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这男人睡吧,大概昨晚他也不容易了。
陆皑这样想,才直起身子,就瞄见男人不是安安份份地睡,手边摆着一部手机。
……他们回旅馆的时候已经这样晚了、这样累了,阿心还要打给谁?
不会是哈雷,因为他们回来的时候哈雷还没睡,担心他的安全而在旅馆中等候,直到看见他回来才安心上房了。阿心做事除了哈雷从来就不用向其他人交代,这样晚拨电话出去,难道是很重要的人…难道是他的女人?
他甩甩头,这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们没见两年了,两年足够发生太多的事。而且打从监狱中,他就没有问过阿心在外头有没有女人。就是阿心在家乡有女人,也是很正常的事吧?混黑的啊情妇一定有不少,像他这两星期也常见哈雷抱着不同的女人在旅馆打转。
想是这样想的,但手还是违背良心地伸出去。
把离阿心几寸的手机捞起来,他骗自己,关心一下沉默寡言的朋友很平常,别看阿心冷酷机智,搞不好碰上爱情跟女人就变呆头鹅一只,女人?来来去去只有几种,他有经验,他绝对帮得上忙。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手机盖面,恨不得变一双手套出来湮灭指模。
按了通话记录,最新显示的是凌晨五点多,而拨出的号码是……
他没看错吧!?
号码是他的手机。
阿心睡在他旁边距离十厘米不到,但竟然拨去他无人接听的手机。
***
像昨晚吸的大麻渣滓现在释放出来般。
他呆然地飘进厕所,用冷水泼脸、拨了一次又一次……
抬起滴着水珠的脸,他看见洗手盘上的玻璃罐。
简直像被家事小精灵施过魔法般,完好无缺,他的十多个欧罗乖乖地躺在底部。
他不可置信地摸摸罐面,想知道那是真实还是幻想的,玻璃依旧冰凉。
简直像他从来没有把欧罗倒出来、没有去酒吧卖身、没有遇上个变态般。
这样说来,房中多了丝烤焦东西般的气味。
一开始他以为是大衣上的硝烟味而没多在意,现在想起来,铁定是阿心把有血污的大衣烧掉了…
然后把欧罗全放回罐子中。
突然想起什么,他拉起衣袖,随便抹了抹水湿的脸就走出去……
他翻箱倒柜,尽量不要惊醒到阿心,但这很难做到,他看见阿心的眼皮在隐隐颤动。
他的手表,他跟可可的手表不见了。
该死的!!有一整天的时间了,而他竟然一无所觉就这样睡到天光,难以置信!!
他跪下来查看床底,只得尘埃跟几团沾了精液的干涸卫生纸……
不会找到了,根本不是在旅馆不见的。他慢慢地直起身,站在床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现在只消他的膝盖向前一碰,就会碰到男人的膝盖。
可可与他的手表不见了,男人特意把他的欧罗一个不漏地摆回去。这是某种冥冥中的暗示还是什么吗?他向来不信这样的东西。
阿心喜欢他,他比阿心喜欢他更喜欢阿心。他们都清楚。
但他不清楚要不要这样轻率地开始另一段感情。
他失去可可只有半个月而已,再失去阿心,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接近就不会有磨擦,有距离就不会有裂痕。不得到就不会失去,这样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再受伤就不会复原了,他没有第二个阿心,第三个国度让他逃。阿心不同可可,他是分开了连朋友也当不成的人。若安份当朋友,他将永远不会失去阿心。
他看不清楚未来,不知道循那条路走下去的未来才是正确的。
…看到阿心这样出色的男人为他心动,他也很难不动心啊…唉——
左右为难,他决定当下都先别想,下去安慰一下哈雷饱受惊吓的心灵。
哈雷因为他的失踪吓破胆,最大的原因是,如果他真有什么不测,这个失职的国王绝对会被阿心秒杀。对此“食物链”的发现他颇为、不、极为不爽,他总会让哈雷跟阿心知道——
能解决一头猛兽,他陆皑绝不是需要保护的小公主,他会是阿心的王子。
前提是,如果他们真的交往得起来的话。
不然他就只能当个护卫了。
十七、我仍然爱你 中
他边套短袖T恤(也是阿心的衣服)边下楼,意大利的夏浪更蛮横了。
简直不是人可以承受的高温让旅客渐少,观光团退潮了。
不知不觉,他来到这里半个月,仍未明白柳丁一伙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虽然他听说过哈雷曾砸钱买一架游艇,但究竟是什么大买卖竟让他们半个月毫无动静?
一个被追捕的毒商将成批毒品低价脱手,柳丁一伙一注独得?在毒品市场真有这样好康的事吗?
