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
“自然是真话,我闲得没事做了吗?你最近不是挺好。也没惹祸让我替你收拾,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别说笑话了!”花小麦抬眼去瞪他,“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既说没有,我可就信了,但往后倘若你有甚么觉得我不好,或是我做了某件事让你觉得有不妥之处,就要立马告诉我。同你说过的,咱俩无论何事都可以摆在明面上来慢慢商量,知道不?”
“是我娘说你了?”
孟郁槐到底是个脑子转得快的。听了她这两句话。登时就反应过来:“怪道方才我见她回来。仿佛有点不大高兴似的——她说你什么?给了你气受?”
“小误会而已。”花小麦摇摇头,“哎呀你就别管了,女人的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左右我和娘天天都在一处,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说开了就行。警告你啊,不要去娘跟前问,听见没有?”
又扯着他衣襟撼了两撼:“答应啊!”
“我不问就是。”孟郁槐无奈,唯有点头应承。
“孟镖头向来一言九鼎,可不能诓你媳妇。”花小麦这才放下心来,打个哈欠,“我瞌睡得要命,真得快点睡了,我姐夫那铺子的事……他是你兄弟,你便多费心吧。”
说着,便开了门去厨房烧水洗漱。
……
乔雄那小舅子,因定下了要在稻香园里给自己老爹办寿宴,接下来几日,便时不时就要到火刀村走动一番,将那菜单反反复复改了好几回,又颇费唇舌,同花小麦不停地讨价还价,将每桌的价钱往下压了又压,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在这上头,终于诸事满意,高高兴兴地回了城。
见得次数多了,春喜和腊梅便逐渐对他有些无语,暗地里同花小麦叨咕,说是自打小饭馆儿开张以来,还从未做过利润这样薄的买卖,感叹今日方才晓得赚钱真真儿不易。
花小麦心里却是平静得很。
她还是那个态度,此番办这寿宴,就当是讨个彩头,毕竟谁家做买卖,也不是一上来就赚大钱,至少她没亏,这就已经很不错。
若是再乐观一点来说,那乔雄老丈人家不是人丁兴旺吗?吃了席之后,如果觉得满意,或许会跟左邻右舍炫耀念叨两句,如此,名声可不就传了出去?只要往后有人再想办席面时,能想起稻香园,那她就算是有收获。
唯一让她觉得有点苦恼的,便是那孟老娘。
她这婆婆已经许多天没搭理她了,虽是每日照旧跟到铺子上来,眼睛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却始终不肯同她说一句话。偶尔两人目光碰在一处,孟老娘也会立刻就挪开,只当她透明,又或者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儿。
气性还真够大的……花小麦在心里悄悄地腹诽,偏生这一向又忙,只怕,唯有等到寿宴之后,再与她好生说说了。
很快便是九月十二,乔雄他老丈人寿宴的正日子。
鱼塘边上那一溜木头房子,是一早已经拾掇好了的,此番筵席共占去了三间,屋里全都重新布置过,寿烛、寿联、寿画一应物事装点得齐全,透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意味。
室内每张桌上,寿桃和各色瓜果自是不能少的,当中最打眼,却是那新鲜刚上市的佛手,不仅意头好,形状好看,更散发着一股酸甜沁人的果香,一踏入屋中,便立即扑面而来,身上沾染了那香气,整个人都好似清爽起来。
乔雄那老丈人显然是很喜欢这园子,贪爱许久未见的田园风光,自打进了稻香园,便始终笑得合不拢嘴,面上皱纹都舒展几条。
这日来赴宴的亲戚免不了又带了孩子来,闹哄哄地挤做一堆儿,这个说要去塘边看鱼,那个吵闹着要抱着佛手玩,未及入座,就嚷得不可开交,庆有等几个小伙计并着另两个丫头,管得了这个管不了那个,一时忙成一团。
花小麦光是听见那动静,就觉得头疼了,便没往鱼塘那边去,只留在饭馆儿里,想着汪展瑞和谭师傅两个做菜时若有什么麻烦,自己还能搭把手,便在大堂和厨房不住地来回。
所幸那二人都很靠得住,之前又做了充足准备,寿宴上必备的那些个菜肴,张罗起来竟不在话下,正好替花小麦省了力气,只在旁东看看西瞧瞧。
也正是这一看之下,给她发现地下水盆里,有几条尺来长的刀鱼。
秋日里,并不是吃刀鱼的好时候,原因无他,皆由于过了夏天,那刀鱼肉质就会变老,成为人们口中的“老刀”。
