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
赵莹那一头淡黄色的奇异金发,正绚丽的披拂在双肩,而她双肩正微彻耸动,那修长起
伏的金发便闪幌出层层淡金色的光辉,自侧面看去,赵莹那艳丽的面庞,有着一股出奇的
美。
江青停在她身边,注视着躺在地下,双目紧闭的白马冰心司徒宫,於是,赵莹轻轻的仰
起头来,大眼睛中含蕴着泪水,泪水的光影里,映着江青憔悴的面孔。
沉默了片刻,江青低声道:“赵姑娘,人活在世上,难免总有些挫折和苦难,不论是你
或者任何一个,汪某不想再说什麽,但愿日後,姑娘及司徒兄都能看开一步,虚伪的尊严,
往往是害人至极的。”
赵莹知道,江青是指丹阳城客栈之内,自已夫妇咄咄逼人的一幕,但是,她没有说什
麽,自然,在这种气氛之下,你又让她怎麽说呢?
江青悄然离关,向昆仑诸人作了一个罗圈揖,沉声道:“云山不改,细水长流,尔後再
见之日,尚祈各位另赐教诲,江某就此向各位告辞。”昆仑派诸人自伏龙罗汉以下,纷纷还
礼,伏龙罗汉双手合十道:“老衲衷心期冀旅主能至昆仑一游,掌门师兄若能一睹旅主这般
英才,亦必叹为仅遇。”
江青再次抱拳,道:“自为所愿,只待在下日後俗事一了,定当觅暇拜谒宝山,各位,
再会了。”
瘦削的身躯随语声飘向空中,在划出了一个美妙的圆弧後,又如一颗流星般向夜色之
中。
但见一点黑影,飞逝而去,终於连那淡淡的金红色光影也清失得无影无踪。
佛号渗杂在长长的叹息里响起,五伏罗汉一个个神色黯然,青黄双绝仰天无语,青衫云
箭手颓唐的目光注视着躺在雪地上的一虹飞霜身上,而金发红绫的灿烂秀发在黑陪中轻轻闪
烁,不过,却有着深沉的悲怆意味。
雪花飘落得更密了,绵绵不绝,彷佛无意休止,大地是一片莹白,浓厚而深泠的莹白。
一条蜿蜒的小河,已完全冻结成冰,河傍有两株古意盎然的枯树,枝芽斜斜的伸展到河
面之上,对着这冻结的小河,可以看到河那边一条被小雪掩住的小路。
江青瘦削的身影,正寂然独立树下,他嘴中呼出阵阵轻淡的白色雾气,面孔被冻得略呈
紫红,仰首望着满空飞舞的雪花,他喃喃地自语着:“蕙妹已出走多日了,以她一个纤弱的
少女,怎经得起这凄苦的风雪与冷酷的人情?何况,她身土又没有携带银两,唉!这些日来
她怎麽过啊?”
打了一个寒颤,江青不由下意识的紧了紧罩在外面的青色夹袍,於是,瑟人的寒意更重
了,他稍为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腿,目光迷网的凝注黑暗的天空,雪花飘入他的颈项,
一阵冰凉:“啊!今天,是第几个飘雪的日子了?”
江青默默的计算着,失去血色的面孔上浮起一层艰瑟的笑意,不错,他想道:“今天是
第九个飘雪的日子,明天,可怜的全玲玲便会在紫花等我,可是,我能去吗?我馄一再辜
负,不,一再欺骗这两个少女纯洁的心吗?确实的说,这几天来,自已不是在逃避心上的遣
谴责麽?但是…唉!我又为何竟忘却不了呢?”
是的,自从江青力战昆仑群雄之後,他又极力往前赶去,希望能寻到雪山孤雁夏蕙的踪
迹,可是,他又无法忘怀全玲玲与他所订的约会,虽然,他竭尽心力的想释去这心灵上的负
荷,但这是多麽困难与痛苦啊。
人的情感是微妙的,尤其是男女之情,更是世界上最为繁复,却又最为单纯的东西,一
个人的情感所寄,有其自然发展的趋势,不能只从一个单方面去观察,朋友,你说对吗?
“去”,或是“不去”,这两个字意简单,,可又极度困扰的决定,在江青心中犹豫难
决,江青知道,只要自己做了其中任何一项决定,日後的结果,便会迥然相异,但是,这个
结果是幸福抑是痛楚,却非他所能推测的了。
他用力搓揉着双手,又来回蹀踱了几步,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深深皱在一起,於是,
他又仰首望了望天色,自语道:“听天由命吧,唉!这真是自作虐啊!”
