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秀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痛过。玉儿的董事,树生的精明,分明不是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太早熟是种负担。他们必须强大起来,否则连一个地痞无赖都能恣意地欺负他们。
“秀,你的胳膊…”何树生见鲜血还在上涌,顿时哽咽了起来。自己被何开顺打得脸颊都肿了,一声未吭,现在见安秀受伤,再也压抑不住泪水。自从安秀进了他家门,就没有过上好日子。
“秀姐姐…”玉儿大眼睛满是泪意,委屈地望着安秀。
安秀将碗块放在桌子上,帮玉儿将门上了栓,才觉得胳膊上钻心地痛。若是不发狠,今日就吓不住这厮。安秀知道,近几日他肯定是不敢来的,自己必须想个法子,让他永远不敢再来。
“没事的!”安秀摸着玉儿的头,笑道,“你们别大惊小怪的,就是划破了皮,待会儿我自己用水洗洗再包扎一下,明早就没事了!”
“秀,你咋这样浑?身子是自己的!”何树生开始抽噎,哭得滴滴答答。自从娘死后,他很少哭。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男孩子,要保护妹妹,后来要保护安秀,他不能软弱。哭就是软弱的一种。
安秀将玉儿和树生都拉在自己怀里,柔声笑道:“别哭了你们俩个小鬼,姐真的没事!再哭邻居听到了还以为姐欺负你们了!”
“秀,再过两年,我长大了些,谁都不可以欺负你和玉儿!”何树生紧紧握住拳头,一张瘦黑小脸异常的坚定!
安秀正想说什么,就听到笃笃敲门的声音,甜美婉转的声音喊道:“秀姐姐开门,我是娟子。”
安秀突然想起何江生说要让娟子来帮忙摘花生,看着满地的狼狈,还有她与树生的伤痕,不知该如何掩饰。这件事不能让二伯和江哥哥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了,爹肯定会知道,说不定会闹出人命来。
“娟子啊…”安秀急忙将地上的碎碗片扫起来,“等下啊,姐就来!”然后何树生低声,“你去躺着,就说今天累坏了,不能叫娟子看到你受伤了!玉儿,待会儿别乱说话。”
两个小鬼急忙点点头。何树生躺在他们的稻草堆做成的床上,脸侧向里面。安秀将这件破了的短褂脱了,急忙换上一件,心头却想:“挣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将院墙修补好,装上院门,这样有啥事也能缓冲一下。”
安秀开门,何娟站在门口,虽满脸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只是笑了笑:“我哥说你们今天背了花生秧回来,叫我过来帮帮忙!”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安秀这么久才开门,肯定是有事不愿意让她知道,她也不多嘴去打听。
安秀的手臂刚刚一折腾,现在更加痛了,好像又有血涌了出来。将何娟请进来坐了,她勉强笑道:“娟子,昨晚玉儿拉肚子,我们一晚上没有睡跑到镇上去。今天又挖花生。树生好像累坏了,吃了饭就躺着睡下。我也不太舒服。要不咱今天就别摘了吧?”
“娟子姐姐你怎么来了,我们都睡觉了,好困!”玉儿稀松着眼睛,抱着何娟的腿,撒娇问道。
安秀吃惊地看了玉儿一眼,她配合得未免太天衣无缝了!才八岁的孩子,这样精明,安秀总觉得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隐藏着闪烁的狡惠。真是生活逼迫啊,她从小就跟后娘斗智斗勇,心智都赶上成年的孩子了。
何娟似乎明白了他们出了啥事,只是不想让自己知道,顿时站起来笑了笑:“那你们早点歇息,我明天上午也没啥事,再过来帮你们!那秀姐姐,玉儿,我就走了。”
“娟子没事的,其实我们自己能做完!”安秀笑着,却并不挽留她,“娟子,我们屋顶上的老葡萄藤竟然结了几串葡萄,你带点回去。”
“啊?”何娟吃惊,“那老藤还能结葡萄?”
“是啊,你看,还不错呢!”角落里还剩下五串,安秀拿了三串给何娟,想着给何江生还有二伯家的人都尝尝,剩下的两串留给江生和玉儿吃。农村里没有零嘴,玉儿嘴巴又是闲不住的。
“不要这么多。”何娟急忙推辞,“给一串就好了,留给玉儿和树生吃。真是怪事,姥爷在世的时候,这疼五六年不长葡萄了,如今又长了。”
“娟子姐姐你都拿着,我还有,这个给我凤儿妹妹吃,江哥哥吃,二婶子吃,二伯吃!”玉儿将葡萄往何娟怀里塞,奶声奶气道。
安秀与何娟都被她逗乐了。何娟捧在怀里,怪不好意思的:“我来帮姐姐干活的,现在成了来要吃的!”
