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更害怕啊!”
“真拿你没办法!不过现在不是撤娇的时候,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飞鸟忠熙说完便走下阶梯坐进车内,凤千代子虽然觉得无奈,却也旋即弯下腰说:
“金田一先生,一切就拜托你了。”
“是、是的,也、也请你多多指教。”
每当漂亮女士跟金田一耕助说话时,他的心顿时有如小鹿乱撞。
飞鸟忠熙一坐到金田一耕助的身边,秋山卓造便问:
“少爷,我们现在去哪里?”
“从别墅的左边绕到后面去。”
别墅后面有一处地势稍高的杂树林,车子穿过这片杂树林时,先前让金田一耕助发出会心一笑的工作室,此刻倒映在水面上。
淡褐色的砂子路迂回曲折地通向工作室,但由于一棵大树连根拔起倒在路中央,车子无法开进去;一辆英国制小型车夹在茂密的树叶下动弹不得。
“金田一先生,我们在这里下车好吗?”
“好的。”
金田一耕助撩起宽大的裤脚,穿着白色布袜套的脚毫不犹豫地踏进积水里,只见积水从工作室迅速流向别墅,不远处还传来蝉鸣声。
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察从工作室走出来,他白皙的肤色在这一带倒是不多见,脸上还挂了一副深度眼镜,年纪大约三十左右。不久,金田一耕助得知他正是对去年笛小路泰久之死抱持他杀看法的日比野警官。
日比野警官经由飞鸟忠熙介绍,知道来人是金田一耕助之后,隐藏在深度近视眼镜下的双眼便直盯着金田一耕助打量,眼中透露出不友善和轻蔑的意味。
“飞鸟先生,我们照你的要求将命案现场保持原状。”
“真是太感谢你了。这位是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这位就是负责调查这件命案的日比野警官。”
金田一耕助含蓄地向对方点头扣招呼。
大家进入工作室后,只见工作室里面的风格和雷诺瓦位于卡纽的工作室十分相似,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十分佩服。
这间工作室不大,屋顶上覆盖着一种非常特殊的瓦片,而且由南向北倾斜,若不是周围用了不少玻璃来装饰,恐怕会让人误以为是一间储藏室。
工作室四个角落各有一块基石,底部离地面十五公分,清澈的水流现在在底部形成一个小漩涡;四周的玻璃破碎不堪,想必里面也已经积满水。
“金田一先生,请。”
“我的鞋子都已经湿了,可以进去吗?”
“没关系,屋里早就湿答答的了。”
工作室里面已经有两名便衣,当他们三人一进入,空间顿时变得非常拥挤。工作室里面的陈设相当简陋,四周除了用玻璃围起来之外,还用木板纵向围住;如今这些木板全都摇摇欲坠,到处都有淹过水的痕迹。
慎恭吾最近一定懒得动笔,只见工作室到处都是散落的画架和书布,所有绘画工具看起来都有点老旧。
金田一耕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命案现场如此凌乱的情形来看,凶手作案的时间一定在台风来袭之前;就算他在地上留下明显的脚印,也会被来势汹汹的台风掩灭掉痕迹。
工作室的西侧有一张藤制的茶几和两张简陋的藤椅,慎恭吾的尸体背向北侧坐着,整个人趴在茶几上。金田一耕助瞧了一眼尸体,刹那间,他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他看见慎恭吾的左手向斜前方伸出,右手手肘弯曲,额头则贴着右手背,趴在茶几上;最奇怪的是,他的右手袖口和头部右半边的两撮头发都烧焦了。
金田一耕助急忙绕到茶几的另一侧,发现死者的右脸颊到耳朵部位有一道新的伤痕。
日比野警官指着死者右手臂前面倾倒的蜡烛说道:
“金田一先生,如果昨晚的狂风没有吹熄这根蜡烛,这间工作室说不定会整个烧起来,尸体恐怕在被人发现之前就被烧焦了。”
日比野警官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金田一耕助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死者头部右前方有一堆蜡痕,蜡烛应该是立在这堆蜡痕上;从蜡烛的粗细来看,它在桌上并不是立得很稳定。
蜡烛可能在工作室被大风吹得左摇右晃之际,一时失去平衡而倒下,倒下的蜡烛烧到死者衬衫的右边袖子、头发和右脸颊,这时又有一阵风适时将火吹熄,尸体才不至于被烛火烧焦。)
金田一耕助回头看着工作室的南侧,被害人左前方的玻璃破了五、六块,他的脚旁尽是玻璃碎片,明亮耀眼的阳光正从破掉玻璃的窗户射进来。
昨晚刮的是南风,以致于窗外大多数的树木都向北倾倒。
金田一耕助一边看着吊挂在工作室天花板的灯泡,一边臆测他说:
“昨晚大约八点左右开始停电,慎恭吾独自一个人或因为有客人在而坐在藤椅上。停电之后,他点上蜡烛,但因为没有烛台,便在茶几上滴几滴蜡油,将蜡烛固定在茶几上,然而慎恭吾大概惯用左手吧!
