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山。”曳月可环住他脖子,抵着他额头,轻轻地唤他的名字,“维山,往后你会不会像父皇抛弃娘亲那样,抛弃我?”
百里山知魅姨是她心里的结,不由紧紧搂住她腰身,将贴于自己胸怀,轻轻道:“我是怕你不要我。”顿了顿,又道,“前些天,我本该送你和娘离开大营,可我舍不得你,只想将你留在身边。当时我想,即便这一场战役输了,我也要你陪着我,即便往后遇最大的危险,我也不放你……你可会怪我的自私?”
极少听到他的心意,见他娓娓道来,曳月可早感动不已:“怎会怪你?我也是甘愿陪你。”她伏在他胸口,抿唇而笑,“我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让父皇狠心流放娘亲,我小时候还以为父皇不爱娘,可父皇从小宠我……若他们是相爱的,为何又要分开?”
“父皇为一国之君,定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他搂紧她,低低地,“我不是父皇,你也不是娘亲。”我会将你绑在身边,永不分离。
三日后,雪国大军从三面发起总攻。百里山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指挥着千军万马,抵挡雪国来势汹汹的军队。月可立于他身旁,双手紧紧地与他交握。
临近傍晚,百里山传令离山郡二十万大军退守大营。而雪国军队,从端涯官道狂卷而来,官道上烟尘滚滚。百里山望着那一条长路,大笑两声,偏头看向月可,而月可也静静回视他。
“走罢。”他拥紧月可,从城门一跃而下。
无垠,皇宫,仍旧是那把雕花木椅,雪里云神色一如平日温和。他看了看手里的文书,再扫向底下亲信:“传令给无垠郡王,将二十万大军编制好。其余事,我不再计较。”
亲信都退下了。雪里云捏着那封文书,久久不动。他记得自己说过,他要看看曳木摇和百里山能为小谷做到何种地步,待看够了,就放小谷走。
而今,曳木摇为小谷化去三千年功力,百里山为她不惜以二十万将士的性命来试探雪国反应。
曳木摇与百里山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所以才能够义无反顾,也无所畏惧。
而他呢?坐在这雕花的木椅里,拥坐着江山,心里,却只有无穷无尽的孤寂。人的寂寞,便是失去,便是得不到,便是得到了又丢弃,便是不甘心。他无疑是寂寞的,想得到的早已得到,未得到的,早在他意识之前,就已失去。
无故失踪吗?据说,那天很多将士都看到,百里山带着前朝公主跃下城楼的情景,可当时无人上去阻拦,是吓呆了吗?
雪里云嘴角溢笑,将文书搁在几案上,起身,轻哼道:“逃就逃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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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往南走,越往南,草木欣荣,越惹伤感。也不知从北方到南方,她走了多少次,次次景物相似,心境却不同。
拙女已昏迷多天,静静躺在马车里,百里谷焦急却又莫可奈何。当担心变成一种无能为力,除了悲怆,就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百里谷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地希望自己是个上仙。若是上仙,治拙女这一身伤是足够了的可她不是。想起当日曳木摇中一掌后,为逃出皇宫,他转仙术到她身上。待逃出宫后,她体内的仙术也随之消失。也不知曳木摇用了什么方法,可将仙术转入她体内
正想着,曳木摇掀帘进来。他看一眼仍旧昏迷的拙女,伸手揽她在怀里:“等到了端涯,我便为她疗伤。”
百里谷看着脸色苍白的拙女,想了想,轻声回他道:“拖一日,拙女的伤就严重一分,你为何……”为何不及早替她治疗?
曳木摇自然懂她话里意思,可他却只笑一笑,不作回答。两人静静相拥着,都沉默起来,只有车轮滚滚碾在官道上的清脆回声。
百里谷此刻也不知是担心拙女还是曳木摇,心里一阵惶恐。是什么原因,一定得进了端涯才能给拙女疗伤?他定是有事……百里谷悄悄扫视曳木摇全身,又将目光落回他面容好似一切如常,她却更加恐慌。
不几日,即到端涯边境,而百里谷的担心也成了事实。
这日,天色渐晚,曳木摇将马车停在小路边,等百里谷给拙女喂完食物,他已不见人影。百里谷等了等,仍不见他回来,便下马车寻他踪迹。见到他时,他正倚在树下,面容苍白。见她来了,也不解释,只朝她微微勾唇。
百里谷看到他的模样,心里隐约就猜到几分。她也不上前,只瞪着他,直到泪水往下地掉,才轻声道:“我说过,要是你有事,我绝不独活……你还瞒了我什么?”
