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财只得苦笑。
龙王再逼进一步。“地府人称,当日核对祭女身份之时,接洽人就是你善财童子!如何,上仙可否给个说法?”
“说法就是”善财长叹一声。“小侄未曾与伯父先通声气,是小侄的疏忽。但如今”
“如今什么?”
善财苦笑。“如今小侄只能实言以告——临安师姊之魂魄,当日已经飞散无踪。”
龙王怒吼一声,伸爪抓向善财面门。
善财吸气回身,堪堪避过,心中唯有一个“蠢”字,想要赠予眼前的慈父。
“春林弟弟”赵简的衣裳被春林解开,被嫖的人神情清秀端庄,丝毫不乱;嫖人的人倒面色羞红,局促不安。
春林伸手,点在赵简要害之处,赵简浑身一颤。
人之本能欲火,男童十一二岁自起。
赵简忽然起身,用力将春林扑倒在身后锦绣榻上。
“好弟弟你你真比天下绝色都要迷人”
春林低眸浅笑,“简哥哥见过天下绝色?”
“不唬你,我还真见过林弟,林儿,我的小林儿。”赵简情动之下,乱喊一气,笨手笨脚,终于亦脱掉了春林的衣裤。
淡然自若的春林却忽然身体一紧。
未能发育成熟的少年躯体,莹白如玉,肤色慑人。青葱秀美,伶仃纤柔,实如一件珍奇玩物,叫人爱不释手。
赵简也并不太谙熟此中之道,只是搓揉捏抚,又蹭又撞,并不得其中诀窍法门。
春林只是紧紧闭目,抓住了榻上枕席,一层薄薄细汗,笼住锁骨。
龙王全力攻向善财。
他原本就对龙女离家而投奔紫竹林之事,暗怀了千年怨恨。
如今善财分明的谎言,更令他认定,爱女之下场,与紫竹林脱不了关系。
但善财却心知肚明,幽冥殿并非都是白痴,龙王如此一闹,竟不来对质,显见已经看透有人在其中运作手段。说不准干脆是早已经对挟紫竹林之势特立独行的善财立案怀疑。现在,幽冥耳目顾及早已经环伺在侧,就等善财童子亲口说出龙女生魂下落,好人赃俱获,上奏天庭。
善财使命在身,倒是不惧天庭约束。
但龙女之魂却绝不能入了他人之手。
若龙王悄然联络,善财定会毫不犹豫地直接把鲤鱼交出,顺便拜托龙王将鲤鱼带去禹门,跃升成龙;但令善财措手不及的是,为何龙王竟先贸然向地府要人,将事情张扬若此?
——他自然想不到,龙王最先联络的,倒非地府。
而是青蛇。
和龙王对了数招,善财决定离开。
莫说瑟楼中百十号凡人,经不起仙气冲撞;就是窗外鱼池,也要离开战圈越远越好。
他从窗中穿出——
虎蛟镇守在此,就等这一刻到来。
一声虎吼。
吓得小楼中多少恩客妓人从春梦中醒来,几乎阳痿。
一片细碎血雨从空中散落。
善财无视虎蛟攻击,径直远扬。
血雨落于地下土中,瞬间化为细细竹叶,铺了一地。
善财向着冲天庙方向而去。
龙王与虎蛟一前一后,紧缀不放。
同一时间,观鱼阁中,鸨父未等到老板回转,却见白衣翩翩公子杀气腾腾地冲入。
“许仕林在哪里?”
鸨父一脸茫然,“什么什么林?”
来人不耐烦又问,“单思才呢?”
“老板在呃,也不在这位壮士您贵姓?要不要找个孩子陪您喝一杯?”
下一刹,可怜的鸨父被一脚踢昏。
佘雪晴掠出观鱼阁。
小鬼回报,一个时辰之前,见到许仕林来了瑟楼,和一名小倌拼酒。
不知为何,佘雪晴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之感。
冲入瑟楼。
之前被虎吼惊醒的众多人客燃起灯火,正在不安观望。
那些小倌们则软言安慰,娇声浪语,劝下事端。
佘雪晴探查不到许仕林气息,只得一间一间,踢开房门查看。
才受了惊吓的□,有几个已经骂起娘来,准备批衣走人。
佘雪晴步上二楼。
长长的楼廊上,十二间燃着橘灯的雅室,似乱花迷眼。
第九章 人间•;魔境(1)
青蛇在自己卧房之内,祭起一盏小灯。
灯火流转间,映出冲天庙夜色茫茫。
善财已到此地。
虎蛟追至他前头,龙王正紧缀而来,两面夹击,善财一时无路可逃。
而灯火的另一面,佘雪晴在瑟楼,正面对上了持着长剑,守住第一间雅室的黑衣护卫。
佘雪晴面色阴沉,正欲出手。黑衣护卫浑然不惧,不知大祸业已临头。
一条曼妙虚影从璧间呈现。
竟是韩娘生前俏影。
“青弟。”她幽幽长叹。“善财童子是你掌中之物,但许仕林你真的打算这样做?”
