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伯格和普瑞吉泽听着,越来越感到困惑。
“而昨天,你们二位在东河岸边发现理查德·史蒂文斯的尸体。”
厄尔·格林伯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所有这些案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比格利局长不动声色地说:“它们统统是一个案子。”
格林伯格瞪大眼睛看着他。“什么?让我看看我是否听明白了。六年前一个日本人,三年前一个瑞士人,几天前一个德国人、一个加拿大人和两个美国人。”他沉默片刻。“什么把这些案子串在了一起?”
比格利局长递给格林伯格国际刑警发来的通告。格林伯格边看边睁大了眼睛。他抬起头,缓慢地说:“国际刑警相信一个智库,金斯利国际集团,是这些谋杀案的幕后主使?太可笑了。”
普瑞吉泽说:“局长,我们谈论的可是世界上最大的智库。”
“所有这些人都是被谋杀的,每一个都跟KIG有某种关联。公司由坦纳·金斯利拥有并经营。他是金斯利国际集团的董事长兼CEO,总统科学委员会主席,国家先进计划协会负责人,以及五角大楼国防政策董事会董事。我想你和格林伯格最好和金斯利先生谈一谈。”
厄尔·格林伯格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是。”
“厄尔”
“到。”
“脚步放轻,带根小棍子。”
五分钟后,厄尔·格林伯格和坦纳·金斯利的秘书通话。结束后,他转向普瑞吉泽。“我们预约在星期二上午十点钟见面。此刻金斯利先生正在华府出席国会委员会的听证会。”
在华盛顿特区参院环境特别委员会的听证会上,六名参议院委员会委员和三十多名旁听者以及记者正专心致志地聆听着坦纳·金斯利的陈述。
坦纳·金斯利四十多岁,高而英俊,冷酷的蓝眼睛里充满才智,目光炯炯有神。他有着罗马式的高鼻子、强壮的下颌和一个镌刻在硬币上都当之无愧的侧影。
委员会主席,资深参议员保利娜·玛丽·凡·露文,是个仪表威严的人物,有着几乎不可一世的自信心。她看着坦纳,干脆利落地说:“你可以继续下去,金斯利先生。”
坦纳点点头。“谢谢你,参议员。”他转向其他委员会成员,开口讲话时,声音是激情洋溢的。“当我们政府里的某些政客依然在就全球变暖和温室效应的后果进行狡辩时,臭氧层的空洞正在迅速地扩大。正因为此,半个世界遭受着干旱,而另一半却遭受着洪涝。在罗斯海,一个相当于牙买加面积的冰山由于全球变暖刚刚崩溃。南极上空的臭氧空洞已经达到创纪录的一千万平方英里的大小。”他停顿以加强效果,然后一字一顿地重复:“一千万平方英里。”
“我们正目睹着史无前例数量庞大的飓风、旋风、台风以及肆虐部分欧洲的风暴。由于气候的剧烈变化,全世界各个国家成千上万的民众面临着饥馑和死亡。但这些只是言辞而已:饥馑和死亡。别把它们当作言辞来思考。思考它们的含义——男人、女人和孩子,饥饿、无家可归和濒临绝境。
“今年夏天,欧洲有两万多人在一股热浪中丧生。”坦纳提高了嗓门。“而我们又做了些什么呢?我国政府拒绝承认在全球环境峰会上制定的京都议定书。这意味着我们对世界其他地区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我们只顾往前走,随心所欲地做有利于我们自己的事。我们就这么麻木,这么自私自利,以至看不见我们的所作所为对——”
凡·露文参议员插话。“金斯利先生,这不是一场辩论会。我想请你采取一个更为温和的语气。”
坦纳深深吸口气,点点头。以略微减弱的激情继续说下去。“如同我们大家所知道的,温室效应是由燃烧化石燃料和其他完全在我们控制之下的相关元素而诱发的,然而在五十万年里那些排放物却达到了它们的最高点。它们正污染着我们子孙后代呼吸的空气。污染能够制止。可为什么没有呢?因为那将花去企业大笔的金钱。”他的嗓门再次升高了。“金钱!一口新鲜空气和一条人命相比值多少钱?一加仑汽油?两加仑汽油?”他的语气变得更加激昂了。“据我们所知,这个星球是唯一可供我们居住的地方,然而我们却正在迅速地毒害土地、海洋和我们呼吸的大气。如果我们不停止——”
凡·露文参议员再次打断他。“金斯利先生——”
“我道歉,参议员。对不起。但我不能眼看着我们的世界毁灭而无动于衷。”
金斯利又讲了三十分钟。在他结束后,凡·露文参议员说:“金斯利先生,我想在我的办公室接见你,请。听证会结束了。”
凡·露文参议员的办公室原本是按典型的官僚机构刻板的模式布置的:一张办公桌、一张会客桌、六把椅子和一排排的文件柜,但参议员却以彩色缤纷的编织物、油画和摄影作品添加上她自己女性的特质。
坦纳走进去时,办公室里除了凡·露文参议员,还有另外两个人。
“我的助手,科琳娜·墨菲和卡罗丽·特罗斯特。”
科琳娜·墨菲,年轻漂亮的红发女子,和卡罗丽·特罗斯特,娇小的金发碧眼姑娘,都是二十来岁,在参议员身边就座。她们明显地被坦纳迷住了。
“坐,金斯利先生。”
坦纳坐下。参议员端详他片刻。“坦白地说,我听不懂你说的。”
“哦,真的吗?我很惊讶,参议员。我以为我把自己的意思讲得很清楚。我感到——”
“我知道你的感觉。但你的公司,金斯利国际集团,和我们政府签有多个项目的合同,可你却在环境问题上跟政府叫板。难道对你的生意没有不利的影响吗?”
