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儿:25年来最佳美国小说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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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儿:25年来最佳美国小说第一名-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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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压水井的水,泡湿春黄菊,头脑完全专注于把最后一滴汁液洗掉———由于疏忽,仅仅为了省半英里路,她抄近道穿过田野,直到膝盖觉得刺痒,才留意野草已长得这么高了。然后就有了什么。也许是水花的飞溅声,被她扔在路上的鞋袜七扭八歪的样子,或者浸在脚边的水洼里的“来,小鬼”③;接着,猛然间,“甜蜜之家”④到了,滚哪滚哪滚着展现在她眼前,尽管那个农庄里没有一草一木不令她失声尖叫,它仍然在她面前展开无耻的美丽。它看上去从来没有实际上那样可怖,这使她怀疑,是否地狱也是个可爱的地方。毒焰和硫磺当然有,却藏在花边状的树丛里。小伙子们吊死在世上最美丽的梧桐树上。⑤这令她感到耻辱———对那些美妙的飒飒作响的树的记忆比对小伙子的记忆更清晰。她可以企图另作努力,但是梧桐树每一次都战胜小伙子。她因而不能原谅自己的记忆。    
    最后一滴春黄菊汁洗掉,她绕到房子前面,一路上将鞋袜拾起来。好像是为了她糟糕的记忆而进一步惩罚她,在不到四十英尺远的门廊台阶上,赫然坐着保罗•;D———“甜蜜之家”的最后一个男人。虽然她永远不可能把他的脸跟别人的搞混,她还是问道:    
    “那是你吗?”    
    “还没死的那个。”他站起来,微笑道,“你过得怎么样,姑娘,除了脚还光着?”    
    她也笑了,笑得轻松而年轻。“在那边把腿弄脏了。春黄菊。”    
    他扮了个鬼脸,好像在尝一勺很苦的东西。“我听着都难受。从来都讨厌那玩意儿。”    
    塞丝团起袜子,塞进衣袋。“进来吧。”    
    “门廊上挺好,塞丝。外边凉快。”他重新坐下,知道自己心中的热望会从眼里流露,便转头去望路另一侧的草地。    
    “十八年了。”她轻声说。    
    “十八年。”他重复道,“我敢发誓我每一年都在走。不介意我跟你搭伴吧?”他冲着她的脚点点头,开始解鞋带。    
    “想泡泡吗?我去给你端盆水。”她走近他,准备进屋。    
    “不,不用。不能宝贝脚丫子。它们还有好多路要走哩。”    
    “你不能马上就走,保罗•;D。你得多待一会儿。”    
    “好吧,反正得看看贝比•;萨格斯。她在哪儿?”    
    “死了。”    
    “噢不。什么时候?”    
    “到现在八年。快九年了。”    
    “遭罪吗?但愿她死得不遭罪。”    
    塞丝摇了摇头。“轻柔得像奶油似的。活着才遭罪呢。不过你没见到她真遗憾。是专为这个来的吗?”    
    “那是一部分原因。再有就是你。可说老实话,我如今什么地方都去。只要能让我坐下,哪儿都行。”    
    “你看起来挺好。”    
    “见鬼。只要我感觉坏,魔鬼就让我看起来好。”他看着她,“坏”这个词说的是另一个意思。    
    塞丝笑了。这是他们的方式———从前的。无论嫁给黑尔之前还是之后,所有“甜蜜之家”的男人都温柔地兄弟般地与她调情,那样微妙,你只能去捕捉。


《宠儿》第一部分第2节

    除了多出一大堆头发和眼睛里的期待,他看上去还是在肯塔基的那副模样。核桃色的皮肤;腰板笔直。一个面部僵硬的男人,这么愿意微笑、激动,这么愿意和你一道悲伤,真是令人惊奇。好像你只消引起他的注意,他就立即产生和你一样的情感。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脸似乎就变了———里面蕴藏着活力。    
    “我不是非打听他不可,对吧?假如有的说,你会告诉我的,是不是?”塞丝盯着自己的脚,又看见了梧桐树。    
    “我会告诉你。我当然会告诉你。我现在知道的不比当时多一丁点儿。”搅乳机的事①除外,他想,而你又并不需要知道那个。“你必须认为他还活着。”    
    “不,我想他死了。一厢情愿又不能让他活命。”    
    “贝比•;萨格斯怎么想的?”    
    “一样。可要是听她的话,她所有的孩子还都死了呢。口口声声说什么她感觉到每一个都在某一天某一时辰走了。”    
    “她说黑尔什么时候走的?”    
