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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大雪后，是狩猎的好时机，百里府兄妹果然猎到很多野物。
百里谷看到整个涯山都铺满了皑皑白雪，她极度开心，在雪地里踩来踩去，也不觉冷。百里山素来就知自己妹子是什么样，也就随她大喊大叫。而百里谷看兄长并不阻拦，她更加开心，一溜烟就跑远了。
百里山摇摇头，回身吩咐家仆查数猎物。片刻，听到人声嘈杂，他忙抬头，竟然看到曳木摇立在他跟前。他心底诧异，礼貌作揖：“曳王爷。”
“百里公子好兴致。”曳木摇扫了眼雪地上的猎物，嘴角略勾，“收获破丰。”
百里山微微一笑，不接话。
曳木摇笑意加深：“刚才在那边狩猎，查点时发现少了几只小动物，我就带人四处找找。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百里公子了。”
拐弯抹角！百里山面子挂不住，淡声道：“那曳王爷慢慢看，我们查点完就回府了。”
“王爷，那支箭好像是曳王府的。”还不待曳木摇答话，早有人出声。
百里山顿时面色一冷，鼻子发出轻轻地嘲弄，扬眉看曳木摇：“曳王爷？”
曳木摇乐见百里府长公子的黑脸，他嘴角一勾，又勾，终于露出个微笑，指着刚才出声的那位小美女：“给百里公子介绍，无垠郡宁郡主。”又指着郡主身边的两个青裘少年，“这两位是离山郡王府的公子。”
拿身份来压百里府公子，百里府公子顿时一口气咽住。半响，百里山终于挤出点笑来，客气点头：“见过两位公子，见过郡主。”
三人也客气回礼。
宁忆女指着地上猎物：“王爷，那箭很像曳王府的。”
百里山静静打量再三出声的郡主，见她身着红裘衣，衬映着脸上的凝脂雪肤，整个人就像火中的雪莲，有一种说不上的艳丽，又有一种说不上的脱俗。百里山暗暗叹息，心里惋惜这样一个女孩子，怎么就这样不懂察言观色呢。
百里山敛目，朝曳木摇作揖：“地上这些猎物都是我与家仆所猎。但曳王爷有疑惑……这样，请曳王派人查看一下，也好还我们一个清白。”
曳木摇见百里山憋了气还能这样礼让，于是毫不掩饰他的开心，回礼道：“这样会不会唐突了百里公子……”想了想，笑，“不过宁郡主有疑问”
曳木摇拿笑眼看百里山，百里山怎会不知他笑里意思：“宁郡主请仔细认真地查看。”而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曳木摇欣赏着百里山的咬牙切齿，心下更快意。见百里山瞪他，他也不恼。他扫视百里府人员，扫视一圈后，皱眉。百里山不知曳木摇怎会突然变了脸色，但他实在恼曳木摇的无礼，也就懒得管他的王爷脾气了。
等了片刻，就见宁忆女素手挥动：“这个，这个，这个，都中了曳王府的箭。”
“是吗？”曳木摇慵懒地笑，扫到一个青色小点越走越近，他黑沉的脸才渐趋平静。而后，收回目光，玩味地看着百里山。
百里山不理曳木摇，偏头看向百里府侍卫柳言：“是吗？”
柳言忙近身，拱手禀报：“是。”
再无下文。咽得百里山差点吐血，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不知维护主人的下属？
曳木摇心里笑，觉得百里府的侍卫实在有趣，就如那个小女娃一般地诚实。
“兄长。”百里谷一身青色裘衣，小脸通红地跑过来。
百里山见她红脸通通，想她刚才定是看到这边情况有异才急急赶回来。他伸手擦她额上热汗：“玩累了？”
百里谷讪讪一笑，算是回答她兄长了。转眸看到曳木摇，她忍不住“咦”了一声，然后客气打招呼：“见过曳王爷。”
曳木摇抬手一扬：“客气。”然后看着百里山，意思是百里公子要怎样解决这件事？
百里山不作声。
旁边的柳言小声给百里谷说了原委，百里谷小脸逐渐由红转青。
曳木摇悠闲地等着百里山的回答。
百里山只得抱拳：“如果野物身上既有曳王府又有百里府的箭，曳王觉得应该怎样解决？”
曳木摇一手托弓，一手摸下巴：“百里公子是问我意见？”
百里山见曳木摇一脸赖皮样子，顿时泄气：“还望曳王爷明示。”又见曳木摇不怀好意地笑，他迟疑了下，再抱拳，“曳王爷认为怎样才公正？”说“公正”二字，想来再横行的大曳木摇王也应该知道些分寸。
曳木摇微微一笑，一点也不客气：“我要那头野猪，其他我就不计较，全送给百里公子了。”
