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稚为他们结帐的时候,注意到那个男子一刻不停地摇摆着身体,头一点一点的,仿佛在配合着打节奏。
“听说你去许嘉茹的舞会了?还去找king跳舞?”乐遥低声问,目光中闪过一丝嘲弄,“你以为上次king帮你,是因为对你有兴趣?你也太自做多情了。”
阡稚没有接她这句钢针般锋利的话,只是按一个收银员应有的态度说,“您的消费是二百零三元。”
乐遥靠近阡稚,把声音压得更低,“你妈就专门勾引别的男人,你跟你妈一样,母女俩一对贱货。”
不出所料,这个孩子能忍受别人对自己的嘲笑,却根本经不起别人对母亲的侮辱,她的嘴唇无法控制地哆嗦着,疯了一样从收款台里冲出来,乐遥虽然料到她会失控,却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这么快,躲闪不及竟被扇了一个耳光。
“她打人,她是个疯子!”乐遥愣了愣,受到惊吓似的叫道,眼泪流了满脸,梨花带雨般我见犹怜。
那男人仍然有节奏地抖动着双腿,象是在为她的哭声伴奏。
四周很快围满了人,经理迅速到场,一边安抚被打的顾客,一边严厉地命令阡稚道歉,阡稚拒不服从,经理当场辞退了她。
阡稚向住处走去时,郭乐遥从后面追上来。
“感觉怎么样啊?”她哈哈大笑着问:“有意思吗?”
阡稚停住脚步,含着眼泪说,“你太卑鄙了。”
乐遥收起笑容,高高在上地看着她,“什么叫卑鄙?你本来就是供我我开心的。我妈死了,我爸进了监狱,我家所有的钱都被没收了,我这么痛苦,难道拿你开心一下也不行?”
对着这个自私的,无耻的人,阡稚再也无话可说。
由于失业,阡稚不得不在街上四处游荡,寻找别的工作机会。口袋里的钱不见增多,只有减少。
这天,当路过一家冰淇淋店里,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被那些造型奇特的冰淇淋牢牢地吸引住。她才十六岁,很少有十六岁的女孩不喜欢吃冰淇淋的。她看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吃冰淇淋?我请你。”
她转过头,看到一个细长眼睛的男人在盯着她,急忙走开了。
“别走啊,小美女,我请你吃个最大的。”细长眼喊着。
她怕那人追赶,飞快地跑了几步,结果一个不留神撞到别人怀里,闻到一种混合着烟草香味的十分冷冽清新的气息,她急忙起身后退,正要道歉,女性的直觉提醒她快速地抬起头,小小的太阳花的心立刻剧烈地颤动起来了。
King低头看着她,他的一只手夹着点燃的香烟,刚才她突然撞过来,为避免烫伤她,他条件反射地张开双臂,以免烫伤她。她纤细柔软的身子扑到他怀里,象一只寻求保护的乳燕,当她离开他的怀抱时,他产生一种模糊的感觉,仿佛他非但没有对这只乳燕提供保护,反而冷酷地绞杀了它。
她没敢再出声,生怕她一说话他就会离开。
King有些奇怪地问,“你没上学?”
她没想到king会先开口,而且问她这句话,不知怎么她觉得十分羞愧。
她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先生,我……已经退学了。”
、第十一章
“你还小,回去上学吧。”
阡稚看不出他的眼里有什么情绪,拿不准该怎么回答。
说她没钱,还是说她丧失了对未来的信心?抑或是同学间关于她和她父母的各种流言让她不想继续呆在那里?
在她犹豫的这点时间,king熄灭了香烟。
“先生,我……我能……能去看你吗?”阡稚颤抖着提出请求,她象在等待判决,紧张地攥紧了自己背包的带子。
“不行。”king温和地拒绝了她——他在拒绝别人的时候态度总是温和的,但是丝毫不给别人商量的余地。接着又说 ,“下次不要再穿那样的衣服了,你不适合。”
那句“不行”对阡稚打击很大,所以后面这句话她在他走后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批评她舞会上的穿着。
阡稚回到住所,意外地看见夏小田坐在她的床铺上。
她很高兴见到自己的朋友,但同时心存疑问,“你怎么回来啦?”
夏小田高高兴兴地拉住她的手,“我姨那个店没开成。”
“怎么没开成呢?”
“原因太复杂了,我也说不清,不过我本来就不想去那儿,没开成更好。”
“房子都卖了,你和你妈妈住哪里啊?”
“我妈先回来的,房子早租好了,现在正给我办转学呢。”
“转哪个学校?”
“二中,其实我都不想念了,我妈非让我念。”夏小田满不在乎地说。
阡稚想起king让她继续读书,不由怔怔出神。
夏小田冲她眨了眨眼,“你和你那个外星人怎么样了?”
