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姓什么?为什么被人领养?”我问。
领粥的不想说,闭了嘴。
张朝维替他说:“西关战事纷乱,孤儿甚多。有些孩子因目睹了爹娘被杀,失去了记忆甚至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都是常见的事。既然不是什么好事,红姑娘还是不要多问了。”
我想也是,就对领粥的说:“那么以后就叫你清明了。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因为我在这世上也是孤身一人。”
但他却说:“你的孤独不似我的孤独。”我以为他又在跟我耍嘴皮子,刚要反嘴,却发现他的表情很认真。
一阵尴尬,我对他说:“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保持联系。”
辞别了张朝维和清明,我回到王府。辛婆看我买了吃的,一脸的不悦,埋怨我嫌弃厨房烧的菜。
我心想老娘还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吗?你一个婆子,除了暗地里搞个鬼,还能对我怎么样?所以我一挺胸,对她说:“厨房烧得菜,确实不合我口味,以后我自己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
看我强硬,她就软了下来,陪着笑脸说:“红姑娘喜欢什么口味,不妨跟我说说,我再专门为你请个做饭的师傅来。”
我也假笑说:“不劳辛婆你费心了,我一个王府的小小婢女,哪值得你如此对我?”
她立刻说:“哪里?红姑娘何必过分自谦?你也知道,这王府的婢女,可未必都是婢女。有朝一日飞上枝头,那可是富贵地不得了。”
我知道自己嘴皮子上的功夫肯定比不过她,不想跟她纠缠下去,于是说:“承您吉言,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定会记得你的。至于饭菜的事,就不劳烦你了。”说完,我决绝地转身快步而去,任她在我背后恨得咬牙切齿。
那天晚上,我刚吃过饭,门口突然传来很轻的敲门声——听声音就知道敲门的人很谨慎。我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婢女,身形清瘦,样貌清秀。她轻声问我:“红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看她神色略显凝重,我让她进屋,关上了门窗。
还未等我发问,她就自我介绍说:“红姑娘,我叫青菱,是随海珍小姐陪嫁过来的婢女。你可能从未见过我,因为我一直陪侍在海珍小姐房中,很少外出。”她的语速很快,像是着急说完:“海珍小姐虽然卧病在床,但她一直都很关注府中事务以及府内大家的生活。听说今日红姑娘因不食府中饭食与辛婆发生口角,不知为何?要知道曾经有一名婢女也因为不食府内饭食与辛婆发生过口角,结果那之后不几日她就离开王府了。海珍小姐很喜欢红姑娘的性格,真诚地希望你能留下来。所以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到你的,我们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归结起来大体有三个意思:一,表明海珍善良又体贴;二,询问我为何不吃府中的食物;三,告诉我今天发生的事可能很麻烦,我甚至可能被逐出王府,但是海珍愿意帮我。
她主动提出帮助,就说明我这里也有她想要的。
“多谢海珍夫人关心。”我感激一笑,对她说:“我只是吃不惯府中的食物而已。”
看我不向她投诚,她叹息一声,说:“红姑娘不仅长得漂亮,人也聪明,但若被府中的婆子暗中恶意使坏,就此离去,实在是不值得。”
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甚至接近于威胁了。我再次感激一笑,沉默不语,等她说出她的底线。
“红姑娘又没有依靠和背景。”她接着说:“不如红姑娘考虑一下,来做海珍小姐的婢女吧?当然,我们不会让你干一些下人的活计,红姑娘还可以一如既往地生活,同时也可以不再食用这府中的饭食。因为海珍小姐也吃不惯府中的食物,所以我们都是自己准备食材。”
我明白了,她是以给我提供庇护为条件,要求我站到海珍一边。看来府内盛传海珍病弱只是谣言,怎么看她都是个隐忍蓄势,厚积薄发的宅斗高手。说不定她的病都是装出来的。
这样我也就了解了,在这府里,我们这些婢女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虾兵蟹将,真正斗得凶的,应该是答己和海珍。答己仗着自己身份高贵,无视我们,同时拉拢婆子暗害我们;海珍刚刚嫁进来,没有群众基础,只能示弱,同时密切观察府内的情势,拉拢可用之人,伺机扭转形势。
、第五十二章 侍寝
好一个王府,水好深,怎么看都是卧虎藏龙啊。不过我并不想就这样加入到海珍一方,因为我根本就不想陷入到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里面。所以我对青菱微微一笑,说:“多谢海珍夫人和青菱姐姐的好意,但我自有打算。”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略一吃惊,对我说:“我们势单力薄,不联合在一起恐怕大家都过不下去。红姑娘再考虑一下吧,我还会再来的。如果你任何时候需要帮助,只要来找我们就行了。”说完,她对我礼节性的一笑,就此离开了。
青菱走后,想到府中复杂的关系,我的心情有些烦躁。我极讨厌这种女人们为了男人或地位争风吃醋相互陷害的事,也绝不会参与其中。
夜渐深,暑气消退。
因为昨晚没睡好,加上今天也累了,我想早些休息,于是换上睡衣,坐到桌前对着镜子松开发髻摘下发饰。
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在这府里不敲门就直接进来的人,除了香荷这个自以为和我很熟就相当无礼的莽撞丫头外没有别人。我手头正忙,看都没看她,就说:“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脚步声渐近,忽然那人从后面抱住了我,我心下一惊,低头一看,这手不是香荷的,这是男人的手臂!
