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这才记起,湘云除了在贾府支取月钱的丫头翠缕,竟再无别的丫头伺候,心里不免责怪侄子,难道堂堂公府真到了这个地步,小姐连丫头也赔不起了!
知道林如海估计是看湘云来来去去一个丫头,看着不像,才与她凑齐两个大丫头名额,因点头笑道:“倒是林姑爷想得周到。”
凤姐见贾母无脸色戚戚,忙着凑趣,笑嘻嘻一指四个婆子,捡起先头话题:“这是林家几位妈妈,来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四个婆子这才上前见礼,言说奉了老爷之令送两位小姐过府,一并奉上二姑娘见面礼,改日还有姑娘行礼衣裳箱笼送来。
贾母赏赐四位妈妈,挥手让人收下礼物,但见四合礼品分是上好文房四宝,衣衫料子一盒,金玉头面一套,翡翠头面一套,都是女儿家的用的东西。
贾母见了心里无限欢喜,想湘云得林如海襄助,不说他日出嫁多分嫁妆,就是将来的婆家也不敢轻视,思及湘云自幼孤苦伶仃,偏叔叔婶娘不待见,不想有此造化,一把搂了湘云,眼眶顿时盈泪:“苦了我的云丫头了。”湘云却扬眉一笑,替贾母拭泪:“老祖宗,我好着呢!”贾母点头,复又想起,湘云这福分乃是黛玉怜惜,又搂了黛玉在怀里摩挲:“好玉儿!”
湘云又道:“我晚些就写信回家去告诉婶娘,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贾母一声叹息,略微思忖,道:“你自与你姐姐干爹往来,你婶娘哪里不说也罢。”湘云顿时默然,半晌方道:“哦!”
凤姐忙将洗好的水果呈上来:“老祖宗,快尝尝,正经的六月蜜桃,可香甜了!”这才将贾母不愉岔过去了。
一时姐妹们闻讯来贺,各人心里对湘云机遇羡慕不已,惜春只是惊叹那方端砚徽墨之漂亮,闻着淡淡的墨香,眼睛晶晶闪亮,心里谋算要与湘云讨要一方徽墨用用。
探春耳听贾母之话,心里只是苦涩:“这里岂止湘云是苦孩子,父母双全未必就是福气!”
宝钗心思又自不同,她想的是林如海可是棵大树,湘云可是交了鸿运了。又想着自己与黛玉之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呢!想那黛玉,人生得聪明,长得又标致,出身清贵,贾母爱如珍宝,宝玉一往深情,唉,宝钗不由心下暗恼,人怎么可以这般周全,一人将世间好事都占尽呢。她且忘记了,黛玉失去了母亲。
且说探春宝钗这两个聪明人,清俊的眼眸里闪烁着火焰,各自想着自己渺茫的将来,眼神逐渐深邃起来。
却说贾母一时想起,叫待凤姐说,林府赏赐小丫头既然在贾府当差,贾府自然要发放一份工钱,凤姐答应一声,问起小丫头名儿。紫鹃方想起,这林家给湘云的丫头小名叫云妮儿,紫鹃觉得这个云字儿不好,让她跟自己名字叫小鹃。云妮儿人在屋檐下,哪里敢不从,刚要答应,谁知湘云却道:“不好,干什么叫小娟,还是依着翠缕,叫她翠云好了,”
雪雁笑道道:“紫娟姐姐原是因为云字儿犯忌才要改名儿,若叫翠云,不如就叫云妮儿。”
众人一笑,既然要避讳,这云妮儿,翠云都不能叫了。一时众人替她想了好些名字,湘云只不满意,一时说俗气,一时又说拗口,后来,连下学的归来的宝玉也来掺和进来,大家说的热之闹之,过节似的高兴。大家随口起名儿,湘云撅嘴否定,嘻嘻哈哈,不亦乐乎,贾母一旁听着也喜庆,与凤姐一笑,且听她们东扯西拉玩儿。
黛玉初时还听几耳朵,后来见了水灵灵大姐儿,粉嘟嘟的葳哥儿,便专心跟着两个小家伙消磨去了。
却说宝钗眼见湘云为了一个丫头这般慎重,似乎太过矫情,可笑大家还都来掺和凑趣,众星捧月一般,看在宝钗眼里简直可笑之极,又想起她前脚搬离蘅芜苑,转眼就与黛玉结拜,分明是打自己脸嘛,心中便有了一份不忿,也是她修为了得,慢慢绽出一张笑脸,一笑劝道:“云妹妹,一个丫头,取名字只不过为了称呼方便,哪里这多忌讳,依我说,云妮儿,翠云都不错。”
湘云正说得高兴,忽听宝钗打破锣,便打住了笑脸,却也不接话头,大家听了这话,也不好再起哄,一时沉默。偏是宝玉怕宝钗尴尬,忙着附和调节气氛:“是呀,是呀,云妮儿很好,翠云也不错。”
湘云一早就对宝玉与宝钗黏糊不高兴,之前又受了宝钗闲气,搬出了心爱的蘅芜苑,是谓惹不起躲得起。谁知宝钗今日又来败兴,偏宝玉还要帮腔,立时就火了,她不好意思撕宝钗脸面,便揪住宝玉做筏子,陡然变脸一声冷笑:“哈,原来在爱哥哥眼里,我就该是下贱丫头,与丫头共一个名字才相称,是不是?”
