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水泥匠的老婆,在几次往来之后,相中了整套纺织工具,把旧的那套要了去,抵了她丈夫帮忙建屋的工钱。
这个时候,房子也建好了,终于可以在冬天来临之前搬进新房子了,全家人都沉浸在搬进新家的喜悦里。终于不用再住在那四面进风,阴暗潮湿的竹屋了。
坐在朝阳的织房里,晒着暖融融的太阳,云娘的心也暖暖的。李大牛正坐在旁边专心雕刻着玉佩。云娘望着他的身影,略略叹了一口气,自己与他之间,总有一层似有若无的隔阂,但却又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大牛似乎感觉到了云娘的目光,抬起头来朝她一瞥,云娘回给他一个甜甜的微笑。李大牛抿嘴笑了笑,低下头来继续雕刻着手中的玉佩。
至于梁宽,自从上次送西瓜一别,云娘就再也没有和他见过面了。云川又回来接管许记了,听他说,梁宽去了苏杭。苏杭自古多美女,也许下次再见面,他就是拖儿带女地回来了。
娇杏怀孕了,特别的喜吃酸,云娘便备了一些腌酸梨,让云川回家的时候顺便捎给她吃一吃。
天气渐寒,又时常多雨,云娘便让李老汉不要再去捕鱼了,与李大牛一起做去棉籽机和弹弓来挣钱。大概是媳妇们把这些东西捎回了娘家,十乡八里的乡亲也托着她们过来订做,生意一下子就兴旺起来。
一天傍晚,李老汉买完木才回家,一脸阴沉,步履沉重地回到家里。李大娘瞧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李老汉沉重地说道:“朝廷又要征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2章 卿本佳人
云娘闻言,呆了半晌,古代的战争,可是十室九空,九死一生的啊。那样子,李大牛岂不是有可能有去无回?
这征兵令,可是说来就来,一点都推托不得的。李大娘匆匆吃了饭,密密地缝起新棉衣来。虽然不是亲生的,但相处这么久,还是有感情的。云娘不由得想起那首《游子吟》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这次,李大牛上的是战场,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命归来。云娘帮着李大娘,一个晚上没合眼,终于赶完了两套棉衣。
李大牛也一夜没睡,坐在旁边雕刻他的玉石。李老汉则烙了一晚的饼和蒸了一大锅的馒头。
李大娘一共缝了四套棉衣,第二天一大早,便让李老汉送了两套棉衣出去,还剩下两套给李大牛带去从军。
李大娘对云娘说道:“征兵令一下,很快就有人来收丁了,你赶紧看看还有什么要给大牛带去的。”云娘赶紧跑进房间,李大牛已经将包袱收拾好了。云娘于是去找银子,将剩下的银子全部都塞在李大牛的包袱里。
李老汉回来了,身后头还跟着一个眉眼与他十分相似的年轻男子,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那男子一见到李大娘,就直接跪了下来,重重地给她叩了几个响头。原来,是李老汉与李大娘的儿子李大林。李大娘突然就老泪纵横起来,走过去抱着那男子的头大哭。母子连心啊,生离死别,的确是让人肝肠寸断。
云娘望了李大牛一眼,也不禁热泪盈框。
外面突然人声嘈杂起来,云娘跑出去外面一看,李家族长带着几个兵向自己家走来了。不会这么快吧。云娘赶紧去厨房裹了两包馒头,一包塞给李大牛,一包塞给李大娘的亲儿子。李大娘交待两人,一定要互相照顾,一齐回来。
对着李大牛,云娘极力忍住,眼泪一直在眼框里面打转。千言万语,竟化成了无语凝咽。两人相对无言。李大牛塞给云娘一信:“你拿着,不用等我回来了。”说完,李大牛便头也不回地跟着李族长他们离去了。
云娘打开一看,竟是一封休书。从今嫁娶,各不相干。也许,他也是害怕自己回不来了吧?云娘再也忍不住,任凭眼泪在脸上肆虐起来。
李老汉叹了一口气:“大牛说了,你自己的去留,由你自己决定。这一场仗啊,一打就不知道要多少年,大牛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云娘决然道:“无论大牛哥是否回来,您二位都是云娘的爹娘,云娘是会侍奉二位终老的。”
李大娘闻言,抱着云娘痛哭起来。
李大牛被征兵征走以后,云娘做纺织工具出售的计划被迫暂时放弃。云娘每天清早送菜给许记,接着喂鸡浇菜,然后过着唧唧复唧唧,云娘当户织的生活。
家里又少了李大牛这样的一个劳动力,虽然每天云娘卖菜送鱼兼织布的钱有一百来个铜板,但李大娘的药却是长年不断,日子逐渐捉襟见肘起来。
云娘不断地拿鸡出去换钱,可鸡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养得大的,再多的鸡也禁不住这样子换法呀。云娘让公公把其中一个鱼塘的大鱼找捞上来卖掉,才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一天清晨,云娘去许记送菜和鱼的时候,见到了久未谋面的梁宽。云娘十分惊讶:“你这么久没有出现,我还以为你去当兵了。”
梁宽笑了笑:“只要交三十两就可以免去兵役了。来,外面风寒,进来喝个茶。”
有钱人就是特权多多。三十两,许多穷人家筹一辈子也筹不到三十两。怎么人穷起来,就连赚个钱也特别的困难?自己可得想想法子多赚点钱才行。
云娘琢磨着,卖布给布行,才两个铜板一尺,要不找梁宽,问一问他有没有认识的布行,可以用稍高一点价格来收购的?云娘喝了口热茶,问道:“我这段时间学会了织布,但是卖不到好价钱,你有没有相熟的布行,能有好一点的价钱收购棉布的?”
