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比谁都清楚,师兄的自尊与骄傲都远胜常人,甘于屈居人下仅是因为他一人而已。黎笑行没有说出口,但谢云扬完全可以体会到师兄的爱意,也只有这种深到极致的情感,才能让黎笑行这样的绝世高手做出最大的让步。
「师兄,你待我真好。」离开黎笑行的双唇时,谢云扬伸手轻轻抚摸怀中人乌黑的额髪,嘴里无意识嚼着由衷说出的这句话,然后小心翼翼地从男人体内退出,体贴入微,与之前的粗暴完全不同。
黎笑行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推开谢云扬,迅速凝神聚气站起来。下身不清不楚的疼痛仍然在体内蔓延,黎笑行没有在意这些,他掩好衣衫,心里莫名浮上一些阴翳。
「噗。」
背心一暖,黎笑行落入谢云扬的双臂之间。
「师兄,我为你梳洗。」牢牢环住男人的谢云扬低声说道,语声里带着满满的温柔与自责,「这种时候,你不要和我逞强,让我好好待你。」
黎笑行原本想推拒的心因这句话稍稍犹豫,最擅捉摸他心事的谢云扬立即行动,双臂改换搂抱的姿势,打横将男人亲密地圈在怀里,然后长笑着向寒潭的方向掠去。
潋滟的波光里,谢云扬尽心尽力地为黎笑行仔细清洗,他瞧着师兄眉宇间未退的淡淡痛楚,不由垂下头。
然而很快,他又重新昂起头,弯腰将整个过程中一直凝视他的黎笑行抱上潭边的巨石。
「师兄,你先披着这个。」谢云扬将他先脱在一旁的干净衣衫搭在黎笑行身上,然后像个孩子一样蹲在黎笑行身旁,伸手轻轻摸着男人合拢在一起的修长腿脚,最后将手停在膝盖上,眼里流露出浓浓的自责。
「这里还痛吗?」
「早没事了。」黎笑行摸摸谢云扬不自觉枕在他膝上的头,「你别想那么多。」
「初进苍门那年,我不知道山上大雪厉害,硬要在山中赏雪过夜。」谢云扬说到这里,悔意更甚,「谁想那晚天气突变,若不是师兄冒雪寻来,背着冻得半死的我在雪地中走了一夜,我想此时世间也没有谢云扬此人了。」
「说起来,要不是那天笑语忽然生病,我留下来照顾他,我们俩准会被你骗上山,若三人都困在那里,还真让我不知,应该救你们之中的谁好。」黎笑行随意笑了笑,柔声说道。
男人低沉醇厚的语声与亲切自然的笑容,让偏首望着他的谢云扬失了神,以为他了解师兄的一切,不过此时看来,他之前刻意忽略掉了很多东西。
「那夜之后,师兄的脚受了严重的冻伤,就算是曾神医亲自调养,你也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年。」
「不过我因祸得福,师父不忍见我年少残废便提前传我本门至高的内功心法重修经脉,若无那次变故又怎会有如今的黎笑行?」
「这是师兄的安慰之言,我知道每逢天气骤凉,你的腿还是会非常酸痛,不管你此时的武艺有多高,不管你的内力有多强,不管笑语想了多少法子,也不能完全根除你的旧疾;最可恨的是那些向你挑战的人,也因此专捡阴雨连绵的天气下战书。」
「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黎笑行温言说道,随后他的眼里掠过不加掩饰的高傲与自负,「再说那些人想打败我,只怕没那么容易!」
「师兄,你平常虽不多话,但对我说的句句皆是维护宽慰之词。这份情意,让我如何回报?」谢云扬听到这里,昂头看着黎笑行的双眼认真说着,也像是给自己保证,「我这一生有师兄相伴,再无他求。」
黎笑行心中一动,望向谢云扬深深凝视他的双眼,两人四目相对,一时寂静无语。
良久,谢云扬先垂下眼,他的双手将黎笑行的两只手掌并拢包住,然后低头轻轻啄师兄的手心和掌背,爱怜之极。
黎笑行一怔之下,身上跟着温暖,原来是谢云扬松手起身,举臂牢牢拥住了他。静静在潭边相拥了片刻,两人终于不舍地分开,谢云扬的酒意此刻看起来全退了,他像往常那样为黎笑行穿好衣裳,再缠绵了一会儿便与师兄携手向剑舍走去。
「我总算没有辜负这良辰美景、黄道吉日!」谢云扬在途中突然开口,手下再紧了紧,重重握捏黎笑行的手掌,好似感慨无限般说道。
黎笑行挑挑眉正待说话忽又停口不言,他空出的那只手随即拂袖挥出。
气流过处,斜前方不远处的岩石轰然崩塌,一个蓝衣人将头埋得低低的,从后面跳出,抬手连接几掌击向黎笑行。
谢云扬抽手退开,尽管很想出手抵住来者的袭击,但他不敢动。因为谢云扬知道黎笑行的骄傲不可能允许别人代其出手迎敌,就算是被师兄另眼相看的他也不例外!