阡稚低下头,“我单恋。”
夏小田说:“他到底是谁啊?放着这么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不喜欢,我找他去。”
阡稚苦笑,“你可别添乱了。”
没过两天,夏小田果然转学到了二中,而且怂恿阡稚也去。她报告给阡稚一个重大消息,在一个大企业的赞助下,二中将对因贫困辍学的学生采取特殊照顾,去二中就读的贫困学生可以免除一切费用,并免费提供食宿。
小田说,“你没学历,没背景,没家人,整个儿一倒霉孩子。象你这样打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现在有这样的好事,再不去你就是傻子。”
阡稚决定不当傻子,立刻跟着小田去二中报名,办理手续时出人意料的顺利,仿佛学校事先就知道有她这么个人似的。
到了宿舍一看,生活用品都是全的,校服、毛毯、被子在床头叠得整整齐齐,除此之外甚至有两套适合少女穿的红色运动衣,一套夏装,一套秋装。
同宿舍的其他五个女生也是贫困生,大家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猜测是哪个企业帮助了她们,但是谁也没有确切答案。
到了晚上吃饭时间,小田说:“今天我请你们吃烧烤。”
大家尽力推辞,可小田的热情是无人能敌的,推辞不过,只好跟着她去了烧烤店。
小田请这顿饭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各位多照顾她妹妹阡稚——她比阡稚大两岁,一直把阡稚看做妹妹。
都是一群小女生,请客的又是一个性格特豪爽的,这顿饭吃得还算不错。吃完饭小田回家了。阡稚躺在床上研究那两套运动服,她还是个小姑娘,说不爱美是假的。运动服的风格很朴素,同时又很别致,颜色非常漂亮。看完运动服,她细心地欣赏着这间宿舍,虽然宿舍并没什么特别,但她觉得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是可爱的,自由的。进一步说,整个二中对她来说都是全新的。离开了以前那种令她窒息的生存环境,书本在她眼中重新焕发出强烈的吸引力,她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用功。
有时她想,她决定重新读书是否因为king的那句话?答案是肯定的。
当平日紧张的学习在周日告一段落时,她就去街上走走,有时还会到那间冰淇淋店附近,她幻想着能够再象上次一样无意间碰到king,她要把自己得到的幸运告诉他,她觉得他一定会为她高兴,因为她确信他有一颗无比善良和仁慈的心。
这个周日和往常的周日一样,阡稚穿过一个小小的广场,在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上走着。正是夏天中最热的时候,没有风,树叶在干燥的空气中伸展着,那上面浓绿的色彩仿佛也跟着凝固住了。
一辆玫瑰色的轿车停在林荫道的尽头,阡稚经过这辆车的时候,车门打开了,一个年轻女人从里面拉住阡稚的胳膊,鹅脂一般柔腻的手心又冷又湿。
“许小姐?”阡稚有些惊讶。
“上车。”许嘉茹说。
阡稚见她脸色苍白,以为她病了。
许嘉茹拉她上车,关紧车门,随后用很低的声音急促地说,“我的车胎被扎漏了。”没等阡稚说话,又说,“我怀疑附近有人在跟踪我。”
阡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打110了吗?”
“不知怎么回事,电话打不出去。”许嘉茹说,接着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的男人摇摇摆摆地向这边走来。
那男人弯下腰,透过车窗盯着她们,“小姐,借个火儿。”
许嘉茹急忙低下头,她猜测对方在辨认她。
那男人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快走吧,呆在车里更危险。”阡稚提议。
许嘉茹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下车,跟着阡稚向小广场方向跑。她们跑了没多远,后面就有人追上来,正是那个男人。
那男人抢到她们前面两三米处,掏出手枪,一边习惯性地抖着两腿,“别动,谁动打死谁。”
“你要……干什么?”许嘉茹语不成声。
那男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朝她扣动了扳机。
许嘉茹绝望地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那男人嘿嘿一笑,冲枪口吹了吹,飞快地跑掉了。
阡稚恐惧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许嘉茹,那张美丽的脸一片死寂,秀美的长发凌乱地铺在脑后,长裙散落,露出纤长的小腿。
她的身上没有血迹,刚才那一枪并没有打出子弹。那男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在故意吓她。
阡稚稍微冷静了一些,蹲□,掐着许嘉茹的仁中,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片刻之后,许嘉茹终于缓缓醒来。她惊吓过度,一时间走不了路,阡稚想扶她坐在树阴下她又不肯,生怕那个男人去而复返。幸好这时手机恢复了信号,许嘉茹往家里打了电话,两个人担惊受怕地等了十几分钟,家里的车总算到了。
许嘉茹的哥哥——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把妹妹抱上车,阡稚也上了车。车直接开到医院,阡稚这时才知道许嘉茹心脏不好。
去医院的路上,阡稚说出上次在超市曾见过那个男人和郭乐遥在一起——虽然他戴着帽子和墨镜,但那种有节奏的抖腿的动作使她认出了他。
许嘉茹的哥哥道了谢,派司机把阡稚送回学校。
第二天,阡稚在学校里见到了特意找到这里来的乐遥。
乐遥正和传达室里的大爷聊得起劲儿,“阡稚这孩子脾气不太好,总让我操心,不过没办法,谁叫我是她姐姐呢。”
阡稚和大爷打了招呼,然后站在原地,冷淡地看着乐遥。
乐遥做出满腹委屈的表情,“你看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愿意见姐姐?”