曳木摇摇摇头,朝她伸出手。她噙着泪,将他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拽住。
从来没有这样恐慌过!五岁独自去北阙,她不曾害怕;眼瞎了,也不曾在意;就连万秀珠自杀时,她也强忍着不哭……可独独见到曳木摇此时情形,她急得掉下泪来。那是怎样一种恐慌!怕他就此消失,怕他就此弃她而去……
她紧紧拽住他的手:“你受伤了。”
曳木摇扬着眉,另一只手缓缓抬起,轻轻抚她眼眶:“小伤而已。”
他面容苍白,看得出耗费了许多真气……怎会只是小伤?百里谷低着头,扫到他膝盖处泛红的衣物,她心里一紧,急急卷起他裤腿:“是……膝盖吗?”
曳木摇伸手拦住她动作,笑道:“不是膝盖。别担心,我已经好了。”
百里谷见他不愿多提,知他不想让她担心,也就不再多问,只将他扶起。两人缓缓回走。她偏头看着他俊朗的眉目,猜测他到底哪里受伤了。不是膝盖……吗?她赫然记起,当日他将仙术转到她体内时,他面色也是那般苍白。而他也说过,师兄布下障碍,是为了逼他将仙术转给她。她原以为师兄不过是让曳木摇化去修为,却原来,原来师兄竟是想害曳木摇!
百里谷紧抿着唇,心里万分悲怆。见她如此,曳木摇不禁勾唇:“你夫君我还在,不许愁眉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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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时一口气咽住,半响,才道:“你还有事瞒我。”
曳木摇便嗤笑,敲她脑袋:“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才瞒你。”
这回不是咽住,而是……被生生呕得气短。她瞪他一眼,重重叹气:“不愿意告诉我也好,瞒着我也好,如果最后你先弃我而去,我定追你到黄泉路,将你千刀万剐,再把你烧成灰。”
曳木摇不禁好奇:“烧成灰做什么?”
“烧成了灰,你便再也不能欺我骗我瞒我。”她继续瞪他,心里却也知道,他从未欺瞒过她,就算这次……这次他也是正大光明地说不愿告诉她……
她的表情,看在曳木摇眼里,就是十二分的悲凉。曳木摇不由苦笑:“我用得着欺你瞒你骗你?就算这一辈子不负你,我也愿意化成灰烬。当然”他盯住她黑眸,勾唇,“就算化成灰,我也要拖你一起。两个人的骨灰搅在一起……听起来就不错。”
恐怕只有他,才会有如此变态的想法罢。百里谷嘴角微扬,半响,才故意皱眉道:“听起来,确实不错。”
曳木摇看她一眼,见她欲笑还休的模样实在惹人疼爱,不由轻轻捏她鼻子,在她耳边印下一个吻。百里谷便咧嘴,将他的手拽得更紧。
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他的伤势一定很严重。不然不会避开她一个人到树林里疗伤,不然不会在她面前刻意掩饰。他不愿骗她,又不想她担心……这便是爱吗?可她不愿承受这样的爱,她宁愿与他一起承担责任也好,危难也好。
两个人在一起,不就该一起分担吗?快意也好,苦痛也好。只要身边有一个人,快意便更加快意,苦痛却只有原来的一半。
当年父亲和舅舅谋划时,她从未跟曳木摇提过,因她怕曳木摇夹在中间为难。曳木摇是明白她的,所以任由她动作,留时间给她解开心结。那么,现在,她该静静等他,到他愿意说实话为止吗?
正辗转思索,忽而听曳木摇在她耳边低沉道:“快回马车!”
她一怔,蓦然想起马车里还有昏迷多天的拙女,心里不由一急。曳木摇却仍旧不紧不慢地回走。她知他伤重,不能耗费力气,想了想,便松开他的手:“我先回马车看看。”
百里谷奔回小路,见那马车静静停在树下,她细细打量,未觉有异。待她掀开车帘,才赫然心惊马车内,哪还见拙女身影?她内心不由一阵恐慌,双手握成拳,又松开,又成拳……
刚刚谁来过?是刻意掳人还是无意为之?旧识还是新敌?脑里闪过百种猜测,最后只剩下无尽的担心。
仔细查看马车四周,竟查不出半丝异样。她怔怔望着马车,蓦地像想起什么,她掉转头,即见曳木摇从树林里缓步而来。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只有新月挂在枝头。百里谷眼力甚好,透过朦胧的月光,能瞧见曳木摇脸上极力克制的痛苦。
她惊得奔过去,扶住他:“是不是又发作了?”
是他先察觉到马车的异常……他必定使用了许多念力而他每用一次念力,都会伤到身体。是她疏忽了!
