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伶,你回来啊。”
阿兰不敢声张,只能从门缝偷偷地说了句,眼见她决绝地背影越走越远,心知她是死心眼儿地坚持自己的想法,不会再回来了,眼天边月移西楼,只好从枯井又离开,回了安阳那里。
方走到昭福苑门口,就听到屋里有人怒气冲冲地在吼,安阳的嗓门儿也不小,一句句回着毫不相让。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显然是屋里二人将他们都遣了开。
“你怎么能让她回来?谁准你让她回来的!”
是唐少敖的声音,心中的喜悦还没有生根发芽,已被他冰冷的语调撕了个粉碎。
“我为什么不能让她回来,这里是她家,她不回家难道要一直住别人家里。”
“你知道什么啊!”唐少敖气得不轻,手边的茶碟碍眼得很,几番想要一掌拍过去打个粉碎,终究还是忍住了。
“你哥哥现如今步步紧逼,非要我当他的棋子,以后如果起了冲突,你是他妹妹贵为郡主自然没事儿,可阿兰怎么办,难道要她跟着我被我连累不成!”
他想到崔子皓忠厚,同时家里的妻子又跟阿兰关系极好,好不容易才演了场戏把阿兰送过去,让外人以为他与她感情不好,再怎样也不会拿她当把柄,谁知好好的一盘棋却让眼前这个女人给打散了。
安阳冷哼,“你当真以为崔子皓跟你一样不想为我哥哥做事?我告诉你,之前阿兰差点死在他手上。”
她将事情与唐少敖讲了,略过白凤奇为难阿兰的一段,对他道:“连你也没想到吧,崔子皓是我哥的人,你送阿兰过去根本就是狼入虎口!”
唐少敖一时语塞,他是同北亭郡王一边的?这么多年只觉得他稳重内敛,却原来是这样深沉的心思,枉他还当他真为挚友,事事总替他料想一份。
“就算是接她回来,你怎可由着她回老宅去,你可知那里现在有多危险?!”
安阳沉默了一会儿,不无自责地道:“这事儿怪我,本该拦住她的,却是一时糊涂了,要不我现在就派人去看看。”
门外阿兰一句句听的真切,他心里还是有她的,之前的混账行为只是做个样子,好让她死了心安心去崔家,思及此,眼眶一热,心里多日的愁闷和委屈也跟着一扫而光了。
“不用,我亲自去!”
听到屋里的人要出来,阿兰连忙擦了眼泪,推了门正与唐少敖面对面站着,“哎?你不是去北亭郡王那里了么?”
唐少敖的脸色有几分不自在,偷偷打量她几眼,看她毫发无伤才放了心,“也不知你当自己是菩萨还是神仙,居然敢一个人去那里,要是出了意外,莫不是想让家里上下同你陪葬么。”
你再说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当真了,阿兰对上他的眸子,甜甜笑了笑,让他更加局促地转过了头去,“放心吧,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她掩上门,对他二人道:“唐老爷不在府里,看来是被关到了其他地方,安阳,我不能让唐府被灭,无论如何都要想个法子出来。”
万般过错,柳伶和她的孩子总是无辜的,她没有福气保住自己的孩子,再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母亲在自己眼前饱尝丧子之痛。
阿兰退了半步,忽然朝安阳跪了下去,声音里带着恳切,“求你了,救救唐家吧。”
一边唐少敖上去要将她拉起来,可阿兰就是不肯起身,甩手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管我。”
“就算怎样也是我家的事,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她抬头看他一眼,“若是为了再用激将法要我离开,你就可以省省了,从今往后,我李九卿随你共生死!”
他一边说着“谁稀罕”,一边还是舍不得放开她的手,“你先起来,这事情不是郡王一面之词的陷害这么简单,求她也没什么用的。”
唐少敖拽着她坐了下来,解释道:“我总觉得这里会有事情,半路上让下人假扮我去了,一路快马赶了回来,也听说了家里的事情。”
他略微拧了眉,道:“如果我爹他不在府里,那如今一定大有问题,北亭郡王在朝中即使有隐秘的势力,能暗中做了手脚诬陷我爹,并且说动圣上灭我全家,但他必然没有足够的势力能单独囚禁我爹,所以……”他看了眼安阳,道:“这事情绝不止郡王一人,一定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人在暗中帮郡王。”
安阳抿嘴不语,果然她的预感是对的,能困得住镇国将军且封锁了这消息的人,普天之下找不到两个,而这人作为跟哥哥的对立面,所谓的帮他只能是利用他!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放任哥哥的行为,为的是达到排除异己的目的!
阿兰也听得出他们的想法,但她此刻心里觉得最为重要的,还是唐府的安危,尤其是柳伶她,她忽然想到什么,对唐少敖说:“你说为何单单留了你?”