梁宽很认真地听完云娘的话,抿嘴笑道:“单靠出卖体力,即使再能干,能赚到的钱也是极其有限的。今年棉花大丰收,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卖织布的工具呢?”
云娘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也有这个打算了,但是大牛哥现在去服了兵役,单靠公公,一个月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一套来。”
梁宽有点不以为然:“这种事情,何须自己动手,你大可请人去做啊。”
云娘豁然开朗,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我可以找不同的木匠,让他们做不同的工序,然后再拿回家,让我公公组装起来,就可以拿去卖了呀。只不过,没有那么多认识的木匠啊。”
梁宽抿嘴一笑:“这个简单。呆会我带你到镇上去找一找。不过,你得先去换男装,那样子谈生意才方便。我有套旧衣服在楼上,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用一用。”
云娘点了点头,跟着他到楼上的小房间换衣服。房间虽小,但生活之物,一应俱全。看来这个梁宽还挺会享受生活的嘛。梁宽从他那大衣柜里,翻出一套米白色的衣裤鞋子出来,递给云娘,随后走了出去,将门掩上。
云娘躲在衣柜后面,迅速地将衣服换上,束上一条镶金边的腰带,再端坐在铜镜前面,梳了一个男子的发髻。云娘仔细瞧了瞧铜镜里面的自己,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活脱脱的一个人见人爱的翩翩少年嘛!云娘十分满意地站了起来,对着镜子转了两个圈,又细细地欣赏了自己一番。
梁宽在门外不耐烦地叫道:“你到底换好了没有?怎么换个衣服都要这么久啊?”
云娘这才走过去把门打开,在梁宽面前转了个圈,一脸笑容地问道:“怎么样?把你给比下去了吧?”
一身的书卷之气,不留神还真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啊,果真是人靠衣装啊!梁宽怔怔地望了云娘半晌,方才说道:“嗯,还好吧。”
云娘一边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觉得十分合身,于是问道:“好合身啊,你怎么会有这么小的衣服啊?”
梁宽很快就恢复如常,笑容可掬地说道:“这是我家三少爷的衣服,前段时间他来我这里玩,弄了套新衣服,这套旧的就不要了,一直留在这里,今天想起你应该能穿,就借给你穿一下了。”
云娘又望了望衣服,衣角间是有一些浅浅的污迹和磨痕,是穿过的旧衣服。云娘笑道:“你们家三少爷一定年纪很小,很顽皮吧?”
梁宽眨着眼睛,十分不解地问道:“哦?你怎么知道呢?”
云娘笑着解释道:“他的年纪一定比我小,不然哪穿得下这身衣服啊。他今年春的时候还用一百两银子和人家打赌是不是走了狗屎运。我想,他在家里一定不是让爹娘省心的娃儿。”
梁宽哈哈大笑:“你猜得真不错。我家三少爷就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梁宽又取来一把折扇递给云娘。云娘接了过来,把扇子打开,大模大样地走了一圈,看得梁宽连连点头:“有点意思。”
云娘打扮完毕,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许记,在拐角处会合,一起向镇上走去。
梁宽带着云娘拜访了许多木匠,云娘最终选定了五个价格和手艺都比较好的木匠,将纺织工具所需的配件分成五份,写好尺寸画好图纸,分发给他们,让他们到时送货给许记,让许记先垫付工钱,自己付钱再拉回家去加工。
两人谈好生意后,不觉已到晌午,云娘决定请梁宽吃一顿饭来感谢他的帮忙。两人行至一间酒楼,看见几个伙计正围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暴打,很快就吸引了众人来围观。
梁宽和云娘也挤了过去看热闹。人群里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那个书生:“那不是林寡妇家的儿子吗?怎么好好的一个秀才,竟然出去偷东西,真是辱没了斯文。”
另一个人答腔道:“那林秀才是个老实孝顺人,如果不是林寡妇生病了,他也不会出来讨食物。”
原来是林大嫂的儿子。云娘问了一个店伙计,原来那林姓书生竟敢趁着客人吃饭的时候,来偷烤鸡。一只烤鸡五十文钱,云娘当场付过,让店伙计放那书生走。云娘对着对着那书生轻轻叹息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那书生闻言,双脸立即涨得通红:“我根本没偷,是我向那客人讨的,谁知他竟反咬一口,说是我偷的!我根本没偷!”
