谈周扬。作为家人,你还是第一位。我希望能请你放开谈,尽量讲得详细一些。这样,可以帮助我和人们了解家庭生活方面的周扬。
    周:父亲小时候身体非常不好,老生病,童年时常见蚊帐外面有鬼,祖母担心他活不下来。祖母生了三个孩子,老大是女儿,父亲是老三,还有一个哥哥。那时我们姓周的家族里有一家没有儿子,旅里开会,决定要把父亲过继到那一家去。祖母非常心疼父亲,不忍心让父亲走,就天天哭得很伤心。看到这个样子,族里就改变主意,让另外一家的孩子过继过去。晚年父亲在医院里告诉我这件事,还这样说:“如果过继了,我后来就可能走另外一条路,整个人生肯定就不一样了。”
    李:听说你们周家在当地还是官宦人家。
    周:不是官宦人家。但那一带周家从益阳城到乡下30多里不走别姓的路。不过我们这一支到祖父辈就穷下来。我母亲娘家吴家才是官宦人家。吴家是打太平天国起家的,在县城还有一个公馆。老外祖父三次见过皇帝,在江苏瓜州当水军总督,人称吴军门。好像还是一品官,相当于军区司令之类的职务。母亲便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她是外婆的掌上明珠。外婆是外公的第二个老婆,扬州人,她娘家也姓周,听母亲讲,外婆选择父亲做女婿,与他姓周也有关系。
    李:你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是家里的包办婚姻,还是他们自由恋爱的?
    周:应该说是自由恋爱的。吴家和周家是邻居,境况吴家要好得多。外公在家里办一个私塾,给孩子们请了私塾先生,邻居家里的孩子也来上学。所以说,父亲和母亲从小就认识。婚后母亲陪父亲上中学,外祖母很喜欢父亲。
    李: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的?
    周:15岁那年。母亲和父亲同岁,还比父亲大几个月。结婚后,很快就生了一个女儿,但两三岁夭折了。我就算是老大了。父亲结婚之前,在长沙念中学时,由我外祖母的弟弟即我舅爷爷陪读。结婚后,母亲就跟着一起去陪读。不过,父亲念书没有正经一年年地往下念,而是跳着念,中学没念完就考武汉的一所大学。一起考大学的同学林柏森很有学问,但结果没考上,父亲反倒考上了。父亲回忆说,当时父亲去看榜时,担心自己考不上,就从后面往前看。后面看了一半还没有他的名字,他心里直打鼓,心想肯定落选了。没想到,他的名字排在第一。结果喜出望外。
    李:他到上海念大学是哪一年?
    周:因为林柏森没有考上,他也没有去上这个大学。后来到上海进了大夏大学。可能是1928年,也就念了一年吧。
    李:你是哪年出生的?
    周:我是1927年在家乡湖南益阳出生的。那一年父母正好20岁。现在的资料,都说他是1908年生。实际是1907年生。父母同年,都是丁未,我是丁卯,相差整二十。祖母、母亲、姑母都记得很牢。家乡的族谱也可为证。我看这也应当求实。
    李:你父亲当时从日本回到上海了?我看材料,你父亲是1928年大夏大学毕业,当年冬天到日本留学,1930年回到上海。你和母亲到上海,是不是应该在他从日本回来之后?
    周:这个还得查一查。
    李:能否简单谈谈你母亲的情况。
    周:母亲念旧书,有传统的道德观。依靠父亲,信任父亲,支持他的一切工作。母亲很善良,通情达理。一次,大革命时期我们家乡的女县长受到国民党通缉,便带着妹妹一起逃到上海找父亲。父亲和母亲商量,就在我们家附近租了一间房子。让父亲和女县长假扮夫妻。大概住了20多天,她们才走。这两姐妹,姐姐后来出国了,现在可能还活着。父亲晚年病重住院时,她的子女到中国来还代表母亲到医院看过父亲。
    李:我听说当时你父亲参加地下工作,经济上还指望你母亲接济。
    周:是的。主要是母亲的娘家帮助。每年父亲和母亲都要带我们回湖南一次。一是外祖母非常想念我们,感情上需要。另外是经济上的需要。每次回去,外祖母都要给母亲一些珠宝银元,这些珠宝差不多都花在父亲的地下工作上。可以说,在长达七八年的时间里,外祖母无条件地支持父母,用很多经费支持着父亲的革命工作。那时,到我们家里来的有左联的不少人,我还有点印象。还让我拍过一次电影,但我没有拍完。梅志阿姨(胡风夫人)对我说,她还记得我们一家当年的一些情况
    李:听梅志讲过,你母亲喜欢打麻将。
    周:那时父亲在家里楼上经常开会,母亲她们就在下面打麻将望风,实际上起到做掩护的作用
    李:你母亲和娘家的人知道你父亲做些什么事情吗?
    周:当然知道。母亲自己没参加具体革命工作,但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有一次,形势很紧张,我表叔来说服父母撤走,他们不听,一气之下,他把家里的珠宝全部卷走,想以此逼着他们走。但仍然没有说服他们。过了一个星期,就只好又把珠宝送回来。作为一个年轻文人,在当时生活中,追求真理,充满热情,很有意思。而我母亲紧相依傍,带着孩子,也不怕危险。
    李:你母亲看来也是很了不起的一个女性。对于她,好像没有什么介绍?
    周:最近湖南有个作家在老家做了广泛细致的访问,写了一篇报告文学,写母亲的一生,可能要发表。人都是很渺小的。其实,谈到历史,应该是越真实越能说明问题。历史有一半真实就不错了。
    李:我的确有同感。要想真实地反映一个历史人物的全貌,实际上难度太大。你父亲和母亲最后分开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原因?
    周:父亲带母亲和我们最后一次回湖南是在我吕岁那年。
    李:那就是1935年。
    周:我已经记得一些事情。母亲怀了老三,就是现在在石家庄工作的三弟周岳。她每次生孩子时,外祖母就要求必须回到家乡生。我们回到湖南,孩子还没有生,父亲就急着要走,说是有工作。现在来看,是因为他已经爱上了苏灵扬。
    李:你母亲在上海见过苏灵扬吗?
    周:见过。还见过她写给父亲的信。在上海帮父亲收拾衣服时,从口袋里发现过她的信。但是她信任父亲,并不担心别的事情。父亲离开时,说好第二年暑假来接我们,但一年推一年,一直没有来。后来到了延安,也有来信。他还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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