脚踝在雪地上微微用力一撑,江青的身躯立即电射而出,略一起落,已飞越小河十丈之
外。
他像在和谁赌气似的,一路上如流星赶月一般不停的飞跃着,贸然看去,只见皎洁的雪
地上溜着一缕淡淡的青烟,而这缕青烟的去势,又是多麽迅速的令人惊愕!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的时分,江青已可遥遥看到前面雪地之上,有着一片星罗棋布的房
舍,不消说,这是一座镇甸了。
江青将体内流转的真气往上微提,身形已暴起六丈有馀,但见他双臂展处,又如一头大
鸟般射出七丈之远,他毫不停息,连连施展之下,人已射出数十丈外,眼看那片房舍已越来
越近了。
正当他又运起一口真气,准备再做一次长距离飞越的时候——陡然瞥见一条人影,脚步
跄踉的自这座镇甸内向外掠出。
江青微感一怔,在刹那间将欲待跃起的身形硬生生的立往,移目望向那条虽然摇晃不
已,却仍然起落如飞的人影。
“此人的轻身功夫之佳,足可列为武林一流高手,但是,却又为何摇晃不定呢?莫非是
吃醉了酒,抑是负有创伤?”
江青极快的在脑中思忖着,江湖上闯荡的经验,使他对任何一件突然而碍眼的事,都有
着迅速的反应与精密的观察,於是,在他脑中的猜测尚未下结论的时候,另一个新的发现已
使他悚然一惊:“这人的背影好生熟悉,似乎在那里见过…”
随着心中的疑虑,双目微拢,细一凝视之下,於是,也更清晰的看出那摇晃不稳的矮胖
身影,那似曾相识的污秽长衫,及长衫右肩上渗透的血溃!
“这是醉疯仙牛大可,而且,他还受了伤!”
江青惊异的将目光一转,又看到镇内有如两道闪电般掠出一双人影来,疾若奔马一般,
向醉疯仙牛大可的背影追去。
雨人身形之快,几乎不在醉疯仙牛大可之下,而且,看牛大可目前形态,似是受了创
伤,一阵追赶之下,叁人距离已越来越近!
情势的趋向是显而易见的,江青心头一动,毫不犹豫的飞身而起,在人们尚不及辨明他
身形的闪动时,宛如天际飞虹般赶到与叁人平行的位置,不过,他却拣在叁人右边的一处高
坡上,藉以遮蔽身形。
江青在仓促匆匆一瞥,已看清那後追两人,竟然都是年及五旬左右的老者,但这二人却
是体魄修伟,满面横肉,头上尚个别缠着一圈黑布,怒目横眉中,更见是凶戾狠辣之气。
人的情感及喜恶是极其微妙的,按说醉疯仙牛大可与江青原是站於敌对位置,且更有与
怒鹰于在“千家集”外和江青等人动招结怨之举,江青见他如此狼狈,原应额手称庆才是,
但目前江青却丝毫没有这种想法,他虽然暗中为醉疯仙协助怒鹰等人与自己为难之举感到婉
惜,可是,在他个人来说,衷心之内,却十分钦服对方那忠义而又豪放的气概!
这时,那矮胖的人影忽然哈哈一笑,霍而止步回身,江青连忙细一注视,果然正是醉疯
仙牛大可!
醉疯仙目前的形状,仍是与数月前无异,但是,面上的气色却甚为灰败,甚至连那哈哈
一笑,也隐约显得有些沙哑与无力。
他脚步一停,後追两人亦在同一时间奏然止步,快速已极的分向两傍站立,叁人相距,
约有五尺左右,成为一个叁角之形。
醉疯仙牛大可双眸黯淡,在油污掩遮下的喉结微微一动,嘿嘿乾笑两声道:“十年前甘
陕一战,二位及平河一隐、黄风七怪,用的是偷袭暗算的手法,想不到十年之後,朋友们仍
是这一套,呵呵,这样岂不是太没有长进了麽?”
那两个头缠黑巾的魁梧老者闻言之下,面孔上毫无表情,靠左一个冷涩的哼了一声,生
硬的道:“牛大可,你在甘陕一带狂也狂够了,道上朋友栽於你手中的也不在少数,哼哼,
十年前那一战算你命大;不但能逃之夭夭,更将平河一隐及黄风七怪毁於手下,罕某兄弟已
寻你多年了,这笔血债,已在罕某兄弟心中生根结蒂,今天,若再度容你生出此地,此後甘
陕道土,便没有『双杵黑罗巾』之名!”
醉疯仙牛大可眼皮一翻,又搔了搔那一头鸡窝似的乱发,毫不在意的道:“嗯!这倒不
错,先在前面『望君铺』中以『破血散』暗算老夫,再由二位出手偷袭,然後再堂而皇之的
追来诉说老夫罪状,末了,再於老夫功力受损的情形之下,正大光明的予以杀戮,呵呵,二
位这套手法可真是交待得过去,只是麽…”
他说到这里,双目暴睁,额角青筋突现,厉声接道:“只是老夫尚不致如此窝囊,『破
血散』虽然歹毒,却不能在一时半刻间取去老夫性命,嘿嘿,,在这段时间内,恐怕还够得
上和二位戏耍一阵!”
