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约莫五里之遥,山道转弯处突涌出一股强猛如山的潜劲,随即响起一声佛号,道:「施主仗剑闯山意欲如何?」只见眼前人影疾闪,掠出五个僧人。
青衣汉子喝道:「在下奉命投柬求见贵掌门,贵山乃十方胜地,任人登临瞻仰膜拜,为何拦阻在下?」
中立一长须老僧微微笑道:「本山虽不禁登山游客,但奉命拦阻江湖中人,此乃不得已之举,望施主见谅,请问施主奉何人之柬须面见敝掌门?」青衣汉子似不愿硬闯,面有难色,略一沉吟道:「无法宣泄出口,大师如能守密,在下可取出大师过目。」
老僧哪有不知青衣汉子弦外之音,四面望了四周一眼,四僧立即会意,身形疾闪隐去。青衣汉子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在贴身怀中取出一封厚大密缄,缄口上尚有火漆朱印。老僧接过端详了一眼,不禁面色大变,忙送还青衣汉子手中,道:「贫僧多有得罪,施主请随贫僧登山。」
【第三部】【第十四章】龙虎风云会五台
「第十四章」龙虎风云会五台
五台掌门维摩上人居於万佛阁上,禅课既罢,独坐蒲团上定息,忽闻一声清罄送入耳内,不禁睁目一怔,沉声呼唤道:「雪山。」
门帘一掀,只见一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小沙弥走入,躬身禀道:「巡抚大人上差求见。」
维摩上人心神微震,哦了一声,身形缓缓立起,道:「就说老衲出迎。」
忽闻门外传来朗笑道:「不劳掌门人亲自出迎,只求勿见拒在下这不速之客就是。」
维摩上人已自快步出屋,定睛望去,只见一气度严肃,目光炯炯背剑青衣汉子,岸然巍立在阁厅中央,忙施一稽首道:「不知大人驾临,望乞海涵。」
青衣汉子微笑道:「不敢。」取出密缄送上。
青衣汉子接道:「有烦掌门人一阅。」
维摩上人接过,肃客上座,命小沙弥献上香茗後,再行拆阅,不禁面现难色道:「巡抚大人之命,老衲怎能相拒,不过本山危如累卵,施主定有耳闻,万一有甚失闪,叫老衲如何担当得起。」
青衣汉子微微一笑道:「贵派高僧明月禅师罹受凶邪禁制在下早有风闻,但身不在江湖,未便过问,抚院之甥乃一文弱士子,借地攻书,与武林纷争漠不相干,掌门人若然推辞,恐与贵山不利。」说至此色一肃,接道:「其实贵山不必如此戒备森严,只须暗中监视提防,一则可免滋生误会,消弭伤亡,再亦可判明敌我之势。」
维摩上人长叹一声道:「自明月师弟噩耗传来,黑白两道高手风闻前来者不绝如缕,老衲不胜烦扰,是以传谕拒见拜山江湖人物,寸衷良苦,乃不得已也。」
青衣汉子正欲启齿,忽地面色一变,右手疾向窗外虚空一拂,觉数根淡白银芒迅如电射穿破窗纸而出。只听一声惨嗥入耳,接着重物堕地之声。维摩上人面色激动,大袖一挥,扑下楼去。青衣汉子如影随形而去,掠出楼外,只见一中年僧人倒在雪地中,面现痛苦之色。
维摩上人沉声道:「悟通,你未奉老衲之命,私自窥探则甚。」
悟通道:「贼徒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弟子是惧掌门人罹受暗算,故来此偷窥这位施主。」
青衣汉子忙向维摩上人示一眼色,笑道:「此乃在下误会了,在下独门暗器异常辣毒,治疗需费相当手脚,可否请送入静室中,救人要紧。」维摩上人会意,转身击敲清罄。
传罄三响,阁外奔入四个僧人,道:「掌门人召唤何事?」
维摩上人道:「你们将悟通抬至静室,以便这位施主施治。」四僧领命将悟通抬起,向阁後走去。
维摩上人微笑道:「老衲尚未请教施主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青衣汉子道:「在下复姓南宫,草字子诚,贵派弟子悟通,似有点不尽不实,在下以三寸不烂之舌意欲将悟通说服,自吐隐秘。」
维摩上人肃容谢道:「施主盛德,容後而谢。」南宫子诚问明悟通送往之处後,告辞离去。
维摩阁後一片微斜平坦山坡,积雪尺许,晶莹耀目,植有数十株虯柯铁干绿萼梅,清香袭鼻,沁人肺腑。梅林内建有一幢矮檐精舍,楹梁沐朱,甍瓦琉璃,檐角飞射,粉壁雪白,建筑小巧瑰丽,雕花长门上悬有一块横匾,墨镌摹临张旭狂草:「听梅」二宇,字体狂劲,龙飞凤舞,大气磅礡。
门楹两行联语:「弥天雪月空中色,寒夜霜钟悟後心。」
辞藻清新,意味隽永。雕花长门虚掩着,南宫子诚轻轻推开,只见悟通侧卧在榻,痛苦不堪,瞥见南宫子诚进入,不禁目露怨毒神光。南宫子诚微微一笑道:「黄河远上白云间,青城峨嵋西崑仑。」
