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嘴里吐出来的话想必牛金星是不会等闲视之的,吴三桂屡次听洪承畴说什么李自成才智并不突出,知道他对这个曾经多次败在他手里的义军领袖不是很看得起:“此外,吴王尚在,此念不可生也。”
听到这话洪承畴的兴头顿时被打落了不少,良久后轻叹一声:“其实也不是吴王了,陛下和大将军间隙渐生,将来之事如何还不一定呢。”
“那就将来再说。”洪承畴的话虽然吴三桂不是全以为然,但是能对自己说这种话足见忠心,反正吴三桂觉得自己是个有主见的人,关键时刻能把得住舵盘。
“银行这东西不错。”吴三桂紧接着对洪承畴说道:“我们要自己建一个,还有,绝不许让闽粤的银行在辽东发展存钱的生意。”
“大王高见,”洪承畴立刻心领神会:“这样我们的银行就不用付利钱了。”
陆续见过一批闽粤商人后,吴三桂对黄石的治国政策兴趣倍增,利用各种渠道找来大批资料,每天足不出户、通宵达旦地研究黄石的各种治国理念,连开府后新纳的众多妃子一时间都无暇宠幸了。
等到闽粤的商人开始计划开发一些沿海的港口和矿山时,吴三桂又把整天忙于政务而没有时间进行系统理论学习的洪承畴找来,见面后吴三桂就自得地说道:“齐公的治国之道,多有发前人之所未想之处,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大王想必颇有心得了。”洪承畴很少听吴三桂这么称赞一个人。
“怪不得吴王这么厉害,真是有个好师傅啊,不过他只学了齐公一些皮毛。就连这点皮毛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大王天纵神武,出类旁通,想必对齐公的各种不足也是了然于胸了。”洪承畴马上就是一顶高帽送上。
吴三桂面无愧色地接受了这句恭维,大言不惭地说道:“当今之世,敢说懂得齐公治国之道的,本王要是自称第二,那绝无人敢称第一。”
“齐国想用邸报巩固民心齐公想用卿院来昭示大义齐公想用工商来充实国库可惜齐公有一样不妥,就是不懂法家的征诛之术啊,真是可叹、可叹啊。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齐公连这个都懂,再年轻个二十岁,本王也只能替他牵马啊。”这些日子吴三桂确实很是下了一番苦心,自认为把黄石种种政策中的不足之处也看得清清楚楚,他更结合了法家的帝王心术,把黄石的这套制度好好地拾遗补缺了一番。
“臣叩请大王赐教。”
“哈哈,相父请坐。”吴三桂颇有气势地一摆手,等洪承畴坐下后笑道:“看完齐公的书后,本王茅塞顿开,辽藩不但可以征税,而且可以征得比以前更多。”
“这个大王。”洪承畴奇怪这话题不是才讨论过没多久,怎么吴三桂的脑筋一下子又转回去了。
“朝廷那里不怕,本王自然有妥贴的解释,”吴三桂胸有成竹:“而且本王解释的办法还不是上奏章,要说这也是齐公给本王的启发啊。嗯,嗯,所谓堵不如疏,齐公的很多想法,只要稍加改良,就是韩非、李斯那也是望尘莫及,尤其是齐公发明的‘人民’这个词,真是令人拍案叫绝,心悦诚服啊。”
很快辽王府就也成立了一个新的衙门,叫辽东观察司,一开始吴三桂任命心腹大将王辅臣负责这个司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个重要的军事机构,就连王辅臣本人得知这个司的工作性质后都有抵触心理,可吴三桂好言劝解王辅臣道:这个司比一般的军事机构还重要,甚至说这是一个看不见硝烟,可是更加血腥的战场。
观察司迅速取消了所有辽东的私人邸报,一律改成官办,而且还负责监管所有的出版物。观察司迅速推出了一份辽藩官办邸报,起名为:辽东人民观察家。
依仗从广东进口的新式活板印刷机,辽民观察家每日都有新刊,通过快马发送全辽,各地都设有专人向辽东人民诵读这份报纸,以保证辽东人民能够及时了解藩内外大事,辽王亲自批示曰:开启民智,急起直追,要尽快把插酋实行愚民政策带来的损失予以挽回。
辽民观察家不久就痛斥了那些在插酋统治期间幸存下来的地主缙绅阶层,并对辽王最近宣布把全辽土地收为藩有的政策加以解释:以前之所以民不聊生,就是因为又要缴纳皇粮、又要交地主的地租,顺王行汤武之伟业,一举消灭了残暴的崇祯昏君,而辽王甘附骥尾,决心彻底把顺王的革命进行到底,不但本人不拿辽东一寸土地、也不许任何手下拿一寸,绝不办什么王庄、划分什么王田,全辽的土地都是辽民共有的,产出的除了上缴顺廷贡金、维持辽王府运作外全部都是百姓自己的——辽藩不仅仅是三年免征,而是永世免征!
