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举行正式婚礼之前,就同那位容貌上据说远远逊色于自己的女孩共度过若干个良宵了。
但在宣誓之后到象征性婚礼举行的这不到四十八小时内,玛丽却是没有任何特权的普通人,虽然目前没有人关注这一点,但事实上,她既不是奥地利的女大公,也不是法兰西的王储妃。
但在法理上,她还有血缘,她在血缘关系上,将永远是哈布斯堡洛林家族的成员,这也是至关重要的,玛丽也同样记得,在历史上,当那位可怜的王后被剥夺了一切尊号,而只剩下“路易·卡佩(指路易十六)的遗孀”这一个称呼并被投入监狱时,一些对她始终忠心耿耿的臣子们,就是用这一理论,要求奥地利的哈布斯堡洛林家族出面搭救她。
有关上述这些历史事实的回忆伴随玛丽渡过了她成为法兰西王储妃前的最后一点儿时光,而她本人,确实也多次祈祷,既然那不知名的神祗导致了她的穿越,那么,她同样希望这神的力量,能让这不到四十八小时,成为她在这穿越的一生中仅有的没有特权和尊号的时光吧。
006
玛丽的求婚仪式和宣誓仪式之后,维也纳全城,开始处于一种异常火爆的欢庆气氛之中,宫中和大学校园的狂欢、阅兵式、化装舞会、冠盖如云的贝维德尔宫盛宴和舞会、宾客达一千五百人的利腾斯坦宫晚宴等等,庆祝活动在时间上彼此重叠着举行,以至于玛丽在象征性婚礼上看到的以约瑟夫皇帝为首的绝大多数宾客们,都是满脸倦容的。
玛丽休息的很好,对于那些庆典活动,虽然很热闹,但她却不怎么感兴趣。她基本上是在自己房间里呆着,人们以为她是因为做了新嫁娘有些害羞,但实际上,她所缺少的,洽洽正是这样一种感情。
人死而复生,虽说是灵魂穿越到另一世界,总比彻底消亡要来的好。但事实上,再活一世,未尝不是一种辛苦。就拿玛丽来说,一穿穿成了这么有名的历史人物,活不好就会重蹈覆辙上断头台,于是她的这辈子,每走一步似乎都是一个任务,都充满了挑战,活得兢兢业业,小心谨慎,比上辈子要勤勉的太多。好容易到了结婚这种大事上,又是别人安排好的政治婚姻,于是,她整个儿的思想,完全把这事儿当成了另一个充满挑战的任务,别说什么害羞欣喜,她完全想的都是好好走完成这任务。
现在,任务到了很关键的一步——象征性的婚礼。玛丽在最初了解了这婚礼的安排之后,就禁不住联想到当年迷倒一大片的琼瑶片,这种找个人(通常是新郎的兄弟),或是甚至是找只鸡(鸡低头吃米算作拜堂)来与悲惨身世的女主结婚的桥段,可称得上是老少通吃的重磅催泪炸弹。没想到,玛丽都穿越到欧洲最有地位的王室做公主了,待遇还是没啥大变化啊。
玛丽在这象征性婚礼上的待遇,介于上述两者之中,新郎虽然有兄弟两名,按照欧洲的礼法,他们却不能来替兄长娶嫂子;至于弄只鸡么,也就太上不了台面了,何况这似乎也不是欧洲的风俗。于是,这位新郎代理人,由法奥双方几经选择,最后才确定由宗教人士来担任,奥地利的大主教斐迪南,受命来完成这一光荣的使命。
这又是一个“大叔”以上级别的人物。不过玛丽到是真不在乎了,反正是演戏,她就像当年伊莎贝拉的婚礼那样,穿戴一新,在女傧相和花童们的簇拥下,到圣奥古斯丁教堂去。
由于不是王室教堂,圣奥古斯丁教堂的规模,要比斯特凡大教堂小上很多,但遇上这么重要的婚礼,宾客是一个都不能少请的,于是,玛丽到达的时候,发现整个教堂里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只是中间勉强留出一条通道来,供她走到圣坛前面去。
这象征性的婚礼和求婚仪式又不尽相同,虽然两者都是找了代表来代替新郎,但求婚仪式确实表演过了,就算求过婚了,而这象征性的婚礼,意义则小的多,毕竟等玛丽到达凡尔赛,还有一场正式的婚礼在等待着她呢。
于是,在这场婚礼上,男女演员的戏份理应是不配比的,观众要看的是玛丽的表现,于是,整个的婚礼安排也是偏重于玛丽的,而大主教,明显就是一个陪考的。
整个仪式完全按照婚礼的规则来进行,但这一次非但是玛丽了,大概一半以上的组织者和看客们,都同样把这仪式当成了演戏,这导致整个仪式的过程乏善可陈,而且,最缺少的,就是婚礼所应有的那种喜气洋洋的气氛了。
玛丽仍然面带微笑的完成一项项步骤,从演戏的角度来看,一切都很完美,只有当斐迪南大主教往玛丽无名指上套上结婚戒指的时候,玛丽突然想到,这个结婚戒指,到了边界上交接新娘的那一天,大概也要算作是属于奥地利的东西,被留在奥地利的领土之上吧。
但对于整个奥地利来说,玛丽算是结婚了,好笑的是,到目前为止,玛丽对于她这位新郎的印象,仅限于画像或是有限的情报呢,但她却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象征性的婚礼是最后一项公开仪式,确实,按照婚姻的流程来说,夫妻俩已然结婚,剩下的,自然没什么值得公众关注的了。然而,对于这个奥地利第一家族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即将来临,玛丽,就要彻底离开他们了。
