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夏清杺才听到皇帝说话,“我不想知道,你不用跟我说,这孩子与我无缘,我不想知道她的下落。”
“无缘?真可笑,如果你真的不在意,那又何必私底下偷偷打听,你当我不知道?我不过怜你一颗真心,你想知道,我偏偏不告诉你。萧沐泓,当年的你,是否曾想到今日的种种?天人永隔,骨肉分离,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
想起今日的种种,皇后似乎心有不甘,不停的诉说当年的往事,一时回忆自己的痴心,一时陈诉自己这些年的艰辛。
“当年她死的时候,我心里也曾害怕过,怕你怪我,怕你恼我,我怕的几日几夜都不曾睡好觉。所以当你从伤痛中爬起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高兴,那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即便我不是天成的亲娘,但我待她一定会如亲生的一样,当他第一次叫我母后的时候,我心里开心的不得了,第一次觉得即便你心里没我也无所谓了。”说到这里,皇后停顿了一下,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她才接着缓缓道:“后来你对我虽然没有对她那样好,但对我也算是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有种这样也不错的感觉,我守着你,守着儿子,真好。”
皇后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声音柔柔的,却带着无尽的悲伤。
最后,皇后用一句话对自己的这些过往做了总结。
“我从未想过我们会有今天,萧沐泓,这些年,我真心错付。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听到这里,夏清杺心内一惊,听两人似有结束谈话的意思,因怕被发现,所以急急忙忙的起身,提着裙子转身快速向旁边离去。
拐过弯,夏清杺四望无人,便一路小跑回到了宫内。
回到宫内,夏清杺一头大汗,在满月充满疑问的目光的注视下狠狠灌了自己几杯茶,因想着此事事关重大,所以闭口不提,只说见了皇后,并无大碍。
恰巧此时宫里的嬷嬷禀告说小皇子哭闹,借着这个由头,夏清杺支开了满月,命人将孩子抱到床上哄着。
好不容易将孩子哄睡,夏清杺却了无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将今天听到的秘闻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略微有了些头绪,想了几遍后,才大概明白其中的关卡。
这个故事,无非就是江山美人,彼时觉得江山重要,所以舍弃了美人,等得到了江山,又觉得美人胜过江山,于是在无尽的悔恨中迁怒别人,觉得是别人坏了自己的好事,却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自己,当自己做出第一个决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样的结局。
说起来,这种人最是自私,只顾念着自己,可仔细想想,那美人又是何其的怯懦,如果当初跟他赌一赌,或许就不会是现在模样,如今这副局面,不但害己而且害人。
想了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夏清杺只觉得心中烦闷,不知怎地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萧天成也面临这样的选择,他会怎么做?想来应该不会如他父亲一样决绝。
这想法还没放下,夏清杺脑子里便突然蹦出来一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子。
回忆起先前萧天成想杀掉那个怀孕宫女的事情,夏清杺又悲观的觉得,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也面临着和他父亲一样的问题,保准处理起来比他爹还狠。
一时间,夏清杺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许多说不清的情愫四处蔓延,但是想起萧天成将来面对这种抉择的时候,很可能会做出和他父亲一样的抉择,她心里就是一片怒火,
心里同时暗暗想着,如果将来真的有这样的一天,她一定掉头离开,才不会想那个望晴一样为这样一段不值得的感情丢掉了性命。
这样想了许久,夏清杺才觉得身心舒畅。
想起平日里雍容华贵的皇后和往常帝后间的鹣鲽情深,夏清杺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萧天成如今同他这样,会不会也是演戏?如果是演戏,他又能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什么?
算起来,萧天成已经离开京都几天,此刻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些什么人,什么事?
