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人老纪笑了:“这土地接界,公子土地到手,自己均分不就好了嘛。”
宝玉自己也好笑:“这倒是,不知这两处价钱如何?”
老纪道:“这是兄弟两个土地,举家北上了,都是上田,卖算便宜了,一亩地做算十两银,房舍不是顶好,一座占地三亩住房粮仓十五间,折价二百两,一座庄子大些,占地五亩,大小房舍拢共三十五间,折价三百两,共计银钱九千两。”
宝玉决定买下这两座庄子,因之前得了苏云提点,知道不能白使唤人,回程中因问道;“谢谢纪老板,这中介费呢?”
纪老板笑道:“苏大人之前帮过我不少,公子是苏大人朋友,这中介费用就免了,就当我纪某接交朋友了。”
宝玉一愣,连忙推辞:“这可不好,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该当报酬不能少。”
纪老板笑道:“公子这般说法,我就不客气了,公子若信得过在下,今后您庄子上出产,都由我们纪家牙行代为销售可好呢?”
苏云闻言嗤笑出声:“你个老纪,越来越会揽生意了,我差点以为你转性子了,不喜欢银子了呢。”
老纪直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苏云宝玉都笑:“那是!”
宝玉想一想,自己反正江南待不长,总要有人帮衬,可是他对这个纪老板不大了解,因看着苏云:“苏大哥觉得如何呢?”
苏云嘴角一翘:“纪老板虽然生意人,喜爱银子,却是盗亦有道,人还信得过,他曾经受人构陷,林大人帮他洗清了。”
宝玉这下子明白了,一拱手:“那就有劳纪老板了。”
纪老板十分高兴,一甩马鞭:“走咯,再去看看下块地去。”
宝玉在纪老板介绍下,另买了一处山村地,离城较远,不过水源充沛。有山林、有坡地、有稻田,共计三千亩地,其中熟地一千亩,水旱各半,是一个犯官充公之地,衙门代卖。其中师爷帮忙斡旋,用光了宝玉剩下银两一万一千,还缺五百银子,林如海替他垫上了。
宝玉脸红了,言道:“侄儿平素花银子无数,常常左手来钱右手花,借了姑父银两,也不知何时能还上呢。”
如海笑道:“不急,你有土地抵押,姑父不怕你跑了。”
宝玉一愣嘿嘿傻笑:“姑父这话倒是呢!”
在苏云帮助下,宝玉很快办好了一切交接手续,两座庄子分别落了迎春探春名号,山村地落写了宝玉自己名字,他想着惜春尚小,等日后再给不迟。
两座农庄原有佃户,宝玉只需留下一人收租息就好,宝玉想留下李贵,又怕他不识字,回家也不好交代,最后由林如海在自己庄子里拨了三房人家,替宝玉打理庄院,一家姓方,一家姓顾,一姓林,都是极好人家,只因为故土难离,所以没随林家北上。
宝玉交代了他们每年捐赠银钱比例,林如海便提议,宝玉要做善事,不如捐赠义塾,义塾除了每年接纳附近穷人家孩儿入学,也接受流浪儿童栖身。
宝玉欣然允诺,得知林如海是义塾发起人捐赠人时,对林如海更加崇拜,林如海却说,这其实是宝玉姑母当年为了黛玉体弱,行善积德所兴办义塾。
宝玉对着义塾大礼参拜,权当参拜这位不曾谋面姑姑了,当然,他喃喃自语祷告些什么,林如海不能得知,唯有宝玉自己知道。
三个没寻着家人女孩儿,林如海安置他们进了当地如海与朋友所办一座义塾,替义塾师娘子郭氏打下手,并托付了府衙师爷替她们各方打听家人行踪。
回头却说京城贾府,王夫人整天忙得车轱辘似,时值九月中旬,贾家省亲别墅已经初具规模,贾蔷先于宝玉回到了京城。
一番诉说,把个贾珍王夫人气个仰倒,却很少作声不得。
王夫人更是几夜难以入眠。
凤姐最为惬意,她已经大腹便便了,每天除了接待迎春探春两位姑子,与她们出谋划策外,就是陪着黛玉教导已经三岁大姐儿念书。