怎样想都是骗小孩子的说词,以往他不在意,现在倒见识到这里混黑的有多凶狠了。
若哈雷一人独占那批好货,大概每隔两秒就有像昨晚那性变态的家伙找上门了。
他肚子饿得咕咕叫,看见柳丁们正在享用下午茶。
他们的衣着颇整齐的,些许人还穿了西装皮鞋,起码没有像平常般下楼十个有八个穿凉鞋。
他踩响了残旧的木楼梯,柳丁们今天突然异常感兴地看上来,看得他有点不自在……
他怎么感觉…柳丁们的眼睛闪亮闪亮,虽然平常看他也因为阿心的关系而带有尊敬,但今天是尊敬X 2,也许还是X 3……总之就是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简直像奉上神台膜拜似的……
总觉得必须说什么才行。
他摸了摸颈背,踏下最后一级「那个…大家午安,我有点饿了…」
「皑哥午安!!」「皑哥快请坐,我已经坐暖了椅子了!!」「皑哥饿了,叫人上个前菜吧!!」
此起彼落的声音在客厅像打架般交集,如果有其他客人大概已吓破胆,说起来悲情,旅馆老板自从接了柳丁一伙的生意后再也不敢接其他人的生意了,大概敢接也接不到吧。
他还没走到长型餐桌前,一时之间,却有十几张椅子像鳄鱼般涌过来。
柳丁们个个比酒店的接待小姐更笑容可掬,推着快撞瘀他膝盖的椅子请他坐,有几个还很英勇地拉出衣摆把椅子抹干净,像之前坐的人在上头拉了坨大便。
以前异性恋人奉承一两句,他乐了就什么都答应下来。现在他才知道无缘无故的奉承如此恐怖。
……“已经坐暖了椅子”?下午茶又那来的“前菜”了?什么跟什么啊。
离餐桌还有一大段的距离,他这样坐下去就不是椅子,而是轮椅了吧。
他摆摆手,出动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我想先去厨房看看今天的下午茶是什么…」
他这样一说,柳丁们如潮退般快速散开,动作之快像受过训练的军队般,给他开出一条路。
比较机灵的柳丁开始背出今天下午茶有什么跟材料是什么(材料!!),更聪明的则开始翻着笔记本,完全不会脸红地朗读出这条街每间餐馆的下午茶是什么,然后是隔两条街的!!(两条!!)
他还好死不死瞄到几颗柳丁站在门边,蓄势待发,准备一收到外卖指令就冲出去张罗。
他好不容易婉拒了所有善意,才杀出重围去到清静的厨房。
当他请他们不用跟进厨房时,他们似乎不能为他效劳而很失望。
他建议他们可以张罗一下心哥的下午茶,他们才又快乐地滚来滚去干活了。
还不忘暧昧地笑说“真恩爱啊心哥跟皑哥”,“嫂子好体贴”之类的话,那种笑只有在电视剧中媒婆一角看得到,那些“赞赏”他贤良淑德的话也让他鸡皮疙瘩掉满地,天知道他只想把麻烦推给那还在楼上睡觉的男人而已。
「……究竟是怎样啊…」
哈雷的脑子异于常人他早就知道了,教出来的手下果真也“不同凡响”。
如果挑选手下可以像挑选水果般,逐个脑子敲一敲,知道结不结实、多不多汁就好了。
昨天对他也必恭必敬的,但显然是给他“心嫂”的面子,今天一觉醒来,他们像见到再生父母。
难道因为他是人类,所以他才不明白水果的逻辑吗?叫阿心把他们的脑子打正常比较快。
他随手拿起放在藤篮子中,早预备好的贝壳蛋糕塞进嘴巴。
杏仁跟蛋香充斥整个口腔,这才觉得活过来了,昨晚遗下的骨头酸痛也好很多……
他偷吃得正兴起,突然,哈雷走进厨房,然后拉下了门前的碎花布帘。
来得正好。
他也想问问柳丁国王他那群柳丁是不是被新型病毒感染了「嗨,柳丁国王。」
哈雷倒也清楚发生什么事,笑着向他举手「妈的,他们对我也还没那么奉承过!!我来杀你灭口的!!」
「妈啦,你跟他们待在一起多久了?我来到才半个月。」
如果说外头那群柳丁不尊敬哈雷的话,谁还会留下替他卖命,也没有所谓的皑哥了。
料准哈雷特意来厨房是有话跟他说,他希望能解释柳丁们的出奇举动。
「老实告诉我吧,你昨晚玩失踪是干什么好事去了?」
「能出什么事?」他耸耸肩「刚好遇上一个裸体狂变态,为民除害去了。」
「刚好遇上一个裸体狂?」哈雷夸张地模仿他的声调,然后大拍他的肩「你说得倒轻松的,老弟。外头那群小弟收到了风声,把你奉若神明耶!!你快要比关二哥更高了你!!」
只是这样?
