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命苦……
三爷被她闹得脑仁疼,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妥协道:“这事儿,我们还是再议一议,左右那四公主还在孝期,不急不急。”
三夫人见他语气有所松动,心知有戏,赶紧擦了泪,抹了把脸,又继续游说起他来。
72 谋划
幼桐才到院门口,就听见一声惨叫,顿时吓了一跳,正要疾步进屋,忽瞧见院子里窜出一道人影仓惶逃窜,仿佛身后跟了什么牛鬼蛇神般的满面惊恐,可不正是徐聪。瞧见幼桐,徐聪的脸上马上显出求救的神色,巴巴地道:“大嫂,大哥发疯了,你可要救命啊。”
说话时徐渭已经追了出来,听见徐聪跟幼桐告状,原本气势汹汹的脸马上挤出了笑容,一边恶狠狠地朝徐聪使眼色,一边凑到幼桐身边笑呵呵地说道:“这小子皮痒,我就是吓唬吓唬他。”说着,又朝徐聪瞪了一眼。
徐聪骇于他的淫威不敢作声,扁了扁嘴,委屈地朝幼桐道:“大嫂,我还有事儿,先行告退。”生怕幼桐问他一般,脚底抹油就溜了。
幼桐见徐渭一身黑色劲装,浑身上下都是汗,顿时明白了什么,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以徐渭的性子,这么每日窝在府里头,不憋得难受才怪。可而今朝中也没有空出什么合适的缺来,总不能让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去军中做个校尉。
回了屋,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幼桐才晓得徐渭到这时候晚饭都没吃,又赶紧去厨房做了两个小菜,哄着他吃了饭。等他吃饱了。又拉着他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消食。不免又提及崔家的琐事,徐渭认认真真地听着,只是不发言。
当天晚上京里就变了天,第二日大早,竟然纷纷扬扬地落起雪来。徐老爷和徐聪大早就得去上衙,叫苦连天,徐渭搂着媳妇儿睡在暖被窝里,忽然又觉得这么闲在家里头也未必不是好事。
未过几日,陈太傅府里要办个赏梅花会,客客气气地送了请柬过来。徐渭是素来不爱参加这类聚会的,便有些惫懒地不想出门,偏生幼桐这次一反常态,早早就开始梳妆打扮,面上还一直挂着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着,都有些诡异。
徐渭晓得她的性子,除了与文颜交好外,她就只偶尔进宫与大长公主说说话,旁的权贵人家便是下了帖子来请,她都是能推就推的,今儿忽然这般兴致盎然,若说不是别有所图,他绝对不信。于是,不由自主地就开始琢磨起来,一边想还一边拿眼睛瞄她,直到幼桐换好的衣服朝他瞪眼,“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徐渭讶道:“我也要去?”
幼桐笑眯眯地过来挽着他的手,弯着眼睛看他,“这样的好戏,怎能错过了。”
徐渭心中一动,顿时想明白了什么,眉头一皱,过了许久才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自然。”幼桐别过脸去不看他,眉宇间有淡淡的厉色。徐渭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她,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低声道:“好,我们一起去。”
陈太傅是先帝太傅,而今先帝虽已驾崩,但大长公主对陈府依旧礼遇有加,故这次的梅花会,前来捧场的人极多。先前传出与沈家的议亲的正是陈太傅的孙女,所以幼桐猜测,沈三必定回到场。
三公主也早就到了,瞧见幼桐进屋,面上顿时喜逐颜开,想过来招呼,忽又想起幼桐事先叮嘱过的话,硬生生地忍住了,只悄悄朝她使了个眼色。幼桐不作声,微微笑,转过头去跟徐渭小声地说话。
女眷们大多在内院,徐渭跟一群武将聊在了一起,幼桐则与陈府的夫人小姐们去了后院说话。果如幼桐所料,不多时,沈三也来了,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他之外,一向甚少出门应酬的沈大公子也到了。
说起来,徐渭对这位大公子颇有些好感,上回去沈府拜会的时候两人就聊了一阵,真真地志趣相投,颇有些知己难逢的意味。二人又见了面,自然有不少话说,沈三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听着,并不多言。
话说得真酣,徐渭忽察觉到门口有人影一晃而过,眉头微皱时,沈三已经满脸惊讶地霍地站起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院子里,嘴半张着,竟似又惊又恐。大公子也察觉到不对劲,剑眉一挑,沉声问道:“怎么了?”