宝玉因为一贯与湘云哥儿们义气,皮实惯了,本以为她大大咧咧没脾气,谁知湘云也翻了脸,他哪里知道湘云一早积攒了怨气,借机发作呢,这事搁从前,宝玉大可以冷一冷再理会,如今可不行了,宝玉不能畅行潇湘馆,还指着湘云帮忙递话敲边鼓呢,如今知道湘云刚玉黛玉结拜,这两人感情可见一斑,湘云眼下自己不能得罪,也得罪不得,忙着装矮子,作揖打躬:“云妹妹误会,我哪里就是这个意思呢?谁说跟丫头一个名字就低贱了?天生万物,原本就无高低贵贱之分,不过庸人自扰之才分了三六九等!”
湘云一听更是心头大怒:“哈,我今日算是知道了,我们原是庸俗不堪的,哪比得你天外来客,山中高士?你清高,缘何你的丫头不叫宝晴、宝纹、宝月,却叫晴雯、秋纹、麝月呢?”
宝玉急得团团转:“这从何说起呢?”忙向贾母求救:“老祖宗,我原不是这个意思,您看云妹妹不依不饶的,老祖宗,你替我圆圆。”
贾母一笑:“这怪谁呢,你云妹妹原是今日高兴,却叫你败了兴致,你就受云丫头几句也是该着。”
宝玉转求黛玉:“林妹妹与我分辨分辨吧,叫云儿别恼了!”
黛玉这一会子一直与大姐儿大哥儿逗乐子,看见湘云火了,知道她是猴儿脸,转眼就晴了,也不理会,照样用了手上株连逗着葳哥儿玩耍。却不料被宝玉问到面上,却不想叫他轻松过关,因笑微微问道:“云儿怎么了?”只问得宝玉张口结舌,黛玉却又转脸问贾母:“老祖宗,云儿怎的了?”
贾母呵呵笑道:“谁知道呢?”黛玉微笑转向湘云,湘云气呼呼不做声。黛玉回头跟宝玉皱眉一摊手:“这可难了!”
宝玉抹着鼻子,硬着头皮再去给湘云认错:“云妹妹,我错了,成不?你说要怎样才解气,只要云妹妹说得出,我一定做得到。”
湘云鼻子里一声哼:“真的?”
宝玉举手道:“真的!”
黛玉趁空看眼湘云,向贾母努努嘴,示意她适可而止,湘云乃道:“只要你回去给你的所有丫头都改名字,我就饶你!”
宝玉迟疑道:“云儿,你说真的?真要她们改名叫宝晴宝纹宝月吗?”