悟通目中怨毒神光突转愕然,道:「玄黄天地。」
南宫子诚道:「戌亥癸酉。」
悟通不由泛出一丝笑容道:「原来尊驾是自己人。」
南宫子诚施展蚁语传声道:「方才不知是本门中人,非如此亦无法取信於掌门人,帮主侦知有一极厉害对头人物潜迹在五台派内,如不及时除去,日後恐对本帮大大不利,再风闻天外三凶又以退隐之身重出江湖,显然有意参与攫夺骊龙谷藏珍。」
悟通惊道:「天外三凶。」
南宫子诚道:「正是,据在下所知,白眉老怪似向五台而来。」
悟通道:「潜迹在本山对头人物是何来历?」
南宫子诚道:「这就是在下奉命乔装巡抚大人亲信武士来意,减少对头人物注意,便於从容侦查此人真实来历。」说着语音略顿,又道:「在下留此尚须甚久,你我再作商量,待在下为大师取出毒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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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薄暮,四山苍茫。维摩阁上南宫子诚与五台掌门促膝倾谈甚久,耳闻天外三凶有来五台之意,不禁面泛忧虑之色。南宫子诚道:「掌门人不必忧虑,邪不胜正,无极帮主终必授首,抚台之甥杨公子三日後可到达,在下意欲借朝阳寺香还厨旁一幢独院内作为杨公子栖息之处。」
维摩亡人诧道:「那地方简陋异常,怎可作杨公子攻书之处?」
南宫子诚笑道:「在下与杨公子来此实是暗助掌门人,难道尚末瞧出麽?在下更不愿为掌门人引来无谓烦扰。」
维摩上人不禁恍然,合掌称谢,命小沙弥引南宫子诚前往朝阳寺而去。南宫子诚一至室中,便脱衣而睡,灯火如豆,昏暗阴沉,户外寒风怒吼,涛嚣如潮。他拥被而卧,胸中波涛起伏,前尘往事纷至杳来,一一现诸眼帘,只觉人生如寄,不由轻声感喟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胸中感触艮多,怅惘万千。
蓦地——一条迅快人影在窗纸上掠过,南宫子诚暗道:「莫非他已返回了麽?」一跃而起,悄无声息启开房门一线,疾闪掠出,仗着夜眼,蹑入香积厨下。
只听呀的一声木门推开响後,接着灯火一闪,一个沙哑语声道:「百能师兄是你回来了麽?」
「正是,你还未入睡麽?哎,雪应寒天,这段山路,委实难摸。」
南宫子诚耳闻语声,不禁心头一喜,暗道:「偷天二鼠料得不错,果然是他。」不愿再作窥听,疾返房中。
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大白,寺僧送上茶水早饭。早饭甚丰,一盘热腾腾馒头及一大碗小米稀粥,四碟小菜,松菰拌笋片,花生仁,酱瓜,盐菜心。南宫子诚只觉素鲜可口,不到片刻风卷云扫而尽,换上一袭棉袍信步走出寺外。寺外一畦翠竹,摇曳生姿,雪地辉映,别有情趣。
他徘徊於翠竹间,负手低吟道:「香山仙子孤山癖,爱种梅花映明月。
花香月色两空蒙,更借琅阌谋獭
带雨遥分前浦云,当窗漫凿峰头石。
移来细细记南枝,种去箫箫映香雪。
移时雨候种时晴,透岭披峦月重白。
初照挥锄若有神,再照清标次第出。
一株新栽鸾凤翮,两株对无蛟龙立。
三株四株几十株,影摇星斗天文坼。
」
忽闻林外赞道:「好个影摇星斗天外坼,阁下雅兴逸致不浅。」
南宫子诚转面望去,认出是冷面秀士庞雨生,距冷面秀士五丈开外一列横身屹立着飞天虎尤盛,追风拐姚东昌,子母神镖程道平三人。他故作不识,抱拳笑道:「信口胡诌,有污清听,阁下可是维摩上人同道至友麽?」
冷面秀士微笑道:「在下庞雨生,与五台掌门乃方外之交,尊驾台甫可否见告?」
南宫子诚佯作愕然动容,道:「原来就是卓着盛名的冷面秀士庞大侠,在下南宫子诚却非武林中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恕难订交,这两日黑白两道高手均相继首途五台而来,庞大侠得留神一二。」言毕迳向朝阳寺昂然走去。
子母神镖程道平冷笑道:「此人傲慢无礼,待属下教训他。」说着右手疾扬,一道寒芒应手飞出,破空锐啸,快若奔电。
镖芒距南宫子诚身後尺许,突自动爆裂,化作九道芒雨,罩袭要害重穴。程道平子母神镖武林独步,手法奇奥,一百不失一,故子母神镖之名享誉大河南北。只见南宫子诚身形疾转,右掌平胸疾划,望外一拜,将袭来镖雨悉数震飞开去,没於雪地中。南宫子诚慑人目光注视了程道平一眼,发出一声冷笑,转身快步迈入朝阳寺。程道平面色大变,心中大感凛骇,忽闻身後响起一声响亮的佛号。