沈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口中喃喃道:“没事,我看错了。”才说完,又低下头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朝四周看了看,小声道:“这屋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说罢,也不管大公子了,自己径直就出了门。
徐渭当日瞥过一眼幼桐的计划,自然晓得这是怎么回事,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了门,迅速地消失在院子的另一头,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声,低头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大公子深邃的目光一直在他面上游走,想了想,终究没问什么。
内院这边,众女眷也正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京中的琐事,幼桐与她们不熟,实在插不进话去,只挂着淡淡笑意侧耳听,安静而端庄。三公主则有些心神不宁,双手一直紧紧握着,两个大拇指上上下下地相互拨动,指甲上涂上的花汁都被她弄得褪了色,她却毫无察觉。
因陈家与沈家在议亲,众人不免要开一开那位陈家小姐的玩笑,直把她逗弄得满脸通红。三公主瞧着,倒也不气,只是面上一直挂着阴沉沉的冷笑。丫鬟过来上茶水点心的时候,三公主忽然起身,手肘撞翻了那丫鬟手中的托盘,浇了一身的茶水。joKY'
三公主顿时有些恼,气急败坏地一边站起身一边骂道:“你瞎了眼了?”
陈府夫人晓得这位公主殿下的脾气,生怕她当场发作闹得不好收场,赶紧上前来打圆场,先将那丫鬟怒骂了几句,又招呼下人帮忙替三公主更衣。本以为三公主定要借此大大地闹一场,没想到她今儿却十分好说话,拍了拍衣襟,不耐烦地道:“罢了罢了,我去换身衣服就是。”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两句。
陈夫人赶紧让陈家小姐引三公主去后院,三公主闻言却冷笑道:“怎么,怕我挑件华服抢了风头不成?”
陈夫人面上顿时有些尴尬,强笑道:“殿下您真会开玩笑。”说话时朝陈小姐使了个眼色,那陈小姐也乖觉,赶紧笑道:“三公主姿容五双,便是粗头乱发也难掩国色,我们可不敢跟您比。上回大哥从杭州带了件五彩百鸟朝凤的锦袍过来,我却是穿不出那种雍容华贵的气度来,而今还是簇新的,不如殿下您就换那身?”
三公主冷冷道:“我心中有数,不劳你费心。”说罢,也不理她,自个儿转身朝陈小姐的绣楼去了。随同她一起出宫的宫女齐齐跟在她身后,一通小跑。陈小姐被她如此抢白,笑容也僵在了脸上,看了陈夫人一眼,不知该不该继续跟着她。
陈夫人见三公主对自己女儿如此不客气,心中也有些恼,索性朝她摇了摇头,唤了个丫鬟跟上。幼桐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嘴角泛起一丝浅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满口生香。
三公主这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众人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人还小声地议论起来,陈夫人面上带了些不安的情绪,只是屋里客人多,她一时抽不出空来亲自去查看,心里头却沉沉的,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正胡思乱想着,先前跟着三公主去换衣服的丫鬟一脸惊慌地跑了回来,也顾不上旁人怎么看了,赶紧凑到陈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陈夫人闻言顿时面色煞白,眸中闪过一丝隐隐的怒气,双手紧握成拳,好半天才将心中的火气压制了下去,咬咬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朝众人道:“诸位先聊着,我去厨房看看。”
说罢,朝众人僵硬地点点头,起身快步奔了出去。陈小姐见母亲面色不对,心知定是三公主那里出了大事,心中不由得涌出一阵不安,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得言不由衷了。
不止是陈小姐,众人都是明白人,哪里还猜不出出了事,待陈夫人一走,大伙儿便像炸了锅似的议论起来,甚至还有人问幼桐,让她猜猜到底出了什么事。幼桐只是摇头,吃吃笑道:“既然陈夫人说是去厨房,那自然是厨房出了点事,我可不敢乱猜。”
那人见她如此精明,心知她不好对付,也抿嘴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
绣楼里,三公主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抢过沈三腰间的佩剑非要杀了他。沈三只不作声,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的宫人丫鬟们生怕闹出人命来,拼了命地拉着三公主,口中不住地劝说。陈夫人面色一片死灰,狠狠地瞪着沈三想说句什么,偏偏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天,才扶着脑袋吃力地吩咐道:“去把大公子请过来,切记,不要惊动旁人。”
那丫鬟低声应了一声,赶紧又疾步奔去前院。
73 事成
丫鬟过来请大公子的时候,徐渭就已经晓得事情正如幼桐所预计的那样天衣无缝地发展了,想着那沈三机关算尽只为了出人头地,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可笑的是,他居然是毁在了自己的最后一丝愧疚感上。
幼桐此计并不算多精妙,唯一绝妙之处是在于她对沈三的了解。此人一面不折手段,一面又优柔寡断,白灵因他而亡故,沈三心中难免愧疚不安,于是,当有人扮成白灵的模样从他面前闪过时,沈三便失去了理智,居然一路追到了绣楼,也掉入了幼桐早已设下的圈套中。
徐渭饮尽杯中的茶,不再关心大公子如何处理此事,朝一旁一直心不在焉的小丫鬟问道:“不知可否请姑娘将我家夫人请过来。天色已晚,是时候该告辞了。”
不一会儿,那小丫鬟就领着幼桐过来了。二人客客气气地跟陈太傅告了辞,上了回家的马车。
“可痛快了?”徐渭问道,语气有些怪怪的。
幼桐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忽然朝徐渭怀里靠过来,皱着眉头闷闷地道:“你说,我处心积虑地想要报仇想了这么久,而今总算大功告成,怎么心里头一点欢喜都没有?”
