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口结舌地瞧着大家,然后摇晃着身子坐下。
拉尔夫把海螺从猪崽子手里拿回来。“这个就是我打算要说的,”他接着说,“当你们全都,全都”他望着大伙儿全神贯注的表情。
“击落的飞机着火了。没人知道咱们在哪儿。咱们也许会在这儿呆很长时间。”
此时鸦雀无声,大家连猪崽子扑哧扑哧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阳光斜射进来,金色的阳光铺满了半个平台。环礁湖上的轻风连续不断,就象追逐着自己尾巴的小猫,夺路越过平台,窜进森林。拉尔夫把垂在前额上的一绺金发往后一捋。
“那咱们只好长时间的呆在这儿。”
没人吱声。拉尔夫突然咧嘴笑起来。
“这个岛多棒啊!我们——杰克、西蒙和我——我们爬过山。这个岛好极了!有吃有喝的,还有——”
“各种山岩”
“蓝蓝的野花——”
有点儿恢复过来的猪崽子指指拉尔夫手里的海螺,杰克和西蒙不出声了。
拉尔夫继续说道:“咱们在岛上等的时候可以玩个痛快。”
他不断地作着手势。“就象在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一下就爆发出一阵喧嚷声。
“金银岛——”
“燕子号人和亚马逊号人——”
“珊瑚岛——”
拉尔夫把海螺挥舞着。
“这是咱们的岛。一个美好的岛!在大人找来之前,咱们可以在这儿尽情玩耍。”杰克将海螺拿到手中。
“有野猪,”他说。“有吃的,沿那边过去的小溪里可以去洗澡——样样都不缺。还有人发现别的东西吗?”
他把海螺给拉尔夫,坐了下来。
显然没人看到别的东西。
一个持反对意见的小孩被稍大一点儿的孩子发现了。
有群小孩怂恿他出来,可他不肯。
这个小孩是个小不点儿,小得象只虾米,大概六岁,由于一块紫红的胎记使他的一侧脸孔模糊不清。
此刻他站着,在众目睽睽的眼光下显得不知所措,他用一只脚趾头往下钻弄着粗壮的野草。
他嘟嘟喃喃,几乎要哭了出来。
别的小孩低声嘟哝着,可态度却挺严肃,他们把他推向拉尔夫。
“好吧,”拉尔夫说道,“那就来说吧!”
小男孩心慌意乱地四下张望着。
“快说吧!”
小男孩伸出双手要把海螺拿走,与会的孩子们大笑大嚷起来,为此他马上缩回双手,哭开了。
“让他拿海螺!”猪崽子喊道。
“让他拿!”拉尔夫示意他将海螺拿起来,可随之一阵笑声把小男孩的声音淹没了。
猪崽子跪在他身边,一手按在大海螺上,听他讲,并向其余的人作出解释。
“他要知道你们将如何处置蛇样的东西。”
拉尔夫笑了,别的孩子也跟着笑了。
小男孩身体蜷缩成一团。
“给我们讲讲蛇样的东西。”
“现在他说那是只小野兽。”
“小野兽?”
“蛇样的东西。好大好大。他见过。”
“在哪儿?”
“在林子里。”
不知是微风飘荡,还是夕阳西下树木底下已有阵阵的凉意。
孩子们感到了这点,骚动起来。
“在这么大点的岛上不可能有小野兽、蛇样的东西,”拉尔夫好心地解释道。
“象非洲、象印度,只有在大地方,才找得到那种东西。”一阵喃喃细语声过后,接着是一阵庄重的点头。
“他说小野兽在黑暗中出来。”
“那他就没看见!”一阵笑声、欢闹声。
“你们听见吗?他说那东西能在黑暗中被看到——”
“他仍说见过小野兽。那东西来来回回好几次,要吃掉他——”
“他在做梦呢。”随后哄堂大笑。
拉尔夫向四周环顾,看着每一张面孔,寻求大家的支持。
大点的孩子们赞同拉尔夫;可小孩子中却有很多人表示怀疑,单靠推理式的保证是不能使他们信服的。
“他准是做恶梦了。因为老在这些藤蔓中徘徊。”孩子们都庄重的点头表示知道恶梦是怎么回事。
“他说见过野兽、蛇样的东西。他问今晚它会不会再次出没。”
“可根本没小野兽呀!”
“他说小野兽在早上变成绳子样的东西挂在树枝上,不知道今儿晚上能不能再来。”
“可根本没有小野兽呀!”
此刻所有的笑声都消失了,大伙儿面容肃然地瞧着他。
拉尔夫双手捋着头发,虽很开心但却恼怒地注视着这个小男孩。海螺被杰克一把抢过。
“当然拉尔夫说得对。没有蛇样的东西。如果真有蛇我们就把它逮住杀掉。我们正要去猎野猪,为大伙儿搞点肉。我们也要去打蛇呢——”
“可实在没有蛇呀!”
