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色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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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无疆-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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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洪义摸着红肿的额头,骂道:“没看老子今天没脸见人么?去去去,不见不见。”

“陈统领好大的架子啊。”斐旭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进来。

陈洪义狠狠地瞪了那个衙役一眼,向斐旭边走边拱手道:“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怎么慕先生吹到这里来了?”

“歪风。”

他见斐旭微微一笑,眼中有股说不出的古怪,不及深究,便被一阵刀兵相交的声音所惊,“奶奶的熊!怎么回事?”他话刚说完,就惊恐发现,斐旭突然在面前失去踪影,而脖子上多了一只手。他从未想到,这个平时被他看不起的文弱书生,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慕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惊后,立刻冷静下来。对方既然没有立刻杀他,就说明还有转圜余地。

斐旭笑而不答。

门口夏淳淳带这几个人冲了进来,后面追着一大群士兵,却打的畏首畏尾。

陈洪义眼睛立刻红了,“老母!”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搂住腰,死抱着拐杖大骂道:“我的直娘贼哦!要死咯!一大把年纪还被黄毛小子占便宜哦!我死后怎么去见老头子哦!”

陈洪义咬牙启齿地盯着斐旭,“慕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斐旭尴尬地笑笑,朝夏淳淳道:“你就不能找个女的?”

夏淳淳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个搂着两个三十左右妇人的少女便退到他身边,大汗淋漓道:“我尽力了。”

夏淳淳此刻才回头叫道:“我是负责打探消息的,又不是专门打家劫舍,哪来得及男女老少各备一份啊!”

斐旭手下的力道稍稍一加,迫使陈洪义不得不抬起头来,“住手!”

他的声音虽然不重,但听在众人耳中顿时犹如雷霆一般。士兵们急忙住了手,站到一侧,手中武器却向着他们不敢丝毫放松。

陈洪义艰难地喘气道:“慕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想奉阳重新归顺朝廷。”斐旭泰然自若道。

陈洪义眼神一寒,“原来你是……朝廷走狗!”

斐旭伸出左手,拍了拍他摔肿的额头,“陈统领的统领之职,严格算起来也应是朝廷命官吧?”

陈洪义猛吸一口气,大喝道:“但老子没有当奸细博取主子的信任再把主子出卖!”

斐旭摇摇头道:“你这样骂高阳王是不对的。”

陈洪义那一口气顿时堵在喉咙里提不上来。

老太太突然大叫道:“龟儿子,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娘我一把年纪,死不足惜,你别听这些个龟龟儿子挑唆,做出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情。”

搂住他的少年突然在她胳肢窝里咯吱了两下,惹得她一阵乱颤,“老太太还真是中气十足。”他笑得无辜。

陈洪义嘴唇咬出血来,“你奶奶的要是再敢碰我老母一下,我就把你蛋打出来。”

少年蓦地举起手,“放就放。”转头朝夏淳淳道,“老大,这女人太老,我啃不动。”

夏淳淳挥手,“一边去。”

老太太一获自由立刻朝陈洪义跑去,“龟儿子!”

“娘!”

少女搂着两个女人挡在他们中间,“等你儿子答应了条件,你们再回家去叫个够。”

斐旭站在他们身后朝夏淳淳苦笑道:“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奉阳知府卢大人到。”

陈洪义猛然大喝道:“卢大人小心!”

卢克恶刚一进门就被吓得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待站稳身子后,才怨道:“陈统领何故大叫?”

陈洪义见他看到斐旭等人挟持他和他的家人不但不惊讶,反倒责怪他好言提醒,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卢克恶见士兵们还站在一边虎视眈眈,便道:“你们先出去,我与陈大人有话要说。”

陈洪义嫌恶地瞪着他,“与你这等反复小人,老子没话说!”

卢克恶讪笑道:“陈大人,所谓良禽则木而栖,我也是为了雍州百姓做打算。王爷如今被困平沪,以是难挽之局。我们这些当官的,受过王爷的好处,为他掉脑袋那不是大事。可百姓呢,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夜操劳所为何事?难道也是为了王爷称帝不成?他们又做错过什么?若是因为我们一己之私而陷奉阳百姓于水深火热,你于心何忍啊?”

陈洪义冷笑道:“现在说的好听!你真为百姓着想,当初干什么去了?若王爷发兵前你如此说,我陈洪义敬你是条汉子,拼着一死也会保你周全。但此刻王爷出师不利才跑出来猫哭耗子……哼,我陈洪义第一个看不起你!呸!什么玩意!”

卢克恶被当众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叹道:“是,我卢某人贪生怕死,但我说的道理却是没错。这你不能否认,你就算看不惯我,难道你也看不惯雍州的百姓?何必因一时意气,而害他们性命。”

“那你就没想想你弟弟的性命?”陈洪义感到自己喉咙上的手微微松了一点,立刻骂得更加理直气壮,“我真他妈的为卢镇邪有你这么个窝囊哥哥而掉眼泪!”