湘云见宝玉愁眉苦脸,十分作难,心头大乐,噗哧一笑:“不然改作宝张三,宝李四也可以呀?”话没说完,人已经滚到贾母怀里笑上了,只不对宝玉吐口。
宝玉嘿嘿干笑,暗想自己今儿这排头吃的蹊跷,看看黛玉看看湘云,识相的闭了嘴。
却说宝钗一张面皮红了紫,紫了白,白了红,也不知道变幻了几次,她本当拂袖而去,只因要在贾母面前保持形象,一直撑着一口气挺着,心里只是想不通,自己当初踌躇满志上京待选,乃是贾府座上宾,娇娇客,缘何落得今日这般,更可悲的是,姨母疯癫,银钱打了水漂,哥哥远遁,无所依靠,自己竟是退无所退了,不由眼中水气升腾。
黛玉原恼宝玉与宝钗缠夹,这会儿见湘云闹得宝玉灰头土脸,更见宝钗欲哭无泪模样,又不忍心,见贾母由着湘云玩耍,凤姐作壁上观,想着今日这事不了也不成,没得的父亲一番美意成就了闹剧,略一思忖,伸手去拉湘云:“都是老祖宗惯得你,多大的事情儿,要不然我把紫鹃雪雁改叫墨玉红玉,春纤改成青玉,你倒好不好?”
湘云不好意了,她一恼之下气早消了,讪讪笑道:“姐姐真是,我又没扯你,原是跟爱哥哥玩儿呢。”朝宝玉一笑却回头跟贾母撒娇:“您看爱哥哥真闷,人家说着玩儿原也没恼他,书呆子,真没趣儿!”
贾母原没放在心上,顺势摸摸湘云:“好好好,没恼就好,以后好好相处,我就放心了!”
不料想湘云却道:“老祖宗,您也太偏向了,您要罚爱哥哥才是!”
贾母一愣:“什么?我偏向?好好好,我罚他,罚什么呢?嗯,宝玉,就罚你替这个丫头起个名儿罢!”
宝玉一朝被蛇咬,哪里还敢沾惹,甚是为难:“这个?”
贾母笑吟吟看着宝玉:“你饱读诗书,好好起个名字镇镇云丫头,看她明儿还说嘴!”
岂料凤姐咯咯一笑:“嗳哟,云妹妹,我倒想了个好的,‘翠鸣’,你道好不好?”
黛玉一拍手:“甚好,难得凤姐姐,真乃好名儿!”
宝玉又忍不住了附和道:“的确好名儿,富有诗意呢!”湘云也点头道:“凤姐姐,你还说你不懂诗呢,今儿可捉住你了,下次起诗社,请凤姐姐当社长,不可推辞哟!”
凤姐这几年心甘情愿被几个姑妹子骗了不少银子,此刻闻言,忙故意捂紧自个腰间荷包:“客气,客气,委实不敢当呢!”
众人见状乐得一笑:“当得的!”
贾母见他们说得热闹,便笑道:“果真好吗?凤丫头,你倒说说,你从哪里得来呢?”
凤姐又是咯咯一笑:“我寻常总听我们大姐儿念叨:“两个黄鹂鸣翠柳,我就想,倒过来不是柳翠鸣,哎,这翠鸣不就和着翠缕了呢!老祖宗,您说巧不巧?”
“两个黄鹂鸣翠柳,哈哈哈,巧,谁说不巧呢,实在巧得很!”
众人看看宝玉,看看湘云,一起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却说凤姐乐不可支回房去,却见平儿正急得直转悠,忙抢上去按下平儿坐稳,方问道:“小祖宗,叫你躺着躺着,起来转悠什么呢?推磨拉驴呢,叫你二爷看见,还道我磋磨你了!”
平儿摆手言道:“二奶奶别打岔,听我说话,今早夏太监是不是来借银子?”
凤姐一笑:“是的,叫我打发了,我们又不是金山银山,搬一次又一次的,还没问你没了啦!”
平儿一拍手:“遭了!”
凤姐奇道:“如何遭了?他打秋风倒有理了?”
平儿道:“刚刚彩霞惊慌来了,说是薛姨妈趁机进了太太屋里,与太太两人嘀嘀咕咕,玉钏儿听了一耳朵,约莫有五石散啥的,元妃啥的,彩霞估摸,这是太太让薛姨妈给宫里娘娘传信儿呢。”
凤姐听了心里一跳,忽又笑了:“薛姨妈妇道人家,她哪里寻门子进宫去,心放肚子里吧!”