“武力相接,或是智谋相斗,都是硬来硬往。我自修人欲大法以来,便一直打算试一试,设一局来赌赌看我能否操纵人间情感。”佘青答得舒缓,亦是人前从未有过的放松和相信。
韩娘妖影似是颇为惆怅。“但你究竟是想以此局来救援白素贞呢,还是想以这赌注来毁掉你自己?”
佘青垂眸,灯火跳跃如躁。“自辨不能,如何自毁?”
“得罪了。”善财身上暗红色缎袍迎风扬起,手中捏起法印,看似恭敬,弯腰参拜下去。
善财童子五十三参。
龙王何敢挡其威力?
一时之间庙边钱江之水,受龙王善财两面气劲感应,翻天卷起。
水珠四射,江边夜值的渔人被冲入水中。
虎蛟头也不回向江中一指。
一尾江豚将渔人顶上岸边,安然无恙。
善财与龙王擦身而过。
几片龙鳞迎天飞起。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善财在龙王手中塞了一印。
届时水光弥漫,如下封印,善财在那刹那之间布下极其短暂的片刻障眼法。
要躲避两重耳目:幽冥之窥测,以及,青蛇之旁伺。
“请伯父莫再苦苦相逼了。师姊的魂魄早已飞散,不知所踪了。”
龙王一手按住胸膛,须发尽皆飘扬,怒哼一声,回身而去。
善财垂眸,略为松了一口气。
刹那之间,虎蛟出手了——
漫天黑气直逼善财童子中盘而来,善财惊咦一声!
剧毒鲨刺混在黑气之中,勘准了会阴而去,乃是少见的狠毒!
若是被刺准此招,善财肉身必废。
善财童子降魔剑出手。
天地之间一股紫色华丽祥光扫过。
黑气尽散。
虎蛟不可思议地向后倒去。
善财亦同时露出不可思议之神色。
韩娘俏影忽浓转淡。
“青弟,你连虎蛟也杀?”
佘青额上汗出如雨,喘息不止,面上却含着微冷一股笑意。
“他已经交了法印给龙王,你看出来没有?”
韩娘一愣。“何时?”
“韩姊姊法力拘于幼女之身,自然难以看透。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善财绝料不到此变,他甚至连想也想不通其中关节。”
“三界之中,谁敢招惹青蛇?”韩娘苦笑。“烛龙虎蛟,都是你的属下,此事除我之外,恐怕连不空绢索,亦不会知道。”
“她掐指来算,亦算不出来。韩姊姊,你可知,我为何要耗费如许法力,隐化身于冲天庙,瞬间禁锢虎蛟行动,好让善财一剑穿心而过?”
“又是那个你用熟的桥段,逼人犯错,尔后为你所用?”
“一个手段用太多次,还有什么意趣可言。”佘青冷冷否认。
韩娘不解。“那我实在想不到,也猜不透,你的心思。”
天云密雨。
杭州城近年雨水频繁。
善财站在那里,果然百思不得其解。
虎蛟究竟为何出现在此?
为何偷袭?
又为何莫名其妙死在自己绝不致命的一剑之下?
善财童子忽然有种清晰的知觉:今次的任务,恐怕遇上了真正的麻烦,大麻烦。
乌云一散。
韩娘奇怪,“哎,虎蛟陨命,下雨乃是江河自感,乃天地自然。他一个仙童,却驱雨做什么?”
佘青正看佘雪晴那边故事,闻言转至此面。
“他看月亮?”佘青蹙起眉头。
烛火映照出冲天庙前的善财,负手望月,凝然神态,十分落寞。
韩娘就转去看灯中映出的瑟楼事故。
佘雪晴与黑衣护卫并未动手。
因为那间雅室的门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推了开来。
衣领松挽的许仕林,站在门口,抬眼望住佘雪晴。
他身后,不知所以然的赵简傻乎乎地探头来看。“林弟,发生何事?”
佘雪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看住许仕林,等他解释。
许仕林不慌不忙,向佘雪晴施了一礼,然后回头,向赵简温柔关照。
“简哥哥,我先生找来此处。对不住了,我要先随先生离开。”
赵简完全茫然,“怎么说走就要走?可是”
佘雪晴过去提起许仕林,转身下了楼梯。
赵简蹬上鞋追出来。“喂喂,这怎会如此?我给了钱的啊”
沉默一旁的黑衣护卫陡然伸手,拦住赵简。“少主,不能追。”
“正我你怎会在这里?不是叫你去喝酒休息么?”赵简在自家护卫面前颇为尴尬地整束好衣衫。
“这间妓院有古怪,少主最好速速随我离开此地。”黑衣护卫环顾四周,颇为紧张。“刚才那个白衣儒生,若是真动起来,臣绝非对手。所以,请少主立即收拾打点,随我离开。”
“这个自称赵简的,就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小弟弟,简王赵似?”韩娘饶有兴味地问。
“应该是。”青蛇缓缓起身,去架上寻书册。
“那今夜之遇,也算是宿命一会,仙胎初露峥嵘了?哈。原来也不过是以这种肮脏方式。”
“我们若不开书院,善财又何必开妓院?善财若不开妓院,许仕林遇见赵似,便不是今日之局。”
“一手搅乱世情,青弟你认真是在玩火。”
“韩姊姊成年之后便择地离去吧,这趟浑水,没什么趣味。”
“要我觉得你已经自焚到眼前的那天,我自然会走。”
韩娘妖影,终于一闪而没。
烛火黯熄。
无需窥探,佘青已经听到隔邻房中,响亮的耳光声。
他用尽法力,十分困倦,想了想,竟微微笑着,合衣睡下。
隔邻房中那对兄弟会有何发展,青蛇已经不必再窥探在侧。
爱此一轮,一旦开始转动,又如何停息?