黛玉应凤姐要求,已经替大姐启蒙,教会了大姐儿把三字经当歌谣唱了,目前正在教她开笔写字,黛玉预备每天教导大姐儿认熟一个生字。
凤姐每天侯大姐儿识字完毕,再带着她与黛玉一起去到贾母跟前凑热闹,谈天说地与贾母消磨时间。
九月底,贾母接到林如海家书,林如海写宝玉将于十月初回京。除了向贾母问安,还略夸了宝玉几句,说他聪明灵慧,本性纯良,如何纯良,林如海没说,答应贾母,回京后将收宝玉为弟子,悉心教导。
就此几句,贾母已经心满意足。欢天喜地,把信件传让孙女们传阅,响亮笑声穿透了荣禧堂房顶,传得老远老远去。
十月初三,宝玉回京,贾母得信,带着三春李纨在二门迎候,另派了茗烟带着宝玉四名小厮在大门守候。
宝玉此番回府,已经做了儒生装扮,头发全部挽起尽管束顶,衣衫子去了大红换上了月白袍子,个子高了,身材高挑了,精瘦硬朗了,圆乎脸尖了,与贾琏倒更像亲兄弟了。
飞马回府,下马飞奔,见了贾母在二门等候,在院子里就远远跪下了,磕头参拜:“孙儿拜见老祖宗,老祖宗吉祥,孙儿谢谢老祖宗再造之恩。”
贾母热泪涌狂,老泪纵横:“鸳鸯琥珀,快些把宝玉搀起来。”
黛玉被嬷嬷拘管,没有外出迎接,陪着大肚婆凤姐在贾母外套间等候,身后紫鹃雪雁嬷嬷奶娘雁翅排开,凤姐不管嬷嬷脸色,与黛玉交手而握,姐妹稳稳坐等宝玉。
却说宝玉一路与贾母诉说回房,左右没看见黛玉,又不敢贸然动问,只得按下激动与三春等说笑。
咋回房,却见黛玉搀扶着凤姐正笑看着自己,心中欢喜一场,正要上前厮见,却见黛玉嬷嬷虎视眈眈,紫鹃雪雁只给自己挤眼警告,方才按捺性子,走到凤姐黛玉面前,一揖倒地:“见过凤姐姐,凤姐姐可好,侄儿可好呢?”
凤姐咯咯笑言:
第 59 章
俏丫头慧心平纷争,薛宝钗弄巧惹众怒
却说紫鹃雪雁这一阵子跟嬷嬷们相处磨合,了解到倩嬷嬷其实心肠很好,只是人比较刻板认真,什么事情都爱讲个规矩方圆。
比如你孝敬她一双鞋袜,或者一方丝帕,或是绣个荷包香囊之类,这人情往来小东西,她们十分欢喜。但是你如果拿银钱砸她们,她们给你个软钉子。说穿了,她们讲究礼尚往来,对于希望她们报答不对等恩惠,她们一般不受,免得将来被逼违背良心。
紫鹃这丫头异常聪慧,忧心于嬷嬷与贾母间不协调,无意之间给她摸出了她们这套理论,又貌似无意透露给鸳鸯。
贾母后来不再赏赐她们金银,改送她们一人一枝碧玉簪,一个古铜顶针,她们倒欢喜道谢接受了。不过隔天,她们每人回敬贾母一个缎面绣花抹额,贾母也很喜欢。
八月府里太太小姐裁衣服,凤姐也依样送了嬷嬷一人一身上好衣料。
三天后,两位嬷嬷,一人奉送一见虎头披风,一人替凤姐做了一套虎头鞋帽作为回敬,又写了一张宫里娘娘们调养孕妇食谱方子与凤姐。
再后来跟着黛玉探访凤姐,也时不时提点平儿几句,教她如何辅助凤姐,有利于顺利生养法子。
紫鹃两下里周旋,成功缓解了嬷嬷与贾母凤姐之间尴尬,黛玉两方保护者在不违背各自本性条件下,达成和谐。
紫鹃雪雁自己也跟着嬷嬷学了不少东西,懂得许多礼仪章程,与嬷嬷们混得呗熟了,也有了一份感情。
此刻闻听贾母之言,生恐嬷嬷再各色,惹得老太太不喜,两人一对眼色,忙着一人一个搀着倩嬷嬷,李嬷嬷,连劝带推,嬉笑之间,稀里糊涂就把他们请到外厢与三春嬷嬷们吃茶去了。
却说宝玉,一边与贾母凤姐三春姐妹答话,介绍江南风土人情,一边得空跟黛玉拉呱几句,又怕嬷嬷听见,只是轻言细语,问些生活琐事:妹妹还咳嗽吗,咳几遍呢,请太医瞧了没,吃什么方子,那个太医药见效快些呢等等云云。
黛玉微笑着,时而回答一字半句,有时觉得他说得废话便不理,宝玉反正不见怪,只是笑嘻嘻跟她扯。
一时李贵送进来几大箱子东西,都是宝玉在江南采买小玩件儿手工艺品。
姐妹们都去翻看,宝玉趁机悄声问黛玉:“我给妹妹画像妹妹看没看?可觉得像?”