一般人使用蜡烛或在桌上装置光源时,总会将光源摆在自己左前方,这根蜡烛若是为客人立在桌上的话,未免也太靠近对方了吧!”
日比野警官从刚才就一直注意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他一脸严肃地说:
“被害人不是左撇子,我问过帮他打扫的妇人,也向凤女士求证过,他是惯用右手的人。”
“是、是吗?”
金田一耕助顿时面红耳赤,红着脸看了看四周。
就在他慌忙察看四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时,视线停留在被客人身后一个从北侧木板突出的小装饰架上,那里有个长形座钟,时间停在八点四十三分。
(指针是今天早上停止的?还是早就停了?)
架上除了长形座钟外,还有一个扭曲变形的花瓶,里面插着枯萎的瞿麦、吾木香;架子除了有些部分被雨水淋湿外,其余干燥的地方则布满灰尘。
这时,金田一耕助看见花瓶旁边有一个墨绿色的东西,便走上前仔细端详那个东西。
(是烛台!一个青铜制的漂亮烛台躲藏在花瓶的阴影中)
金田一耕助立刻朝日比野警官看了一眼,日比野警宫依然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飞鸟忠熙也注意到这一点,他扬起眉头,看着茶几上的蜡油。
金田一耕助从刚才就注意到慎恭吾的手臂下有一些散落的火柴棒,大约有二十根左右的火柴棒散落在茶几上。
“要不要把尸体抬起来?”
“不,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伸出手势制止他们的行动。
“是谁最先发现这具尸体?”
“负责打扫这里的帮佣——根本美津子。”
“这么说,这栋别墅除了被害人之外,没有其他人住在这里?”
“是的,只有慎恭吾一个人住在这里”
日比野警官看了飞鸟忠熙一眼之后说:
“他和前妻离婚后便一直过着单身生活。”
“对了,负责打扫的帮佣是从哪里来的?”
“从盐泽来的。”
“盐泽是在这里的西边吧?”
“是的。最近这三年,每当慎恭吾来这栋别墅时,根本美津子才会到这里打扫;平常她都是八点来这里,但因为今天是台风天,她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十一点,我所说的‘这里’是指前面的别墅。根本美津子有厨房的钥匙,她一进屋没有见到主人,心里觉得很奇怪,以为慎恭吾去察看屋子受灾的情况,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打开别墅的遮雨棚。”
“这栋别墅有遮雨棚吗?”
“听说以前没有,不过因为有一年冬天的时候曾经遭小偷闯空门,整间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从那次之后就加装遮雨棚了,这是凤女士说的,因为那是她还和死者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听说他们是昭和二十九年的五月结婚,三十一年春天离婚,所以遮雨棚大概是在三十年装上去的。”
日比野警官故意看了飞鸟忠熙一眼,说到这里时,还附加一句:
“虽然外观不怎么好看,但这里的门窗都关得非常紧密。”
“门窗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现象?”
“没有,如果没有加装遮雨棚,恐怕会被台风刮得乱七八糟。”
“然后呢?”
“根本美津子察看一下别墅的受害情形后,就来这问工作室看看,她看见屋外有一辆车子,觉得很奇怪”
“那辆车子是慎恭吾的吗?”
“是的。”
“平常车子都停在什么地方?”
“通常都停在别墅走廊的前面。根本美津子一向在做好晚饭,差不多六点左右就回去,但由于慎恭吾昨天白天不在别墅,所以她不到六点就回去了。根本美津子说昨天她离开的时候,那辆车子还停在那里。”
“也就是说,慎恭吾昨天晚上六点以后才离开别墅。”
“是的,而且他还载了一个人回来。”
日比野警官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看飞鸟忠熙,飞鸟忠熙大概也感觉到了,只见他紧闭双唇,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日比野警官脸上的表情。
“请你说一下根本美津子发现尸体的经过好吗?”
