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正合我的口味。”他回答她。事实上,此刻多么美味的东西他都无法品尝出来,因为他吃什么都是苦涩的。
与华霖道别后,阡稚直接赶回住处,没多久,她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透过猫眼。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服色微黑,相貌俊朗的男人,是肖程。
阡稚打开门,等肖程进来,立刻将门关紧。
肖程的声音压得极低。“去过医院了?”
阡稚点点头。
肖程取出一张图纸交给她,“记下来,然后烧掉。”
是第十医院的建筑平面图。
接过图纸时,阡稚看到他的无名指上戴着那枚银色的戒指。
当年,在那幢银灰色大楼三十七楼的休息室里,她杀死索昂之后,茉莉请她把枪留下,然后交给她一枚戒指,直到今天,她仍记得茉莉的原话,“如果有可能,请你帮我把这个戒指交给一个叫肖程的男人。请转告他,我爱他。”
感谢命运垂怜,一年前她终于找到了肖程。静静地听完她的转述,肖程一言未发,只是呆呆地站着,如同死去一般。他听到心慢慢裂开的声音,直到这道伤口蔓延到灵魂深处,从那以后,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把骁勇的锋利的尖刀,似乎丝毫不懂得吝惜自己的生命。
肖程走后,阡稚立刻将那张图纸的内容劳记在脑海之中,等到确信自己能一点不差地回想出来,便将图纸烧毁了。
拉拉俪坐在从商业A城到宇宙之城的飞机头等舱里,左手举着一面小镜子,右手拿着唇膏向双唇仔细地涂抹着,旁边坐着她的M国干爹。她的M国干爹大约五十岁出头,白头发,蓝眼睛,鼻子很大,嘴唇丰厚,身材因长期坚持健身锻炼保持得十分健美,他非常健谈,此时正和一个法律专家聊得热火朝天。
“怎样才能更好地符合我们的要求才是法律存在的最大意义。”拉拉俪的干爹所说的“我们”指的是智能人,他已将自己自动归类到智能人里。
“这一点我完全同意。”法律专家说,“是高层官员和我们这样的人推动了整个社会向前发展,如果过多地听取平民、贫民,甚至奴隶的想法,那社会就会停滞不前,甚至倒退。”
“你很有见解,说实话,和你聊天让我感到很愉快,我们的思路完全合拍。”拉拉俪的干爹做了个肯定的手势,“我们冒着被别人批评的危险,勇敢地站到了时代的最前沿。尽管有人反对,但我必须要说,社会的进步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说社会的进步是要付出代价的,这点我也完全同意……这雪茄味道不错,你觉得呢?是一位英国朋友给我的……刚才说到哪儿了……对,社会的进步是要付出代价的,就象飞船要飞向太空,必须要有燃料一样,我们是坐在飞船里帮助高层官员控制方向的人,当然不能去做燃料,虽然我们不缺乏这种奉献精神,不过那些应该去当燃料的人却总是在抱怨,说他们生活多么穷困,说他们境遇多么糟糕,真是一点牺牲精神也没有。还是那句话,要想让社会进步总要付出代价的,他们就不能为了社会进步这个大的目标忍一忍吗?”
拉拉俪的干爹耸了耸肩,“你跟他们说这些,他们是不会理解的。这些‘燃料’智力低下,没有任何才能,却要求得到好的待遇,对于这种人,仁慈和说教是不行的,必须使用严格的法律制裁他们。比如说,如果一个‘燃料’敢于说出反抗智能人的言论,我们就要立刻把这个燃料终身□在地球上最森严的监狱,那么我保证,其余‘燃料’也就没有再说那些混帐话的胆子啦,”
法律专家仰起头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补充说,“从法律上讲,这样做是无可厚非的。此外我建议加强对全部情感人的舆论宣传,我们应该在杂志和报纸上多刊登智能人善待情感人,帮助情感人摆脱穷困,使他们走向文明的评论分析、访问以及散文和小说,这样会使更多的情感人觉得当智能人的燃料是一种幸福,是他们应该选择的正确道路……我再补充一句,坐在你旁边的这位漂亮小姐气质非常高雅,应当和我们一起坐在飞船上。”
拉拉俪收起小镜子,向着干爹和法律专家甜甜一笑,心想,“这两个人真不愧是上流社会的人物,既有才华又很幽默。‘燃料’,这个词用得真形象,把自己烧光,将光和热献给智能人。阡稚、胡檬,她们都应该是推动飞船的燃料,而我,是坐在飞船里的上等人。”
次日凌晨,“上等人” 拉拉俪跟着M国干爹走出了宇宙之城的机场。
面对着眼前无比宏大壮丽的宇宙级都市,恰如一个守财奴突然看见一望无际的金山银海,拉拉俪立刻觉得自己之前的二十多年白活了。等到晚上参加舞会时,拉拉俪更觉得自己是误闯仙境的小矮人,矮了在场的各位不止三头,而且她发现原本很健谈的M国干爹也表现得怯生生的,他跟智能老爷说话时,往往回答,“是的,您说得对。”或者“我也是这么想的。”有时想发表发表意见,也很快被智能老爷们打断。
