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经没有了。”他说。
“公路巴士呢?”我问。
“应该还有一班。”
“我已经开了一天车了。”我说:“信可以拿走。”
“不会弄丢吧?”
“不会。”
蒙太太走过来,以充满信心的神情在握手时压了我一下。“你带来的是坏消息,”她说:“但是我对你有信心。你在办案时不要考虑我的因素。我要你保护蒙医生。我已经终身无憾了。婚姻那比得上真正的互相爱护。我心中一直感到我已经和医生正式结婚。即使今后有丑闻,我们互相拥有过。赖先生,那件谋杀案你一定要办好它,放在第一优先。”
“是的。”我说:“第一优先。”
第八章
到了星期六的下午相当晚,我才在旧金山找到我想要的消息。我在找的女人曾经在一个海滩的夜游场所做过女侍应生。她确曾住过毕克莫旅社,不过用的是娘家原名赛亚美。到了星期天我找到了以前开那家游乐场所的“押到底”老雷。他得到这个别号,因为每次玩骰子游戏,他都大叫“押到底”,不被吃掉本金决不回收的。
老雷是标准的过气英勇人物。近年来添加了太多的肥肉,两鬓也都是白发了,目前他最爱好的是抽抽雪茄,喝点老酒,谈谈当年之勇了。
“你是年轻后辈,”他说:“你不知道旧金山是全世界第一大都市,什么巴黎,什么都不能比。”
老雷坐在酒吧一角上,我用白莎给我的零用金供他喝酒。我想我要用计程车费来报帐,不过他已经有一点语焉不清了。
他又说:“并不是由于这儿大开四门欢迎所有人进来。是由于它容纳得下所有人送来。那是旧金山真正的精神。各人不管别人的事,因为他有自己的事要照拂。那是城市的态度,居民的态度。码头上都是船。和东方有很大的贸易。什么人也不会关心小眉小眼的事。大家都往大处着眼。
“现在的世界一切不同了,旧金山已不像从前。大街上天天警笛乱鸣,警车横冲直撞,别以为真有动乱,警察不过是在抓流莺而且。”
“你走进大的旅社,只要有门路,总有几间房间里面有扑克赌局。他们可不是赌小的天然金块,他们赌筹码,他即使赢了,总有人变成给你一张欠条。”
“你走到码头,一点也没有以前的气氛,原来的景物,原本的浪漫都不见了——”
我说:“老雷,你的杯子空了——晦,酒保来。”
酒保把他酒杯添满:老雷试饮一下:“顶不错的东西。”
“你在码头区开过一个人鱼酒吧是吗?”我问。
“当然,当然,那是好日子。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唐诺,赖唐诺。”
“喔,没有错。这样,赖,我告诉你,假如世界上每一人都像我一样,创造就业机会,给人工作,给人薪水,每个人就有钱出去玩。为了要玩就更努力工作。因为他有工作,就不会去设计别人,找不法的钱用。那些日子,正当可赚的钱满脚踝。每个肯工作的人都赚钱。现在不同罗!金钱不能流通。好像一钱如命,找钱用的人乱跑终日也找不到人有钱。知道有人有钱时,他们不去借——去抢。我现在想起人鱼酒吧时代”
“你记性真好,”我说:“呀,我现在想起来了,有人说过,有个人鱼酒吧替你工作过的女人得到了100万的遗产?”
他惊奇地直起他的背。“100万?替我工作过的一个女人?”
“嗯,嗯。她是个女侍应生,就在人鱼酒吧。好像姓赛。”
“姓赛的!”他把两眼盯直地说:“老天,我有一个替我工作的女孩姓赛,但是她没有什么100 万,也没一毛遗产。至少我从来也没有听到过。姓赛的赛。没信,那亚美是姓赛的,没错,赛亚美。”
“也许是在离开你之后才取到的遗产。”我说。
“那有可能。”他说。
“她现在在那里呢?你知道吗?”
“不知道。”
“有什么地方我可以找到她吗?”
“不知道。这些女孩到处跑,聚聚又散散。那个时候,整个城市以我这里女孩子最漂亮。拿今天来看,女孩子的腿都不美。也许腿型适合了时代,但是称不上美腿。这种现代化的腿不值男孩为她付钱。腿不但要美,还要有气质。我记得在我们那时候——”
“以前为你服务过的女人,你还有有联络的吗?”我问。
“没有了。”他说:“以前也实在太多了。来来去去。不过不久之前我还遇到过一个女孩子,叫做玛蒂的,她在1920年和我在一起。那时候她才是小娃儿。18、19岁吧,奇怪的是,一直到今天她也不见得有一点老的样子。”
“她在那里呢?”