那几个伙计闻言又想揍他,云娘连忙拦了下来。店里的一些食客实终于坐不住了,纷纷出来作证:“那书生是一桌一桌地讨了过去的,不大可能公然偷盗。”
云娘悄声问梁宽:“你能帮一下他么?”
梁宽耸了耸肩,附在云娘耳朵边上,悄声回道:“你没听说过吗?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把他领回去,他能干啥呀?难道他还能放下自尊做个跑堂伙计?如果他是个黄花大闺女,我倒还可以考虑一下娶回家里养着她!”
云娘嗔怪地瞪了梁宽一眼,把那林秀才拉出了人群,向他解释自己与他娘亲是旧识,想去探望一下,于是又买了一只盐局鸡,一齐向林寡妇家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3章 全家动员
林寡妇看样子是病得不轻。云娘自己手上没带多少银子,便让梁宽掏三个碎银子出来,让林秀才先请大夫去看病。
林秀才不肯收:“我是没有钱还你们的。”
云娘摇着扇子哈哈一笑:“这钱,是许记梁管事的,如果你肯,大可去许记做个跑堂伙计慢慢还钱。”
梁宽顿时一脸的躺枪状,两眼无辜地望着云娘。云娘若无其事地摇着扇子,顺便把梁宽那会坏事的眼神给遮挡了。
林秀才听了,非常迟疑。
林大嫂急了,捶胸顿足,老泪纵横道:“读书人的架子,能值个多少钱啊,一顿饭都买不了。都怪我,让你读什么书啊,还不如学门手艺好好过活呢!”
云娘劝道:“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大丈夫,就应该能屈能伸嘛!”
林秀才方才下定决心:“好,那我就到许记当个跑堂的伙计还债!”说完,林秀才接过碎银子,跑出去请大夫去了。
林寡妇只认出梁宽,强撑着坐了下来:“原来是你呀。怎么这次你家娘子没和你一起来?”
云娘尴尬地与梁宽对望一眼,打着哈哈道:“我与梁兄出来游玩,他听说故人病了,顺便来看一下。”
林寡妇看到他们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道:“两位公子,真的多亏你们来了,我那傻儿子,自从考举人不中,他回来后便日日消沉,避不见人,我怎么劝他都不听!”
敢情这林大嫂的病不是因为儿子没考中,而是因为儿子太消沉了呀。云娘笑道:“没事,只要他有事做了,心情就会慢慢地平复过来。”
大夫很快就来了,看过后,说是急火攻心,服两剂药,注意不要再激动就没事了。
待大夫走后,云娘微笑着告辞:“许记就在三清观的山脚下,很容易就找到了。你明天一早就过来找梁管事吧。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林秀才将他们送到门口,一脸诚恳地作了一揖:“在下感谢两位的热情相助,在下林家昌,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呢?”
云娘还了一揖,嫣然笑道:“在下姓沈,字敏言,你叫我敏言好了。”
梁宽闻言,望了云娘一眼,也还了一揖,抿嘴笑道:“在下姓梁,字鼎言,是许记的管事。”
林秀才点点头:“沈兄,梁管事。今天之恩,林某定当铭记于心,两位慢走。”
走出林家大门,梁宽一脸幽怨地望着云娘:“你这个富家公子也扮得太过火了吧?自己掏空了腰包还不算数,倒把我也算计进去了。”
云娘白了他一眼:“又不是要你白养着他,他还会给你干活啊。要不,你那三个碎银子,就当作了善事,明天随便找个理由将他打发掉好了。”
梁宽一脸恬淡地望着云娘,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人我收,但工钱从你的菜钱里面扣。就这样定了。”
云娘巴眨着眼,可怜兮兮地望着梁宽:“我家还指望那一点点菜钱养家糊口呢,你可不能苛扣!”
梁宽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就尽管给我装穷吧!”
云娘忽然想起有正事有问:“你觉得这样一套纺织工具,要卖多少钱合适?”
梁宽想了想:“纺织业发达的地方,大概都是在八百个铜板左右。在这里,你起码得卖一两银子吧。别人要仿出来,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若要加上好用,还得懂得纺织技术才行,这个价你可以卖到过年了。”
云娘与梁宽一起回到许记,悄悄换回原来的衣服,从小门出来就回家了。
第二天,云娘送菜的时候,特意在许记呆久了一点,见到了前来报道的林秀才。他已经把一身儒服给脱下来了,换上伙计平时常穿的灰褐色棉麻布衣,扎上原身布色头巾,显得十分有精神,一扫往日那迂腐的书卷气。
那林秀才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是十分适应,后来跑多几次,跟着在旁的伙计多学一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