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何志军眼神当中透出一股鸟气。
眼神当中透出一股鸟气的何志军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现实。他站在充当临时大队部的
原阵地管理连排长的房间里面,看着外面正在野战炊事车前准备开饭的战士们面色凝重。干
了好几天清理营房工作的战士们在高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嗓子都扯破了吼着,这是
一种独特的军队艺术。
在他身后的耿辉放下电话没说话。
“经费问题能不能解决?粮食什么时候运上来?”何志军头也不回问耿辉。
“拆东墙补西墙,这回好了,没砖头补了。”耿辉苦笑一声,淡淡的说。
就都没说话,看着战士们开饭。何志军叹口气:“粮食还能吃几天?”
“三天。”耿辉说。
“每天缩小一半定额,坚持一下。”何志军下命令。
“现在部队正在进行的是清理营区的基建工作,劳动量很大。”耿辉着急地说,“伙食
再跟不上,战士的身体会受影响!”
“那你说怎么办?”
“附近还有几个别的部队,我去找他们借点粮食。”
“借?”何志军苦笑,“堂堂的A 军区特种部队,特种侦察大队——去借粮食?”
耿辉就没再说话。
“给我要军区一号台。”何志军的声音很平淡。
耿辉着急地说:“你这样是要得罪人的,越级报告是军队大忌!”
“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何志军冷笑,“我何志军到上校恐怕已经到头了,我不能眼睁
睁看着我的战士饿肚子!”
耿辉拿起电话:“军区总机,要一号台。军区特种侦察大队,何志军要——对,特种侦
察大队,新单位。”
何志军走过去接过电话,耿辉出去了带上门。何志军拿着电话:“老军长,我是小军子!”
老爷子的声音在何志军耳边响起来:“你这么叫我,这么称呼自己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
——说吧,给我埋了什么地雷?”
何志军被噎住了,他从未走过任何关系。
“我时间宝贵,说吧。”老爷子声音平淡。
“副司令老军长,我小军子今天豁出去要越级汇报一次了!”何志军摘下作训帽直
接就摔在桌子上眼含热泪,“我们大队要断粮了!战士们马上要饿肚子了!”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老爷子很沉稳,“总部和军区不都给你们经费了吗?按照你
们大队现在的编制还算充足,怎么搞的?”
“被挪用了。”何志军说。
老爷子半天没说话,许久他还是沉稳地说:“我知道了。你是一支独立部队的部队长了,
要沉得住气;越是艰苦的时候,越是考验干部的时候!”
“那我们的问题怎么解决?”何志军着急地问。
“我是后勤部长吗?!”老爷子怒了,“我能直接给后勤系统下命令吗?!——我已经
说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电话挂了,何志军拿着盲音的话筒发傻。
门开了,他从里面出来戴上帽子。耿辉着急地问:“怎么样?”
“集合全队开会。”何志军叹口气看着已经被逐渐清理出来的营房操场说,“你主讲,
讲一下南泥湾。”
“被熊了?”
何志军不说话,看着远处的战士突然喊:“陈勇!”
“到——”陈勇跑步过来敬礼,“大队长,政委!”
“这样,你现在开始带一个班的战士上山。”何志军说,“携带匕首和开山刀,还有绳
索上山。挖野菜套山鸡兔子什么的——枪别带了。”
“干吗啊?”陈勇眼睛一亮,“野外生存现在就开始练?”
“对,这倒是个好主意——全大队现在开始,除了清理营区平整草地,要轮流进行野外
生存科目的训练。”何志军苦笑了一下,“不就是扛饿吗?野外生存的标准是一周,顶一顶
就过去了。”
第八天上午,部队还在清理营区平整草地。战士们还是生龙活虎,不过更加消瘦了;何
志军和耿辉都拿着工具,和战士们在一起劳动,高唱着《南泥湾》。
门口当然布着武装哨兵。两个面孔黝黑的战士戴着钢盔穿着迷彩服,手持步枪精神抖擞
纹丝不动。
一个哨兵眨巴眨巴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不可能吧?”
“咋了?”带哨班长就问。
“车,车队!”哨兵都结巴了。
“附近村里面老百姓结婚吧。”班长就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坏菜了!——呼啦拉十多辆各种高级轿车,仔细一看我操第一辆居然
是奔驰!这个鬼地方什么时候来过这么多高级轿车?!县长家结婚也不趁这个排场啊?!