这季节刀鱼几乎是捕不到的,也不晓得那徐二顺是打哪儿弄来了这么些,花小麦盯着看了许久,百般琢磨该怎么烹饪才会好吃。
“那个是徐二哥偶然捕到的,就随便收了两个钱,咱那菜单里也并没有这么一道菜,且别管它了,就算做成,滋味也不会好的。”
谭师傅转过头来,对花小麦说了一句。
几乎是与此同时,花小麦脑子里已冒出个想法来,冲他一笑:“你们别管了,这鱼我来做,就只当是为了给老爷子贺寿,送的一道菜吧。”
说着,便立刻将那鱼捉起来,放到砧板上。
刀鱼色泽银白,体型狭长而薄,冷不丁瞧一眼,还真有点像是一把刀。花小麦将那鱼从鱼背处破开,保留头的完整且腹部相连,在绍酒中浸泡片刻之后上锅隔汤炖熟,稍微放凉之后,把中间的鱼骨取了出来,又找一把竹镊子,细细挑出鱼肉中的小刺。
这几个步骤,不仅对刀功的要求极高,且非常考验耐性,毕竟一条鱼身上的刺可着实不少,要全挑出来,是很需要花一番功夫和力气的。做完这一切,再将鱼的两半合在一起,厚厚抹上一层椒盐面和猪油调成的酱汁,放进锅里又蒸。
这个时候,鱼肉已经几乎蒸得快化去,但表面的鱼皮,却还保持着完整,搁在盘中望去,依旧银闪闪、亮晶晶地一条,撘几片红白荷花瓣,瞧着就很好看,便可端上桌。
这菜唤作“盘中一尺银”,完全是依据形状来取的名,鱼肉虽不够细嫩,但经过反复的炖和蒸之后,简直入口即化,再加之里头连一根刺也没有,就更是细润如酥,对于上了年纪牙不好的老人来说,实在是一道鲜味与口感并存的佳选。
说起来只是做了这一道菜,却花去了不少时间,周芸儿本在给汪展瑞打下手,正切菜,却忍不住时不时回头张望一眼,嘴里小声念叨,即便听不清,也晓得她多半是在感叹。
“觉得麻烦?”花小麦抬头冲她一笑,将盘子递给跑进来端菜的小伙计。
“是有点费工夫,不过……”周芸儿舔舔嘴唇,“师傅你说过,做厨原本就是个得投入精力的事,若是连这点麻烦都忍不了,我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出师了。”
花小麦笑了一下,没急着说话,只看了看她面前那砧板上那切得十分精细的干贝,挑一挑眉。
“已经在想着要出师的事儿了?在我这里可没那么容易啊!”
“我知道,我没想,就是顺嘴一说。”周芸儿赶紧摇头,“师傅你都没开口,我哪敢胡想?”
“是吗?”花小麦笑得更大了,“那这样吧。这两日小饭馆儿里挺忙,汪师傅和谭师傅两位都累坏了。明天中午,你试着在那外卖摊子上掌勺,如何?”
第二百七十八话 哄
鱼塘边的木头房子里喧嚣未歇,动静源源不断地飘到前头来。
有人敞着喉咙说吉祥话给老爷子祝寿,有人吆五喝六地敬酒猜枚,当然,也少不了小孩子的笑闹声,和大人们不耐烦的斥骂。
周芸儿被花小麦抽冷子冒出来的这句话给惊了一跳,嘴立时张得老大,手里的菜刀咣啷一声跌在砧板上。
“你不要这么戏剧化好不好?”花小麦“哈”地笑出声来,“哪至于就把你吓成这样?”
“不是……师傅你可别哄我。”
周芸儿左右看看正回头瞧热闹的汪展瑞和谭师傅,见他二人腮边都带着一抹和善的笑容,不但没觉得心下安稳,反而愈加惶惑。
“师傅,我明儿真能去外卖摊子上掌勺?”她不大敢相信地又问了一句。
说起来,也怨不得她会这样。这个年代的各行各业,不计是学厨也好,或是别的手艺也罢,当学徒的时候,都避免不了那“苦熬”二字。
挨师傅打骂,给师傅洗衣照顾生活起居,被师兄们调侃使唤……这几乎是每个学徒都必须经历的过程,有那起奸猾的师傅,或许还会为了身边能多个人伺候,而拖着不让学徒出师。周芸儿也算是运道好,遇上花小麦这么个从前并不属于这里的人,各种各样的繁复讲究没那么多,日子无疑好过不少。
但即便是这样,对于花小麦让她掌勺一事,她仍觉有些不可置信——也许应该说。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她压根儿就没想过。
掌勺哎,不是当二厨、打下手,而是真真切切地做好了菜。直接端到食客面前!虽然还不算正式出师,可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一种肯定了!
花小麦曾跟她一遍又一遍地交代过,学厨是个漫长的过程。不可投机取巧,更别想着能有任何捷径,她早就横下一条心,预备在这条道上走到黑,不仅是因为对这一行有兴趣,更为了给自己谋一条出路,让自己和娘亲、姐妹们能过得好些,不必再成日受她那酒鬼老爹的欺负。
然而现在……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花小麦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不勉强。”
“我哪里会不愿意!”周芸儿又吃了一吓。忙将脑袋点得如同鸡啄米。“师傅你让我试试吧。我肯定不给你丢脸!”