“电影院卖票。真的很有格调。我仔细看她很久,我说;‘我看你很脸熟。你妈妈的名字是不是玛蒂?’她看我一下,她说:‘我是玛蒂。’当时我差点晕了。她结婚,她告诉我她有个10岁的孩子。当然那些戏院的售票票房灯光,都做得让售票小姐看来美丽一些。但是我告诉你,老兄呀——你说你姓什么来着?”
“赖,赖唐诺。”
“没错。我告诉你,赖。那个女孩看来一点点也没有老。就一像当初在我那里工作时一样。再说大腿吧——那才是真真的格调。老兄,要是我现在有玛蒂那种女人10个,再开一个当初那种人鱼酒吧——唉,也不会有用,时代不同了。这里不是玩这一手的地方了。现在的人只会算计别人的财物。大家都不肯到这种地方来花钱了。”
“你说的那家电影院在哪里?”我问。
“喔,就在市场街,双峰旅社下去2、3家。”
“她长成什么样的?”我问。
“就像图画一样美丽。”他说:“她的头发本来没有那么红。原本是近褐色的。她的皮肤有如水蜜桃加奶油。眼珠清蓝清蓝的。老天,那女孩看起来一副天真相。至于大腿嘛,老兄,你说你姓什么来着?”
“赖,赖唐诺。”
“是的,是的。我老了。老是忘记。不过你也姓得真怪。我现在记名字不像以前记得那么清楚。不过你这个人没有什么特点。记得以前,所有和我交往的人都有不同的特点。我”
我看看手表。“我要赶火车。”我说:“能见到你真高兴。我离开的话你不会介意吧?一海,来人,给我帐单老雷,你喝你自己的。你把酒喝完它。我抱歉我得走了。本来么,像你说的,人就是聚聚散散。”
他还在罗罗哆哆,我赶紧和他握手,匆匆出门。临出门回头一看,他又已经拖住了一个人,手中拿着我买给他的最后一杯酒,在说当初这个城市是如何的好。
电影院这时候是空闲时间。我把一张20元钞票推进拱形的窗口,把自己嘴巴尽可能接近窗口上小圆孔。
里面的女人高高坐在高脚凳上,左手分放一只零钱机,用故意裂开大大的嘴,笑着问我:“几张?先生。”我看她大概不到30岁的样子。
我说:“一张也不要。”
她愣了一下,笑容自脸上消失。“你是说一张?”她问。
“我说一张也不要。”
她把手自钞票上收回,脸又绷紧一些,“什么意思?”
“我要买足值20元的消息。”我说。
“哪一方面的?”
“有关以前你在渔人酒吧里工作时候的。”
她说:“我从来没有在什么酒吧工作过。”
我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
“看来你和老雷是认识的。”她说:“老雷看来就是大嘴巴。我从来也没有在他的地方工作过,他以为我有,任谁到这里来,我总是敷衍着的。”
我用手指把20元的钞票轻轻地向前送又拉回来,一次又一次。“20元对你有用处吗?”
“当然有用——你要什么消息?”
“绝不会对你有伤害的。”我说:“有一个人,叫赛亚美。记得她吗?”
她把长长修剪过的手指伸过来,把尖尖有甲油染得红红的指甲尖点在那20元钞票上。她说:“记得。”
“记得有多清楚?”
“我对那时的她相当了解。”
“那时她住哪里?”
“当时住过毕克莫旅社。她和马富璐同住一个房间。姓马的女人当时是私酒集团的联络人。她们两个人感情最好。”
“赛亚美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已太久不见了。”
“赛亚美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她的过去?”
她点点头。
“怎么样?”
“不知那里的一个小城;她个人的进步快过那小城。她丈夫吃不住她,要和她离婚。她棋高一着,把所有财产都取了过来,远走高飞了。她身边可有不少钱。不过怎么来怎么去,又贴给什么男人了。”
“和那个男人结了婚吗?”
“我看不见得。”
“而你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马富璐如何?还有来往吗?”
“3年之前见过她一次。在街上见到她——在洛杉矶。”
“她在做什么?”
“什么夜总会的女待应生。”
“你有没有问她有关赛亚美的事?”