第二波清扫工作是针对藩内各种商贾的,王辅臣指挥着以辽民观察家为首的众多官办邸报声嘶力竭地为政策喊好,辽王府为了开启民智也投入重金,每个村都有人每天为村民们朗诵各种邸报。
所谓无奸不商,所有商人都不事生产,只会坐享其成,靠盘剥手下伙计或是赚取差价来挣辽东人民的黑心钱。辽王下令把所有商人一律抄家,他们的店铺就地改造为藩办,辽民只要在完成填册工作,就可以凭借身份证明到当地藩办米行领取日用所需。王辅臣撰写署名文章说,为了实现顺主的志向、不让百姓的苦难重演,辽王殿下和辽王府百官一律都从米行领取食物。
没有几天,辽民观察家又观察到一件在前朝难以想象的事,国相洪承畴昏倒在工作岗位上,原因是他日夜辛劳,却和大家一样因为辽东物质匮乏——万恶的林丹汗造的孽,只有和大家一样很少食物配给的相国,在忍饥挨饿工作时终于晕倒了。这篇报道发布后不久,专门为辽藩官员准备的特供食堂就纷纷成立,官员按照级别领取食物。
观察司开启民智的工作不断地深入发展着,虽然辽东百姓们吃得很少、穿得也不多,除了城镇地区以外几乎没有人有积蓄,所有的收获都要存到辽王府设立的民仓里去的,但因为了有观察司的报纸,辽东的百姓们都变得心明眼亮了,他们现在是在为自己和自己的子孙努力。王辅臣大人代表辽王府保证——看看,自古哪有高官向平民保证的:将来辽王府会建立大批的公塾,所有辽民的孩子都可以去识字,保证不收一文钱;将来辽王府会修建大量的住宅,大庇天下百姓近欢颜,绝对是免费的;将来辽王府还会养很多医生,不但看诊不再需要银子,就连药材都是随便用的。
因为这些保证,城镇的人收入确实有所下降,工匠待遇虽然还不如林丹汗时期但是大家都觉得有盼头,毕竟这不再是给异族奴役,甚至不再会有被奴役的命运。王辅臣大人说了,辽王只发给他们维持家用的工钱是为了帮他们储蓄,不然和可能一下子喝酒就喝光了,谓酒无量不及乱,现在每个人都有酒量配给,可以无害地稍微喝一点,剩下的辽王都替他们存起来,等将来他们年老力衰的时候,不必担心因为年轻时的挥霍而无钱看病抓药只好等死什么的。
只是虽然辽王帮大家储蓄了,给的那点工钱还是不能乱花,辽民观察家号召辽东城镇的百姓:储蓄是美德,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都存到辽东银行来吧,辽王免费替大家保管。
林丹汗数次入关,从关内劫掠了数百万百姓,这些人基本全被他安置在辽东一代,大部分人人被他变成奴隶,为了鼓励奴隶的工作积极性,林丹汗有政策根据开垦、种植、晒盐、放牧等不同工作获得价值不等的功勋,积攒够了之后就可以赎身,几十年下来有很多百姓因此成为自由民,最早赎身的一批人中甚至出现了地主。
“以前说道奴人,就是主子给饭吃、给衣穿,所得一个不拉地交给主子,为什么允许奴人自赎呢,就是得给他们个盼头,不然会逃跑、会捣乱甚至造反,就是胆小的也会不好好干活。”王辅臣又一次来汇报开启民智的最新进展后,吴三桂突然大发感慨:“但有了齐公的这个邸报、还有他发明的这些词汇后朱洪武只能把所有工匠变为奴人,而现在全辽都在本王一手掌握中,还万众欢腾,拼命地干活。齐公之才,虽古之圣贤何加焉?”
“你竟然杀了我的救命恩人!”
许平愤怒欲狂,这次他到山东还愿,发现钟龟年把那个曾经收留他养病的秀才刚刚处死了。
“这反贼聚众作乱,图谋不轨”
“难道他说得有错么?”许平不客气地打断了钟龟年的自辩,最近有些南方的商人在山东这里办厂,用极低的工钱招募童子做工,从事种植、晒盐、纺织、制陶各种各样的工作,其中也有很危险的,包括挖矿、运石。有不少孩子都因此丧命,一些缙绅就聚众闹事,想把这些工厂从山东地界轰出去,还煽动百姓去砸厂烧仓库:“这么多还没有成丁的童子死了,你为何不闻不问?”
“这些厂又没有欺骗哄瞒,”钟龟年大叫委屈,这些厂山东地方多还有干股,对山东的财政意义很大,被烧了这么多厂让钟龟年心疼得晚上睡不着觉:“一方出钱,一方出力,有什么地方那个不对么?”