013节何娟是个聪明人
安秀的胳膊流血挺多,看着蛮吓人,其实也是皮肉伤,不关筋骨。她见近邻何二福家的场地上有芦苇,知道芦苇穗可以止血,抽了一棵回家敷在伤口上。又从厨房的水缸旁边弄了点湿泥擦在何树生脸上。
安秀也是来到这个世界才知道泥巴有这么多的用处。水缸旁的湿泥可以消肿,虽没有科学依据,几百年的庄稼人都是这么做的,也的确有效果。
弄好后,见玉儿已经将打碎的碗块扫出去丢了,晚饭桌收拾擦干净了,碗洗好摆放整齐了,安秀一把搂过她:“勤劳的田螺姑娘,我是把你的壳收起来!”她才知道,玉儿啥都会干,就是太懒。
不过,懒就懒点,女孩子本应该娇生惯养。
玉儿背着安秀笑了笑,眼睛里一片湿濡,突然想起了什么,明亮的眼睛恢复幼女的娇态:“秀姐姐,谁是田螺姑娘?”
“田螺姑娘就是啥都会做,洗衣烧饭,做鞋纺纱!”安秀捏着她柔软娇嫩的鼻子笑道。
“秀姐姐,我以后天天帮你煮饭洗衣服!我都会做的。”玉儿拍了拍幼小的胸膛,坚定地说道。
安秀有些感动,别看玉儿很小,平时会偷懒,聪明又狡诈,却很懂事。谁对她好,她心里跟明镜一般。安秀握住她仍有水渍的小手,笑道:“姐姐忙得过来,就不要你做!你的手要好好保养,将来姐姐发财了,你就是小姐!小姐的手用来写字绣花,可不是洗衣烧饭!”
玉儿搂住安秀的脖子,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声音微微哽咽:“秀姐姐你对我最好了!从小就对我好,现在对我更好!”
安秀拍了拍她的后背。
今晚的事情都让他们感触良多。
安秀将新买的被褥缝上被罩,铺在稻草堆成的床上,三个人躺在一起,各怀心事。昨晚未睡,白天又劳累,刚刚又受怕,安秀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梦里好多的金子在四周飘来飘去,乐得她一个劲地流口水。
何娟刚刚出门没多久又回去了,何有福一个人在院子里纳凉,见这么快她回来,咦了一声:“娟子,你没帮秀姐姐摘花生?”
“秀姐姐说今天累了,不想摘。我明天上午没事再去帮忙。爹,秀姐姐给的葡萄!”何娟将葡萄给何有福看。
“哟,这葡萄可真新鲜!”何有福看着笑道,又不禁疑问,“秀哪里来的这葡萄啊?”
“秀姐姐说姥爷屋顶上葡萄藤结的。”何娟如实相告,将葡萄放在井旁的石板上,坐在何有福旁边,刻意压低声音,“爹,秀姐姐和树生好像被人欺负了。我进去的时候,看到丢在一旁的衣裳上有血迹。树生背靠着墙,不让我看,玉儿眼睛都哭肿了,通红通红的!”
“有这种事?”何有福蹙眉,将手里的烟袋捏紧,“谁这么犯浑,敢欺负咱们家人?”
“我刚刚去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何开顺。爹,你说会不会是他?”何娟猜测道,“他可是个楞种,平日里偷摸惯了,见树生年纪小,秀姐姐长得又比庄子里所有的闺女媳妇都好看,起了贼心?”
“这个混蛋!”何有福重重将烟袋磕在板凳上,“我明日找他爹说去。没王法了还!”
“爹,您听我说!”何娟急忙劝诫何有福,“他爹也管不了他,告诉他爹没用。这事秀姐姐不叫我知道,肯定是不想咱们寻事,让庄子里人说闲话。爹,我倒有个主意,不如让哥哥叫上大伯家的两个哥哥,偷偷打他一顿,叫他吃哑巴亏,也叫他知道厉害!”
“这事…”何有福有些犹豫,“你又没有瞧真切是他,也是猜测!打错了一个庄子里以后更加不好处,咱们两家离得又近。”
“那…”何娟觉得她爹说的不错,又想了想,“不如先不要告诉哥哥,我明天去秀姐姐家,偷偷问问秀姐姐。如果真是那个无赖,打死他!”
“嗯哪,你明日再去问问秀,到底谁欺负她。被人欺负了可不能不吭声,叫人得到了甜头,以后没完没了!”何有福重新拿起烟袋,抽了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闺女,“娟子,爹怎么觉得你学得鬼精鬼精的,像个大姑娘了!”
何娟羞赧一笑:“我都十三了爹,早是大姑娘了!这些都是哥哥教我的。他总说,遇事要四面八方思量透了再做。”
“哎,大姑娘了!”何有福抽了一口旱烟,缓缓吐出烟圈,“明年开春了,叫宋媒婆给你说个好人家,年底收成好了,爹给你置办嫁妆!”
“说啥呢爹!”何娟这下子脸全红了。打了桶水,拎回家洗葡萄去了。
第二天起来,安秀的胳膊已经不怎么疼了,伤口愈合得很好,没有化脓;何树生脸上的肿也消了些,仍是留下了指痕。安秀不禁心疼,心里怒骂:“那个畜生,回头老娘整死他!”