面对狂风暴雨般的刚劲掌风,黎笑行不退反进,他右手负于背后,左手微曲如钩,矫健击出,片刻之间与空中扑下的蓝衣人交手数招。
谢云扬看不清来人面目,但此时完全放下心,因为在江湖上能正面与黎笑行交手这么久而未露败迹的人,除他之外就只有另外一个人了。
果然,黎笑行拔地腾身而起,右腿凌厉踢出一脚,他的双手同时伸出,食指与中指电驰般弹出。指尖挥出的强劲气流直逼蓝衣人的面门,快如闪电,迫使那人不得不仰身躲避这两指之力。
如此一来,对方再也不能遮掩面目,与黎笑行堂堂正正打了个照面,那人一时楞在当场。
「小师叔,你还没有玩够吗?我在一边看着也猜出是你,师兄与你交手,恐怕早知道是你了。」谢云扬上前笑道。
「我特意躲在石后趁笑行不备出手,打算和不知情的他全力一战,看看他是不是像平常那样,让我在第一百五十八招落败?」
蓝衣人与谢云扬的年龄差不多,他算不上十分英俊却也五官端正,正是苍门现任的掌门人名傲天。
「少来了,小师叔,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兄的脾气,他从来不对向他挑战的人留情,又怎么可能对你故意放水?」谢云扬笑道。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潜力会提升,所以我想在这样的状态下和笑行公平一战,看我能支持多久?」名傲天颇为兴奋,「如今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不到生死相搏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笑行的功力有多深!」
黎笑行扬扬眉没有说话。名傲天嗜武成痴,时常出奇不意找他过招,这位年轻的掌门师叔没有其他挑战者那份追逐名利的心思,但黎笑行也被对方纠缠得够呛。
「笑行,你目前的武功独步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如果你修完『忘尘诀』上的内功心法,我实在难以想象,你将会达到怎样的境地。」名傲天说到这里,上前一步拽住黎笑行的手央道:「这次回山,你不要急着离开,闭关好好把『忘尘诀』练成,让我见识一下我们师门三百多年来从未有人学会的武功心法,发挥起来究竟有多么惊天地、泣鬼神。」
「小师叔,你要练那种害人害己的心法,自己练去,干嘛找师兄?」黎笑行尚未接口,他身旁的谢云扬却不快地皱起眉头。
「你明知习成那种神功之后,人的七情六欲会断绝,虽然仍有过往的记忆,但是那些东西在习武者的心里什么也不是了,就连至亲至爱之人在其眼内亦与泥石、树木等死物无异,你莫非想让师兄断情忘爱,仅仅知道我们是谁,却与大家形同陌路吗?」
「与我们形同陌路又不会碍着笑行,断情忘爱更不会掉一块肉!说不定还会少很多烦恼!那是传说中厉害之极的神功!如果不是我们都无法学会,我早修炼去了!」名傲天悻悻说道:「想当年,我这一辈的师兄们都习过,但包括你们师父在内,全因天资不够走火入魔身亡,否则此刻也轮不到我这个最小的弟子当上掌门。」
「既然『忘尘诀』如此危险,小师叔更不应该让师兄去练。」谢云扬郑重道:「我不赞成师兄学它,反正这武林第一人的位置,别人想夺也没那么容易。」
「你知道什么?笑行根骨绝佳,是我所见之人中最适合习武的,而且他年少时下半身经脉曾经坏过,反而适合修习『忘尘诀』。如此得天独厚、机缘巧合的人,这世上恐怕只有笑行一个了,他却偏偏不学?真是气死我了!」
谢云扬默然,苍门上一代的高手全因执着修炼「忘尘诀」成狂,皆断裂心脉而亡。名傲天亲眼目睹惨状,不敢再修习心法,不过他一直没有对见识「忘尘诀」的无上神功死心。
修炼这种功夫必须先断下半身经脉,然后逆行真气与上身的功力相融,方可一举而成。但是习武之人自断经脉对身体损耗太大,若强行练功往往会适得其反,上下半身的真气难以融合,非常容易走火入魔。
「当年大雪造成的旧疾刚好让笑行下半身的经脉达到可以修习的程度,他这伤冻得恰到好处,不硬不软的,如今治好了,更是理想的练功境地,我想有这样的伤还不行,笑行却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小师叔,我师兄对『忘尘诀』真的没有兴趣,你若想学,不如自己去雪山冻一晚。」谢云扬不动声色地打掉名傲天抓住黎笑行的手,嘻笑着打趣。
「若能将冻伤的程度把握得和笑行一样好,我早去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我还没有如愿以偿,就被大雪埋住,一命呜咽了。」名傲天抓头苦着脸,继而抬头看着黎笑行,双眼一亮。