“我们打猎时会搞清楚的。”拉尔夫恼了,一时没了主意。他感到自己面对着某种不可捉摸的东西。而看到他的眼睛又是那样的全神贯注,毫无幽默感。
“可实在没有野兽呀!”从拉尔夫内部涌上来的某种力量迫使他又大声地强调这一点。
“可我告诉你们野兽不在这儿!”
与会者一片沉默。拉尔夫又把海螺举起,他一想到自己接下去要说的话,就转怒为喜了。
“咱们现在来商量最重要的事情。我一直在思索。就是在我们几个爬山时也在想。”
他向另外两个会意地咧嘴笑笑。“刚才在海滩上也在想。我想的就是,咱们玩,也不要忘了得救的事儿。”
与会者表示赞同的热情呼声象热浪那样冲击着他,将他的话打断,他想了想后又说:“咱们要得救,当然咱们会得救。”
一派喧闹声响起。这种只是出于拉尔夫的新的权威给大家带来了光明和欢乐,并非是有什么根据的直率的断论。
拉尔夫只好挥舞海螺以示安静,让大伙儿继续听他说。
“我父亲在海军里。他说已经没什么岛屿人们不知道的了。他说女王有个大房间,装满地图,世界上所有的岛都画在那上面。所以女王一定会有这个岛的地图的。”
一片欢天喜地的声音又响起了。
“早晚会有船派到这儿。没准儿还是我爸爸的船呢。大家等着,咱们会得救。”他为了强调而停顿了一下。
他的话给与会者带来了一种安全感。他们本来就喜欢拉尔夫,而现在更尊敬他了。
大伙儿自发地开始拍手叫好,一会儿掌声响彻整个平台。拉尔夫一阵脸红,他侧眼看到猪崽子的钦羡之情暴露无遗,而在另一侧看到杰克在嘻嘻地傻笑,表示他也知道怎么鼓掌。
拉尔夫挥挥海螺。
“停下!等一等!听我说!”他在安静的气氛中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还有件事。船只经过岛的附近时,船上的人不一定会注意到咱们。因此为了帮助他们找到咱们必须在山顶上升起烟来。咱们一定要生堆火。”
“一堆火!生一堆火!”一半孩子立刻站了起来。
杰克在当中鼓噪着,一时忘记拿海螺了。“来吧!跟我来!”
棕榈树下的一片空地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呼声。拉尔夫也站了起来,大叫安静,可没人听他的。人群一下子都一窝蜂地跑向岛的一端,——跟着杰克跑了。甚至连最小的孩子们也跑起来,踩着断枝落叶,拼命地跑着。留下拉尔夫拿着海螺,此外就只剩下了猪崽子。
猪崽子的呼吸差不多完全恢复正常。
“一群小孩儿!”他轻蔑地说。“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孩子气!”拉尔夫踌躇地看着猪崽子,把海螺搁到树干上。
“我打赌是吃茶点的时候了,”猪崽子说。
“真不知他们跑到那山上去想干什么?”他略带敬意地抚摸着海螺,随后停下来抬头仰望。
“拉尔夫!嘿!你上哪儿?”
拉尔夫已经把第一层断裂面爬过去了。
他前面老长一段路都留下了孩子们咔嚓咔嚓地踩着枝叶的声音和欢笑声。猪崽子用不满的眼光看着他。
“象一群小孩儿——”他叹了口气,弯下腰系紧鞋带。
蜂拥而去的人群的噪声随着他们上山而渐渐远去。然后,猪崽子带着一种长者不得不跟上孩子愚蠢的胡闹而作出牺牲的表情,他把海螺捡起来,转向森林,开始择路翻过起伏不定的孤岩。
在另一侧的山顶下有块平坦的森林。拉尔夫无意中又做了个倒放着的杯子的手势。
“那下面有咱们许多柴火。”杰克点点头,用牙齿咬住下嘴唇。
一侧较陡峭的山,在距离他们脚下约一百英尺处开始,有块地方好象特地设计好了来放燃料似的。
在潮湿的暑压之下,因为缺少足够的泥土供树木生长,而使它们过早地倒下腐烂了:藤蔓盘缠,在底下托着枯树,新的树苗夺路而长。
杰克向已站好的合唱队转去。他们将黑帽子滑向一侧戴着,盖住一只耳朵,就象带着贝雷帽。
“咱们要搞一个柴火堆。来吧!”