“……”百里山深深领略到什么叫无理取闹，什么叫黑白颠倒。他双肩不受控制地耸动：“我也只要野猪，其他可尽数送给王爷。”
曳木摇眉头一挑：“百里公子可是说真的？”
“兄长。”百里谷查看完野物上的箭，起身朝百里山作揖，“这三只野物上都有曳王府的箭支，但并不表示猎物就归曳王府了。”擦了擦脸上的热汗，百里谷朝曳木摇作揖：“曳王想要这头野猪？我查看过了，兄长一箭射中野猪心脏，王府的箭射在了野猪后腿，依常理看，应是穿心那箭作用大些。”说完，再次朝曳木摇作揖。
17。17
曳木摇淡淡睨她一眼，偏头看向宁忆女：“郡主是不是喜欢野猪肉？”
宁忆女点头。
曳木摇朝百里家兄妹耸肩，无奈道：“这可怎么办？”
百里山看曳木摇表情，想他不会轻易作罢，只得道：“曳王要是同意，这头野猪我们可以各分一半。”
曳木摇将手里的弓递给身后侍卫。听百里山的话，他眉头上挑，一脸不可置信：“这就是百里公子的解决方法？”
“不然？”百里山尽量保持自己风度。
曳木摇缓沉地笑：“我记得旧年初秋时候，涯山下有家农户跑到端涯府告状，说是御史府的公子把他的猎物抢了。猎物中好像就有野猪。”曳木摇笑得格外地阴，“但不知御史家有几位公子？”
阴险，狡诈，赖皮……百里山眼里透露出对曳木摇真实的赤裸裸的看法，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但不知怎么，到最后，他还是忍住，沉默。
“兄长？”百里谷扯百里山衣袖。百里山低头看她，见她一眨不眨地回视他。他心下暗恼，知这个妹子必定将曳木摇的话听进心里了。她疑他了。他忙伸手牵她。
百里谷明显感到兄长牵她的那只手在隐隐颤抖。
百里山深吸口气：“柳言，装好该装的野物！回家！”
柳言垂首，扫了眼横摊在雪地里的猎物，即刻又收回目光，躬身应着：“是。”
百里山牵着百里谷，一步一步往山下走。百里谷小脑袋垂着，也不说话。两人一路静默。
回府，沐浴更衣，给娘亲请完安。正巧书房传话，让她去一趟，百里谷只得踱步到书房。
“父亲大人。”百里谷深揖。
百里玉抬眼见她神色乖巧，他心下满意：“今天收获怎么样？”
百里谷偏头，想了想：“禀父亲，尚可。”
下人早已禀报曳王抢猎物一事，百里玉心里早就有底。见自家女儿不愿多说，他也就面色平静地转了话题：“小谷跟五公主相熟？”
“五公主？”百里谷微微诧异。想了想，如实答：“小谷喜欢跟五公主一块玩。”
小孩子，果然贪玩。
百里玉沉思一阵，心道：她喜欢跟五公主在一起，也未尝不是好事。遂点头：“你喜欢就好。”
百里谷虽狐疑，却不敢多问，只得垂首等他父亲吩咐。
半响，只听百里玉淡声道：“走吧，该吃饭了。”
却没有什么吩咐。
曳木摇回府，舒服地半躺在貂皮椅上。见小四晃了一圈又一圈，他笑：“吃了多动粉？”
小四忙拱手：“王爷，要不要把野猪给宁郡主送去？”
曳木摇半眯眼：“现在野猪扔在哪里的？”
“回王爷，扔在柴房的。”
“扔在柴房？”曳木摇立即睁眼，扫视小四。
小四立忙低头：“是，王爷，我知道怎么做了，随后就将野猪给那猎户送去。”
曳木摇满意点头，见小四仍低着头不走，他伸个懒腰：“怎么，还有事？”
“王爷……”小四想了想，作揖，“其他几位郡王都赶在十五前动身回了自己的封地，只有王还在端涯。”
“哦？”曳木摇又眯眼。
“听说是王妃染了风寒……”
曳木摇缓缓起身：“你消息倒灵通。”
小四即刻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果然，曳木摇手一摆：“不罚重了，到院里站着，站够了就滚回自己屋子。
小四那个苦啊！他实在不敢问什么时候才算“站够了”，正要出去领罚，却不料曳木摇又叫住他。
“去查查百里府是不是养着一只小兔子。那兔子肤色雪白，小巧得紧，应该很好认。”
18。18
二月来临，端涯城里城外，一夜春风吹放三千桃树。
暖风和煦，草芳花熏，曳木摇心情正好，随意逛到百里府门前，敲打门环：“不必通报御史了，我今天来拜访你们家小姐的。”
门童左看右看，最后躬身：“请问王爷可有拜帖？”
“拜帖？”曳木摇沉吟一会，摇头，“没有。”
曳木摇为难地看着门童，门童为难地搔头。正相持着，百里山一身戎装从院里出来，看到门口的曳木摇，他偏头问门童：“曳王爷来做什么？”
门童看曳木摇一眼，见曳木摇笑着看他家公子，那笑……千变万化啊！门童不敢多看，躬身回道：“曳王来见小姐的。”又加一句，“王爷没有拜帖。”