“大概是因为——”徐渭皱起眉头想了很久,才缓缓回道:“大概是因为你对他已经没有那么恨了吧。”或者是,因为利用的已经去世的白灵,所以心中才有些不安,那种不安甚至超过了她大仇得报的兴奋感,让她无法欢颜。
且不说沈家到底如何了解的此事,第二日,京中便开始传出各种各样的谣言来,猜的都是那日绣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虽说陈家三缄其口,但沈陈两家婚事告吹,明眼人还是猜出了各中的缘由。大家所不知道的,只是此事的幕后原来还有幼桐罢了。
这事儿能瞒得过旁人,却是瞒不过大长公主和小皇帝,大长公主也就罢了,最多埋怨了她两句,说她胆大妄为,小皇帝那里可就不好唬弄了。幼桐特意避着他,可终究躲不过,这一日早上,他居然找上了门来。
他借口是来找徐渭切磋武艺,一进门后却大刺刺地找上了幼桐,挥退了下人,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沈夫人昨儿进了宫,跟密太妃道了歉,又许了承诺,说是等三公主孝期一满就迎娶过门。”
幼桐只装傻,笑道:“沈家三公子相貌堂堂,风度翩翩,三公主有福了。”
小皇帝见她装傻,不急也不恼,又道:“你说朕若是派人跟沈家说明真相,沈三公子会不会气得找上门来。”
幼桐道:“陛下您可真会开玩笑,此事与我又有何干,再说了,这大喜之事,三公子欢喜还来不及,只怕这会儿正忙着讨好公主呢,来我们徐府做什么?”
小皇帝见幼桐始终不松口,软硬不吃,终于有些泄气,眼睛一红,咬牙道:“罢了,你不帮我,朕就自个儿去杀她。左右她一个老嬷嬷,难不成力气比我大还不成?”说罢,竟起身就要走。
幼桐见他脸上真带着冲动,心中不由得一紧,略一犹豫,终于还是追了上去,一把将他拽住往屋里拖。小皇帝嘴角顿时泛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尔后又赶紧皱起眉头苦着脸,摆出一副哀伤的脸来。
“陛下——”幼桐想了一阵,斟酌着要怎么措辞才能让他明白,“那周嬷嬷是太后的心腹,若她果真不明不白地没了,您觉得太后可会善罢甘休。便是您再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总难免留些蛛丝马迹,到时候若真查出来,您要怎么办?”
小皇帝气恼道:“难不成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继续作威作福不可。不过是个下贱的奴才,难道朕连个奴才也处置不了么?既然如此,我还做这么皇帝做什么?”
“陛下!”幼桐声音里顿时带了些怒气,正色道:“陛下请慎言。”
小皇帝也马上意识到方才的话太过荒唐,脸上顿时有些讪讪的,小声道:“我也就是说一说罢了。”
幼桐无奈地看了他两眼,摇头道:“陛下金口玉言,不可乱说。此事——”她犹豫着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继续道:“我幼时爱看兵书,书中曾记有这么一个故事,桓公欲攻郐,使人设祭坛,将郐国良臣名录于坛下,言之大赏。郐国君大怒,遍杀良臣,未几,郐国亡。”
小皇帝瞪大眼睛看着她,面上忽明忽暗,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幼桐的意思,不由得高兴地咧开嘴笑,喜道:“那…那太后就等于是郐国国君,周嬷嬷——哈哈,我明白了。可是——要如何让太后相信周嬷嬷有异心呢?”
幼桐想着左右主意都已经出了,也不差这一两句,咬咬牙,又道:“陛下您说太后在宫里最大的敌人是谁?”
小皇帝想也不想地回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我明白了!”他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地使劲点头,“只要让太后误以为周嬷嬷投向了姑母,不劳我动手,她自然容不下周嬷嬷的性命。”这些年来,周嬷嬷私底下不知帮太后做了多少龌龊事,若是晓得她投向大长公主,太后只怕马上就要坐卧不安了。
小皇帝忽然朝幼桐郑重地作了个揖,吓得幼桐赶紧上前来扶他,口中道:“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岂不是要折煞了妾身。”
小皇帝面上一片严肃,郑重道:“此事若成,你于我便有大恩,日后你若有所求,我定允之。”
幼桐却不肯受,摇头道:“陛下您在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懂。今儿妾身只跟您讲了个故事罢了,怎敢胡乱居功。”
小皇帝也不坚持,只朝她笑笑,罢了挥挥手,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