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开你几伤心呀你几伤心,
往事的甘苦你尝不尽呀尝不尽;
奈何桥上你没法过呀你没法过,
无可奈何你无人说呀你无人说;
忘川之河你呀滚滚过呀滚滚过,
神仙的汤水得请你喝呀请你喝。”
歌声竟一串串地从河中漫出,也许是一个尘世中名叫“时间”的东西在唱,搅得魂群一片悲凉,唏嘘声此起彼伏,想那前尘中的千种万种,总让人心有不舍,令人牵肠挂肚。
我摸了摸胸前的小坠子,担心他想念他爱他,接连起责备自己痛悔自已,伤心不己。
浑浑噩噩中,我被连推带搡着挤上了桥,一道明晃晃的银河从脚下奔腾而过,急燎燎的半点也不为桥上人的伤心而停留。
桥面极窄,只容一人通过;而桥极长且高,拉扯起一个巨大的半弧形架在两岸。只是,既望不见彼岸也回头不见来岸。桥的对面是一块巨形的黑石封住了去路,上面刻着三个朱红大字:“三生石”;而回头,已是黑压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行至桥的中间,那里向外悬空依桥嵌着一个小小的亭台,亦只容二人席地而坐,一位半面蒙戴着黑纱,额头布满皱纹的老妪坐在案旁伸手邀请道:“客官过来坐吧。”
我躬身坐了下去,对上她仿佛看尽沧海桑田万物众生的眼神,那里面一片空洞,让人心悸,却是如临深渊。
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正欲提杯倒水的手忽地顿住,眯起眼睛探身向前朝我胸口瞟来,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你脖子上挂的什么?”
我吸了口气:“我男朋友送的。”
她忍不住伸出两指,拈住了我胸前的坠子地摩挲着把玩了起来,一副艳羡的神色啧啧叹道:“真想不到竟在这里得见此物。”
我快速侧身一闪,格挡掉她的手,怒道:“你是谁?想干嘛呀?”
她盯着我,支手托腮凝思了一会儿,眼珠子像滚彩票般打起急转,忽尔嬉笑道:“我们来谈笔买卖怎么样?”
我不解地望向她,打断话头:“你是孟婆吗?”
她翻了个白眼:“哎呀,呸呸呸,什么婆不婆的,人人都叫我孟姐,”说完不悦地摆了摆手。
一时语塞,再想想,实在想不出在这冥间和孟姐有什么生意可做。
见我沉吟不语,她抛过来一下吓死人不尝命的媚眼,用手指了指岸边的三生石,抬手一晃,那黑漆嘛乎的石头应势而开,一束束金光瞬间射石而出,眨眼的功夫,一道银屏便显现在石上:正是那抹熟悉的身影紧紧搂抱着死去的“我”泣不成声,浑身颤抖着悲痛欲绝。
“不!”我心痛地失声道,扭过头去捂住自己流泪的脸。
她盯着我研究了半晌,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又立马掩唇望了望天:“天机不可泄露啊。”
我忽然开始期待她的下文,期待我期待的一些东西,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心有所求,语气登时便软了许多:“说说你的交易,好吗?”
“想必你也知道这碗神仙汤的来意,本是令凡人忘却一切烦忧的好东西,只可惜,见你年纪轻轻便命赴黄泉,与心爱之人永隔,自是有些遗憾。”
我难掩心喜地贸然打断:“你能让我回去吗?”
“那老娘我无能为力,不过,我却能令你来生与他相见相认。”她漫不经心的欣赏着自己的手指,我却觉得那十骨嶙峋实在无甚看头,不好意思地催促道:“怎么说?”