“没。”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法,使我可以找到赛亚美?她会得到一大票的钱——假如她有办法证明她和以前的丈夫从来没有真正地离成婚的话。”
她把眼睛眯成两条缝。“我想他根本就没有离什么婚。她只是离家出走。她的丈夫先和情妇出走的。是亚美告诉我的。我想男人是自作自受。她损失不大,那城是个小城,反正也困不住她。”
“她有没有说起后来她丈夫在那里?又在做什么事?”
“没有,她应该是不知道她丈夫去向的。他和他情妇是私奔的。”
我说:“好吧,一切谢了。”我把手指自钞票上移走。
她说:“朋友,我告诉你,我的事你要保密。我结婚已经12年了。我丈夫在结婚的时候以为我纯洁得才在幼稚园混呢。”
“我知道。”我说:“向你保证。”
“谢了。”她说:“你帮个忙。你是很慷慨,但是假如被别人看到我藏20元起来,别人以为我揩油呢。帮忙帮到底,你向前靠几步。把窗口遮起来,好吗?”
我听话向前半步。我的双肩正好把窄的窗口遮住。我看到她把钞票自上抹下去,用手一折,塞进丝袜里去。
“谢了。”她说。
我说:“老雷说的没有错。”
“什么?”
“他说他要是再有玛蒂这样美腿的人为他工作,他可以东山再起。”
我看到她脸红了。但是她大笑,高兴。想说什么,她又停下来。这时候一个买票的过来,她脸上立即露出笑容,蓝眼也张大了,自我肩头看向我后面。
我自窗口让位。
从我住的旅社,我打电话给橡景的皇家旅社;找到柜会职员。“林太太定的眼镜现在怎么样了?”我问:“到了没有?不是说你会送给我的吗?”
“喔,赖先生,”他说:“我也正在纳闷。后来一直没有送来。我以为你们自己已经把它取回去了。”
我说;“谢了。我只要知道这—点就好了。”我挂上电话。
到了早上,我雇了一个女孩,用电话打给旧金山每一位眼科医生,配镜师,眼镜公司,问他们有没有代一位橡景皇家旅社林吉梅太太或是赛亚美女土配过眼镜。我叫那女孩不论有无消息,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侦探社报告结果。我爬上一班夜行巴土,躺在座位上一路睡到圣卡洛塔。睡得很补。
当时我是把公司车停在离巴土站两条街的一个停车场里的。我把取车票交给车场值班。他拿到票走进了办公室。
“车子什么时候停进来的?”他问。
我告诉他。
“要等1、2分钟。”他说。
我看到他走到一间玻璃隔间之后,在电话上拨了一个号码。他出来时,我说:“对不起老兄,能不能快一点,我有点急事要办。”
“马上来。”他说。
他看一眼我的票子,跑步离开。我站在停车场门口等。
1、2分钟后他出来说:“你的车子不懂为什么发动不起来。是不是旧的电池没有电了?”
我说:“不会。我想我电池不会没有电。假如没有电,也一定是停车场的人停进去之后没有关灯。”
他说:“没关系。我们负一切责任。万一真有这种事我们会借一个电池给你,把你的充电,有空再来换回去,不过你得填张表格。”
我说:“你买一只新电池给我好了,我以后不会再到这里来,我也不喜欢填什么表格。”
他说:“请等一下。”自顾走回停车场里面去。
我跟在他后面。
公司车在后面的一角。值班人爬进去,拨弄着要发动引擎。
我说:“老兄,等一下,我听起来不像是没有电。不过你不断的打火。真会把电地打没电的。”
“马达发动不起来。”
我说:“告诉我停车费是多少。让我来发动这部车好了。你把阻风器拉一拉,可能有用。”
他顺从地笑一笑,又开始打火,这次打着了。
我说:“多少钱?我这里付你。”
他说:“我要看一下登记簿。”
“别管什么劳什子簿子了。”我说:“这是两块钱。应该够了吧。簿子上怎么记我不管。我要走了。”
他自口袋中拿出1 块抹布,开始替我擦方向盘。“你的挡风玻璃也需要擦一下了。”他说。
我说:“别管挡风玻璃了。你给我快点出来,我可以上路。”
他试一下油门,自车门向后望望。我说:“到底你要不要这两块钱?”
“当然要,不过你等一下,我给你一张收据。”
“我不要什么收据。我要车。我要走。”
他自车座里出来,站在车旁。我说:“你挡在这里,我怎么上车?”
“抱歉。”他说。但是没有行动。
一辆车子高速自入口处闯进来。我看向值班的脸,他说:“OK,”自己移向一边。
那辆车直向后面冲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