「笑行此刻没兴趣,不代表他以后也没兴趣。只要我切断他在尘世间的执念与牵挂,他一定会动心去学的!要知道,『忘尘诀』毕竟是每个习武者梦寐以求都想得到的神功!」
「小师叔,一个人的感情怎会说绝就绝?你省些力气吧。」黎笑行淡淡说道,以眼阻止谢云扬还想调侃的打算。
黎笑行的语声里没有多少愠意,名傲天却明白这话的分量。他高出黎笑行一辈也是一门之主,但由于醉心武学,将苍门中的事宜与江湖俗务都交给黎笑行打理,再加上黎笑行的武功与年龄皆长于他,所以名傲天也不敢触怒黎笑行,唯恐他这位名动天下的师侄将一门的杂事扔给他处理。
「笑行,我不会放弃的,一定要让你去学『忘尘诀』!」名傲天留下这句话,转身飞快而去。
谢云扬长长呼出一口气,似在感慨这位师门长辈比他还要疯。接着,他松开一直握住黎笑行的手,改为揽过师兄的腰,轻轻在那里来回按抚。
「小师叔若再不走,师兄的牙都快咬碎了吧?」谢云扬仔细揉着,轻笑着在黎笑行耳旁说道。
「贫嘴!」黎笑行淡淡吐出两字,转过了头。
「师兄,与我在一块时,你不要逞强,刚刚你才与我接着又和小师叔交手,若换了别人,只怕早已抚着腰痛晕在地了。」似乎极喜欢看到与平日大不一样,神色颇为尴尬的黎笑行,谢云扬忍不住出言调笑,语毕回忆先前那场没有体贴与怜惜的欢爱,他眉宇间立即浮上一层淡淡的愧疚。
见谢云扬这般神色,黎笑行原本想斥责情人的话也咽回去了。他默默让师弟握着手,两人十指交缠,并肩而行,缓缓回到剑舍歇下。
一夜温存,黎笑行初次与人同床共枕却没有感到不习惯,或许因为枕边人是昨晚躺在身边,无论如何也要搂着他才肯入梦的谢云扬吧?
迷迷糊糊快要醒来时,黎笑行蓦地感到一股有如轻风般温柔的力道点向他的睡穴。多年习武的本能让黎笑行瞬间反应过来,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穴位,因为他知道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出手的人一定是谢云扬。
感觉不出这股劲力有一丝的恶意与杀气,看来对方只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黎笑行相当好奇,向来大剌剌的师弟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如果不是存心避开他,谢云扬不可能冒险行此一着,对方应该比谁都了解他的武艺有多强。
凝思间,脸颊气息微暖,应是谢云扬俯身察看他的动静。黎笑行从未装模作样骗人,正值心神不宁,谢云扬却轻轻抚了抚他的额角,然后为他搭过被子,跳下床匆匆向外掠去。
「我们去远一点,我不想吵到师兄。」
这句话之后,门外另一人短短「嗯」了一声,随后与谢云扬向后山走去。
黎笑行在屋内听得清楚,门外那人虽然只发出一声,但是也让他听出,来人正是他唯一的亲人黎笑语。
犹豫间,谢云扬扣着黎笑语的胳膊走远了,黎笑行不及思索,翻身而起,神差鬼使般跟上情人与弟弟的步伐而去。
前行的两人似乎都有些心神不定,他们默不作声走了小半个时辰。停下来时,黎笑语伸手去推谢云扬握着他肩膀的手,然而谢云扬却紧了紧五指,露出一副偏不让对方如愿的固执神情。
「笑语,我们不是约好在山门相见么?你这么早起来,当心晨雾浓厚,打湿你的衣衫,着了凉就不好了。」谢云扬说着,无比温柔的语声与由心而发的关怀是暗处的黎笑行未曾感受过的,他不由怔住。
「你昨晚住在我哥的剑舍?我刚才想找哥说话,却发现你也在那里。」黎笑语不答谢云扬的问话,反而深深皱起眉头,「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会在我哥发觉前听出我的脚步声?以我哥的功力,应该是他先察觉我的到来。」
「师兄昨晚累坏了,他睡迷了,也幸如此,否则我不敢出手点他的睡穴,赴你我之约。」谢云扬缓缓说着,两只眼睛直直盯着手中扣住的人。
「你对我哥做了什么?你别仗着我哥疼你,你就得寸进尺。」黎笑语一听之下立即愤怒,他狠狠甩开谢云扬的手。
看得出来,由于之前那句解释,谢云扬似乎也觉理亏,所以他没有再坚持扣住黎笑语,不过他随即发话了。
「昨晚酒后乱性,我一时不慎与师兄发生了关系,不过你放心。」像是咬了咬牙才将下面的话全盘托出,谢云扬低声道:「我会对师兄负责!」
「你是不是故意的?在我那日拒绝你之后,你立即把主意打向我哥,你明知道我哥武艺虽高,但心性孤傲单纯,平时又最纵着你。你,你竟然故意拣这种时机让我哥无法拒绝你?」
「我也没办法!笑语,你明知道我的心一直在谁的身上,但你宁死也不愿接受同为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