大爷被乐遥的外表欺骗了,成了她同盟,“阡稚,你姐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态度好点儿。”乐遥叹了口气,“大爷,别训她了,这孩子倔着呢。”一边拉住阡稚的手,“我们去外面说。”
阡稚把手抽出来,严肃地说,“大爷,这个人不是我姐姐,我以认识她为羞耻。”
她顶着一脸的孩子气郑重地说出这番话,倒叫老头儿一愣。
阡稚不再搭理乐遥,回身往教室走,乐遥从后面赶上她,拽住她的胳膊:“臭丫头,你神气什么啊?”
阡稚气红了脸,挣脱她,大声说,“你从我们学校出去。”
乐遥冷笑,“你以为我干什么来了?来看你?做梦吧,我是来告诉你,如果你还敢纠缠king,我叫你念不完这个高中。”
阡稚气得浑身发抖,“那你就试试看,看我敢不敢再去找他。”
乐遥满脸讽刺,“你找谁当靠山了敢跟我这么说话?”隔空用手点了点她,“象king那么高贵的人,永远看不上你这个低贱的丫头。”
阡稚气极反笑,“要是他看上我了怎么办呢?”
乐遥狠狠地说,“要是king看上你,我就自动从你面前消失。否则你就滚出这座城市。”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当然要记着,因为我要看你怎样从这里滚出去。”
跟乐遥吵了一场架,阡稚的心情很不舒畅,但她也为自己当时赌气说的话感到后悔,那些话好象在拿king打赌一样。
过了几天,嘉茹派人接阡稚到她家里,专门请她吃饭,以感谢她的帮助。阡稚说自己并没有帮什么忙,只是凑巧赶上而已。嘉茹说如果换了别人说不定已经丢下她跑了,并且问阡稚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阡稚想了一下,说:“请你把king的住处告诉我吧。”
嘉茹愣住了,没想到阡稚旧事重提。她微微皱起眉,秀目中流露出一种挫败的情绪,“不是我有意不告诉你,小稚,我想他不会爱上任何人,千万不要幻想去拥有他,想得到一个人却怎么也得不到,那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阡稚拘谨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的劝告,不过还要请你告诉我。”
嘉茹无奈地笑了笑,“你真是个固执的小姑娘。”
朝思幕想的事一旦成为事实,阡稚反而畏首畏尾地不敢轻易去做了。 她怕king会讨厌她,认为她太难缠,可是想见到他的欲望到底站了上风。
她守在嘉茹所说的那个别墅区附近的路口,在过往的车流中寻找着他的车,有时候她觉得她看见了他的车,一会儿又觉得认错了。过了很久,一辆车停在她附近,车窗敞开着。她的视线掠过这里,接着向路口张望,但是很快地,她向那扇车窗里回望过去,眼睫急促地颤了颤,目光凝住。
King坐在里面,拿着手机正准备拨电话。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没有戴眼镜,一双丹凤眼大而明亮,秀发照例在脑后系了个长长的马尾辫,穿着合身的红色运动服,个子比上次见时长高了一些,带着少女特有的纤柔感,样子格外清新秀丽。
她对上他漆黑的眸子,立刻慌了,不知道是该转身跑掉还是站着不动,抑或是上前跟他说话。等她反应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他的车前。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好象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先生,真巧啊……”阡稚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而且是非常拙劣的开场白。
King乜斜着眼睛看着她。
阡稚知道他识破了自己的谎言,立刻尴尬地抿起了嘴唇。
这时司机询问King的意见:现在是否出发,Kin□了点头,又问阡稚,“你还有事么?”
阡稚慌忙摇摇头。
车子开走了,King从后视镜里瞥到那张单纯漂亮的孩子脸仍在呆呆地望着这边,那种表情就象鸽子仰望着蓝天。他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重又开始拨先前准备拨的那个号码。
阡稚一直看着他的车完全失去踪影,忽然想起来还没告诉他她重新上学的事。懊恼地敲了敲脑袋。
夏小田称阡稚一到周日就不见人影的举动为“重色轻友”,她兴致勃勃地问,“我看电影里演的外星人都是古里古怪的,你追的那位啥样儿?”
阡稚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心地特别善良,别看平时总是挺冷淡的样子。”
夏小田“噢”了一声,摇摇头,“明白了,看来长得不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