而听到她问话,被她扶住的曳木摇不由微微一僵。他盯住她眸子,见那黑亮的眼眸里只有无尽的担心。他暗暗吁了口气原来她还未发现他受伤之事,一切只不过是她的猜测而已……他朝她勾起唇角:“什么发作?我爱欺负人的毛病被克制得很好,我现在可不想欺负你。”
他唇角溢出的笑有多少无力,百里谷看得清清楚楚,但她也不愿点破他不愿她担心,她便装作不知情她也不想让他担心的。
扶着他上了马车,再将他仔细安顿好,俨然当他是病人样子。曳木摇不由苦笑,却也不反对她的做法。此刻两人心里都如明镜似的,他若反对,只会让她更担心。
他细细瞧着她面容,见那面容上难掩悲痛、哀伤,他心里顿时一紧,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来回抚触。
以为他没发现吗,从他上马车到现在,一直不见拙女身影。车里少了一个人,他怎会察觉不到?更且,是他先发现马车的异常,拙女不见,他也早有预料
从他们快进端涯边境开始,便有人一直跟在马车后面。他连着几日试探,竟发现那人的目标不是他,也不是百里谷。而拙女那几日一直昏迷,是什么原因让那人连追了多天,却不愿现身?
拙女的旧识吗?
曳木摇静静看着忙不停的百里谷,想不出她的贴身侍女会有什么旧识。
“哪里不舒服?”见他一直看她,百里谷不由忧心忡忡。
曳木摇微微一笑,闭了双眸:“拙女不见,你定是担心……我已经好了,你去寻她吧。”
百里谷却只扫他一眼,不接话,轻轻替他盖上薄被。曳木摇心里苦笑,她不信他身体已好,所以不愿离他左右……不离就不离罢……他的手被她紧紧拽住,他知她在害怕,在担心,心里不由更加怜她。悄悄地回握她的手,紧紧地,给予她无尽的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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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静静躺在马车里,不知多久,百里谷忽地感到身边的男子浑身都在颤抖,她大惊,睁眼看过去,就瞧见曳木摇极力克制的表情,和那面容上的点点汗珠。
曳木摇见她醒了,便朝她挤眉一笑,指着马车外的树林,道:“你去那里,或者我去。”
百里谷看一眼那树林,再将目光落回他面容,盯着他看许久,最后拧起眉:“我不去,你也不去。”
定要看他发病的样子吗?曳木摇不禁苦笑,点点头,便不再理她。百里谷静静瞧他片刻,而后缓缓扬起右手。曳木摇虽闭着眼睛,却也能感觉到她动作,顿时一惊,一把握住她右手,厉声道:“我不许你这样!”他是真恼了,极其阴厉地盯她,放佛要将她盯成灰烬。
她却不怕,冷冷回道:“你看不得我自残,却以为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你什么都不说,受伤了不说,病发了也不说,你以为我不会恐惧,不会担心?”她不去瞧他的表情,继续道,“我担心你,却又无能为力……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知道他是受了伤,可不知他何时受的伤,不知他哪里受伤,不知能帮他什么,这些不确定,让她渐生猜疑她不喜欢。
感情无非是这样,在不确定中生疑,在猜疑中生矛盾,在矛盾中生恨。她自然是不恨他,可担心总是有的。
曳木摇仍旧闭了双眸,看得出他已是十二分的克制。百里谷自然瞧见他脸上的苍白,她心里也急,恨不得代他受过。可而今她唯一能做的,却是紧紧握他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曳木摇神色才渐渐回转,见百里谷紧闭着双唇,似比他还要痛苦十倍,他心里发疼,轻轻将她拥进怀里,吻她发丝,一直一直不停。
百里谷回搂他腰身,紧紧地,直到感觉发丝下一片清凉,才知他是落泪了。她紧抿着唇,半响才哽咽道:“不要瞒我。”
曳木摇轻轻嗯一声,搂紧她,沙哑道:“往后无论怎样,都不许伤害自己。”她要废去自己半仙修为,可她不知,她体内已不止一股力道,还有他的三千年功力……一旦化去修为,就是,就是……他当时见她扬起右手,不知有多担心,强忍着痛硬生生拦住她动作她担心他,他却更怕她内心迷惑,做出许多傻事来。
百里谷听他低低地、近乎请求似的命令,沉默起来,半响才点头应了,心里却想:你若有事,我岂能独活?顿了顿,她抚着他膝盖,轻声问道:“你伤在哪里?”
“不是膝盖。”曳木摇咕噜一句,笑着将她抚他膝盖的手握住,“是我体内真气不稳。”
“真气……不稳?”她想了想,即刻明白过来,不禁急道,“那三千年修为可是化去了?”
曳木摇以下巴抵住她乌发,笑着点点头,又摇头:“还未彻底化去。当我以为自己已成凡人时,仙术却还在,当我要用仙术时,却又使不出来。体内真气不时乱窜……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彻底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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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他时时发作,常冒虚汗,难怪不能替拙女疗伤。百里谷心里泛疼,想了想:“定是师兄那一掌重伤了你,而你不及疗伤便把仙术转给我”
“当时也是迫不得已。雪里云存了心伤我,我岂可辜负了他。”见她不做声,他扬声一笑,“从此是凡人,甚好,甚好。”一顿,扬起眉角,“你不问我刚才为何能听到马车动静?”
“你修为还在,定是能听到的。”此刻她已不再胡乱猜测,只想着他每用一次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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