    “1855年。我孩子出生的那天。”    
    “你生下了那个孩子,是吧?从来没想过你能成功。”他格格地笑了,“怀着孩子逃跑。”    
    “没办法。等不下去了。”她低下头,像他一样想,她的成功是多么不可思议呀。还有,如果没有那个找天鹅绒的姑娘,她绝对做不到。    
    “而且全靠你自己。”他为她感到骄傲,也有些不快。骄傲的是她挺下来了;不快的是她始终没有需要黑尔,也没有需要他。    
    “差不多全靠我自己。并不全靠我自己。一个白人姑娘帮了我的忙。”    
    “那么她也帮了她自己,上帝保佑她。”    
    “你可以在这儿过夜,保罗•;D。”    
    “你发邀请的声音听起来可不够坚决啊。”    
    塞丝越过他的肩膀瞥了一眼关着的门。“噢,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只是希望你别介意我的房子。进来吧。跟丹芙说说话,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保罗•;D把两只鞋子拴在一起搭到肩膀上,跟着她进了门。他径直走进一片颤动的红光,立时被那红光当场罩住。    
    “你有伴儿?”他皱着眉头,悄声问。    
    “时有时无吧。”塞丝说。    
    “我的上帝啊。”他退出门,直退到门廊,“你这儿的邪恶是哪一种?”    
    “它不邪恶,只是悲伤。来吧。走过来。”    
    这时,他开始仔细地端详她。比刚才她一手提着鞋袜、一手提着裙子,两腿湿淋淋亮晶晶地从房后绕出来的时候端详得更仔细。黑尔的姑娘———铁的眼睛,铁的脊梁。在肯塔基他从来没见过她的头发。她的脸尽管比上次见时多经了十八年风雨,现在却更柔和了。是因为头发。一张平静得毋须抚慰的脸;那张平静的脸上与她皮肤同色的虹膜,让他不时想起一副仁慈的挖空了眼睛的面具。黑尔的女人。年年怀孕,包括她坐在炉火旁告诉他她要逃走的那一年。她的三个孩子已经被她塞进别人的大车,随着一车队的黑人过了河。他们将留在辛辛那提附近黑尔的母亲那里。在那间小木屋里,尽管靠火这样近,你甚至能闻到她裙子里的热气,她的眼里还是没有映出一丝光芒。它们就像两口深井,让他不敢凝视。即使毁掉了,它们仍需要盖上,遮住,标上记号,警告人们提防那空虚所包含的一切。所以她开口的时候他就把目光投向火,因为她的丈夫不在那里听她诉说。加纳先生死了,他的太太脖子上又长了一个甘薯那么大的包,不能讲话。她挺着大肚子,尽量靠近火堆,倾诉给他,保罗•;D,最后一个“甜蜜之家”的男人。    
    农庄上的奴隶一共有六个,塞丝是他们中唯一的女性。加纳太太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卖掉了保罗•;D的哥哥,以偿还刚一守寡就欠下的债务。然后“学校老师”①来到,收拾这副烂摊子。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再毁掉三个“甜蜜之家”的男人,抠掉塞丝眼中的闪亮的铁,只留下两口不反射火光的深井。    
    现在铁又回来了,可是有了那张因头发而柔和的脸,他就能够信任她,迈进她的门,跌入一片颤动的红光。    
    她说得对。是悲伤。走过红光的时候,一道悲伤的浪头如此彻底地浸透了他,让他想失声痛哭。桌子周围平常的光亮显得那么遥远;然而,他走过去了———没有流泪,很幸运。    
    “你说她死得很轻柔。轻柔得像奶油似的。”他提醒她。    
    “那不是贝比•;萨格斯。”她说。    
    “那是谁呢?”    
    “我的女儿。跟两个男孩一起先送走的那个。”    
    “她没活下来?”    
    “没有。我现在就剩下逃跑时怀的那个了。儿子也都走了。他们俩正好是在贝比•;萨格斯去世之前出走的。”    
    保罗•;D看着那个用悲伤浸透他的地方。红光消散了,可是一种啜泣的声音还滞留在空气里。    
    也许这样最好,他想。一个黑人长了两条腿就该用。坐下来的时间太长了,就会有人想方设法拴住它们。不过如果她的儿子们走了    
    “没有男人?就你自己在这儿?”    
    “我和丹芙。”她说。    
    “你这样挺好么?”    