“是军牌!”哨兵眼尖。
班长眯缝眼睛一看脸色大变,再笨蛋的兵也得知道这些车牌属于什么级别的首长啊?他
挥着手:“快快快!都是军区首长!去报告大队长和政委,我在门口站岗!”
哨兵一家伙就从岗台下来飞跑进去了,班长站在岗台刚才哨兵的位置戳得军姿极好。
车队刚刚开到门口,何志军和耿辉就带着全体的十几个干部跑步过来了。大门赶紧打开,
干部们戳在边上敬礼。车队哗啦啦就进去了,没任何反应。
老爷子坐在奔驰车里无言地看着两边的营房,营区已经初具规模,甚至连黑板报都有了。
但是,这个因为部队撤编多年而荒废的营房满目的萧条还是不可能在三天就发生变化的。
接着就看见战士们拿着铁锹镐头等工具满身尘土在操场列队。
车队在战士们面前逐次停下,从山沟里面各个野战军侦察部分队抽调上来的兵们哪儿同
时见过这么多将军?大校都不多见啊,那都得是师长啊!但是事实就是事实,车里下来的大
校都是跟班的,前面戳着的是好几个将军。金灿灿的将星宣告着他们的威严,最大的是个中
将其余的都是少将。
老何志军和耿辉已经跑步过来敬礼:“首长好!”
老爷子看着这些消瘦黝黑的战士,血红眼丝密布的眼睛,迷彩服上的汗碱,半天什么话
都没有说。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他的目光转向角落的野战炊事车,大步走过去。何
志军和耿辉急忙前面带路, 炊事班长激动地不得了,立正敬礼。
老爷子还礼,命令:“掀开锅盖。”
炊事班长一愣,看何志军和耿辉。
“掀开。”老爷子脾气是很好,居然重复一次。
炊事班长不敢再犹豫掀开锅盖,一锅野菜汤。
老爷子的手开始发抖,他转向后面的后勤部门的主官们。
后勤部长低下了头:“首长,是我的工作没有作好。”
“看见了?”老爷子颤抖着声音问。
“看见了。”一片低沉的声音。
“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老爷子发火了,终于吼了出来。
首长们赶紧都立正。
“今天,就给我留在这儿吃饭!”老爷子的声音就低下来,“我也在这儿吃。”
“首长,您”秘书赶紧说话。
“战士能吃的,我也能吃!”老爷子又吼了。
就都不敢说话了。
何志军和耿辉的眼角都发湿了。战士们就有不少掉泪的,干部也有。
“首长,我们吃没关系,您就算了。”后勤部长小心的说。
“不行!”老爷子的拧劲上来了,“我就跟这儿吃!”
后勤部长转向自己的部下:“粮食副食什么时候可以调拨过来?”
主管的二级部长急忙说:“一天。”
“一天?”后勤部长就怒了,“一个月你们去干什么了?!”
那个二级部长不知道怎么说。
“一小时,从附近的部队先给调拨过来今天的,回头补过去!”后勤部长下令。
“是!”那个二级部长急忙转身就跑步去自己的车。大校跑起步来跟新兵一样,见过的
人不多。
“首长,稍等一下,一会开饭。”后勤部长小心地说。
“走!去营房看看。”老爷子就说。
迈进阴暗潮湿的兵楼,老爷子一言不发地走进宿舍。还没有床,战士们的铺盖都在地上。
内务绝对标准,全都是豆腐块。他蹲下掀开铺盖下面都是干草,没任何语言又起来走到门口
拉灯绳。没电当然不亮,他不说话转身出去,走到水房挨个打开水龙头。没有一个水龙头有
水。
“后面有井。”何志军小心地说,“我们吃水还是可以保证的。”
老爷子根本就不看自己带来的各部门首长,掉头出去。营房部长这次不等老爷子说话就
赶紧说:“两天之内,施工队上山。我今天下午就把野战帐篷调拨过来,发电车沐浴车也开
过来。”
老爷子看他一眼,没说话,也没有什么满意的表示。
有什么可以满意的?这是应该作的啊?
早干吗去了?!