不知道不觉间,夏清杺自己转移了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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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辽两国交界的城市,当地知名的酒楼上,呼延楮举起手中的酒杯,冲着风尘仆仆的萧天成拱手,笑道:“你来的真巧,看来我们辽国可以避免这场战事了。”
几日前,他突然接到消息,称齐国突然纠集了数十万兵马与三国交界处按兵不动,父亲担心边关军务,因此派他前来,如果果有战事,命他统领边城的兵马抗衡。等将到边城的时候,他便接到了呼延楮的传书,大概了解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不过是齐国一个酸腐的老臣上书,说他们的二皇子在梁国观礼的时候受到了辽国太子的“***扰”。
此事本来可笑,本可一笑置之,可较真的齐国国君却当了真,非要讨个说法,于是才有了今日之事。
只不过不知为何,事情果真到了兵刃相见的地步,那齐国皇帝又停了下来,只将这些兵马放在此地并无动静。
萧天成闻言摇头,端起接过呼延楮的酒杯一饮而尽,眼睛望着远处的风景道:“你的如意算盘不要打的太早,齐国此次未必肯退让。”
“未必?我看倒真的是未必,他们要的,不过是个机会,况且,他也未必能从我这里讨到什么便宜,我辽国的将士可都不是吃素的。只是我这人向来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有心化解这个误会。”
“若他真的肯跟化解这个误会,就不会威胁你了。”
听到这句话,呼延楮一噎,叹息道:“果是如此,所以我前日收到了他和谈的手书,此刻我却有些犹豫,不知应该如何。”
见呼延虎一脸愁绪,萧天成本想戏谑几句,于是到嘴边的话便成了这样。
“站在男人的角度来看,你如果妥协,那也没有什么,只不过以后再见面时,被人嘲笑几句,如果……”
萧天成话未说完,呼延楮便一个酒杯砸了过来,闪身躲过“暗器”后,他才接着认真道:“如果站在一国太子的角度,我觉得你不得不打,毕竟你的名誉就是齐国的名誉,虽然避免不了一场战火,但我想你的臣民应该还是支持的,而且还得了解药,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虽然我很想要解药,但是我也不想赔上许多人的性命,将来,我还想找个情投意合的人相守一生,如果顶着一个嗜血成性的名头,那姑娘们看到我,岂不是自动退避三舍!”
说到这里,呼延楮便不得不提起夏清杺,因此便直接问了句他们俩现在相处如何。
见萧天成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呼延楮便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因此厚着脸皮追问了几句。
“前些日子我听说你们微服出巡遇到了些麻烦,都共经生死了,难道你还没搞定?”
见呼延楮如此说,萧天成便忍不住的回敬道:“我也听说了,前段时间齐思远可是又突然出现在你房里了。”
提起这个,呼延楮果然黑了脸,恨恨地骂了几句。
听起齐思远,萧天成不由劝解道:“这个齐思远行事怪异,虽然我同他只见过几面,但直觉他不像是个有野心的人,这事儿你不妨同他说说,或许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说到这里,呼延楮更没好气,怒道:“你刚这个馊主意是谁出的,就是他。”
话道这里,萧天成却不好再说什么,因此只好保持沉默。
见萧天成一脸疲色,呼延楮知他一路快马加鞭赶来,不好再多说,因此拱手告辞,约了晚上再聊。
回到驻地,谢绝了底下人的觐见,萧天成先是给夏清杺写信报了平安,然后才草草梳洗一番后歇下。
没等到他再见呼延楮,便听到齐辽两国开展,最先动手的,居然是呼延楮,而他打出的名号更是无厘头,说的是,梁国观礼期间,齐国的皇子对他无礼,犹如一国的国体,想来齐国的君王在教育上出了问题,让他不得不替他出手教育下儿子。
两国交战,整整打了十日,看起来很是斯文的呼延楮极具军事才能,将由齐思远领着的齐国人马打的节节败退。
一时间,齐国朝堂震惊,私底下纷纷议论这个二皇子不堪大任,以后可如何做得一国之君。
退了几日后,齐国终于发出停战的喊话。
、劫数
关于这场战争,本就来的很是乌龙,虽然呼延楮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他本意是为了取解药,达到了目的即可,如今齐国率先提出了停战,他自然应承。睍莼璩晓
只是军中的几员猛将却不理解,扬言要只击齐国的京都,但却统统被他压了下去,因此,一向在军中享有威名的呼延楮不免落了几个埋怨。
一场战争打了十几日,终于停了下来,呼延楮也腾出时间约萧天成一见,依旧是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酒楼。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的潇洒,虽然已经休整了一天,但呼延楮的脸上难掩疲惫,倒是萧天成,满面红光,早已经等候多时。
看见呼延楮缓步而来,萧天成不由戏虐道:“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栎”
迎着萧天成话音落座,端起面前的茶碗一饮而尽,回敬道:“认输?未必,目的达到就行了。”
“这么说,你是拿到解药了?”
“嗯,解药是拿到了,所以我准备于近日退兵,累你在这边城逗留数日,如今也算是可以松口气了。讣”
“松口气是可以暂时松口气,但我看他未必就会这样罢手,索性再等几日,看看局势再说。”
听萧天成这样说,呼延楮微微蹙眉,思忖了片刻,缓缓道:“你等几日吧,我却是等不了了,收拾下,这两日就要先动身回去。”
“你不和大军一起撤回?”