穿越过来这么多年了,玛丽从未听说过远嫁外国的公主能回家来探亲的,故而,除非发生特殊的事件,比如公主的丈夫挥军占领了岳丈家,公主的这一辈子,是基本上不可能再见到家里人了。于是,整个20日,都是留给哈布斯堡洛林家自家人告别的,而玛丽登程的日子,则被订在了21日。
20日早上,三位投身宗教的孩子也被叫了回来,玛丽安娜和伊丽莎白是修女,世俗的婚礼自然不会有她们的身影出现,至于马克西米利安,他不愿参加姐姐的婚礼,谁也拿他没办法。事实上,他们回来与玛丽告别,则完全是尽人事而已,玛丽与他们的感情本来就不深厚,大家都是说说客套话。
女王把20日一整天排的满满的,她似乎希望用这种与往常一样的家庭聚会,来冲淡离别的气氛。全家人吃过早饭之后,就驱车前往美泉宫,在那里,早已安排好一场猎雉活动,这在弗朗茨一世还在世的时候,是全家人常常共享的幸福时光。
午餐便是打猎来的野味,而女眷们则把绝大部分时间耗费在说话上,女王滔滔不绝的对玛丽进行着最后的嘱咐,那些本分啊,义务啊,说实话,到了最后,玛丽真的有些烦了,但还得装作乖乖的样子听着。
下午回到霍夫堡宫,在盛大的家宴之前,女王把玛丽叫到自己的房间,亲手交给她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封好的,这是给法兰西王储、她的那位丈夫的信,女王只不过是告诉玛丽有这样的一封信,转交信件的任务,则留给了德。迪福尔侯爵。
而另一封显然是给玛丽的,只是折了起来,却没有封上,女王示意她现在就打开,玛丽也很好奇,这最后的嘱咐会是什么,于是便打开信读起来。
女王的这封信并不长。“安东妮德,我亲爱的女儿。人们都说你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或者说你最和我相像,但我不希望你像我,我是政治家,因为我是女王,需要统治一个国家,但你只是一位王后,永远只能站在国王的身后,我要告诫你的,是你永远都只是国王的配偶,不要试图超越他的权利,不要过多的干涉政治,你要尊敬他,爱他,并尽你所能的帮助他,去博得民众的喜爱,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安东妮德,”当玛丽读完信,抬起头,正对上女王凝视她的目光,“我要你答应我,你会永远保存这封信,以后,在每个月的21日,你都要拿出这封信,仔细的读上一遍,并且认真考虑你的言行。”
“是的,母亲,我保证。”玛丽不假思索的答道。
虽然女王这封信是老生常谈了,但玛丽也明白,即便她确实是想插手政治来避免这个王朝的最终覆亡,但女王的这封信所谈的,确确实实是可以称得上是作为王后的底线,她需要先做到这些所谓的“本分”,再在其基础上,考虑更多的行为。从这个角度来说,每个月读一读这封信,想一想自己的言行,到也是很必要。
女王又拉着玛丽说了许多,直到侍女们来通知说晚宴要开始了,女王才带着她来到宴会厅。
但事实上,真正觉得依依惜别的人只有女王本人,或者还加上伊莎贝拉,而至于一直在忙碌着婚礼事宜的克里斯蒂安,她却是巴不得玛丽早点儿离开,自己好回匈牙利去与丈夫团聚。
至于斐迪南,他已经悄悄和玛丽说过,虽然他也很希望能和玛丽多相处些时日,但平心而论,他似乎更盼望着玛丽能尽早成为法国王后,因为他把自己将来的飞黄腾达,全押在玛丽身上了。
玛丽很喜欢斐迪南这种坦诚,于是,再一次劝告他要好好读书,剑术和射击也还要练习,并向他保证,一定会和他继续书信联系的。
而伊莎贝拉则是在晚宴之后,把玛丽拉回了她自己的房间,除了又说了一遍要小心要注意的话之外,伊莎贝拉还交给玛丽一包沉重的东西——到不是金币,而是十来本新书,玛丽看了一遍,都是自己没读过的。
“安东妮德,你这一路上,大概也没个说话的人,这些书是我专门为你找的,放在马车上,估计够你看到凡尔赛的了。”
毕竟是伊莎贝拉,有这种远行的经验,玛丽自己就没想到这一点,现在想起来,没有这些书,她这一路,虽然可以看看路上的风景,估计也要相当无聊的。于是,玛丽非常真诚的对伊莎贝拉表示了感谢,又叮嘱伊莎贝拉要好好保养身体,多给约瑟夫生出几个男孩来。
“大概这一胎又是女孩吧。”伊莎贝拉抚mo着自己的肚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来,少不得又要像你我这样,远远的嫁出去。”
大概真是受到了这时代的影响吧,玛丽突然很想建议伊莎贝拉,可以同她自己未来的孩子结亲,但转而想到近亲结婚的问题,话到嘴边,还是放弃了。
于是,玛丽只是再次感谢了伊莎贝拉的书,就带着那些书离开了。
007
维也纳人都知道,4月21日,是远嫁法国的玛丽·安托瓦内特女大公启程前往法兰西的日子。