坦纳冷冷地说:“这与生意无关,凡·露文参议员。问题关系到全人类。我们正目睹一场灾难性的全球不稳定的开始。我试图说服参议院拨款使这种现象得到控制。”
凡·露文参议员尖刻地说:“拨款中的一部分可能划进你的公司,是吗?”
“我根本不在乎钱将落到谁的腰包里。我只是要看到采取行动以免悔之莫及。”
科琳娜·墨菲热情地说:“真令人钦佩。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坦纳转向她。“墨菲小姐,如果你这么说的意思是,大多数人似乎相信金钱比道德更重要,我遗憾地说,你很可能是对的。”
卡罗丽·特罗斯特大声说:“我认为你为之努力的一切都太棒了。”
凡·露文参议员对她的两名助手分别投去不满的目光,然后转向坦纳。“我不能做任何承诺,但我将和我的同事交谈,了解他们在环境问题上的观点。我会向你反馈的。”
“谢谢你,参议员。我非常感激。”他迟疑了一下。“也许以后趁你待在曼哈顿的时候,我能陪你参观一下KIG,向你展示我们的运作程序。我想你可能会感到兴趣的。”
凡·露文参议员不置可否地点头。“我会通知你的。”
会见结束了。
第十二章
从人们听说马克噩耗的那一刻起,凯利·哈里斯的电话,花束和电邮便应接不暇。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山姆·梅多斯,一位同事,马克的好朋友。
“凯利!我的上帝。我简直不能相信!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简直崩溃了。每当我回过头,都期盼着看见马克站在那里。凯利——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吗?”
“没有,谢谢你,山姆。”
“保持联系。我想尽我所能帮助你”
在那以后,十来位马克的朋友打来电话,还有跟凯利合作的模特。
比尔·勒纳,模特公司老板,打来电话。他首先表示哀悼,然后说:“凯利,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恰当,但我想回到工作上来目前对你有好处。我们的客户都快把电话打爆了。你想你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工作?”
“当马克回到我身边的时候。”
她挂上电话。
此刻电话又响了起来。最后凯利拿起话筒。“喂?”
“哈里斯太太?”
她还仍然是哈里斯太太吗?已经不再有哈里斯太太了,但她将永远、永远是马克的妻子。
她坚定地说:“我是马克·哈里斯太太。”
“这里是坦纳·金斯利办公室。”
马克为之工作——工作过的人。“有事吗?”
“金斯利先生非常希望你能到曼哈顿来见他。他想跟你在公司总部见面。你有时间吗?”
凯利有时间。她已经关照代理公司取消她所有的预约。但她还是很惊讶。为什么坦纳·金斯利要见我?“有。”
“你在星期五离开巴黎是不是很方便?”