但是还是没有说,很多事情,他可以过问一下,但是不能过问深了——能爬到这个位置
的干部,都不会是愣头青,背后都是有人物的。这种网往往是你看不见的很多东西维系起来
的,往往还不是那么简单的老部下的关系。什么事情都是只能慢慢来,火开的旺了,这菜可
就糊了。
所以,不要问总部和军区拨给特种侦察大队的经费都干什么去了。
落实了就行了。
然后就是在等待炊事班重新开饭的时候,老爷子检阅了自己手下的这支还没有真正诞生
的陆军特种部队。一样也不能少,虽然没有准备——何志军和耿辉都是这个意思。
阅兵。军体拳。擒拿格斗。飞车捕俘。攀登能汇报的都汇报了,都是老兵,随便划
拉几个出来都不是弱的;何况很多人是一个部队出来的,格斗搭班是很多年的了。虽然是侦
察兵的老一套,但是虎狼之师的精气神是绝对出来了。
——老爷子就看着,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完了,该他训话。
他站在观礼台上,没有麦克风。
敬礼。
他向自己的部下久久的敬礼。
很久都没有放下。
方阵里面年纪比较小的战士抽泣的声音渐渐的响起来,老兵和干部们都在忍着眼泪。
许久,他把手放下:“同志们!”
刷——全体立正。
他的喉结在蠕动着,半天,才问出来一句:“苦不苦?”
“不苦!”
地动山摇。
钢盔下面黝黑消瘦的脸上,那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出来的,就是一支虎狼之师
的精气神。
老爷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老将军再次举起右手,向自己的士兵敬礼。
“敬礼——”
何志军高喊。
刷!全体官兵敬礼,向自己的将军。
萧条的营房鸦雀无声。
只有方阵里面几十个小战士压抑不住的哭声——老兵,不代表年龄就大啊!
还有什么声音?
那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他们的头顶猎猎飘展的风声。
知了在军区大院里面无奈地叫着,好像也热得受不了。林秋叶被何小雨从楼道里面推出
来一脸无奈:“这马上就高考了我能走吗?”
“妈,爸爸不是病了吗?比我更需要你!”何小雨把她推到三菱吉普车旁,“妈,你去
吧!我自己能行。”
“记住啊,不能吃冰糕吃多了!马上就考试了!拉肚子了可不得了!”林秋叶不忘回头
说一句。何小雨一把推她上车:“哎呀你烦不烦啊!”
车开了,林秋叶回头还看见小雨在巴巴望着自己,挥手。她就挥手,眼泪吧嗒就掉下来
——作军人的孩子,容易么?
何小雨看着吉普车走远了才舒口气,爸爸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一直到车没有影子了,她
才转身上楼。
一声熟悉的口哨。
何小雨笑了,转过头。
刘晓飞骑在自行车上,笑着从花池子后面慢悠悠骑出来。满脸满身的汗,看来是在太阳
底下晒了一阵子了。
“你怎么从那儿出来了?”何小雨就笑。
“我看你妈走了我才敢出来。”刘晓飞擦把脸上的汗。
“哟!你怕我妈干吗?”何小雨脸一红,但是随即又正常了,“你又不是不认识她?我
妈对你不好吗?”
刘晓飞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脸也红了。然后他们就看见路过的几个军区机关干部都不由
的往这儿瞅。
“走,上去吧。”小雨就说。机关里面事儿多碎嘴多,这是老毛病了。小雨就是再小毕
竟是女孩,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
“不了,我”刘晓飞就笑。
“都到门口了不上去干吗?”小雨有点纳闷。
“我就来看看你,我回家了。”刘晓飞就掉转车头要走。
“哎!”小雨喊。
刘晓飞回头笑:“怎么了?”
“你有毛病啊?”何小雨嗔怪——这个语气是有点怪,有点象妈妈说爸爸了,但是又不
太象,蛮陌生的。她脸红了。
“我就是来看看你。”刘晓飞就笑,“看见了我也该回家复习了,我跟我老妈说是出来
找你借复习资料的,马上就回去。这都一上午过去了,再不回去她就该怒了。”
“你在这儿等了一上午?!”何小雨的眼睛睁大了。
刘晓飞就不好意思的笑笑,汗水哗啦啦的脸绝对是红了:“没专门等,我跟花池子那儿
背单词来着。”
再看他一身的汗湿,小雨就明白了——这个嘎小子真的等了一上午,就为了见自己一面。
何小雨的声音严厉起来:“上去!”
刘晓飞一愣。
“我叫你跟我上去!”何小雨就说,语气还是严厉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到了我家
就大大方方上去,怎么跟作贼似的?还得等我妈走了才敢出来?是不是男子汉啊?”
刘晓飞是真的愣了,不知道小雨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你上去不上去?”小雨就问,语气是严厉的。
刘晓飞不由自主的就下车了。
“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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