我刚要回头,他伏在我耳边说:“来找你侍寝。”
“殿——殿下!”我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看着他——对啊,说到无礼乱入,他比香荷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干笑两声,平复一下情绪,尽量柔声说:“殿下,这么晚了,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况且这些日子,听说你一直很忙,像是在和答己王妃一起准备皇帝陛下的寿礼。”
“哦。”他应了一声,自顾自地坐下来,不耐烦地说:“为了把我绊在她那里,她每天都能搞出个花样来让我不得不留下。”
“那正说明她喜欢你啊。”我陪笑说。
“她不过是为了稳固她的地位。”他冷笑着答道,“这府里几乎所有人都千方百计地靠近我、讨好我,她们都是为了所谓地位。她们的眼中满是欲念,让人恶心。”他看得倒也透彻。不过换一个角度想,看的太透,也是一种悲哀。
“只有你不一样,”他接着说,“你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安危才接近我的。不过,这样倒也有趣。”
“不——不是!”我连忙否认说:“我甘愿留下来侍奉你,早就忘了莫大人了!”
“别在我面前作假,这样你就很无趣了。”他说:“况且我一眼就能看出你心中所想。”
我心想如果我直接告诉你我讨厌跟你在一起,你生气派人去把莫昶追回来,我不就前功尽弃了吗?所以,绝对不能承认这件事!那么,必须换个话题。
想到这里,我在他旁边坐下,陪笑柔声说:“既然殿下不喜欢那些争名夺利的女人,那你累了的时候,就来我这里好了。我……永远都是那个能被你一眼看透,从不在乎名利地位,跟谁也不争不抢的女人。”
我想男人可能都很喜欢听这种话,或者我这段话刚好不多不少不偏不斜地感动了他,所以他的眼底竟闪过一丝柔和的温情——这是我从没在他眼中看到过的一种情感,以至于我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出了神。
“至少你要跟她们争我,这样我才有一种被你在乎的感觉。”他柔声说着,伸手摸向我的脸颊和耳垂。
在这种氛围下被他触碰,我敏感地意识到了接下来可能的发展……可是我今天没吃答己的避孕药!为了破坏气氛,我赶忙往后仰身,逃开他的手,说:“如果我为了讨你欢心去争去抢,我就是不是我了。”
他脸色一沉,收回了手。
我马上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去争去抢,也不应是为了讨你欢心。”
他笑,看着我的眼睛,一语道破了我的心事,问:“你不想让我碰你?”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如果我承认了,他转头派人去抓莫昶回来怎么办?如果不承认,那今晚岂不是又要陪他睡?
他仿佛是看透了我的想法,说:“不想就直说,我不怪你,也不会用莫昶来威胁你。我会等你真心实意地主动献身。我知道,那天肯定很快就会到了。”
——佯装真诚,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在他招降莫昶的时候我见得多了!我不能相信。
看我不说话,他苦笑了一声,起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我一咬牙,心想既然已经决定献身,也献过一次了,干脆就一献到底吧。就今天这一次,我应该不会运气背到怀上他的孩子吧?
……况且,这也是为了莫昶的安全。
我这样想着,起身紧走两步追上他,从背后抱住他说:“殿下,请不要走。我……我希望殿下今夜留下陪我!”
我惊讶于谎言从我口中流出,竟自然地好似真心实意。幸好他此刻不能正视我的眼。
他握住我的手,我用额头靠向他的背。可能是因为说了谎,我心跳地厉害。我的胸紧贴着他的背,他一定也感觉到了。所以片刻之后,他低声说:“不要让我在你这里,也必须面对一张逢迎的面具。”
“哦?”