此后不再会有方便的事了。“星期五。行。”
“好。在戴高乐机场将有一张联合航空的机票等你去取。”他告诉她航班号。“纽约将有车接你。”
马克曾对凯利谈过坦纳·金斯利这个人。马克见过他,认为他是个天才,并且是个非常好的老板。也许我们能分享对马克的回忆。这个念头使她高兴起来。
安琪儿跑进来,跳到她的怀里。凯利紧紧地抱着她。“我外出期间你怎么办呢?妈妈可以领养你,但我只是离开几天而已。”
突然凯利知道谁可以照看小狗。
凯利走下楼梯,来到大楼物业管理员的办公室。工人们正在安装一部新电梯,每次走过他们的身边凯利都感到一阵心悸。
管理员菲利普·桑德尔是位个子高高、相貌堂堂、而且古道热肠的男子汉,他妻子和女儿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帮助别人。当得知马克的消息时,他们都悲痛欲绝。马克的葬礼是在佩尔拉雪兹公墓里举行的,凯利邀请了桑德尔一家出席。
凯利走到菲利普的公寓间门口,敲敲门。菲利普开门,凯利说:“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请进。有事尽管吩咐,哈里斯太太。”
“我得去纽约三四天。我不知道你是否介意我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照看安琪儿。”
“介意?安娜·玛丽亚和我都高兴还来不及呢。”
“谢谢你。我会很感激的。”
“我答应你,我会竭尽全力娇惯她。”
凯利笑了。“太晚了。我已经把她给惯坏了。”
“你计划什么时候动身?”
“星期五。”
“行。我会照看一切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女儿被巴黎大学录取了?”
“没有。太好了。你一定为她感到非常骄傲。”
“是的。她过两个星期就要开学了。我们都很兴奋。梦想成真了。”
星期五早晨凯利把安琪儿抱到楼下菲利普·桑德尔的寓所去。
凯利递给管理员几个纸口袋。“这是一些安琪儿爱吃的东西和几个她玩的玩具——”
菲利普朝后退一步,凯利看见他身后的地板上放着整整一堆的狗玩具。
凯利开怀大笑。“安琪儿,你遇到好人了。”她最后拥抱了一下小狗。“再见,安琪儿。非常感谢你,菲利普。”
凯利动身的那天早晨,妮科尔·帕拉迪斯,这豪华公寓大厦的接待员,站在大门口道别。她是个热情奔放、头发灰白的妇人,个子娇小,坐在办公桌后面时,只有头顶露在外面。
她满面笑容地看着凯利,“我们都会想你的,太太。务必尽早回到我们身边。”
凯利握住她的手。“谢谢你。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妮科尔。”几分钟后,她踏上去机场的路。
戴高乐机场一如既往地拥挤不堪。它是个超现实主义的迷魂阵,充斥着售票台、商店、餐厅、楼梯以及犹如史前怪兽般爬上爬下的巨型自动扶梯。
凯利抵达时,机场经理护送她到私人候机厅。四十五分钟后,她的航班被通知启航。凯利开始朝登机口走去时,站在附近的一个女人窥视着她通过。一等凯利的身影消失,女人便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凯利坐在飞机的座位上,想着马克,茫然不知机舱里的大多数男人和女人都在偷偷地看着她。马克半夜三更在埃菲尔铁塔的观光平台上做什么?他准备跟谁碰头?为什么?其中最坏的问题——为什么马克要自杀?我们在一起是那么地快乐。我们那么相爱。我不相信他是自杀的。马克不会马克不会马克不会。她闭上眼睛,让思绪往回漂去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她为那个夜晚穿了条中规中矩的黑裙子和一件高领白衬衫,马克无论如何都不会产生她试图引诱他的念头。这将只不过是一个随意、友好的夜晚。凯利发现自己很紧张。由于童年时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件不可告人的事情,凯利日后从来没有和任何男人有过社交,除非为了生意上的原因或隐姓埋名的慈善活动。
马克并不是真正的约会对象,凯利不断地告诫自己。他和我将只不过是朋友而已。他可以做我在城里的护花使者,其中不包含任何浪漫的复杂性。就在她这么思前想后的时候,门铃响了。
凯利满怀希望地吸了口气,打开大门。马克站在门口,眉开眼笑,捧着一只盒子和一个纸口袋。他穿着一套不合身的灰色西服,绿色的衬衫,打着鲜红的领带,脚上穿了双棕色的皮鞋。凯利几乎大声笑起来。她认识太多的男人,他们把自己身份的体面和自认为高雅的行头等量齐观。
“进来吧,”凯利说。
“我希望我没迟到。”
“没有,一点也没有。”他早到了二十五分钟。
马克把盒子递给凯利。“送你的。”
是一盒五磅重的巧克力。多年来凯利收到过钻石、皮草和高级住房,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巧克力。恰恰是每个模特都需要的,她想,心头不禁一乐。脸上浮现出笑容。“谢谢你。”
马克递过纸袋。“这是招待安琪儿的。”
似乎心有灵犀,安琪儿一蹦一跳地跑进屋,跑向马克,尾巴摇个不停。
马克把安琪儿抱起来,拍拍她。“她记得我。”
“我真要为她向你道谢,”凯利说。“她是个好伴侣。我以前从来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