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目标。
对着狙击镜的乌云看呆了。
老赵高喊:“雷克明!滚出来吧!”
雷中校站起来。
老赵背对着他,丢掉手枪,举起双手:“我任务完成了。”
雷中校脸上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凉。
一列军车队开来,陈勇带人飞身下车冲进来。特种兵和学员们封锁现场,检查有没漏网
的。
老赵被重新上了手铐。
带上军车以前,雷中校站在车门边看着他。
老赵没有什么表情。
雷中校举起右手,啪的一个标准的军礼。
两辆军用救护车旋风一样冲进夜色当中的军区总院。第一辆车上是两个蒙着白布的担架,
是那位牺牲的司机和田大牛。第二辆车刚停,肩膀包扎过的林锐被扶下来,热泪满面扑向田
大牛的担架:“班长!班长——”
“你失血过多,赶紧去输血!”一个大夫高喊。
“你们滚开!我要和我的班长在一起!”林锐狂暴高喊。
两个哨兵跑过来帮忙抱住林锐。
“兄弟,兄弟冷静点!”一个下士高喊。
“我的班长——”林锐带着哭腔。
“我们都是你的班长,你别胡喊!”一个上士拍拍他的脸,“你的班长睡着了!睡着了!
你想吵醒他?!”
林锐张着嘴失声。
“安静!”上士对着他说,“他睡着了。”
林锐咬着嘴唇痛哭。
“对,他睡着了。”上士摸摸他的脸,“睡着了,别吵醒他。”
张雷躺在担架上从第二辆车上抬下来,脸色惨白,一个护士高喊:“他心跳太弱了!”
“是大腿动脉!”大夫皱着眉说,“赶紧去手术!”
洁净的走廊一片忙乱,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围着担架冲进来。张雷闭着眼睛,血色
全无,没有什么生命的迹象。
方子君被恶梦惊醒,她梦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方大夫!方大夫!”
她一下子睁开眼睛,门被急促敲警卫班长在外面喊着。
“什么事儿?!”
“院长通知上过前线有救治枪伤经验的医生都去集合!有伤员需要抢救!”
“好!我马上去!”
方子君跳起来急忙穿衣服,打开门穿着拖鞋就往外跑。
张雷的心电图很弱,护士在电击心脏。
方子君走进大厅,看见地上残存的血迹和凌乱的脚印,腿软了。她脸很白,跌跌撞撞扶
着墙站好。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方大夫,你怎么了?”警卫班长急忙扶住她。
“伤员叫什么名字?”方子君的声音很弱。
“是特种侦察大队的兵,叫林锐。”
方子君刚刚松口气,警卫班长又说: “还有一个是陆院的,叫张雷。”
咣!
方子君一下子晕倒在地上。
满头白发的院长皱着眉头看着病床上的张雷,缓缓地下指示:“全力抢救,准备后事。”
大家都被院长矛盾的指示弄得发蒙。
“战争时期这样的事情很多,我们要尽全力抢救战友。但是,也要准备好他的后事,不
能措手不及。通知陆院和他的家长,我亲自手术,需要他们的签字。”
晨色渐渐洒进病房,脸色苍白的方子君缓缓睁开眼睛,她的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
张雷的队长站在她的面前,脸色凝重。
方子君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 “告诉我,他还活着。”
队长点头:“他的心脏始终没有停止跳动。”
方子君松口气。
“但是他动脉中弹,现在也没有脱离危险。”队长说,“还在抢救当中,按照上级指示,
现在可以把他的遗书给相关人。”
方子君睁大眼睛,嘴唇上仅有的血色也没了。
“这是他留给你的遗书。”
队长把那封信缓缓放在她枕头边上,敬礼:“保重!”