黛玉哂笑:“什么画像,不曾看见。”
宝玉急了:“妹妹没看见?”
凤姐一直余光招呼他们在,见黛玉不认,宝玉着急,忙笑道:“嗳哟,宝兄弟,你可是偏心啊,就给老祖宗画张观音像,把凤姐姐一丝也想不起,特别那玉女图,画得好,赶明个,你替凤姐姐也画张,让我也好早晚参拜,求菩萨保佑呢。”
宝玉就笑嘻嘻了:“妹妹觉得可还看得呢。”
黛玉脸色一红,瞟眼凤姐啐道:“凤姐姐,你可小声些,没得吓着小侄子,以为掉到喜鹊窝里呢!”
凤姐一笑:“这话很是。”说着话当真靠着贾母歇息去了。
贾母拍拍凤姐一笑,方要说话,外面人声嘈杂:“大太太、二太太、姨太太、宝姑娘来了。”
众人一愣,这薛家母女已经几月月抱病,久未露面了,如何今日来了呢?
唯有宝玉闻报,立时脸色发白,眼睛定定看着门口,身子轻轻战栗起来。
黛玉、三春姐妹李纨等都起身相迎,凤姐却被贾母拦住了:“你身子沉,坐着吧。”
凤姐抬头,正碰上抿嘴浅笑给贾母行礼宝钗,也嘴角弯弯,微笑目光自王夫人薛姨妈宝钗三人脸上划过,心里更是纳闷:这倒来忒巧了,这三人几时又和睦了呢?
凤姐叹口气,挑挑眉,待要出言招呼各人,就听贾母笑了:“听说姨太太这一阵病得厉害,说得玄乎其玄,我就知道姨太太没事,大事没定呢,姨太太如何躺得下呢?这不就好了。”
薛姨妈尴尬一笑:“唉,不过头疼脑热小病症,被她们说邪乎了,倒累老太太惦记了。”
贾母哈哈一笑:“亲戚间该当要记挂,姨太太客气了,嗳哟,姨太太来得巧,宝玉也刚到家呢,宝玉,傻呆着干什么啊,叫人啊!哈哈哈,姨太太别怪,这个孩子,出门几天倒认生了。”
宝玉眼睛盯着王夫人,觉得越看越不像了,似乎不认识自己母亲了。
王夫人心里忐忑不安,生恐宝玉一个牛性,当场追问,忙着抹下眼角,挤出几滴眼泪,上来摸摸宝玉脸颊:“我儿,怎么这般黑瘦呢,既然回家,可要好生补回来了。”
宝玉无意识躲了下,正巧贾母让他叫人,宝玉忙上前与薛姨妈行礼,与宝钗厮见。
宝钗依然一幅千年不变笑颜:“姨妈为了宝兄弟,日夜惦记,吃不下睡不好,我们看了也急不行呢,真怕姨妈有个好歹。不想几月不见,宝兄弟倒长高了呢,我看你都须仰视了,想必宝兄弟江南之行很是轻松愉快吧。”
她这话说得似是而非,这语气让人颇觉得宝玉跟她很亲熟。宝玉一听呢,又似乎她天天陪着王夫人煎熬,帮着宝玉照顾母亲呢!