平儿声音里透着颤音:“难道太太真有什么?这就坏了,林之孝家里来报,夏太监与宝姑娘碰见了,两人一前一后去了薛姨妈方里呢。”
凤姐心里一激灵,皱眉灵凝神半晌,想着当初五石散,想着彩霞的惊慌,凤姐心惊肉跳,莫非老太太依葫芦画了瓢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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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哭下啊,有哪位亲亲治疗过蛀牙呢,我天啊,错字,签字,沟子,长针齐上场啊,一颗牙齿治疗了两个半小时啊,疼的浑身发抖,眼泪汪汪啊!
这还不被催啊,悲催的是草还有一颗蛀牙啊,我的天啊,活不下去了啊!
第 89 章
先说到凤姐因五石散想起了王夫人最近的情形,估摸是贾母恼怒‘还施彼身之故’,暗暗惊心不已,不由呆愣片刻,心里只是惶然,倘若真的,自己该当如何?
却是平儿见凤姐发呆,急道:“奶奶,奶奶?这事儿如惊动娘娘如何是好?奶奶快那个章程啊?”
凤姐被她提醒,习惯性瞟眼门口,平儿急道:“奶奶放心,我叫小红守着门呢。”言罢又催促道:“奶奶,这该如何是好呢?”
凤姐稳稳神道:“慌什么?有老太太呢,这事乃是老太太决断,老太太定有后招,只是平儿,你速让人去告诫彩霞玉钏儿,叫她们切勿多嘴,当心小命儿。”
不说平儿如何交待下去,平伏谣言,却说凤姐,别看她老神在在安慰平儿,实则心慌得很,辞别了平儿,急脚猫似的走到贾母房里,顾不得与贾母叙谈,急忙附耳与贾母一番诉说,谁知贾母笑道:“薛姨妈?哼,我倒没急,她倒蹦跶了,你可知道你太太五石散哪里来的?正是这位薛家太太带进府里,哼,包藏祸心的东西。只怕暗算你二老爷与彩霞也是这位高参的主意,我正要找人出气呢,她到寻上门来了”
凤姐闻听这话,心里顿时坐实了贾母把五石散还回给了王夫人猜测。也理不清心里也何等情绪,稍稍迟疑,凤目偶尔瞄眼贾母,欲言又止,贾母知道凤姐心思,笑道:“怎么,不忍心了?放心吧,只不过让她长期调养而已。”
这凤姐自从生了儿子,得到贾母全力扶持,掌控了贾府,眼见王夫人难再起势,心绪稍平,对王夫人已经没了那种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刻骨仇恨,这大约也是有福之人心胸宽吧。虽则如此,凤姐依旧不能原谅她,希望她霉运横生,穷困潦倒,众叛亲离,当然,这需得在贾府安然无恙不翻船的前提下。倘若整治王夫人而危机贾府,凤姐则宁愿继续忍受。她这里暗自思忖,抬眼瞧见贾母脸色意味不明,因怕贾母误会,忙一肃身道:“我知道老祖宗自有分寸,怕只怕惊动娘娘,危及贾府,如今太太抱病,宝兄弟与林妹妹相处平稳,林姑父对宝兄弟越来越看重,薛家母女怕不会放过这个搅扰机会。”
贾母却不接凤姐这话,却转而吩咐丫头上西瓜,对凤姐笑道:“嗯,来一块,解解暑气,尤氏昨天送来孝敬我,我却嫌这东西太凉,不敢多吃,你留几个,剩下的叫他们送进园子给你大嫂子小姑子们,抽空去宝妹妹那里逛逛去,看她们知趣不知趣儿,倘不知好歹,这贾府她们就真住不得了。”
凤姐闻听这话,立时明白究竟,当即笑了:“哎,我这就去!”
却说凤姐着人抬着一大箩筐西瓜,吩咐她们挨个给姑子们送去,为了不显突兀,她先去了潇湘馆,后才去了蘅芜苑。
再说那宝钗刚刚受了一肚子气,不过回家一趟,她已经气平了不少,心里只是暗自琢磨,也不知自己母女合计这一招能否让姨母咸鱼翻身,自己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