只听维摩上人笑道:「程施主,此人委实招惹不得。」
冷面秀士诧道:「为什麽?此人是何来历?」
维摩上人道:「此人是大内一等神鹰侍卫南宫子诚大人,一身武学已臻化境。」
冷面秀士神色一变,惊道:「宫廷武士难道也插身这段江湖是非麽?」
维摩上人摇首笑道:「南宫大人非但不过问此事,而且请老衲将朝阳寺划为禁地,大人说过只要武林中人不危及官庭社稷绝不干预江湖是非」话声略略一顿,又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之言,绝不是南宫大人故作傲慢,身份有别,他岂能与庞施主订交,何况此时此地更有碍难。」
冷面秀士不禁默然,须臾微微一笑道:「此乃在下自讨无趣,焉能怪得南宫大人,但南宫大人为何来此?」
维摩上人道:「南宫大人受命川驻晋抚衙门,以为官廷耳目,晋抚清廉正直,与南宫子诚私交甚笃,其甥明秋入闱,欲借朝阳寺一席之地攻读,南宫大人持晋抚亲笔手函相求老纳」
庞雨生道:「上人惠允了麽?」
「自无不允之理。」维摩上人压低语声道;「昨晚老衲与南宫子诚倾谈甚久,发现此人身怀奇学外,更精擅风鉴,他说老衲煞气直冲华盖,干戈难免,但可转危为安。」
庞雨生双眉微微一皱,道:「他真是晋抚所遣麽?依在下看来,他来历似谜,未必是真,其中定有蹊跷。」
维摩上人捋须微笑道:「晋抚系老衲方外至交,笔迹真假哪有不识之理,老衲更在晋抚衙内与南宫大人数度晤谈,庞施主太多虑了。」一条身影生山崖後冒起,身法如风掠至。
庞雨生道:「高少庄主神色匆匆为何?」
来人却是高雨辰,道:「黑白两道高人均络绎不绝往五台而来,风闻天外三凶中极难惹的白眉老怪师徒亦在五台山外现踪。」
冷面秀士神色一变,诧道:「白眉老怪,黑白两道高人相继而来定非无因,谅掌门人决无不知之理。」
维摩上人神色平和,淡淡一笑道:「他们与庞施主来意并无不同,明月师弟离山他往,事前老衲毫无所悉,事後更无所知,江湖谣传,虽言人人殊,但有一点相同者,就是说明月师弟七人同在一处罹受暗算决非偶然,屠三山失窃藏图,明月师弟等必然知情,是以连想到老衲身上。」
冷面秀士道:「此说绝非捕风捉影,来源有自,大师知藏图下落否?」
维摩上人叹息一声道:「老衲仍茫然无知。」
冷面秀士道:「在下相信掌门所言乃是实情,但白眉老怪难见信,看来贵山难免兴起干戈。」
维摩上人长叹一声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此刻,山道上人影纷纷,络绎不绝。
黑道枭雄百足天蜈皇甫炎一行中数人健步如飞奔行着,皇甫炎只觉畅然无阻,不禁诧道:「难道五台竟一无戒备麽?老夫感觉其中必有蹊跷。」
一个身形魁梧紫髯老者道:「武林传言五台已知屠三山失图下落,小心要此乃无极帮主嫁祸江东之计,看来此行必然徒劳跋涉。」
皇甫炎摇首答道:「未必见得,维摩秃驴心计深沉,他按兵不动,必暗有图谋。」正说之间,岔道上忽转上白眉老怪师徒两人,後随貌像狞恶,装束甚奇的短装矮小汉子四人。皇甫炎不禁面色一变,暗道:「怎麽这老魔头又重出江湖了?」
白眉叟瞥明皇甫炎,眼中闪出一抹凶光,哈哈大笑道:「皇甫当家你我久违了,不料这些年来皇甫当家名动北七南六十三省,真是长江後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老夫此次以退隐之身重出江湖,委实自不量力。」
皇甫炎亦放声大笑道:「老英雄谬奖了,不过话说得不错,目前你我均无望威风江湖了,据在下所知後一辈人物就有数人身负绝学,你我与他一比,不啻霄壤之隔。」
白眉叟目中凶焰逼射,厉声道:「老夫也曾风闻迩来新近崛起几个武林後起之秀,皇甫当家不妨报上几个姓名,老夫偏要试试他们究竟有何惊人艺业。」
皇甫炎微微一笑道:「老英雄不问,在下也要告知。」
白眉叟道:「皇甫当家说出来听听。」
皇甫炎道:「那蒙面黑衣自称神木令主者,一身武功尽得神木尊者武学神髓,更有金刀四煞为辅,不啻如虎添翼。」
白眉叟冷冷一笑道:「风闻皇甫当家曾与此人相遇。」
「不错。」皇甫炎道:「但在下敬仰神木令及时抽身而退,却未印证武功。」
白眉叟诧道:「皇甫当家却为何对此人倍加赞扬?」
皇甫炎道:「在下并非无的放矢,来源有自,老英雄他日必能遇上此人,就知在下之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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