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行李搬运完毕。仆人摸样的说话了:“老爷,咱什么时候去见总督老爷啊?”
“明天一早,赶紧把折子递进去,越快越好。总督大人日理万机,不知道我们明天能否见得到。”主人摸样的说。
“老爷!那我们就早早去总督府门前候着。”
第二天一大早,这主仆二人就来到了直隶总督府。
只见总督署的黑色三开间大门坐北朝南,位于三尺多高的台基上。八层台阶与大门相连。屋檐下垂着四个硕大的红灯笼。大门正中上悬一匾额,上书“直隶总督部院”六个大字。金字黑漆,显得庄严肃穆。两侧明柱上挂有一副黑底金字抱柱联:
北吞大漠,南亘黄河,中更九水合流,五州称雄,西岳东瀛一屏障;内修吏治,外肄戎兵,旁兼三口通商,一代名臣,曾前李后两师生。
“真气派!”仆人模样的赞叹道。
“那当然了,这是整个直隶省的第一官衙嘛。不过,以前比这还要气派。庚子之乱的时候,八国联军攻入保定,在城内大肆烧杀抢掠,直隶总督府也未能幸免遇难。洋鬼子竟然连当时的直隶总督廷雍给杀了呢!”主人摸样的说。
“连总督都敢杀?这些洋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走到直隶总督府大门台阶上,主人摸样的将折子交给了在总督府门房值班的一个八品官员。
“您瞧,连总督府看门的都是八品呢!”仆人模样的人说。
“金旺,不许乱说!小心让人家听见,多不礼貌。”主人发话了。
原来,这个仆人模样的叫金旺。
值班的官员接过折子看了一眼,说道:“您到门子房侯着吧,等待总督大人传唤!”
“烦劳值班官员安排!”
主人摸样的走进门子房一看,前来求见总督大人的官员还真不少呢!人们相互问候了几句话官话之后,都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府中二堂,直隶总督杨士骧在处理公务。
杨士骧,五十多岁的年纪,江苏淮安人,大清国第一封疆大吏。早年,曾经是袁世凯的高级幕僚,先代袁世凯为山东巡抚,又代袁世凯为直隶总督,后继袁世凯主持北洋。袁世凯筹建新军时,杨士骧曾替他多方筹措军费,为北洋的壮大做出了很大贡献。但在生活方面,传闻颇多,官吏们私下都说他最怕老婆。他曾经写过一幅“平生爱读游侠转,到死不闻绮罗香。”的对联来以此自嘲。杨总督为人耿直、清廉,做事干练,对贪官污吏最为耻恨,对大清国忠贞无二。他为朝廷竭力奔走,但在大清国这座腐朽的大厦将要倾覆的今天,杨士骧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今早一上大堂,杨士骧便觉得没啥好事儿。果然,第一个进来的是保定府知府,为的是直隶省同盟会的事情。同盟会在南方频繁造反,图谋推翻大清,被视为乱党,朝廷已经下旨严令南方各省查办。可就在这时,保定府知府却来报告,说是同盟会在保定秘密设立了支部,并且听说很多保定北洋陆军速成学堂抓枪杆子的教员和学生也加入了同盟会。同盟会已经发展到了北方,而且还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这要是出了乱子,京畿不保,那还了得?杨士骧急忙安排保定知府下去查办。
接下来就是朝廷户部催发上缴户部库银一事。唉!这直隶省灾祸连绵,流民遍地,需要银子的地方多着呢,哪有这么多银子上缴啊。
大概一个多时辰,杨士骧被这两件事搞得头昏眼花的。办完这两件事之后,杨士骧休息了片刻。随后,看了看身边厚厚的帖子,随手抽出一张,交给了身边的值班官员,说道:“准见!”
值班官员一路小跑,来到了门子房,大声喊道:“五品候补文官戴彰勋准见直隶总督大人!请随我来。”
那个主人摸样的赶紧站起,随着他走了出去。
原来,这个住在直隶总督府外馆,等着见杨总督的人是刚从吉林凤凰知县任上升任五品候补文官的戴彰勋!