“嗨,权当为了这块许愿石吧,我这儿汤汤水水的掺了回假的,想来也无甚大不了的。”她一脸正色,丝毫不以索贿为耻,反而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我从不屑的高峰急跌至求人办事的低谷,巴结地看着她,缓缓取下那沁着醉人绿色的小石坠,不舍地递到她手中。
“既如此,拿人钱财替人办差,”她打了个响指,利索地掀手拂过了案上盛满黄汤的碗,一脸慎色对我叮嘱道:“你带着前世的记忆降临人间,此乃天机,万万不可泄露,否则你我全都在劫难逃!切记切记!”
我感激地连连点了几个头,应了声:“恩,记住了。”
随着一声:“起!”我毫无防备地被她推下了滚滚浪涛之中,坠入万丈红尘。
第三章 何其巧
(时间:宋大中祥符四年八月十五中秋节 地点:大理巍宝山桂家寨)
一阵阵时强时弱的外力将我从一个闷堵湿滑的甬道挤出,憋着一股混浊之气,我歇斯底里地张大了嘴,发出的却是“哼啊哼啊”的婴啼。
“生啦,生啦,生啦!”
一个兴奋得略带沙哑的声音向我的父母,还有我,在第一时间汇报了这个好消息。
“生啦?”
“是啊,生啦,快把孩子的脐带剪断!”
“我来给孩子抹抹,快看,快看,这孩子长得真俊,真像先生。”
“孩子呢?”一丝细语疲惫无力,是我今世的母亲,声音有些熟悉,于是很好奇她长的样子。一小会儿,我便如愿以偿,被轻柔地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就在眼角微抬开的那刻:老天加上帝,妈妈,居然是我前世的妈妈,尽管记忆已泛白了十六年,可这张美丽的面孔我决不会记错,这个真的就是我前世的妈妈呀!我嚎啕大哭。
“是个女娃子,夫人。”
“恩,她好小哦。”她轻轻地踫踫我的小脸小鼻子,“怎么我一抱她就哭了呢?”
我慌忙地闭住嘴,尽可能地将眼睛睁得更大,意图使自己看起来能显得稍微可爱一些。
“快看,快看,这孩子一生出来就开始睁眼睛了。”
“夫人,可以叫先生进来了吗?”
“恩。这孩子好乖好可爱,宝儿,我是你娘,宝儿--”她用细腻的手指轻轻抚着我的脸。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脚步急匆匆如流星赶到:“夫人可好?”
“我没事,夫君,你快来看看我们的女儿!”母亲激动的声音里溢满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一双清亮的大眼应声专注地向我凝视了过来。
能有多巧就有多巧。
多想大声对幸福说:幸福啊,好久不见啦,您老这回来得,排场忒地够猛!瞧啊,杵在眼前的,那熟悉的浓眉,那看惯的大眼,不是我前世的爸爸还能是谁?
我的心激荡起如潮的狂喜,利用一个小婴儿各方面不完善的综合神经力量,极致发挥,绽给了她爹一个最灿烂的微笑!
我爸被这一幕彻底震倒了,连搂着我包被的手都禁不住顫抖了两下,惊叹道:“我的个天啊!”
嘿嘿,我心里偷着笑,乐得张嘴打了个哈欠。只可惜眼睛撑着没睁开多久,一股昏沉之感便浓浓袭来,如此后,便反反复复地睡去醒来。
一日后。
简直就像是饿了一个世纪,我瘪着肚子扯开喉咙“嗷嗷”地哭爹喊娘。
“这,这可怎么办啊?”我妈急得声带哭腔,向昨天给我剪脐带的阿婆求助道:“婆婆,我这儿还是没有呀。”
“不着急,您就试着让她吸,自个儿得忍着点疼就行,可别小瞧这新生的幼雏儿,嘴上那狠劲儿可大着呢!来,您抱着她再试试。”
我如何能不急啊,听这凉快话儿说得:您饱婆哪知我这饿崽的饥?
鼻子一嗅到那甘甜的源泉,我如狼似虎张口冲了上去,哪怕只能吮出一丝儿奶腥味儿,都能不由自主调动出我全部的劲力。可见这生命,原本是多么神奇!