“镇邪有镇邪的路,他若死了,我替他哭丧。他若活着,我去牢里替他送饭。”

“我呸呸呸!”若不是斐旭的手钳制住他,他差点冲出去,“你他妈算什么兄弟!自己弟弟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你在后面诅咒他不得好死!我真他妈算瞎了狗眼,和你这种白眼狼做同僚!”

卢克恶被骂得说不出话来,怏怏地站在那里,恨不得找地洞钻下去。

“他的话,你不听。那老夫的话,你听不听?”

陈洪义正骂得起劲,刚想回一句,老子谁都不听。却看到来人后咽了下去,“范老……”

范拙站在卢克恶旁边,背微伛偻。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让整个人看上去分外威严,“帝师大人,京城一别,已近一年。”

斐旭叹道:“可惜竟是这种方式。”

范拙道:“若高阳王不是一个礼贤下士,求才若渴之人,他就不会冒险取信于你。你说是与不是?”

他字字如掷,比老太太锤在地上的拐杖更有力。

斐旭面色不变道:“是。”

范拙又道:“若高阳王再等数年,雍州将会更加富强。你说是与不是?”

斐旭道:“是。”

范拙道:“高阳王高才仁义,堪为盛世之君,你说是与不是?”

斐旭微微一笑,“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范老,你说是与不是?”

范拙抿紧嘴唇,半晌才道:“兵贵胜,不贵久。长久的内战,只会让外族有机可趁。老夫相信,若王爷在老夫的处境,也会赞同老夫的抉择。”

斐旭苦笑。在范拙眼中,高阳王是个十全十美的君王,又或者,在他脑海中兀自将高阳王想象成了一个十全十美的君王。

陈洪义额头青筋爆起,“范老,你也……”

范拙道:“生当为盖世豪杰,不惧生死,更不惧失败。若牺牲天下赢得的不过是苟延残喘之机,那倒不如放得潇洒!”

他个子不高,尚不及陈洪义的肩膀。但众人此刻看他,却如高山仰止,巍巍不可攀。

陈洪义闷声半天,才讷讷道:“听范老的便是。”

夏淳淳挥手让手下放人,回头看斐旭,只见他笑眯眯地搂着陈洪义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哪里像刚刚威胁过人。

“死小子,你吃我一杖!”忽听一声怒喝,老太太高举拐杖朝适才胁持他的少年冲过去。

“老大,一会见。”少年一个纵身翻过墙去,徒留墙内众人神色各异。

永谐二年三月二十日,奉阳向朝廷上表归降。帝师因兵不血刃收复雍州首邑而传诵天下。

七日后。

三万大军仓促回归。

史进泰在城下大骂:“斐旭,你个无耻小人,竟用阴谋骗我。”

斐旭站在城头,悠然下望,“上战伐谋,我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少受战火之苦。”

史进泰威胁道:“只消我是一声令下,三万大军便会开始攻城,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战火之苦了。”

斐旭拍了拍站在旁边的城守士兵,“不知道这三万大军中,有多少是奉阳子民。”

士兵老实道:“小的不知。”

斐旭道:“我告诉你,有五千二百三十一人。”

史进泰脸色一变。

斐旭摇头道:“让士兵攻打自己的亲人,史将军于心何忍?将军就算不为这千千万万的士兵与百姓考虑,也要为自己的子女考虑啊。”

史进泰气得大叫,“你将他们怎么样了?他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将你碎尸万段!”

斐旭笑道:“碎尸万段这种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他们现在在王府里吃得好睡得香,好得很。”

史进泰道:“斐旭,你倒行逆施,一定会遭天谴。”

斐旭拍拍手,城头突然投下几十袋米粮。

史进泰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怕遭天谴,所以替自己修善行。”

史进泰这几日正是缺粮,又不敢违背高阳王‘不取民物’的宗旨,全军上下都是紧着裤腰带过日子,此刻给他粮食无异雪中送炭。

副将看着粮食,舔了舔嘴唇道:“将军,怎么办?”

史进泰叫道:“什么怎么办!让人过来背粮食开饭!”

城头上。

斐旭回身笑道:“我赢了。”

费五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高阳王还未投降。”

“不过时间问题。”

“平沪之粮少说可以支持三年。但勤王三师却耗粮更巨。”

斐旭道:“奉阳一降,高阳王退路截断,再做网中挣扎也是徒劳。这点,高阳王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现在缺的,不过是投降的台阶罢了。”

费五道:“那你觉得他的台阶在哪里?”

斐旭伸手一指,“北方。”

乾坤殿。

数月的抑郁之气终于一扫,来往宫人脸色也是喜不自胜。

惟独这座宫殿的主人却依然愁眉难展。

安莲瞟了眼案上奏折,“皇上还在担忧平沪之事?”