    “我这样挺好。”    
    她觉察到他的疑惑,继续道:“我在城里一家餐馆做饭。还偷着给人做点针线活儿。”    
    这时保罗•;D想起了那条睡裙,不禁哑然失笑。塞丝来“甜蜜之家”时只有十三岁,已经有铁的眼睛了。她是送给加纳太太的一件及时的礼物,因为加纳先生的崇高原则①使太太失去了贝比•;萨格斯。那五个“甜蜜之家”的男人看着这个新来的姑娘,决定不去碰她。他们血气方刚,苦于没有女人,只好去找小母牛出火。然而,尽管事实上每个人为了夺到她完全可以把其他几个打倒,他们还是不去碰那个眼睛像铁的姑娘,所以她能够自己挑选。她挑了整整一年———漫长、难熬的一年,他们在草荐上翻来覆去,被有关她的梦苦苦纠缠。渴望的一年,强奸似乎成了生活唯一的馈赠。他们使克制成为可能,仅仅因为他们是“甜蜜之家”的男人———当其他农庄主对这个说法警觉地摇头时,加纳先生吹嘘的那几个人。    
    “你们都有奴隶,”他对他们说,“年纪轻的,上了岁数的,起刺儿的,磨洋工的。如今在‘甜蜜之家’,我的黑鬼个个都是男子汉。那么买的,也是那么培养的。个个都是男子汉。”    
    “抱歉,加纳,不敢苟同。根本没有黑鬼男子汉。”    
    “要是你自己胆小,他们就不是了。”加纳咧开嘴笑了,“可如果你自己是个男子汉,你就希望你的黑鬼也是男子汉。”    
    “我可不乐意我的老婆周围尽是些黑鬼男子汉。”    
    这正是加纳酷爱和期待的反应。“我也不乐意,”他说道,“我也不乐意。”无论什么人,邻居、陌生人、小贩或是内兄弟,都得等一会儿才能领会这个意思。然后是一场激烈的争论,有时还要打上一架,但每次加纳遍体鳞伤、洋洋得意地回家时,他已再一次向人们表明了什么是真正的肯塔基人:勇敢和聪明得足以塑造和称呼他的黑鬼们为男子汉。    
    于是这就是他们:保罗•;D。加纳,保罗•;F。加纳,保罗•;A。加纳,黑尔•;萨格斯,还有狂人西克索。都是二十来岁,没沾过女人,操母牛,梦想强奸,在草荐上辗转反侧、摩擦大腿等待着新来的姑娘———黑尔用五年的礼拜天赎出贝比•;萨格斯之后顶替她位置的那个姑娘。也许那就是为什么她选中了他。一个二十岁的男人这样爱他的母亲,放弃了五年的安息日,只为了看到她坐下来有个变化,这绝对是个真正的可取之处。    
    她等了一年。“甜蜜之家”的男人在与她一起等待的时候虐待母牛。她选中了黑尔。为了第一次结合,她偷偷地为自己缝了条裙子。    
    “你不多待一阵子吗?谁也不能在一天里捋清十八年。”    
    在他们坐着的房间的昏暗之外,白色的楼梯爬向二楼蓝白相间的墙纸。保罗•;D刚好能看到墙纸的开头:蓝色的背景上,黄色斑点独具匠心地洒在暴风雪的雪花中间。明亮的白栏杆和白楼梯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的所有感觉都告诉他,楼梯井上面的空气既迷人又异常稀薄。但从那空气中走下来的棕色皮肤的女孩却是圆乎乎的,一张脸长得好像警觉的娃娃。    
    保罗•;D看看女孩,又看看塞丝。塞丝笑吟吟地说:“瞧,这就是我的丹芙。这是‘甜蜜之家’的保罗•;D,亲爱的。”    
    “早安,D先生。”    
    “加纳,宝贝儿。保罗•;D。加纳。”    
    “是,先生。”    
    “很高兴见到你。我上次见你妈妈的时候,你正从她裙子里面往外拱呢。”    
    “如今也一样,”塞丝笑道,“要是她还能钻回去的话。”    
    丹芙站在最低一磴楼梯上,突然间又烫又羞。好久没有什么人(好心的白女人、牧师、演说家或是报社记者———他们眼中的反感证明他们同情的声音不过是谎言)来坐在她们家的桌子旁边了。远在贝比奶奶去世以前,整整十二年时间里,从没有过任何一种来访者,当然也就没有朋友。没有黑人。当然更没有头发这么长的榛色男人,更没有笔记本,没有炭煤,没有橙子,没有一大堆问题。没有妈妈愿意与之交谈的人,甚至光着脚也居然情愿与之交谈的人。妈妈看起来好像———实际上装成———个小姑娘,而不是丹芙一直熟识的那个安静的、王后般的女人。那个从不旁视的女人,看到一个人就在索亚餐馆门前被母马踢死也不把脸扭开的女人;看到一只母猪开始吃自己的幼崽时也不把脸扭开的女人。就是那一次,“来,小鬼”被婴儿的鬼魂提起来狠狠地扔到墙上,摔得它断了两条腿,眼睛错位,浑身抽搐,嚼碎了自己的舌头,她的妈妈也仍然没有把脸扭开。她抄起一把榔头把狗打昏,擦去血迹和唾沫,把眼睛按回脑袋,接好腿骨。后来它痊愈了,成了哑巴,走路摇摇摆摆的,不仅因为弯曲的腿,更因为不中用的眼睛。无论冬夏,不分晴雨,什么也不能说服它再走进这房子一次。


《宠儿》第一部分第3节

    就是这个女人,当年有本事去修理一只疼得撒野的狗,现在正架起腿晃悠着,将视线从她自己女儿的身体上移开,好像视野里根本容不下她的身量似的。而且她和他谁都没有穿鞋。又发烫,又害羞,现在丹芙是孤独的。所有那些离去的———先是哥哥们,然后是奶奶———都是惨重的损失,因为再没有小孩愿意围着她做游戏,或者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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