没多久,拉拉俪看见了满脸大胡子的吉休斯副总长,当他举起手时,她被他手上硕大的钻戒晃得眼花缭乱。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那可就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啦。”她想凑上去和吉休斯说话,可是看到围着他的人一大堆,心里忽然有了个冒险的主意。她溜进化妆间,拿出化妆包里的小剪刀,把本已开叉很高的裙子剪得更短,然后把盘好的头发全部散下来,又细心地补了补妆,之后昂首挺胸地回到舞会大厅,趁人不备,将一张桌子上的酒水点心撤掉,踢掉高跟鞋爬了上去。
她甩了甩长发,缓缓跳起了姿态优雅的舞蹈,同时脸上流露出一种高贵的不可侵犯的表情。
她跳了一阵,发现只是个别人转过头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她,没有引起什么轰动效应,她有些尴尬,但并没有放弃,又过了一会儿,情况有了改观,向她行注目礼的人渐渐多起来,尽管有些智能女人脸上的神情十分轻视和鄙夷。
拉拉俪的干爹无意中发现干女儿不知去向,接着看见一个金发女人在桌子上跳舞,裙子几乎开到了腰上,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这个女人,她在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
拉拉俪的视线始终缠绕在吉休斯身上。终于,吉休斯回过头,看到了在高处跳舞的金发女人——拉拉俪把头发染成金色是正确的选择,吉休斯一向对闪光的东西非常敏感。
在副总长的注目下,拉拉俪的舞姿更显端庄高贵,脸上隐隐浮现出一种比蜜还甜的微笑,这微笑象甜甜的蜂蜜一样将副总长的视线粘得更牢了。她一双修长的美腿从有等与没有的裙下完全暴露出来,雪白的足尖弯曲挑逗着,向副总长暗示着与她舞姿中所展现出的高贵完全相反的意义。
足足过了三分钟,吉休斯摸了摸他的大胡子,对他的部下说,“让那个女人出去。这样庄重的场合,怎么能让情感人在这里买弄风情?”
部下领命而去。
吉休斯含义莫名地再次看了拉拉俪一眼,这时旁人有人问他,“总长不来了么?”吉休斯冷淡地看了对方一眼,“总长去商业A城视察,过几天才能回来。”
随着政局的急剧变化和自身地位的变化,吉休斯的想法与三年前有了很大不同。与当年的普林德利一样,他对禹邢产生了诸多不满。如果说以前他觉得禹邢的主张不过是模糊的影象,到了今天,这个影象已化为来势汹汹的猛兽。废除奴隶制,主张智能人与情感人地位平等,主张提高普通百姓的待遇,这一切都触动了贵族阶层的利益。如果不是几个还握有实权的鹰派高级军官奋力与禹邢抗衡,那么吉休斯及站在吉休斯这一边的贵族很可能早已溃不成军了。现在吉休斯顶着个副总长的空头衔,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这令他十分懊悔当初没有与普林德利合作,而是选择了一个可怕的魔鬼。是的,对于他来说,禹邢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拉拉俪被人从桌子上“请”了下来,“送”了出去。她感到无比失望,并且十分后怕——干爹会不会对她出格的举动大发雷霆?在没有得到智能贵族青睐的情况下,她可不想失去M国干爹的欢心。
当晚,拉拉俪的干爹果然没去找她,令她意外的是,一个智能人出现在她面前,并将她带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酒店。那个智能人打开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告诉她副总长在里面。她顿时兴奋得浑身颤抖,自豪感油然升起,“拉拉俪,你是个天才!你的努力没有白费,你引起他的兴趣了。现在是改变你命运的重要时刻,相信你一定能行。”
、第十三章
拉拉俪缓缓走进房间,看见吉休斯坐在沙发上,穿着宽大的睡袍,领口敞开着,露出肥硕的胸肌。
她慢悠悠地走到吉休斯面前,甜甜地抿嘴笑着,微低着头,顾盼间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吉休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拉拉俪扭身坐到他的腿上,一只手缠在他的脖子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胡子,柔柔地说,“副总长,我是您的崇拜者,叫拉拉俪。”
“你崇拜我?”