日比野警官咽了一口口水之后说:
“既然车子停在工作室前面,根本美津子认为慎恭吾应该在工作室里,可是工作室却上了锁,因此她觉得非常奇怪。”
“门是锁着的?”
“嗯,锁得牢牢的,大概是凶手离开这里时锁上的吧?根本美津子叫了两、三声都没有人回应,于是她绕到南侧,从破掉的窗户那儿往里边瞧,结果就发现慎恭吾的尸体。”
“原来如此,法医的验尸报告怎么说?”
“可能是氰酸钾中毒。”
金田一耕助靠近被害人的嘴巴,但是他并没有闻到氰酸钾的味道。
“凶手究竟是强迫死者服下氰酸钾,或是用其他方式让死者身中剧毒?工作室里并没有发现瓶子、杯子之类的容器呀!”
“容器大概是凶手带走了。”
日比野警官面无表情地说出金田一耕助的疑虑,使他再度羞红了脸。
(这位年轻斯文的警官难道能读出别人的心事?)
“死亡时间呢?”
“大约是昨天晚上九点到九点半之间。如果想知道更确切的资料,就得等解剖报告出来。”
(昨晚的确是八点左右开始停电,所以九点至九点半之间使用蜡烛也非常合理。停电时间或许会因地区而有所不同,这一点可以问附近的居民。)
“就算是这样日比野警官,慎恭吾六点以后出门,并从外面带了一个人回家,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进前面的别墅呢?而这间工作室”
金田一耕助伸手摸一下他面前的藤椅,然后将沾满尘埃的手指拿给日比野警官看。不料,日比野警官竟露出笑意说:
“金田一先生,这一点我们早就注意到,而且也想到个中原因了。”
“什么原因?”
“我们已经检查过被害人的身体,但是并没有找到钥匙串。”
“被害人身上一向带着钥匙串吗?”
“是的,根本美津子说被害人目前单身,在东京时住在公寓,都是用一个银色的钥匙环串起东京的公寓钥匙和这里的别墅钥匙,随身携带这些钥匙。根本美津子还说,被害人曾经告诉她这些钥匙就是他全部的财产。”
“那么,被害人现在并没有带着钥匙串?”
“是的。”
“若是钥匙原本在被害人身上,后来被凶手带走呢?这样一来,被害人不就可以打开别墅的门。”
“不,事实并非如此,我认为被害人在外出时就已经把钥匙弄丢了。”
金田一耕助皱着眉头说:
“可是这么一来,这间工作室就不可能打开啊!当被害人带人回来时,就算工作室不上锁,凶手在离去的时候也没有办法把门锁起来啊?”
金田一耕助说完,突然像发现什么似地回头看着房门问道:
“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用另外一把钥匙?”
“不,金田一先生,我们用那把钥匙开门。”
日比野警官很明显是想试试金田一耕助的能耐,只见茶几下面有一把钥匙掉在死者右脚鞋尖处。
金田一耕助叹息道:
“原、原来如此,我竟然没注意到那把钥匙,哈哈”
这时日比野警官眼中的嘲弄神色随即消失,紧咬着双唇说;
“对不起,由于飞鸟先生要求保持命案现场的完整,当时我们从破掉的玻璃窗往里面看,发现地上有一把钥匙,我们便用钓竿钩起钥匙,并试着把钥匙插进门上的锁孔,结果发现它正是这间工作室的钥匙。”
“这么说,只有工作室的钥匙和钥匙串是分开的?”
“就是这么回事,根本美津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金田一耕助用力抓着自己的后脑勺。
“被害人外出时把钥匙弄丢了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被害人是在外出时把钥匙弄丢的呢?”
“因为前面那栋别墅的大门锁着,根本美津子又只有厨房的钥匙,我们便找管理员来打开别墅的大门。”
这一带别墅的住户在避署季节过后,会将其中一把钥匙交给管理人员保管,管理人员有时会为各个住户巡视一下。
金田一耕助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那么慎恭吾的钥匙很明显是在昨天晚上六点以后,而且还是在离开这栋别墅之后才弄丢的。”
“正是如此。”
日比野警官说话的语气始终一板一眼的。
“就因为慎恭吾将这间工作室的钥匙单独配带在身上,因此当他从外面返家无法进入别墅时,不得已只好先进入这间工作室。”
“金田一先生,我们目前还不知道慎恭吾是否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迸入这间工作室,或许他因为某种理由,特地进入工作室也不无可能。目前我们只知道钥匙串不在被害人身上,而且找遍整间工作室也找不到那串钥匙。”
“车子里找过了吗?”
日比野警官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