“为何做出这种事来?仕林,你今日必得给我一个交代!”佘雪晴手持戒尺,脸色铁青。
许仕林乖巧地跪在先生面前,面上留着掌印,眼神柔顺之极,却只是沉默不语。
“将手伸出来。”佘雪晴等了片刻,怒火未有丝毫平息。
许仕林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小的身躯跪得笔直,眼神中有一丝惊恐,乖乖地把右手伸了出来。
“怎么,怕了?”佘雪晴抓到那一丝不安,高高抬起戒尺恐吓。
“仕林不怕。”少年又垂下头,声音低低细细,几不可闻。“仕林知错了,仕林不该让先生忧心。”
“你你知错?你根本什么也不明白!”佘雪晴气急,欲要挥下戒尺,却生生停在空中。
“换左手!”
许仕林迷惑地抬头看。
“右手要握笔写字——”佘雪晴倾身直接抓起来许仕林的左手,狠狠心,一戒尺打了下去。
许仕林痛得抽了一下身子。
佘雪晴咬着牙,又抬起戒尺。“给我一个解释。”
倔强地咬住下唇。
佘雪晴又是一记戒尺下去。
手掌上隆起清晰的紫痕。
“解释?”
没有回答。
戒尺声一下一下继续。
终于啪地一声,木尺折断在许仕林掌心。
半截尺子飞出去。
佘雪晴痛极,却忽然背转身去。
许仕林跪在那里,一抬头,却浑身一颤,轻易打破维系已久的沉默。
“先生先生莫哭,是仕林错了,仕林错了啊!”
佘青直到听见佘雪晴摔门而去的声音,才施施然起身,推开隔邻的房门。
“仕林啊。”他柔柔执起跪在那里痛哭的孩子的双手,轻抚左手的肿痕。
许仕林轻啊出声。
手上的伤痕竟在青蛇一抚之下,慢慢复原痊愈,雪一样白的指掌,恢复原貌,毫无一丝刺痛。
许仕林睁大眼睛。
“你以为,你随便寻个人□,然后,你的雪晴先生,就会如对我一样对你,和你有鱼水之欢么?”佘青闲闲絮叨,如话家常。
许仕林缩回手,眼中有深深倔强。
“小傻瓜。”佘青蜻蜓点水样在许仕林掌心一吻,然后抬起眸,眯眼看住许仕林的脸庞。“你所求的东西,原本是最最寻常不出奇的。但你忽然这一动心,一尽情,你的所求,便如鲜花烹油,烈火着锦呵呵呵呵。”
他一声轻笑,荡人魂魄。
许仕林却只是慢慢重复了一遍他所说的最后八字。
“鲜花烹油烈火着锦。”
他忽然痴迷样看住窗外。
佘青陪他回头。
窗外一片月色无光,夜静如水。
佘雪晴在庭院中,极其缓慢地舞剑。
身姿之间,一应诱人姿色,都不再收敛,属于蛇族的媚态放开。
发尖眉尾,半分白蛇的俏,与半分青蛇的荡,拢起三成的西湖风雨,化入三成的钱塘烟潮。
似怒,似狂。
却如一阙诗,印入人眉间,心上。
佘青缓缓站起来,轻叹。
“这孩子”
(2)
杭州城内最大最有名的妓院,乃是花港观鱼,琴瑟双楼。
杭州城内最大最有名的书院,乃是平湖之畔,秋月雪晴。
迤逦一挑帘子进来。
“呀?还和仕林生气哪?”
“你怎么回来了?”雪晴闭门不出,独个儿坐在那里,白日饮酒。
“老蜘蛛说该你的课你不上,叫我回来代课。”
“你?”佘雪晴用轻蔑的眼光看着自己表姐。“秋闱试子们的策论课,你上得了?”
“我上是上不了,不过我入去和众位试子们烹茶聊天,劝慰众人放松心情,莫要太过紧张。大家都说这堂课大赞——哈。”
佘雪晴凝了片刻,悠悠叹气,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的样子变了。”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