那两个头缠黑巾的老者,面孔肌肉微微牵动了一下,相互一望,竟向後退出叁尺。
醉疯仙牛大可脸色却更加苍白,越发衬托出他面上泥垢的污秽与邋遢!“双杵黑罗巾”
向後略退,他立时嘲弄的大笑道:“怎麽?二位想拖延时间麽?这样也好,省得老夫我动手
动脚,如此一来,这条老命说不定还能多活片刻。”
他说罢又一伸懒腰,有气无力的盘坐地下,竟然闭目养息起来,口中尚且喃喃自语道:
“唉!呵!这两个王八羔子真是蠢不可及,老夫我以上乘内功调息一阵,说不定能排出体内
剧毒,嘿嘿,到那时後,便有这两个老家伙的乐子了!”
醉疯仙牛大可为人虽然狂於不拘,武功却是十分高强,在甘陕一带,只要是在江湖上闯
荡过的角色,没有不知道这是一号难缠难惹的人物,而“双杵黑罗巾”罕伯、罕明兄弟,更
是曾经在牛大可手下吃足了苦头,栽过一次不小的跟斗!
目前,二人虽然知道对方已在自己暗置入酒食中的剧毒“破血散”下受到暗伤,但却仍
然不敢贸然从事,十年前那凄厉惨绝的一战,醉疯仙牛大可当时卓越惊人的武功,在二人脑
海中遗留的映像,可说是太深了。
牛大可盘膝坐在地下,双目微睁,头顶热气腾腾,污秽的面孔上,竟然寄异的泛出一层
红光,虽然,这层红光有着病态的暗赤色彩。
其实,醉疯仙现下的处境是十分艰辛的,那“破血散”乃藏区喇嘛教密传的一种歹毒毒
药,色呈灰色,无味无臭,能置於任何饮食之中,在丝毫不能察觉的情形下陷害他人,凡是
不幸服下这“破血散”的,不出一个时辰,周身血液循环在短时间内增至极限,血脉偾张,
终至全身暴裂为止,到那时,面上七窍及全身的毛孔,都会渗出失去光泽的血液,而被害入
所遭受的痛苦,更是无可言喻的。
藏区喇嘛教也知道这种剧毒过於残忍,有干天和,是而除了用其来惩罚违反了五天教规
的教中弟子外,决不流传於外,劫不料“双杵黑罗巾”会身怀此等毒药,更偷天换日的使牛
大可在偶一疏忽之下中计。
此刻,别看醉疯仙状似悠闲,煞有其事,他却早已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种有若万蚁
嘶咬般的感觉,已在他身上生起,而且与时俱增,有逐渐加重之势。
“双杵黑罗巾”兄弟二人,乃为甘陕黑道领袖之一,武功自是霸道无比,但却较之醉疯
仙逊上一筹,他们看见对方此等形态,在一时片刻间,确是不敢断定对方是否业已濒於绝
境?
醉疯仙牛大可咬紧牙关,自齿缝中一字一顿的并吐着:“上呀,两个老小子,穷泡磨菇
可算不得他娘的好汉!”
说着,面孔己微微扭曲了一下,他随即又装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模样,呵呵一笑。
双杵黑罗巾的老大罕伯,凶戾的面孔上浮起一丝阴的笑意,向乃弟微微一瞥,又望了望
天色,冷沉的道:“嘿!嘿,牛大可,你用不着装死赖活,再有两盏热茶时分,阁下归位的
时刻也就差不多了!”
罕明亦向前逼进一步,毫无表情的道:“姓牛的,昔年你一再断绝道上朋友的生路,今
天,罕某兄弟便要取了你这条老命,这叫做礼尚往来,谁也不占便宜。”
牛大可的面孔这时已涨得一片血红,头顶上腾腾的雾气也消散殆尽,本来,“破血散”
的剧毒,便甚难以内力迫出的啊!
他坐着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艰辛的道:“两个老狗,咱们算是墓地石翁仲——硬对
上了!”
牛大可又扭曲了一下面孔,但是,他却无法在片刻间激起敌人的怒气,而这时,他多愿
能迅速作一个了结啊——不论是生是死,总比目前的活罪来得好受,此刻,这位玩世不恭的
怪杰,甚至已没有先行出手的力量了!
双杵黑罗巾齐齐冷森森的一哼,哼声僵硬,有如来自另一个毫无生气的世界。
二人的面孔逐渐转为狠厉,缓缓伸手入长衫之内,又缓缓各自抽出一柄乌黝精亮的黑色
铁杵。
时间过得很快,又似极为缓慢,醉疯仙牛大可鼻孔掀动甚急,嘴巴亦张得老大,喘息之
声,远近可闻。
於是,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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