“我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但是没成丁的童子死、残了这么多,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你是山东防御使,你不为百姓说话,反倒护着那些黑心商人,你是收了那些商人的赃款了吗?”
“好了,大人。”陈哲听不下去了跳出来打圆场。
“大将军就休要血口喷人!当初要不是向这些商人借钱,大将军你在北方的军资哪里来?要不是与他们合作办厂,这三年免征该怎么度过?又该如何还钱?”钟龟年怒不可遏,把陈哲一把推开,指着许平的鼻子反问道:“大将军你到底是大顺的官,还是这些百姓的官?”
第九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第十四节 知耻
“治国,自有臣等在!”牛金星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他断然反驳了许平对山东防御使司的一切指控,明确指出许平这是越权,而且在御史已经弹劾他越权的情况下在顺王面前闹事更是桀骜跋扈。
“陛下,”在连侍卫都被赶走后,许平对李自成激烈地说起来,连臣子的自称都忘记了:“前朝——大明,是我祖先的国家,我注定是无颜面对列祖列祖,永远不用指望能够得到他们原谅的,可我一直安慰自己,当我到了九泉之下的时候,我能够在阴间得到陌生者的赞赏,他们会说我帮助陛下建立了一个太平盛世,这种赞赏会远远多过祖宗对我的责难。而陛下您,正在夺去我这仅有的一点点能聊以自慰的借口!”
“许兄弟,你我是患难与共这么多年,只要没有外人,我就把你当做我亲生兄弟一般。”李自成也觉得许平反应过度,大顺主流还是好的,大批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是出了一点点的不公平,那也和许平他无关,而且牛金星说的更有道理:“你敢说这不是黄去病唆使的么?天下哪有尽善尽美的事情?这些心怀你祖先国家的人,满怀怨恨,千方百计地寻找下面的不足,煽动对真情不了解的百姓起来闹事,难道你希望残暴的前明回来么?”
“残暴的前明已经回来了,”许平也承认大顺治下比前明末世那是好的没边了,但是顾炎武曾说过,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可能:“大王不记得我们的约定了吗?”
“你是说你那两个谋士么?”李自成嗤之以鼻地说道:“你敢说他们不是黄去病的探子么?”
顾炎武和夏完淳在见到大顺完全抛弃了河南的临时政策,回归到明廷治国的老路上以后,不告而辞好像是逃去福建了,虽然许平竭力替他们辩解,但是顺王对此当然是十分愤怒。
“如太师所言,臣一介武夫,不懂如何治国。”许平见李自成态度坚决得似乎不像是有回旋余地,便心灰意冷地说道:“臣乞骸骨。”
这话让李自成先是一惊,随即怒气又开始在脸上聚集:“大将军这是要挟寡人么?”
“君亲无将,将即反,臣不敢反,臣只是想告老还乡。”
“你还乡?还到哪里去?”李自成记得许平就是北京人。
“臣想去凤阳。”许平直言不讳地答道:“臣会继续隐瞒此事,但臣要向列祖列宗告罪,同时臣也会祷告先祖,求他们为天下苍生降下良才,辅佐陛下开创万世太平。”
李自成呆了片刻,举起手说道:“刚才和许兄弟说的是寡人的肺腑之言,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们是同生共死的手足兄弟,但是在朝廷上寡人就是大顺、就是这天下!我请许兄弟给我一个面子,不要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不然大顺的监国就只能为了朝廷的威信而行事。”
“雷霆雨露,莫非君恩。”许平恭恭敬敬地行礼:“陛下,臣告退,时候不早了,陛下也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早朝。”
“寡人绝不会准的,许平你要是不想活了就来试试看!”顺王在许平离去的时候大叫道。
次日许平提出正式的请辞后,朝堂上顿时乱作一团,气势汹汹的官员立刻指控许平这是在要挟顺王,是大逆不道,为了一些个人恩惠大闹朝廷本来就是大错,现在不思改悔竟然要挟朝廷真是罪无可赦。高高在上的顺王见到许平早朝一上殿就提此事,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幸好最近顺王已经不轻易发言了,所以群臣也没看出异常来。
被御史弹劾了一通后,许平仍坚定地表示他已经不想讨论山东的问题,就是山东的事如他所请也一定要辞职。
“臣闻凤阳乃是前朝帝乡,多有心怀前朝之余孽。”许平口气平和地说道:“臣虽在野,不敢不心忧社稷,敢请陛下准臣迁往凤阳,以在野之身为陛下效力。
见许平心志坚定,立刻又有御史跳出来叫道:“圣人有言,国有道而贱,耻也。”后面半句御史没敢说,但是朝堂上的文官都是饱学之士,自然都知道后面半句是什么,至于武将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许平坚辞圣朝官职,是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