转身出去了,轻轻带上门。
方子君撑起自己的身子,打开信,读着读着,眼泪流出来。
“子君: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我的哥哥在一起。
你别为我们弟兄难过,我们都是军人,军人就意味着要为国家为军队去战斗去牺牲。我
的哥哥牺牲在南疆战场,而我牺牲在和平年代。我不能告诉你更多关于我的任务,说实话我
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请你相信一点——张云的弟弟是好样的,他是为了完成党和军队赋予
的任务牺牲的。
关于我们的关系,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个结。说实话我也有,因为那是我的亲生哥哥。但
是,我想了这么长时间想明白了,那就是——我爱你!
我爱你,子君。
这一点确凿无疑,爱情是无法因为悲伤所磨灭的,也不会被更多的现实所约束起来。我
知道你是我哥哥的女人,如果我哥哥还活着,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嫂子。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九十年代的中国军人,应该有自己的头脑,应该有冲破这种束缚
的勇气,更何况我也是天杀的伞兵。我爱你,虽然这句话说的有点晚,而且不合时宜。
因为,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也牺牲了。我不怕牺牲,但是我不想我死你也不明白这
一点。
我爱你,希望你早日走出过去的阴影,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们弟兄在天堂会祝福你,真诚祝福你!
深爱你的人张雷绝笔
一九九二年6 月17日“
她起身下床,腿还在发软。扶着墙走到门口,打开就看见一楼道的人。有陆院的队长和
教导员,还有一个空军大校和一个哭得泪人一样的中年女人。空军大校站在手术室门口,脸
色凝重,背着手不说话。方子君走到门外,无力地靠在墙上,看着“手术中”三个字流泪。
医院的领导走过来:“小方,你怎么出来了?你应该休息。”
方子君无力地摇头。
空军大校回头,胸口的空降兵伞徽闪着光,和他眼中压抑的泪花光芒一样明亮。
“方子君?”张师长的声音嘶哑。
方子君说不出话,点头。
“我是张云和张雷的父亲。”张师长嘶哑着嗓子说。
“伯父——”方子君哭出声来。
空军大校扶住她,方子君感觉到这手的温暖。
“别哭!他们都是好样的军人!”张师长的眼神显出坚毅,“他们都是我的好儿子,我
为他们而自豪!你是参战过的老兵,应该坚强!”
方子君含泪点头。
“你是好姑娘!”空军大校说,“坚强起来!你还是医生,要相信医学!张雷还在抢救,
他不会希望看见你哭的!”
说着,自己的眼泪却哗啦啦流出来。
“班长,我给你点颗烟吧。”
林锐看着田大牛,点着一颗烟。
“你最喜欢抽的石林。”
他把烟插在田大牛的嘴里。
太平间里面,林锐穿着病号服坐在田大牛身边。田大牛闭着眼睛,掀开白布的胸口上都
是弹洞。
烟袅袅升起。
林锐的眼泪无声流出。
“班长,我再也不跑了。你看我在这儿呢,我跟你在一起,你不是说我们是战友就是兄
弟吗?跟亲兄弟一样亲?大哥,你是班长就是大哥。你是士兵,枪林弹雨滚过来的真正的士
兵;你是硬汉,刀搁在脖子上都不会眨眼;你是兄长,拉练的时候我脚起泡了是你给我挑
”
田大牛闭着眼睛,嘴上的烟还在燃烧。
“班长,我的班长,我林锐长这么大别人都不服,就服两个班长。一个是老薛,一个就
是你,田班长。”
林锐忍不住哭出声来。
“班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林锐!我长大了!我再也不是那个淘气的逃兵了!我
一定好好训练,你别生我的气!我五公里跑全中队第一!我多能射击最好,你不是说最喜欢
看我打枪了吗?你觉得看我打枪是一种享受,说我打得那么漂亮,动作那么快,是你见过最
好的特种兵!你怎么就不喜欢看了呢?班长,以后我天天第一个起床,值日也不偷懒!野外
生存我再也不偷偷带吃的了,我把咱们班丢掉的红旗给扛回来!”
田大牛始终没有睁开眼。
林锐哇一声大哭,扑在田大牛身上: “班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林锐啊!