吉休斯哈哈大笑,一股酒气直扑到拉拉俪脸上。
“是啊,我最崇拜象您这样的男人啦。”她留神观察着他的神色,待看到他的眼里确是充满着□,便奉上了自己的嘴唇和身体。
第二天,当拉拉俪醒来的时候,吉休斯已经不见了,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冷冰冰的穿着酒店制服的智能女人。
“你赶快出去。”智能女人说。
拉拉俪歪过头看着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将落在前面的一缕长发绕了绕,“你开什么玩笑?我在等吉休斯总长。”
智能女人动了动嘴角,露出一种鄙夷的讽刺的神情,“象你这种女人,吉休斯总长领教过一次也就够了。”
一股怒火直冲上拉拉俪的头顶,不过不是因为对方侮辱性的语言,而是因为对方竟然怀疑她对男人的吸引力。拉拉俪坐起身,细长的眼睛一挑,“我会让你知道你的话是错的。”
智能女人指了指门口,“少废话,赶快出去。”
拉拉俪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走的时候向那个智能女人丢了个飞吻,看到对方一脸厌恶的表情后,她仍笑得又甜又娇。
“不会让你得意太久,昨天晚上吉休斯总长亲口说他喜欢我。”她想着,仰起头,慢悠悠地走出酒店。
下午,当她的M国干爹叫她回商业A城时,她找了个借口拒绝了,M国干爹了然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拉拉俪等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她沉不住气了,直接找到那家酒店去。酒店门口站着一排智能兵,她好说歹说也进不去,只得躲在一边等着。好不容易等到吉休斯出现,拉拉俪立刻冲了过来,娇滴滴地喊道,“吉休斯总长,吉休斯总长,是我啊,我是拉拉俪。”
挽住吉休斯手臂的智能美女斜瞥了那个一脸甜笑的女人一眼,拽了拽吉休斯的手臂,“怎么,你认识她?”
吉休斯皱起眉头,“这种下贱的情感人,我怎么会认识她?”对跟在后面的智能卫兵摆了摆手,“那女人大叫大嚷的象什么样子?让她滚。”
拉拉俪听到吉休斯的话,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眼看吉休斯走进酒店大门,心中焦急,慌忙向前跑了几步。几个智能卫兵端起枪对准她,大声喝道,“快滚。”她吓了一跳。刚刚停住脚步,一道激光擦着她的耳朵射了过去,将她的金发烧掉了一大缕。她尖叫一声,转过身没命地逃开了。
惊魂落魄的拉拉俪回到商业A城后立刻去找M国干爹,M国干爹皮笑肉不笑地表示,既然她已经找了个更强硬的靠山,那也不用屈尊认他做干爹啦。既没有“上青天”,又得罪了M国干爹,拉拉俪无法在商业A城继续混下去,只好卷铺盖走人。
拉拉俪的事很快在第十医院传开,平日看不惯她或受她欺负的人都拍手称快,甚至专门搞了个聚餐加以庆祝。这次聚餐阡稚没有去,她是当天夜班的值班护士。
因为医疗费用过高,在第十医院住院的病人极少,通常过了夜里十二点,整个医院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当时针滑过凌晨一点,阡稚悄无声息地离开护士值班室,按个病房巡查过去,然后转过后面的楼梯,迅速下到一楼。沿着记忆中那张图纸的路线,绕过迷宫似的走廊,灵活撬开几道密码锁,一间实验室呈现在她眼前。
第二天傍晚,她找到肖程,将用微型照相机拍摄的实验室内部情况的照片交给他,这些照片证实了他们之前的推测——智能人正在研究一种针对地球人的药品。服用这种药物后,人们将成为没有思想意识的行尸走肉,那么地球人将彻底成为任智能人随意驱使的活机器。
“这种代号为351的药物一旦研制成功,混入我们的水源和食物里……”阡稚没有说完,和肖程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清楚地看到了对地球人未来命运的担忧。
隔了一会儿,肖程说,“第十医院和其他几个城市的医院各负责药品研究的一部分,最后在宇宙之城合成药品。”
阡稚问,“查到在宇宙之城的哪家医院没有?”
肖程摇了摇头,“还没有。”
从肖程那里出来,阡稚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
智能人所研制的这种无色无味的液体药水将成为毁灭地球人的致命杀手。如果不及时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她沉思着。
很久之后,当她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果园附近。
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走到门边。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从门口看过去,一切都没有变,往日的记忆扑面而来。不由自主地,她缓步走了进去。院中的小灯一盏盏地亮着,屋前的木桌上放着一只雪白的海星形状的果盒。她打开盒盖,猛地愣住了——里面满满装着剥去了壳的糖抄栗子。因为天冷,栗子已经凉了,但仍看得出它们是新鲜的,仿佛在安静地等着它们在等的人。
阡稚心口骤然一痛,被烫到似的丢开盒盖。
她身后小屋的门被谁推开了,之后是无声的寂静,她缓缓转过身,看见禹邢站在门前。
她在最危险的境地能够保持面色如常,可是此刻,她只知道怔怔地看着他,嘴唇轻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默默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装进眼里,从此天涯海角,再不分离。
良久,阡稚的目光转移到他的右手上,他的右手垂在身侧,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