百里山脸上立时挂了笑：“大曳堂堂十二王爷，还需要拜帖？”拍拍门童肩膀，“请王爷进去吧。”他偏头看曳木摇一眼，又别开目光，“我妹子正在自己院子练剑。”然后朝曳木摇点点头，带着身后的侍卫出去了。
曳木摇从阴笑变成似笑非笑到最后苦笑，他想御史家公子坦诚的性情倒合他胃口，就是态度有点伤人。
进院子，果见百里谷正用功。
曳木摇站在一边看了会，终是忍不住走过去，一扬手，将剑夺过来：“百里小姐剑气所到之处，梨花尽被扫荡。”摇头，叹气，“看来百里小姐不是惜花之人。”
百里谷抬头看着纷飞的梨花，又低头看看铺在自己脚下的白花瓣。脑袋摇晃一会，这才缓缓上前，从曳木摇手里取回自己的剑。
曳木摇弯腰深揖：“百里小姐，我来赴约了。”
百里谷仍旧不看他，继续练剑。
曳木摇被个小女娃冷落，心情可想而知。
“百里小姐气我抢走那头野猪？”
话落，只见一抹白光闪过。百里谷黑着脸，用剑指着他。
曳木摇低头，看了看她拿剑的姿势，再看着自己胸口的剑，沉默一会，发表意见：“是不是我太高了？百里小姐用剑指我，看起很吃力啊。”见百里谷不为所动，一言不发，也不收剑。他想了想，再低声道：“那头野猪我送给涯山下的农户了。”
百里谷偏了偏脑袋，然后认真看着曳木摇，一字一顿道：“你怀疑我兄长！”
“……”曳木摇努力咽下这几个字，在肚里将几个字组成句，然后重复一遍，再然后，就笑了，“百里小姐这两月不再锦衣夜行，不再翻墙破窗……原来是为这生气着呢。”
百里谷小小的脸蒙了层冰霜，将剑一收，再次重复：“你怀疑我兄长！”
难得执着。曳木摇被逗笑：“难道你兄长没有抢农户的猎物？”
百里谷回身，背靠梨树，一坐。再抬眼看着曳木摇，表情认真：“我兄长是迫不得已，当年那些农户里头也有坏人……你是明着抢劫！”
曳木摇缓缓近前，在她跟前蹲下，忍不住笑：“你兄长怎样迫不得已，怎样迫不得已地去抢？就算有坏人，也用不着全数抢尽吧……”
百里谷黑眸顿时锋利，盯住曳木摇：“曳王什么时候路见不平起来？”她意思明显：你曳王抢人抢物的事还做得少了？
曳木摇自然是懂她眼里透出的明晃晃的意思，他略沉默，随即扬眉，笑：“百里小姐倒对你兄长在乎得紧。”然后双膝一伸，与她并排坐下，“我就是明着抢你兄长，百里小姐你能奈我何？”他微笑着，“我这人有点怪，平素虽爱欺负人，但不知道怎么，却见不得在有人我面前欺负弱小。”
“……”百里谷顿时双眼圆瞪，“曳王倒坦白。”
曳木摇微微一笑。
百里谷静默一会。然后起身，将剑放下，朝曳木摇作揖：“曳王爷请稍等片刻，我让拙女泡茶。”
曳木摇脸上挂笑，知她是想通了。他做个“请便”的手势。
百里谷回头吩咐拙女：“将舅舅家送来的新茶泡好，端一壶上来。”
19。19
百里谷极耐心，教曳木摇凝神聚气。约摸半个时辰，两人同时睁眼。
“果然坐着也能睡着。”曳木摇吐着气，笑看百里谷。
“王爷请用茶。”拙女将茶水搁在石桌上，再铺了青色毛毯，请她家小姐和曳木摇坐下。
曳木摇也不客气，端起抿一口：“不错，清香扑鼻。”
百里谷双手托着脑袋，有些泄气：“我喝不出味道来。”
曳木摇大惊：“百里小姐……”难道味觉有异？
百里谷圆脸一皱，甚是苦恼：“在北阙，师父直接让饮融掉的雪水。现在回到端涯，我实在喝不惯茶水。”
“原来是这样。”曳木摇一笑，不再多说。
她一时好奇：“曳王爷难得没有讽刺。”
“百里小姐倒是一如既往地坦率。”曳木摇叹息。
百里谷一笑，也不反驳。曳木摇扫她一眼，放下茶杯：“今天叨唠百里小姐了。”百里心谷摆手又笑：“没什么。”
曳木摇起身，望着百里谷的茶杯：“百里小姐真不喝茶？”
百里谷静静看自己茶杯：“喝倒是喝的……”端起，“咕咚”喝了一大口。
见她这么囫囵吞枣地喝着，曳木摇笑笑，不紧不慢拱手：“百里小姐，我先告辞。”
百里谷忙回礼：“王爷慢走。”
曳木摇脸上漾笑，走几步，回头：“百里小姐，刚我在茶里放了点东西……”
百里谷疑惑：“王爷的意思是？”
“王在端涯整整多呆了一月”
“王？”百里谷平素性子偏淡，做事也慢腾腾的，也不容易盛怒。但听曳木摇的话，不知怎么，她心里竟浮起怒气，一挥手：“拙女，送客。”
拙女一时为难，看着自己小姐。
曳木摇不甚在意地笑笑，转身出了院门。
直到春末，百里谷的病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