我正迟疑间,他吹熄了身旁烛台上的蜡烛,挣脱开我的手臂转过身来。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黑暗。
“殿——”
没等我说完,他突然抱起我,将我抱到床上。
他的吻熟练地落到我的额上、面颊上和脖颈上,他的手拂过我的身体,剥下我本身就没穿多少的衣服,接着褪去他的衣服。
——不会怀孕吧?千万不要!
我这样想着,轻叹了一声。
这时他正要吻上我的唇。或许是听到了我的叹息,他的脸在距我十公分的位置停下了。
——糟了,要怎么解释那声叹息?
我咧嘴假笑一声,刚要说什么,他却倒在我的旁边,说:“睡吧。”听他的语气,似乎很失望。
我转头看向他,他一转身,平躺在床上,接着说:“不早了。”
“殿下,我——”
“别说了,睡吧。”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我又叹息一声,拿过薄被帮他盖上,然后躺在他身边,心里七上八下地望着床帏。
这时候,他突然从被子里伸过手来,把我拉到他怀里,抱着我就要睡去。
听着他渐渐沉重的呼吸,我轻声问:“殿下,我们就这样睡了?”话一出口,我就双颊火烫,觉得真该掌自己嘴巴。
他唇角轻轻上扬,搂得更紧了,在我耳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不然还做什么?你以为我真那么喜欢你啊?”
——果然,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觉得我比较有趣罢了。不过如果我不能讨他喜欢,那莫昶就要遭殃了!
我心想不妙,可是对床笫之事又不了解,不知道怎样才能讨他欢心,正着急间,又听他说:“睡吧,我累了。”他这句话说得倒像是真心实意,没有夹杂任何失望或不满的负面情绪。
我终于舒一口气,心想这些天他一直在准备给皇帝的寿礼,肯定很忙,应该是真的累了,于是柔声说:“嗯。殿下,好梦。”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不多久,我听到他的呼吸渐渐深沉,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我转头,借着月光看向他的脸——这张脸精致匀称,长长的睫毛虽然透着一丝柔美,但鼻子的曲线、硬朗的脸型和细微的胡茬都无不彰显着男性的阳刚之美。这其实是一张理想的男性面孔。而他的怀抱,温暖而舒适,就这样沉沉睡去,我胸中竟荡起一股柔和的暖流。
——不,不对。我提醒自己:这暖流一定和他无关,一定是因为我为莫昶付出了这么多,我把自己感动了。
、第五十三章 线索
早上起床后,答剌麻八剌执意在我房中吃早餐。我取出昨天买的饼来吃,他问我为什么不吃王府的饭食。
“不太合我口味。”我说。
“那让辛婆再找个厨子来。”他说。
辛婆找的人,我怎么可能信得过?我摇头说:“不,不用麻烦,我喜欢自己弄些东西吃。”
他微微蹙眉,面露怀疑之色。
我懒得跟他解释,毕竟我不想掺和到王府的宅斗里去。所以我转移话题说:“说到食物,殿下最好多多注意饮食,来历不明的东西,最好别吃。”
他看着我,微一偏头,问:“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要对我下毒?”
“当然不是!”我连忙摇头说:“我的意思是,少吃多动对身体好。”
他轻蔑一笑,似乎觉得我莫名其妙。我索性闭了嘴,心想反正我也提醒过你了,你如果吃死了可别怪我。之后想到张朝维拜托的事,我问他:“殿下可知道如今蒙古贵族中,谁家的珍宝比较多?”
“各家都有珍藏,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口一问而已。”我说:“那玉器呢?有没有人特别喜欢收藏玉器?”
“伯颜。”他脱口而出,“伯颜爱玉。他曾将在各国收缴的历代印玺磨平,分发给王公大臣刻制私章。”
“他喜欢收集玉玺?”我问,觉得距查得传国玉玺的下落已经很近了。
“哦。”他应了一声,又问:“你也喜欢玉器?改天我问他要一个给你好了。”
他竟然要送我东西,看来今天早上心情很好。我趁机又说:“不,我不喜欢单纯的玉器,我喜欢镶了金子的玉器。”我记得张朝维说过,传国玉玺是镶了金子的。
他白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得寸进尺,没再说话。
跟他又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我们就吃完了早饭。之后辛婆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他对她说:“以后不用管红姑娘的饮食了,如果她要用厨房想自己做些东西吃,就让她用。”
辛婆唯唯诺诺地应了,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谄媚。我看着答剌麻八剌,心想他今天的心情一定是好到天上去了,竟会这么贴心。
答剌麻八剌离开后,我穿戴整齐,踩着日光就出了王府。我准备去找清明,把伯颜爱收藏玉器的消息告诉他,同时也问一下昨天拜托他的事进展如何。
我走过几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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