都是我不好,我一直气你!我说你唱歌走调,笑话你,你怎么也不打我啊?!都是我不好啊,
班长——你醒醒啊,你别睡了!咱们还要训练啊!你不是说咱们要争第一吗?班长,我给你
争第一!我保证我什么科目都是第一,给你挣脸!班长——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气你!”
林锐跪在田大牛旁边泣不成声,鼻涕和眼泪流在一起。
哭声当中,林锐看见了一双蹭亮的军官皮鞋。
他哭着抬起头,看见了笔挺的军官制服。
接着看见了一张黑得吓人的脸。
“大队长!你下命令啊!你命令田大牛班长起立!他最听你的话!”
林锐抱住何志军的腿大哭。
何志军抚摸着他的光头,无语。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林锐抬起泪花闪闪的脸。
何志军看着他: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又
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
林锐的哭声渐渐停止了。
何志军的声音洪亮起来:
“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我
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
谈笑鬼神惊。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
回。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杀斗
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
倦枕敌尸眠。梦中犹杀人,笑靥映素辉。女儿莫相问,男儿 凶何甚?古来仁德专害人,道
义从来无一真!”
林锐的眼泪停止了。
何志军的眼睛闪闪发光:
“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
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
如狼。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
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
即为雄中雄。”
林锐慢慢站起来。
何志军看着他的眼睛:
“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
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林锐看着自己的大队长,脸上还挂着泪花,还有孩子的稚气。
何志军拍拍他的肩膀:“这是战士最好的归宿!田大牛是真正的战士,真正的战士是不
会甘心老死在床上的!”
林锐看着何志军的黑脸,郑重点头。
“站直了!田大牛是不会想看见你哭哭啼啼的样子的!”
林锐立正。
“向右——转!”
林锐向右转。
何志军高喊:
“听我口令!——敬礼!”
两人敬礼,对去往天国的田大牛敬礼。
何小雨赶到医院,第一个看见的不是方子君,而是何志军和林秋叶。林秋叶是被何小雨
的电话叫来的,她推掉手头的事情立即赶到医院,方子君是她的养女,在她眼里是和亲生女
儿一样的。何志军怎么来了,何小雨是没想明白的。
想明白想不明白都不关键了,关键是张雷现在怎么样了,方子君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就是有没有刘晓飞的消息。
但是看见父母站在一起她还是愣住了,因为很久没看见他们在一起了。
林秋叶的外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头发烫过,还染黑了,脱下军装以后一身职业女性的
套装更衬托她的秀丽不减当年。连何志军刚刚看见都不由一愣,这么多年看习惯的媳妇完全
焕发了青春啊!
站在林秋叶面前的何志军还是老样子,陆军上校常服,黑脸。
“你最近好吗?”想了半天,何志军冒出来一句。
林秋叶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是你老婆吗?怎么还问什么最近好不好?你电话也不知道
打一个,我打过去就是忙忙忙,接电话都没什么时间!现在问我好不好?!
林秋叶鼻子哼了一声:“你呢,好吗?”
何志军笑了一下:“还好,部队”
“你什么时候在我跟前能不提部队?”
“我是军人,我不提部队提啥?”何志军不明白。
“你跟我提了20年了!”林秋叶说,“你不烦啊?”
“不烦,再过20年我还是说部队。”
“唉”林秋叶就苦笑,“你什么时候能跟我说点家里的事儿啊?”
“家里不是有你吗?我还操心啥?”何志军眨巴眼。
“死鬼!”林秋叶就捶他。
何志军嘿嘿一乐,笑容又消失了。
“怎么了?”林秋叶问。
“我的一个战士,牺牲了。”何志军的脸很严肃。
林秋叶就不敢多说话。
“他是个好兵,我要给他请功!”何志军的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闪动。
林秋叶给他拂去上衣的尘土:“你自己也多注意,你的身体和年轻时候不一样了,别那
么熬。”
“我不熬行吗?”何志军眼睛发红,“我倒是想不熬,但是我不能不熬!我的战士都很
年轻,他们要执行任务!他们如果没有训练过就去执行各种险难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