玛丽并没有感受到很多离别的痛苦,相反,由于前一天累着了,她那个晚上睡得相当安稳,并在早上八点左右的时候,自然醒来了。
侍女们为她梳洗打扮,又拿来了一套崭新的礼服,玛丽这几日在着装上是异常奢侈,每天一套甚至多套新礼服,每一套都价值不菲。等一切都准备就绪了,玛丽最后一次看了看她渡过这穿越的童年的这套房间,然后在小客厅里坐下,开口同所有的侍女们道别。
玛丽手中关于结婚的那套安排中,并没有这个同侍女们告别的环节,但她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她感谢她们陪伴她渡过了那许许多多的日子,并给予她那么多帮助,并祝她们在未来的生活会平安而且幸福。
侍女们的眼圈儿都红了,有几个甚至落了泪,她们纷纷说着感激的话,玛丽一笑,告诉她们,她还给她们留了些小礼物。
这些礼物并不贵重,唯一特别的是,所有的东西,无论是首饰盒、梳子,还是银盘、水杯,上面无一例外的都有玛丽的名字,这些,都是玛丽从小到大用过的东西。
玛丽笑着解释,她已经和宫里面的总管说过了,要把这些东西送给侍女们,而她留这些给她们的用意,不单是为了纪念,而是希望她们把这些小东西传给自家的后人,说不定百年以后,这些小东西,能为她们的后人们带来一笔不小的财富,因为它们曾经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法兰西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用过的东西。
侍女们都被玛丽的怪异言论逗笑了,有几个立刻表示,她们会把这些东西留给子孙,但要留遗嘱给他们,绝对不许卖掉。大家就兴致勃勃的分了东西,然后簇拥着玛丽到骑士大厅去。
骑士大厅里簇拥了不少的人,约瑟夫和伊莎贝拉已经到了,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子,看到了玛丽,便招手叫她过去。
“安东妮德,”约瑟夫压低了声音,“我曾经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些钱的,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这次就不跟你的嫁妆走了,我会派专人去送给你的。”
玛丽确实没忘记她曾开口问约瑟夫要过钱,那是在她要来玫瑰小组的同时所提出的要求,但她一直以为约瑟夫是忘记了,现在看来,这位皇帝哥哥比她想象的要守信的多。她没有推辞,只是很郑重的向约瑟夫道了谢。
这时候,靠近走廊的人群让开了一条路,女王在留在自己身边的三个女儿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她看起来精神并不好,看见玛丽,便立刻做手势让她过去。
“安东妮德,”女王在玛丽的耳边轻轻说道,“我亲爱的女儿,等会儿仪式开始,我就不能再跟你说什么贴心的话了,请你一定要记住我和你说过的所有的话,不要忘记,虽然同你天各一方,妈妈仍时刻都在惦念着你,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
玛丽看到,女王的眼圈儿也红了,而她自己,也觉得鼻头酸酸的,她强忍住内心的悲伤情绪,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母亲,“请您放心,母后,我会谨记您的教导的。而且……我也会一直惦记着您的,请您多多保重。”
玛丽只觉得后背一紧,她自己,已经被女王搂在怀中了,她感受到母亲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然后,有冰冷的嘴唇,轻轻的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在这一刻,玛丽觉得她感受到了这位女王母亲的悲哀——她把自己所有能用来政治联姻的子女都送了出去,为了国家忍受着骨肉分离的痛苦。玛丽禁不住悄悄伸出胳膊,也搂住了自己在这一世的母亲。
也不知过了多久,玛丽觉得女王好像平静了一些,而身旁已经传来三个姐姐催促的声音,“母后,仪式就要开始了。”
女王终于松开了搂着玛丽的双臂,但仍抓着玛丽的手,而宫廷礼官已经得到了皇帝的示意,走到台上去了。
这送别仪式很简单,先是皇帝就法奥同盟又说了一遍那些客套话,然后就是女王的致辞了。
玛丽本以为女王要说的,也多少都是些客套话,但当女王一开口,她就知道,她的预想完全错了。
女王没有拿讲稿,她的眼神并没有看周围的任何人,而是始终盯着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