有心人琢磨一下,这话语深处又含了责备宝玉意思:你看你自己出门游山逛水,高兴了都长高了,混不记得家有老母日日担忧,噎不下饭菜呢!
果然,黛玉一听这话,嘴角微微一翘,复又抹平了。
迎春探春李纨三姐妹听了,心中就很不是味了,心里都想着:你这话说得,我们天天在太太跟前伺候,早晚问安,安排饮食倒不知道,你日日躲在家里倒晓得了。姐妹间互相看一眼,这是说我们不孝伺候不周到呢,眉宇间都有了愤然,可是这个场面不适宜争辩,只是沉默不搭腔。
宝玉稍微一愣,他不知道王夫人与宝钗之间官司纷争,也不知道宝钗曾经母女联手唱大戏,她以为宝钗对王夫人一贯孝顺,只当自己跑路逃避,劳累了宝钗替自己尽孝了,忙作揖道:“劳动宝姐姐了。”
凤姐原本没在意,自她月份大了,似乎反应没之前那般机敏快捷了,猛听这话不觉得,又听了宝玉之话,她回过味来了,方觉这话说得不像,抬头见三春颜色愤愤然,刚要想要拿什么话岔开。
却听贾母一声朗笑:“姨太太,你们宝丫头越发能干了,听说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照顾姨太太病体,片刻不离左右,真是母女连心,让人羡慕,难为她心里还要记挂她姨母,嗳哟,真是个七窍玲珑孩子呢,我这些个孙女外孙女一个个都赶不上呢,姨太太,你有福啊。”
凤姐一听这话说得婉转技巧,心头一乐,这老祖宗可老成精了,暗地与黛玉捏捏手,两人抿抿嘴角,微笑不语。
三春一笑放过去了。
一项没嘴李纨却出了声:“老祖宗这话说到孙媳妇心里去了,别说这些妹妹,就是凤丫头我们两个孙媳妇绑一起,也不及宝钗妹妹一个巧呢,薛姨妈,您老真正好福气呢!”
薛姨妈母女半天噎得说不出话来,宝钗还好,端着永久笑意儿,云淡风轻自悠闲。薛姨妈只得哼哈着搭话:“哎哟,看老祖宗说,我们小门小户人家,哪比得上老祖宗家里侯门小姐呢,老祖宗真会说笑呢。”
宝玉一向聪明,这话只说半句也就够了何况听了这几大车话呢,看看母亲,看看宝钗,眉头跳一跳,心里直叹气,忽然失却了说话兴致,猛想起与柳湘莲有约,要去看看秦钟去。
心下一定,宝玉走到贾母面前撒个谎:“老祖宗见谅,孙儿约好一会儿要与姑父见面,去见子监祭酒大人,商量我入学事宜,老祖宗宽坐,孙儿去去就来。”
其实,林如海跟他约定三日后见面,一起去见祭酒大人。宝玉不过想逃离这些女人。此刻,宝玉已经坚定了上学决心,在这个家里,他没有话语权,他要设法离开家,离开别人对他掌控。修身齐家,那就先修身,回头看看能否齐家吧。
贾母舍不得宝玉离开,话没尽兴呢,就被人岔了,真真晦气,方要异议,陡然想到上学可是大事,遂点头交代:“这是大事,可不能误了,带着茗烟李贵套上马车去,早去早回啊。”
宝玉得到贾母许可,也不问询王夫人意见,只是礼仪谦谦,微微弯腰作个罗圈揖,与各位长亲姐妹告辞出去了。候拜倒黛玉面前,宝玉悄悄笑道;“姑父进宫面圣去了,说了三日后来接妹妹呢。”
黛玉手指一点:“哦,你……”
宝玉一挤眼做个口型:“嘘!”撒丫子跑了。
王夫人本当想说什么却不敢开口,不过眼见宝玉离了老太太,心下稍安。
却说宝玉见了柳湘莲,一起去见秦钟,却见秦钟家关门闭户,一派萧条,问过邻居得了句:“秦家,唉,没人啦,死绝了,可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