说起戴彰勋,在东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戴彰勋,字颂唐,天津汉沽留庄人,生于同治九年(1870年)。二十八岁时考获朝廷丁酉科拔贡生,入选直隶州府。四年后,朝廷派戴彰勋赴东北奉天任职。这时的大清国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奉天凤凰,地处辽东半岛北部,人口稀少,是一片土地广阔、野生植物茂盛、野生动物繁多的地方,各族百姓经常到这里挖人参、打猎物。以后逐渐有大量百姓定居在这块土地上。为了加强这里的管理,朝廷在这里建立了凤凰县。戴彰勋则被调任这里的第一任知县。在任上,戴彰勋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
凤凰县境内的公主陵是商贾云集、南北货物交流繁盛的一个大镇子。都想独霸东北的日本人与俄国人为争夺势力范围,在这个地方有过多次冲突。最后,日本人终于将公主陵纳入到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们为了攫取更多的利益,策划修建南满铁路。于是,划定凤凰县南部为南满铁路经过区域,强占了百姓大量的农田。而且,他们还向凤凰县商人横征暴敛,设了不少的苛捐杂税。日本人还警告朝廷的官员不能在此行使职权。
大清国的官员,竟然不能在自己的国土上行使权力,这让戴彰勋颇为气愤。为维护大清国尊严,他多次与日本人严正交涉,迫使日本人同意中日共同管理铁路。戴彰勋还亲临铁路勘界现场,沿路仔细测量,争回了日本人霸占多余的土地数千亩,返还给农民,并为失地农民索要回土地损失费。把土地当做衣食父母的百姓们感恩涕零,万人联名上奏,为戴彰勋知县请功。朝廷明察后称“事由详明,戴知县勤慎。”并以此为由,为戴彰勋加品进衔,成为了和京城直属州县一样的六品知县。可以说,这是戴彰勋的特殊荣耀。
时隔不久,南满铁路局的一个日本人看中了凤凰县民赵永发的妻子。几次调戏未果之后,他强行闯入赵家大肆骚扰,企图辱其妻。日本人的行为激起了共愤,大家一拥而上乱拳将其打死。南满铁路局知道这件事后,派兵将赵拘禁,并用皮鞭等刑具进行严刑拷打。赵永发被打的体无完肤,奄奄一息的。村民急忙到百里之外的县城求援。戴彰勋得知消息后,立即带着金旺及众衙役,乘雪撬出发。这一百多里路,大雪茫茫,鹅毛般的雪片扑打着人的脸,像刀割般生疼。四周白茫茫,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走了一整天,他们才到达事发地。到达事发地后,戴彰勋义正词严,抓住日本人无视大清国主权大做文章。不仅从皮鞭下抢救出赵永发,还要求引渡用酷刑致人于危在旦夕的日方官员。日本人刚开始对戴彰勋提出的要求不屑一顾。戴彰勋声色俱厉,与日本人严正交涉,表示:如果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并警告日本人,要把此事报告朝廷,告之全体中国人。当时恰逢日俄在东北因争夺势力范围而战得不可开交,日本人怕把事情闹大而被俄国人利用,不得已才做出了让步,以道歉、赔款了结了此事。
当地百姓知道了这件事后,纷纷称赞戴知县忠心报国,一心为百姓。于是,万民上书再奏,戴彰勋因此又受到朝廷褒奖,为其加晋一品官衔,并决定调戴彰勋到直隶省任职,官位五品。
戴彰勋在这位八品文官的引领下,一路穿过辕门,来到了大堂。但杨总督并不在这里办公,这里只是举行隆重庆典和重大政务活动的场所。大堂后面是二堂,又叫“思补堂”,取义“深思熟虑补其不足”之意。杨总督平时在这里接见官员和审理民事案件。此刻,直隶总督杨士骧在二堂上正襟危坐。他的背后还竖着一块木雕三扇座屏,中间的一块雕有一个麒麟,象征着他这个从一品封疆大吏的官威。
进了二堂,戴彰勋边跪拜边喊道:“五品候补文官戴彰勋晋见制台(总督的尊称)大人,祝制台大人身体安康,吉祥如意!”
直隶总督杨士骧抬头往下一看,只见一个清瘦的五品候补官员跪在地上。如此清瘦的身材,在我朝肥胖如云、大肚翩翩的官吏里面可谓是鹤立鸡群了。
“免礼,免礼。来来来,看座!”直隶总督杨士骧和气地说。
“下官岂敢在制台面前造次!”
“不必客气,坐吧。”
戴彰勋这才站起身来,坐到了左边待客用的椅子上。
杨士骧看着任职文牍,自言自语道:“戴彰勋?呵呵,你很有名。听说在东北,你勤勉为民,百姓们称你为‘戴青天’。你的书法可是非常不错的。”
“制台大人,这可不敢当,不敢当!那是百姓们乱叫的。再说,我那两笔字哪能比得上大人您呢?您的行书和八言隶书可谓独步天下啊!”戴彰勋说。
杨士骧问:“你书法功底深厚,师承何人呐?”
“回大人,是家父?”
“令尊是?”
“家父戴彬元。”
“戴彬元?这可巧了,真是巧了!”杨士骧说,“本官年轻时和他有一定的交情。令尊可是非常有名的书法大家呀,常言道:‘南黄北戴’(即黄自元与戴彬元)嘛。令尊的书法集颜真卿、柳公权、赵孟?、欧阳询、何绍基、刘墉等书法大家之精粹,大小楷、草书皆精,独树一帜,有‘金刀锉’之美誉。相传‘入都后书名大躁一时,片楮寸纸人争宝之。’就连慈禧太后都非常赏识他呢!现在我案头上还有一本令尊在光绪十二年写的《司空诗品》呢。没事的时候,本官经常临摹的。”
说完,杨士骧举起了那本《司空诗品》集。
戴彰勋谦恭地说:“哪里,哪里,承蒙制台大人抬爱。家父若是在世,定会欣慰的。”
“这哪里是抬爱?‘北戴’的字可是‘琼姿炜烁,风神超迈’呢!正可谓‘虎父无犬子’呀。我说你的字怎么如此有功力,原来是师出名门。”
戴彰勋为官多年,但官场上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这一套还真是不贯通,情急之下,连忙道:“晚生不才,晚生不才……”
杨士骧:“你不必谦虚了。听说你有很厉害的老胃病,好了吗?”