只是因为收到了风声他昨晚收拾了个露体狂而把他奉若英雄?意大利有多少个变态啊?
哈雷毫不单纯,他手下会是这样单纯的人吗?他想了想,不能完全接受这理由,却又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那就算罢。总不会是因为他跟阿心干得够大声、够持久而突然尊敬起他来。
他摸了摸后颈,决定不再深究「老实说,我昨晚遇到的露体狂身上有些钱…我算过,应该够我去领事馆跟办理手续,如果成行的话,大概这一两天就走了。」
「你告诉那小子了吗?」
「告诉他干嘛?好让他练习怎样五花大绑把我绑在床上,用吸管喂我吃东西?」
好了吧,他跟哈雷都知道阿心不会放他走了,他只想哈雷帮帮他,搭些门路去领事馆。
哈雷没什么激动的反应,像早就知道这天会来临般。
毕竟他只是过客,他感激哈雷尊重他的决定,没有刻意挽留也没有假装不舍。反正也不是不能见了,他们很快就会在可可的婚礼上再见的,到时他再见阿心一定不会尴尬了。
「可惜了你专程来到却没好好游览一下意大利,一张相也没照到。」
「你提醒了我下次去旅行千万不要来找你们,我只得到一张他妈的结婚照。」他笑,用拳头敲了敲哈雷的胸膛「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趁阿心还没醒想出去买几件衣服替换……」
至少重照证件相他不想穿得像个迷路而走进领事馆求助的游民。
他拍拍哈雷的肩欲走出厨房,岂料哈雷却握着他的肩膀。
男人在他耳边呼洒出气息「公主,当作饯别礼物,告诉你一件好事。」
「说啊!!会是什么秘密吗?」
他失笑,哈雷老是在小题大作。
「阿心藏起了你的行李箱。」
陆皑的笑容僵在嘴角,然后慢慢褪下。
十七、我仍然爱你 下
他上楼,男人刚下来。
他们看到对方,脚步一顿。然后他继续向上走。
楼上一阵乱响,其实他猜到是阿心下来了。
阿心走得急,连外套也还没有穿好就跑下来了,他知道为什么。
因为阿心一起床发现不见了他,玻璃罐子的欧罗完封不动,立即怕他是离开了、走了。
因为这男人终于认知到他身无长物,无牵无挂,随时踏出旅馆都可以出发往世界每一处。
若他刻意要躲,阿心根本无从找起。
他只要离开了那张床、这间旅馆,阿心就难以寻回他了,任他如何神通广大。
毕竟他昨晚可是铁挣挣地从哈雷眼中消失了,从男人手心消失了,在偌大的靴型地图中消失无踪,像呼出来的一口烟。他没身份、没姓氏、没户藉,也不跟阿心哈雷认识的任何人有重叠。
他一走便是彻底消失,除了床单残留的温度,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没人有凭据他存在过。
他踏上跟男人同一阶,迎视男人的眼睛。
只是轻微的认知差别,却彷佛让他们的主从地位对调。
男人害怕他离开,却又渐渐失去控制他的能力。
他昨晚能失踪一次、他当然有能力失踪第二次。男人深切领会何谓遍寻不获的滋味。
阿心的仇家不少,即使他失踪半小时,也够被人装进桶子灌上水泥,从此石沉大海。
他能瞧见阿心眼瞳中尚未褪色的惧色,还有松一口气的神情。
原来由始至终,他不是不能逃,是他等待事件有所转机而留下来。
他伸手摸摸阿心的右边脸颊,自然熟悉得像旧情人。
也像抚慰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般「我要熊仔他们准备了些蛋糕,下去吃吧。」
然后他踏上一级,手滑过阿心的下巴,顺势抽离。
男人彷佛惊魂甫定,又似为他亲腻又霸道的举动所慑,只能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他与阿心擦肩而过,继续上楼——
寻找那只行李箱。
***
「对不起,你所打的电话暂时未能接……」
通话时数跳了三秒,他食指一按把盖面合起。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的无人接听了。
他竟然也会主动拨电话给那男人,今天之前还难以置信。
虽然不定时但一星期总会接到那男人两三通电话,这样的联系却在数天之前断绝。
即使带着令人厌恶的理由,无时无刻都在想不要再打给我了,但突然音信全无却更令人在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他知道,若男人没馀分神打给他,即是说,他正以全副心力专注别的事。
那男人热衷的事不就两件——上床、上货。
他宁愿那男人干到精虫上脑马上风暴毙,也不愿意收捡贩毒生意的手尾。
数天失去联系,肯定在筹备轰天动地的大案,他有预感,第二件“黑心柳丁”事件快席卷而来。
也许比黑心柳丁更轰动。
这种明明知道他快要犯案,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妈的难受!!
倚在走廊的饮品机旁,他手一紧,喀啦一声勒紧了纸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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