“因为郡王要留我当他的棋子。”
不,这不是重点,“你以为他会用什么理由能保你安全?”
唐少敖听明白了,郡王此举是将他放到了唐府的对立,所用的理由必定是离间之计。
“我去找哥哥!”安阳起了身,道:“如今能救唐府的,只有我哥哥,朝中重臣纵然与唐家关系很好,可牵扯到这叛国的罪名,不管真假都断然不敢再同唐家走近,我去让哥哥放手,不能再继续了!”
再继续,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落了个身首异处的结局,毕竟皇叔他太过精明,哪里能斗得过他。
打定主意,安阳便让府中的下人备了快马,天际微明之时,她换了身方便的衣服出来,然刚一出唐府,就见有人慌乱地从外面冲了过来,正好在门口与唐少敖撞见。
“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样慌张,慢慢说。”
“家里,家里着火了!火势凶猛烧到现在还没扑灭!”
阿兰猛然上前,盯着那人问:“府里的人呢?都没出来?”
那人是唐府在外面的眼线,他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道:“那火不知怎的一开始就烧在各处门口,想救人也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见有人出来,少,少爷!”
唐少敖攥紧了拳头,冰冷的眸子一阵阵流露出恨意,他的娘亲还在里面,他还没有机会好好叫她一声娘亲!
阿兰看他的拳头指节泛白,轻轻过去抓住了他的手,用自己的小手将他的拳头包裹在里面。
他们的动作太快了,不仅不给人辩明的机会,如今死无对证,再无法查明,且还少了行刑的过程,一把火全烧了干净。阿兰仔细想了下觉得明显不对,如果外面的人进不去,那里面的人为了求生也会尽量外大门跑的,怎么可能会不见到一个人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大火前,府里的人都被杀了,而那把“恰巧”烧在各处大门的火,显然也大有文章!
“王伯,去收拾东西,我要送阿兰离开都城!”
阿兰回头,看到他认真的表情,嘴里的话脱口而出,“你又要送我走?”
第52章 第52章 前是狼,后是虎
“你无权无势帮不到我,甚至连自保都不能,将来必定会成为我的绊脚石,我为何要留你在身边?”
阿兰看着他,都此时了你仍要说这违心的话么,如果真心觉得我碍手碍脚,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我是唐家夫人,自当留在这里,我不走。”
“唐家夫人已经死了!”唐少敖低吼一声,拉着她的手冲进了院子里,对她道:“如今唐家只有郡主一人,你与我唐家再无任何关系。”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眼睛都红了,忍不住走上前去,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好,我走,那你答应我,一定会来找我。”
他不说话,攥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
“如果让我知道你有任何不测,我一定随你去。”她的语气清淡如兰,坚定如铁,“过往总是你气我我气你,没半分逍遥过,你送我走了,将来我是不是会半路让人截了死在外面也不知道,这一面……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唐少敖身子一僵,是啊,北亭郡王已经知道她没死,万一让人钻了空子,岂不是连保护她的机会都没了,阿兰啊阿兰,我究竟该拿你如何是好。
她偷偷一笑,心想你那点心思我还能猜不到么,她又道:“假如,我真的死在了外面,再没见你的机会,还想请你找人将我的尸首寻来,不要让野兽给……”
唐少敖猛然加重了力道,紧紧地回抱住她,“不会的,你留我身边,我照顾你。”
只要我在一天,就没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害你,这句承诺纵然说不出,我唐少敖定然以命保你。
阿兰呵呵一笑,“连累了你多不好。”
“你是我夫人,理所应当。”
她心里一热,唐少敖,我等这句话好久了,几番周转,还好我没有错失你,你也没有让我离开你,太好了。
“喂我说,你们亲热够了么?有时间的话我们来讨论一下现在的局势吧。”再也看不下去的安阳终于推开了躲在门口偷看偷笑的太京,打断了二人死后重聚一般的场面。
阿兰要推他起来,他却不肯松手,仍旧紧紧地抱着她,像是在昭示自己的所有权,他抬头,道:“郡王下一步必定会朝我来,如今之计……”
他略微沉思,领了这二人回屋,“我爹如今还不知生死如何,即使叛变,若兵符仍旧在他手里,城里的兵马就非一日能调动的,不管是谁,一定会想尽办法夺得那兵符。”