传来母亲一声痛苦的呻吟,显然我把她弄疼了,她下意识地想推开我离开那片圣域,转念间又轻轻地将我搂得更紧,“恩啊”地咬着牙哼哼,放任我的肆意。
我本想放开嘴打住的,事实上却忍不住吮得更急。人之初,不谈善恶,却始于自私。而妈妈,有始无终付出的却是无尽的爱。
幸福地吃饱了肚子,还未对妈妈表达谢意,便精疲力尽地呼呼大睡。如此吃饱了睡,睡够了吃,几乎连梦都懒得做。
朦胧中就最喜欢听到妈妈反复安慰的那句:“别急别急哟,这边还有呢,多多的够你吃哩,小宝儿哟。”
然后身体就像发了水的海绵,一个月后便长得鼓鼓满满地。
一个月后,正是九月十五,天气晴好极了。
昨个晚上听父母聊天,知道今天是为我办满月酒,宴请亲朋乡众的好日子。妈妈,哦不,应该改叫“娘”了,娘帮我穿上红红的小衣裳,被他们狂亲了一通后,年轻父母抱着他们的小娃娃迈出了门槛。
“哎呀,弟妹,恭喜恭喜喽,让嫂嫂看看,哟,瞅瞅,大家伙看看,多漂亮的小金花呀!”一张美得令人惊叹的脸探了过来:头上盘着乌黑的辫,发上系着五彩的线,精致匀称的五官,似乎比我的娘还好看上一分。
“瞧瞧,孩子眼睛真漂亮啊,俊山,快来看看你妹妹。”
妈妈抱着我坐了下来,我被刻意放低平躺在母亲的膝上,一双肉乎乎的小掌不管轻重地将我摸了又摸,我不悦地瞟了他一眼,见到一个就像是年画上走出来的“胖娃娃”,他正满面好奇地打量我,我有些想笑,暗中想象着将自己与他作了一番比较:好像还是他更可爱。
“哎哟,笑了笑了,这孩子一见俊山就笑了,你们快来看看!”
母亲幸福地在我额上亲了亲,我像件艺术品被众人击鼓传花般一一接过,无奈地迎面接过数点唾沫星子,弄得我直痒痒,苦于不能言语,嚎着“哇哇”哭了起来。
终于又回到了母亲的怀里,暖暖晒起了太阳。
她是一个不爱多话的人,只静静寻了个向阳的地方坐下,一脸温柔地看着我,似是千疼万疼也疼不够。给亲爱的妈妈回了一个满满的微笑,我闭眼装起了小睡,旁边众人正在谈笑,我便仔细聆听了起来。
“义弟,为兄恭喜你喜得千金,这杯酒咱们干了。”
“谢大哥,来,干了。”
我爸有个结拜大哥?
“恭喜沈先生!”几十种不同的声音说的是同一句话。
我正想入非非,胖娃娃奶声奶气地凑了过来:“小娘娘,这是我妹妹。”
“好孩子,俊山喜不喜欢妹妹?”