“嗯,我先行,大军随后跟上。”
说到这里,呼延楮停顿了一下,见萧天成张嘴,不等他张嘴便开口道:“我知道这样不妥,但料想齐思远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即便有什么,我军中那几员大将,也能应付。”
听他似乎已有妥善安排,萧天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祝他万事顺利。
临出门的时候,呼延楮突然想起来一件紧要的事情,于是扭头道:“昨天我收到密函,说你们家出了些事情,但什么事情却未说明,不知你是否收到?”
萧天成闻言蹙眉,冲呼延楮点了点头,先打发他出门,自己随后也从酒楼出来,大步向驻地而去。
这些天,他曾上过折子,也给夏清杺写过几封家书,但回信却极其简答,并未提到宫中有事,如今被呼延楮这样猛然提起,萧天成才发觉略有不妥。
因边关局势已定,萧天成略作了部署,呼延楮前脚走,他后脚也跟着回京。
齐国边境,收到呼延楮的萧天成离开的消息,裴钱点了点头,从袖带中取出截获的书信递给手下命他烧毁。
见那信封上的笔迹熟悉,那下人蹙了蹙眉,小声问道:“爷,只是夏小姐的亲笔手信,您不看看吗?”
听到这个,裴钱略微有些迟疑,但也仅仅是迟疑了一下,便挥手让人带下去。
得到吩咐,那下人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其实他知道,主人并不是不想看,而是怕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可是要让他说,这件事却是主人做的不对,即便要换个身份重新活过,那也应该告诉夏小姐一声,当初不告而别,夏小姐怎么会不伤心。
说到底,主人还是信不过夏小姐,怕她坏了自己的事情。
这么一想,主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喜欢夏小姐,如果是他,要是喜欢一个人,肯定会将她捧在手心里,怎么舍得她难过。
一路胡思乱想,等烧信的时候,那下人还是忍不住的拆开了那些信,匆匆扫过,突然就明白了主人前段时间做那些事情的意思。
昨天,主人特意使人将不知什么事情透漏给了那辽国太子的眼线,故意说的含糊不清,如今那萧天成突然离开,恐怕就是因为那辽国太子呼延楮将这信息告诉了那萧天成,所以他才匆忙离开,而这些时日萧天成收到的信,都是他主人临摹的。
一边生火,想起信上的内容,他一边感叹皇后不易做。
刚将那几封信投入火中,他便觉得眼前人影闪过,再看时,那火中哪里还有什么信,扭头,才发现那人影是自己的主人,此刻正将那信上的火焰扑灭。
见到这种状况,他微微蹙了蹙眉,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同时在心里感慨,其实主人还是在意夏小姐的,但恐怕这夏小姐的心思,恐怕已经不在主人身上了。
惋惜的叹了口气,他觉得命运真的很喜欢捉弄人,庆幸自己是个普通人。
出门前,最后一次回头看看自己的主人,稀薄的日光下,主人双唇紧抿,微微蹙眉,脸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将烧了大半的信拿在手中看了好久,愣在那里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裴钱才慢慢的打开了那张只剩三分之一的那张纸,上面那些熟悉的字迹,经过火烧水泡,已经不能辨认。
不见她已有数月,不知她在京中过的如何?
正想着时,早前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说已经联络了朝中的大臣,近日就要上表请皇帝降罪齐思远。
“哪些该散的话散出去了吗?”
“属下已按照爷的吩咐做了妥善安排。”
裴钱闻言点头,将一直捏在手中的信认真叠好,放在了离胸口最近的位置。
他多年的筹谋如今终于就要实现,等他取回了自己的身份,一定会回去接她。
“按计划行事吧。”
站在变成的最高处,望着京城的方向,裴钱在心里同里面的那些人说:当年的愁,当年的恨,我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梁国皇宫,因为皇后的事情,夏清杺焦灼不安,给萧天成的信写了几封,次次回信他都只说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丝毫没有提起皇后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眼见皇后的境况越来越不好,夏清杺心内着急,却丝毫没有办法,只能一心盼着萧天成早日回来,能够救皇后一命。
可就在刚刚,她突然听满月说,皇贵妃带了一批人气势汹汹的去了冷宫,看那阵仗,显然是得到了皇帝的默许。
想到这里,为避免皇后受到伤害,等萧天成会来的时候不好交差,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在隋轻晚之后去了冷宫。
因想着自己势单力薄,所以她去的时候特意命人抱上了孩子,想着皇帝总要给这孩子几分薄面。果然,她前脚刚踏进院子,就见隋轻晚的贴身侍婢迎了出来,
将孩子接到怀里自己抱着,夏清杺深吸了口气,在满月和宫人的簇拥下进了殿内。
新年过去已近两月,天气早已回暖,可进到殿内,她还是忍不住的打了个颤,这冷宫,实在是太过阴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