只一味地躲着还不知要躲到什么时候,总不能等郡王下了手,他再想办法抵挡吧,倒不如现今就先下手,占据有利的主动态势。
唐少敖和安阳分别让自己的势力在城中四处寻找开来,然遍寻不着,就好像镇国将军凭空蒸发了似的,任谁也没看到过任何线索。
三日后,圣旨到,唐家少爷揭发有功,鉴于赐军中副将军一职。
城里一下乱了套,街头巷尾都在讨论唐家叛变一说,有在说将军忠心耿耿不可能叛国的,有说公子为了目的栽赃陷害的,还有说唐家少爷不简单能大义灭亲的,总之唐家,俨然已成了这段时间内都城最热门的话题了。
连朝中都跟着纷议起来,一派说他必定也有牵连,不杀已是大恩,怎能赐职呢,另一派则说赏赐太轻,即使给他个将军之衔也不为过。
这样吵闹的时候,最为安静的一是当今圣上,只听上谏不做其他安排,一是北亭郡王,许久可都没见他有下一步动作了,还有一个,就是唐少敖,人人都说他是无颜面对天下和他死去的全家,所以才不出门。
又过几日,在外人都觉得十分蹊跷之时,唐府传出消息唐家公子在大病一场之后终于露了面,放言天下,满门惨死实则有冤,跪求圣上再次彻查,还他唐家一个公道。
一时间又是风起云涌,明明是他自个儿跟皇上检举的,怎么这会子又发起疯来,说什么有冤情的话,还带着新进门不久的郡主长跪明德门外,只求面见圣上洗刷唐家冤屈。
阿兰等在府中不出面,连等几日心里也焦急起来,他们此番的做法就是硬碰硬,安阳态度明确,便要白凤奇看清她的立场,若要再为难唐少敖,那么就一定要连她也算在内。
这是他们三人之间打得赌,赌白凤奇会不会放手,安阳坚信他定会如同她护着他一般地估计她的安危,但唐少敖只冷哼一声便不说话,阿兰拿话去激她,才逼得她做了这个决定。
安阳,你休怪我对你用了心计,只是如今你的哥哥与我们立场相对,如若没有一方妥协,只能让唐少敖白白成为牺牲品。
又跪了三日,城里的谣言四起,路过唐家门口时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同情,阿兰吩咐下去,要城中的人手更加卖力地鼓吹,她心知唐少敖他们撑不了太久,再不加紧怕他二人身子吃不消。
第四天,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要他们先回去,后宫的事情自有她帮忙。
但安阳跟唐少敖仍是长跪不起,任谁来劝也没用。
第五天,宫中传出圣旨:彻查唐家一案。
唐府后院,安阳独坐园中遣退了所有丫鬟,脸色微微发白,在萧条的景色中越发有几分凄凉之色,庭院之外,阿兰伫立许久,扶着院门看她出神的样子,心里也有着急,回头对站在旁边的唐少敖道:“你说她……该很伤心吧。”
线人来报,宫中下了旨之后,站在郡王那边的人仍旧上谏求圣上升唐少敖为将军,哪怕皇上也用龙体不适的借口推了过去,也仍坚持上折子。
另外他已得知,说他检举有功并非郡王的主意,郡王若是要用他,当然不会把他推到众将领的对立面,显然这是圣上见唐家已除,找了这个名头来让唐少敖的立场也变得艰难起来,一方面曾经效力将军的士兵要以他为敌,一方面不之情的人还以为他是叛国余孽,真可谓前是狼后是虎,稍稍动弹便要招来杀身之祸。
安阳得知白凤奇一意孤行的态度后,心里伤心得厉害,躲在院子中不肯出门,阿兰虽然也有担心,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有事情要做,只好随了她去。
接连的出事,让唐少敖这个曾经看似放浪不羁的痞子一下沉稳了下来,或者说是开始承担起自己的义务,他曾经只想聊度此生,但如今有人需要他来照顾……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阿兰看他盯着自己的脸,还当是方才吃点心的时候沾到了。
唐少敖微微一笑,伸手在她唇上抹了一下,“恩,看你吃东西真不小心。”然不等她自己抬手去擦,他已蜻蜓点水般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而后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正色道:“如今若是不想再处于被动的局面,一定要找到我爹的兵符,只有有了这兵符,我们才能有与他们谈判的资本,否则无权无势,只能当他们的棋子。”
阿兰红了脸,整理了自个儿的心情,低着头道:“依我看,咱是不是太纠结在郡王和圣上的事情上了,你爹是天下威武的大将军,即使是被困住了,也断不会让兵符就这么容易落到他们手上的,我们不然可有在你爹爹以前的习惯上找找可有突破点,而且要别人都不知道的才行。”
他的习惯,就连作为儿子的唐少敖也真的不清楚,况且唐府已经一把火烧得干净,哪里还能找出半分曾经的痕迹,就连那密闭的地下室,也都被废墟堵得翻不出入口,唐少敖一时头疼起来。
“你爹他待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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