“喜欢。”我一抬眼睫毛正瞧见他点头,心情似乎好了点,勉强接受了这个“哥哥”。
日复一日,转眼到了年关。
可怜呐我这半年,为了应付睡眠之外的无聊,倾心精力,将所有的空闲基本上都用来复习。复习什么?嗨,只要是能记起来的,例如一些古诗古词啊,零零整整地统统背了不下千遍,不好意思的是,其实我根本就忆不全几首整的。唉,诸君试想,一个没有任何准备,直接被遣回了历史前朝的人,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对了,自然是历史!可恨加悲催:这一门,我真的真的完全就是眼前一抹黑!掏空了脑袋,搜尽了枯肠,我发奋地嘬响了胖乎乎的手指,最终能记起来的一些,或许有用的所谓与这时代相关的历史,完全仰仗电视里放过好几遍的“七侠五义”。
偶尔也尝试,把小时候的每一件开心的事统统倒出回味,开始还有些趣味,嚼过了几遍,便索然无味。实在没啥好打发时间,只要是能记起的山歌啦,流行歌曲啦,全部在心中反反复复哼唱无数遍。嘿!连我都有些难信,自己在这方面记忆存储量居然多的惊人!随便一哼,那歌词儿就不用想便滚滚涌上,不必像记其他学过的知识那样费神,不仅记住的歌多,还曲曲皆整。
左右无事,便聊聊我现今的家庭概况。
我爹姓沈名越,祖上皆出身将门,无耐香火寥寥,几代下来全靠一脉单传。轮到我爹这辈儿,祖父母相继英年早逝,只余下我爹小苗儿独支。
祖父在临终前,将幼小的沈越托孤给家族世交,同时也是祖父上司,即宋朝骁骑卫上将军张美。张将军辞官后定居在江陵府,平时管教子女相当严厉,子辈孙辈没一个不怕他老人家。
这张老一世英雄,偏偏对聪明调皮的沈越一筹莫展,可谓伤透脑筋。一番苦心将他送往多处求学,原指望着他能学有所成,大小考取个功名也好光耀光耀门楣,孰料小家伙竟如此顽劣不服管教,求人托信,辗转东西,可不管去了哪处,结局都像枚上了场的足球:踢踢踢!
老将军摇头哀叹,对这比孙嫌大比儿嫌小的野小子,全无一点儿办法,打也打,骂也骂,苦口婆心的唠也唠了,这小儿跟个茅坑里的石头似的,软硬不吃,急得死你。
谁曾想,有心栽花花却不发,信手丢枝生根发芽!我爹每日里钻墙打洞,上树掏窝,下水摸鱼,东拼西凑地自学成才,且捞了个文武双全。
混到十四岁,在当时的江陵也算得上小有名气了……老将军声势隆重地将父亲认作义孙,十分得意。张老在外逢人便夸赞他,小沈就不同了,哪管什么场合,十次九次顶老张的嘴,张老一回家抄棒就开打,一老一小,一追一闪,爷孙俩不把院子闹个鸡飞狗跳决计不作罢休,每每讲到这种情形,娘就笑得喘不过气。
十五岁时,父亲心下满满地立志游遍四海踏遍天下,瞒着老将军离家出走了。
在关外结识了俊山哥的老爸,也就是现在的桂寨主桂守贤,两人意气相投,共历几番生死,结为莫逆之交。
父亲从来就无意功名,常对民间诸般手艺感兴趣,他本就擅长音律,曾四处寻访好琴未果,最后就干脆自己学起制琴。也是他运气极好,得桂伯伯一番指点,竟在岭南最深的原始丛林中,觅得一棵世间罕见的千年古树,历时三年费尽心思,终制成两把绝世好筝。
据实而论,我爹虽然胸罗百象,其实样样都不算太精。凭着那两把琴中奇葩,再加上一手胜赛天音的琴技,二十岁后方才真正名扬天下。
两筝其中一副名曰“塞外雪”,琴身线条玲珑唯美,雕工精美绝伦,音色美妙动听;它还有个最大的奇处,父亲竟然在琴身中嵌入了一组暗器连发机关,射程远射针细密,发动起来令周身之处防无可防,这工艺精妙处实令世人匪夷所思也。当时,大辽的皇帝也是习武爱乐之人,欲出千金求取江陵沈越手中的的塞外雪。父亲没甩辽帝,将自己打造的无价之宝送给了知音好友,出身武林世家白雨尘作为新婚贺礼,辽帝差点儿没气得吐血。
另一副取名为“江南月”,色泽极其古朴暗沉,乍一看似乎寻常,最多只能算是保管得较好的古物而已。你须细细察看,但见得琴身弯如缺月,随手一拨音色绝对堪称天籁:急扫琴弦时,高昂处可荡起千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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