“承蒙制台大人关照,下官的胃病已经痊愈了。”
堂堂的封疆大吏,能知道自己这个小五品官员患有胃病。如此体恤下属,让戴彰勋感动不已。
杨士骧继续看着任职文牍,问道:“五品候补文官……嗯,你想到哪里任职啊?说说我听听。”
戴彰勋连连摆手:“岂敢岂敢,下官只知道一心为国为民,一心为皇上尽忠尽职,哪敢随便挑选职位呢?如果大人您非让我挑选的话,那就呈请制台大人派我到最急难的地方吧!”
杨士骧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难怪皇上和太后非常赞许你的为人,说你是‘勤勉为民’呢!”
“下官愚拙,请制台大人明示。”
“有这么一个职位。”杨士骧顿了顿,继续说,“现在的官吏,都是些个庸庸碌碌之辈,他们不是像你通过真才实学考取了科拔贡生出来做官,而是靠上下疏通关系,捐来的功名。所以,每每遇到大的变故,便无从下手,而且还胆小得很呢。”
戴彰勋小心翼翼地问道:“制台大人的意思是?”
“现在的朝廷官员,有了肥缺就使劲抢,有了危险的职位,谁也不愿意去,都不想为国担忧。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照这样下去,我大清国还得了?”
原来是这样。戴彰勋已经意识到他将要去的地方了。
戴彰勋抬头望着大堂上方悬挂的雍正皇帝御笔亲书“恪恭首牧”鎏金大横匾,想到父亲的教诲,想到世受皇恩,毅然说:“制台大人,下官食皇禄、受皇恩,理应肝脑涂地,以谢天下!”
“那好,这样本官就放心了。”杨士骧终于转入正题,“我直隶省口北道的多伦诺尔厅,是一个繁华的商贸城市。你在东北也是知道的,我大清实行‘新政’以来,在蒙古地区开垦大量的荒地,以弥补我国库之空虚。但近来,蒙古陶克陶胡巨寇竟然抗垦造反,袭扰这一带,闹得我‘官垦’(官垦,即蒙垦:清末在蒙古地区推行“新政”的一种,放垦蒙地是清朝对蒙新政的特殊内容。蒙垦政策在施行中受到了蒙古族各界的普遍抵制,在一些蒙旗,还发生了武装抗垦斗争。在数年内,许多牧场被开垦成农田,出现了大片的农业区。官府在放垦过程中,征收到大量的押荒银和地租。在许多不宜于农耕的地区,官办垦务破坏了植被,使当地的生态环境趋于恶化,使盟旗管辖的地域不断缩小,蒙旗的权益也受到严重侵夺。)都进行不下去了。最可恨的是多伦诺尔厅下属四个蒙旗亦有刁民效仿,聚众造反。所以,不少候补官员都不敢到多伦诺尔上任,生怕自己的命会撂在那儿。前一段时间,本官没办法,只得随意任命了一个多伦诺尔厅同知(明清时期官名。清朝的地方机构是省、府、县三级。“府”相当于现在的地市级,府的首长就是知府,副职就是同知。同知为正五品,同知办事衙署称“厅”,多伦诺尔当地则称为“二府衙门”。),可他走到半路就不往前走了,推说是‘得了痨病’!本官一气之下把他给撵回了老家。如果你勇于担当重任,愿意为我大清国分忧的话,不妨就到那里上任吧。”
戴彰勋不假思索地说道:“遵命!”
杨士骧说:“好!本官就知道你会答应的。现在,你就是多伦诺尔厅抚民同知署的同知了。本官派你去那里主要有两个使命。一个是重振多伦诺尔城的商业。自光绪二十一年起,我大清国甲午战败,竟然要赔小日本两亿两白银的战败费和三千万两银子的赎辽费,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吗?到了庚子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又要我大清国赔款四亿五千万两白银!我大清国户部每年的收入只有两亿两,拿不出如此多的白银。英吉利、美利坚、俄罗斯等国竟然趁人之危,将它们转为‘借款’,分若干年还清,并以关税作抵押。我大清国每年要还‘借款’五千多万两!太后多次召集内阁大学士们商议,也找不出太好的办法,只得强行决定户部支付一半,剩下的由各省摊派。我直隶省每年摊派了两百万两,负担太重了。以往,多伦诺尔厅每年上缴赋税多达六七十万两,解决了我省交付的三分其一。可现在,那里的税赋日渐靡缩,竟不及原来的一半。所以,你到那里后要整顿吏治、发展经济,重振多伦诺尔商业,为我省多上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