他们找出最适合的下坡路,开始用力地拖拉枯树残枝。已到山顶的小孩子们也跟着滑了下来,除了猪崽子一人外,每个人都在忙碌。
树木大多数都已腐烂不堪,一拉就碎,木屑四飞,还有纷扬的树虱和烂物;可也有些将树干原根拉出来。
双胞胎萨姆和埃里克先找到一根可能会是原根的圆木,但他们搬不动,拉尔夫、杰克、西蒙、罗杰和莫里斯来插手帮忙。
接着他们把那棵样子古怪的枯树一点点抬到岩石上,把它倒在了柴火堆上。
每一群孩子都多少加了点柴火,这样柴火堆越来越高。
又一个来回时拉尔夫发现自己正和杰克一块儿扛一根大树枝,他们俩共同承受着这个重物,不由互相咧嘴而笑。
在微风中、在欢叫中、在斜射到高山上的阳光中,再次散发出一种魅力,一种亲密无间、大胆冒险和令人满足的光辉,一种奇妙而无形的光辉。
“真有点吃不消。”杰克露齿笑着回答:“咱们俩能扛得动。”
他们俩一块儿竭力把树枝扛着,摇晃着爬上了最后一段陡峭的山路。
他们俩一块儿哼着一!二!三!大树枝被砰地扔到大柴火堆上。
随后他们俩又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欢笑着走回去,于是拉尔夫情不自禁的来了个拿大顶。
在他们下面,孩子们仍在干着活,尽管有些小家伙已经失去兴趣,在这片新的森林里寻找起野果来。
此刻双胞胎出乎人们的意料,捧着一抱抱枯树叶爬上山来,把叶子倾倒在柴火堆上。
感到柴火堆够高了,孩子们一个个都不再回去拿,他们站在粉红色的、嶙峋的山顶石之中。呼吸现在平静了,身上的汗水也干了。
拉尔夫和杰克互相瞅瞅,大伙儿站在边上干等着他们。他们俩产生起一种惭愧的感觉,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这种心情。
红涨着脸的拉尔夫先开了口。“你来怎么样?”他清清嗓子继续说:“你来点火好吗?”
于是尴尬的局面出现了,杰克的脸也红了。他开始含糊不清地喃喃而语。“你拿两根树枝互相摩擦。你摩擦——”
他瞥了一下拉尔夫,拉尔夫却不打自供了无能,他脱口而出。
“谁有火柴?”
“你做张弓,旋动那枝箭取火,”罗杰说道。
他搓手模仿着,“嘶嘶。嘶嘶。”一阵微风拂过。
随之而来的是穿着短裤和衬衫的猪崽子,从森林中他谨慎地费力地走了出来,夕阳的亮光把他的眼镜反射得一闪一闪的。
海螺被他的胳膊夹着。
拉尔夫朝他喊道:“猪崽子!你忘了带火柴?”
别的孩子跟着嚷嚷,使得山上一片嗡嗡响。
猪崽子摇摇头,来到柴火堆旁。“嗳呀!这么大堆是你们搞的?是不是?”
杰克突然用手指着,说:“他的眼镜——拿眼镜作聚光镜!”
猪崽子来不及脱身就给团团围住了。
“嘿——放我走!”正当猪崽子发出恐怖的尖叫,杰克手快的将眼镜从他脸上抢走。
“当心!还我眼镜!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你要把海螺给打碎了!”
他被拉尔夫用胳膊肘推向一边,跪在柴火堆旁。
“站开,别把光挡住。”一阵推推拉拉,再加上瞎起劲的大叫大嚷。
眼镜片被拉尔夫前前后后,上下左右地移来移去,夕阳的一道亮闪闪的白光落到一块烂木头上。
几乎同时升起了一缕轻烟,把拉尔夫呛得干咳起来。
杰克也跪下轻轻地吹着,于是轻烟飘散开去,接着烟更浓了,有一小团火苗终于出现了。
在明亮的阳光下几乎看不见的火苗卷住了一根细树枝,火越来越大,火光灿灿的闪现着,又窜上一根树枝,发出噼哩叭啦的尖响的爆裂声。孩子们为火苗越窜越高而欢腾。
“我的眼镜!”猪崽子号叫着。“还我眼镜!”
拉尔夫远离柴火堆一点,眼镜被塞到猪崽子摸索着的手里。
猪崽子的声音慢慢变成了叽哩咕噜的自怨自诉。“弄得这么脏。我戴着连手都看不见——”
孩子们跳起了欢快的舞。
柴火堆那么腐烂不堪,现在象引燃物那么干燥,一根根大树枝被黄金般的火焰大口地吞没着,熊熊的火苗窜到二十英尺,在空中不停地摇摆着。
火堆近处,热浪逼人,微风吹过,带起一条火星。在烈火中一根根树干蜷缩为灰白的余烬。
拉尔夫叫喊道:“再要柴火!大家全去找柴火!”
此刻生活变成了一场同火的竞赛,孩子们四散奔进了稍在高处一点的森林。
要保持一面迎风飘扬的美好的火之大旗已成当务之急,没一个人再顾得上别的。即使连最小的孩子们也拿来小片的木头投进火堆,除非果子把他们吸引住。
空气流动快得引起一股轻风,因此下风头和上风头有了明显的界限。
一头空气凉嗖嗖的,但另一头火堆中却冲出灼人的热浪,一瞬间连头发都能烫着。
孩子们感到了习习晚风吹拂在湿漉漉的脸上,停下享受这股清凉,于是便意识到自己已精疲力竭。
他们在乱石堆中的阴影里扑倒。
火苗迅速减弱下去,随后火堆渐渐坍下去了,内中不时地响起一种焦炭轻轻的爆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