花小麦眼睛一弯:“多嘱咐你两句。门口那外卖摊子,可谓是咱们整个稻香园里,对厨艺要求最低的所在。来这里买外卖的食客,十有*都是为了图快。但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敷衍了事,简单一句话,就是你万万不可砸了咱们铺子的招牌。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心里清楚得很,明天只是让你试一试,假若你出了岔子,又或者有任何不妥之处,就别想再摸那锅铲一下,可听明白了?”
“我懂,师傅我……”周芸儿再度用力点头,话虽如此说,却控制不住地有点哆嗦。
“别慌。”那谭师傅是个好心人,见状便出声劝她,“除了你师傅,这里不是还有汪师傅和我吗?有甚不明白的地方你就问,帮得上之处,我们自然是不会推脱的。”
汪展瑞没说话,只淡淡应了一声,算是认同。
周芸儿连道了两声谢,手中仔仔细细将余下的干贝切好,偷偷往花小麦那边瞟过去,撂下一句“我去瞧瞧,也不知是打算去瞧什么,就快步走出厨房。
“这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自个儿好好乐呵一会儿呢!你这小学徒,算是有两分天赋的,做事也勤快,就是胆子太小些,呵。”谭师傅哈哈一笑,将注意力重又放回面前的灶台。
“别走远,这会子饭馆儿里还没忙完!”花小麦高声在周芸儿身后叮嘱一句,也忍不住笑笑,一边与那二位师傅说笑,一边帮着将干贝倒进搁了鸭肉、猪里脊、陈皮的瓦罐中。
乔雄他老丈人的这顿寿宴,吃得都算是尽兴,放了两挂炮仗,亲朋戚友聚在一处好生热闹一回,到得下晌,小饭馆儿里再无一个食客,庆有方才领了那小舅子并着乔雄一块儿来结账。
“老爷子可还高兴?”花小麦抬头问了一句,一面将单子递给那小舅子瞧。
“高兴自是高兴的,这么多亲戚都聚在一块儿,你们那菜做得也合口味,心里哪能不喜欢?”小舅子颇有些不情愿地接过单子,低头去看,嘴里道,“我爹牙口不好,那道叫做盘中一尺银的鱼,他吃了正合适——我记得咱们那菜单里并没有这样菜,是……送的吧,该不会格外还收钱?”
还真是在为了这个担心啊!
花小麦在心头暗笑,不慌不忙道:“是送的,你放心,咱们……”
不等她说完,想是那小舅子终于看清楚单子上的数目,就从牙缝里“嘶”吸了一口气。
“一顿寿宴,花去这么多钱,啧啧……”他小声嘀咕着,显然是又觉得肉疼了。
花小麦简直无语。
筵席上有干贝、海参等物,每桌只要七吊钱,大哥你还想怎么样啊?这价格咱们之前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吗?心里明明晓得,这会子却偏生还要感叹一回,指望着还能给你打个折上折不成?
说真的,她开了一年的食肆,还从未做过一笔买卖,是像今日这样利润薄的!
俭省是好事儿,可饭菜都吃进肚子里了,还跑来絮叨,这就不大厚道了吧?
肚子里那小东西越来越大,这一向她虽然行动还利落,却到底是有些精力不济,也就懒怠与乔雄那小舅子多说,只闭了嘴不出声,脸上倒是仍旧和颜悦色带着笑。
“寿宴如此丰盛。就你之前订的那间酒楼,花得只会更多!”乔雄是个豪爽的,见不得妻弟如此叽歪不爽利,竟替花小麦帮起腔来。“难得老爷子今日如此欢喜,光看他那兴兴头头的模样,你这钱不就花得值?你出去打听打听,就是这稻香园。同样一桌筵席,若搁在别人身上,可还是这价钱?”
“我知道,我就是……唉,我不说了还不行?”小舅子大概也觉有点不好意思,耷拉着脑袋碎碎念,谁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磨蹭了半晌,终究是掏钱出来付了账。
送走了这一大家子人。园子里终于算是静了下来。尚未到晚饭时间。众人难得地有了片刻喘息之机。
周芸儿在外头偷偷高兴了一小会儿,也就回到了厨房,捣鼓了许久。端出一盏小汤盅,递到花小麦面前。
“师傅……”她小心翼翼地道。“咱今天早上发好的干贝和海参还剩下一些,白放在那里太糟践东西,我就做了个参贝汤,里头搁了点夏枯草,你喝两口。是听谭师傅说的,这个对有身子的女人挺好,他们家老大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家里头还算有两个余钱,他就弄这个给他媳妇喝。”
花小麦也晓得这的确是个很适合有孕女子吃的汤水,便接了她的汤盅,一个没忍住,打趣她道:“我让你明日去外卖摊子掌勺而已,你的胆子噌噌就往上长啊,这样精贵食材,也敢下手了?”
“这个也不麻烦,把食材丢进去,看着火就行。”周芸儿便低头笑笑,“要不我也不敢胡来。”
“那我尝尝。”花小麦很明白她是一番好意,舀了一小勺,刚要往嘴里送,就见孟老娘像阵风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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