“秀,我们今天做什么?”见安秀一大清早就独自在摘花生,何树生也帮忙摘。
安秀想了想:“今天没有菜了,你去叉点鱼回来。”
何树生答应着。
“哥哥,我也去…”何玉儿的声音带着未醒的低喃。她迷迷糊糊里听到要去捉鱼,顿时来了精神。
“没说不让你去!”何树生摸着玉儿的小脸,像光滑的丝绸,“你快起来,咱们这就去!”
“嗳!”何玉儿立刻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安秀看着两个小屁孩屁颠屁颠地走了,何树生拿着鱼叉,扛在肩头,那模样又小又瘦跟孙猴子似的;玉儿拉着他的衣角,脚步欢快地跟在后面。安秀不禁微笑,她一直向往分了家自己做主的生活,如今真的就是自己面前。
花生从她的指尖剥落,安秀不禁微笑,等过了年有了闲钱,就送树生去学堂,让他走上仕途。树生虽终日吃不饱,却特别聪明,记忆力超好。安秀想,古代的科举考试,不就是死记硬背?有啥难的?
等到树生真的当了官,自己也发了财,替他重新娶一房年轻漂亮的媳妇,自己是家姐;好好教育玉儿,让她成为真正的大家闺秀,将来找个能文能武的女婿回来继承自己的家业。
想着想着,不禁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014节婆婆来了
“秀…”何树生带着何玉儿刚走,安秀就听到老远传来了婆婆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安秀将花生放下,起身洗洗手,知道即将对付这婆婆,肯定是场恶战。昨天何松财家老二的媳妇周小媳妇看到她挖出那么多的肥花生,肯定跟她婆婆讲去了。那个周小媳妇,就是一狐媚子。
“娘,您一早来了,啥事啊?”安秀叉腰将萧氏拦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她现在可是一家之主捏,不管萧氏来的目的是什么,安秀都决定不会让其逞心如意。
尼玛欺负姐老公四年了有木有?欺负姐小姑四年了有木有?欺负姐这身主四年了有木有?折磨姐也半年了,有木有!!
分了家,还敢来姐滴地盘撒野不成?
“秀啊,我听说你挖出了很多的花生啊!”萧氏看着安秀,微微冷笑,“是不是真的?”
“真的!”安秀干脆答道,笑靥如花,就是挡在门口不让她进去。大门半掩着,仍然能看见屋里的一大堆花生。对这古代泼妇,安秀还真瞧不上,一点技术含量都木有!您说您想挑事,先寻个借口啊?马甲都不披就真身上!姐平常不发威,你真当姐是hellokitty啊!
“秀,咱娘俩进去说?”萧氏的声音极冷,好似极力忍耐着。她早就声名狼藉、恶名在外,现在不知道抽什么疯竟然想关起来门偷偷解决!
安秀一想,也好,她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婆婆,当众给她难看,伤的不是她的脸,而是自己善良的好形象,于是让开身子:“娘,您屋里坐!”
萧氏看着安秀的笑颜,怒气不打一出来,冷哼了一声。刚刚在河里洗衣裳听到周小媳妇说安秀那块地里挖出了很多的花生,说得有板有眼的,她还不太相信,那块破渣滓地怎么可能长出花生,自己种四年了都,年年都没有收成。
她终归不放心,亲自上门看看,就看到一堆优质花生摆在安秀的屋子里。这可都是最好的花生,可以做种子。一般花生种子都是从一百颗花生中选出最大粒最饱满的,安秀这花生根本不用选,直接可以做种子了。
萧氏眼睛都红了,这花生至少得三十文一斤,价格在普通的花生三倍以上。她恨恨看着安秀:“秀丫头,你挖了花生怎么不给娘送去?”
“我为啥要给娘送去?”安秀故作不解地问道。
“秀,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萧氏冷笑瞪着安秀,“地是娘的,种子是娘的,肥料也是娘的,一直都是娘在打理!就算现在分给了你,至少要把种子钱还给娘吧?我不要多,这花生分我一半!”
哟呵,这嘴皮子溜得跟泥鳅似的,一下子胡说八道了这么一大堆,还看似调理分明!
“娘,地是已经分给我了,种子是树生叉鱼的钱买的,肥料是我跟树生烧的,一直都是我跟树生在打理!”安秀一条一条反驳,先礼后兵!
在古代没有工业化肥,肥料有两种,一种是水粪,一种是火粪。
水粪是人畜的粪便放在粪缸里发酵而成;火粪是烧的,在地里挖个坑,放一些稻草啊草根啊,再放些干牛屎,盖在土烧。等稻草、草根、干牛屎都烧完了,这土也就有了营养,然后做肥料。
虽然比不上水粪好,火粪也是营养充足。
家里的水粪有限,先供良田用;像安秀那八分劣质地,只能烧火粪。
“你这死丫头,你还不讲理,颠倒是非?”萧氏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了下去。
“娘,我一直在讲理啊,是非说的很清楚。您这样,是不是理亏了、恼羞成怒?”安秀的声音不疾不徐。萧氏虽然胖,却常年不劳作,全是虚肉,力气不及安秀这苦劳力。动起手来,安秀才不会怕她哩,所以肆无忌惮地挑衅。
姐这半年忍气吞声,不过是寄人篱下不想让公公为难,现在你还以为可以从姐这里占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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