“高阳王一日不降,三军粮饷便一日不能断。”明泉头疼地按着眉心,“孙化吉这几天都快成孙火急了,朕怎么能不担忧。”

安莲沉思道:“我有一计,或能让高阳王弃城。”

明泉喜道:“快说。”

“此计还须靠北夷王。”

明泉先是皱眉,而后恍然道:“莫非……”

“不错。”

明泉点头道:“不错,若是如此,的确会让高阳王弃城。只是此计未免有失光明。”

“皇上觉得百姓与名声,孰轻孰重?”

她叹了口气道:“朕晓得了。”

永谐二年四月二日,北夷王突率大军南下,驻军两国交界。

永谐二年四月六日,高阳王开城门降。

永谐二年四月十日,史进泰投降。

历时六个半月的樊雍之乱终于平定。

永谐二年四月十五日。明泉下旨召静安王、罗郡王尚融安、蔺郡王、斐旭、彭岚、徐特、孟子檀、夏淳淳等八大功臣入京城,是为史上著名的‘八臣听封’!

《帝色无疆》苏俏 ˇ谜底ˇ 

严冬在层层春风的驱逐中渐渐消退。

去年九月以来的凛冽寒风刮得整个宣朝伤痕累累。而如今,细碎的春雨绵绵而落,一滴一点地舔舐大地创伤,滋润万物于无形无声。

明泉拿起倚靠在廊边的伞,在漫天金雨中支撑出一方干土,走向正迎水露而怒放的梅花。

“冬去春来,又是一片勃勃生机。”范佳若打着伞从廊的另一头气定神闲地走出来,“花有开谢,雨有落收,惟独人,少来老去,只能走一遭。”

明泉伸手摸着梅花花瓣,头也不回道:“朕记得说过不见。”

范佳若迈前一步,面色肃然道:“皇上可是也要做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

明泉缩回手,转头冷笑道:“那就请范姑姑告诉朕,你这个弓打了多少鸟?又逮了几只兔子?”

范佳若抿唇道:“臣指的是臣父!”

“范拙。”明泉点点头,“他的确是立了不少功,雍州能顺利归降他也出了力。不过……朕为天子,他为朝臣,在朕需要他的时候,他弃朕而去,是为不忠。他投奔高阳王,高阳王则为主,他为仆,在危机时刻他又卖主求荣,是为不义。告诉朕,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朕难道不能藏之烹之?”

“臣父一生为朝廷忙碌,侍奉两代天子,任职吏部,可说兢兢业业,鞠躬尽瘁。而后年老体迈告老还乡也是人之常情,何来不忠之说!他投奔高阳王之时,高阳王尚是大宣最尊贵的王爷,皇上最亲近的兄长,连皇上也亲口说过与他情比天高。臣父辅佐他无异辅佐皇上,辅佐大宣江山!忠心二字,可说当之无愧。高阳王起兵造反,臣父力劝无效,才转而说服奉阳官员,弃城而降,归根结底,更上为了顾全天下大义!臣愚昧,如臣父这般为皇上尽忠,为大宣尽责之人,若还要担上不忠不义的罪名,那臣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皇上尽忠了!”伞在空中转了一圈,啪地落在地上。

明泉冷笑一声,“说得真是感人肺腑,说得朕都想封他为一等公了。你说他年老体迈告老还乡,说得好,急匆匆地留一封奏折给朕,连恩都不谢,面都不见就拖着年老体迈之身兴冲冲地跑去雍州为朕继续尽忠了。说起来,朕还真是要好好感激感激他这番奔波之苦了。至于力劝无效,这倒是不假。不过令尊当时说的是,时机未至,且待几年,再谋大业。你该不会要告诉朕,范老说的大业是替朕巩固江山吧?”

冰冷的雨丝像一只只蚊子,一下下亲吻着后颈和面颊,将她的鲜血一点一点地吸食。血色迅速在她脸上褪下,她看着眼前金冠玉容的少女,尽管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但她看她的时候,却不得不抬起头。“天下初定,皇上正该以赦而收拢离散慌乱的人心,大开杀戒,只会激起民怨。”

明泉嘴角微扬,“范老知道你来求情么?”

范佳若目光一闪,双唇抽动了下,“不知。”

“朕猜他也不知,不然以范老的傲气,恐怕宁愿撞死在牢里,也不会接受朕这个丫头片子的宽恕。”

范佳若一时吃不准她话里的意思,低声道:“臣父已是知天命之龄……”

“朕几时说要杀他?”

“可皇上不是说要藏之烹之?”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八个字都是你说的。朕说的是,难道不能藏之烹之?”明泉眼角终于泄露出一丝笑意。

范佳若仿佛听到自己的心掉回了胸腔,当下跪道:“臣谢皇上赦免之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明泉肃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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