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格勒捂着脸,委屈地说:“大哥,这多窝囊!我们下山搞来的食物,要让他们先吃,我们却一口吃不上。你说,这是啥规矩嘛。”
德力格尔将吉日格勒拽到一旁,小声说道:“你呀,兄弟!这可是陶老爷说要保护伤病员和老人妇孺的。”
“陶老爷的话我哪次不听了?”吉日格勒在争辩,“可是要先保护这些人的话,伤病员会越来越多,我们这些能作战的人不就饿死了吗?”
“你们身体强壮,咬咬牙就过去了。再说了,就连陶老爷不也没吃饭吗?”
听到陶老爷都没吃饭,吉日格勒脸红的发热:“大哥,实在不行,我再去山下搞点食物,不能让陶老爷挨饿。”
“可山下的牧民早就被王爷们撵走了,那还能搞到食物?唉!”德力格尔有些无奈地说。
巴根那上前对德力格尔说:“大哥!没办法了,我们杀马吧……”
没等巴根那说完,吉日格勒一脚把他踹到了一边:“杀马?亏你想得出!马是我们蒙古人的命根子,打仗全靠它呢!就是饿死也不能杀。”
旁边一个没捞到食物的伤病员讥讽吉日格勒:“你还能饿死?你们下山寻找食物的时候,早就吃饱了,这会儿在这儿装蒜!”
吉日格勒急了,骂道:“你糟践人。我们辛辛苦苦找回来的食物,一口都没动,等待着陶老爷分配,你却侮辱我!”
“侮辱你?”这个伤病员对众人说,“大家看看,他像个没吃饭的人么?身体强壮的跟小山似得。吉日格勒说他能饿死,哪个信呦。他说不能杀马,该不是留着力气骑马逃跑吧?”
“你??”吉日格勒气的脖筋突起,“你胡说,找死啊!”
“找死,那又怎样?”
说完,这个人拿起了身边的步枪,迅速地顶上了子弹。
吉日格勒一见,习惯性地抽出蒙古短刀,“嗖”地一声抛了过去。没想到,这把蒙古短刀却正正地插在了那人的胸口上。
吉日格勒傻眼了,德力格尔也傻眼了。
“陶老爷……陶老爷……”
一个气喘嘘嘘的士兵跑上山来。
正在山巅上凝思的陶克陶胡问道:“何事惊慌?”
“陶老爷,山下发生内讧了!”
陶克陶胡心里一惊,队伍撑到这个时候,就怕这个。他急忙随着这个报信的跑下山去。在一旁的宾塔也拔出手枪,紧随其后。
营地中间,矗立着一根大木桩,吉日格勒被绑在了上面。
陶克陶胡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死尸和绑在木桩子上的吉日格勒,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他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德力格尔在为自己的弟兄开脱:“额奇格!是吉日格勒他们饿急了,才抢了食物。在争夺食物的过程中,吉日格勒不慎……”
这个死去的伤兵是宾塔的部下,宾塔有些不高兴,说道:“饿急了?这儿谁不饿?再饿也不能抢伤病员们的食物,更不能杀人呀!”
陶克陶胡有些着急,死的人偏偏是宾塔率领的布里亚特蒙古人。他们可不像自己带出来的队伍。要是真的引起内讧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儿,陶克陶胡对着吉日格勒说道:“呸!堂堂的蒙古壮汉去抢伤病员和妇孺的食物,真不知羞耻。你把我们蒙古人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绑在木桩子上的吉日格勒无言以对,他惭愧地低下了头。
陶克陶胡望了望吉日格勒,说了一句:“德力格尔!吉日格勒是你的部下,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
“额奇格,这件事都怪我,是我管教不严,要罚您就罚我吧!”
“你?当然是要罚的!但现在的问题是吉日格勒违背了我们蒙古人的规矩。而且,他还杀了自己的战友??布里亚特蒙古人!”
“额奇格……”
陶克陶胡把手一挥,果断地打断了德力格尔的话。他站到了一块巨石上,大声说道:“不屈的勇士们!你们跟着我征战多年,卧雪踏冰,风餐露宿,打过多少恶仗?牺牲了多少兄弟?恐怕谁都数不过来了。我们舍弃亲人,你们知不知道,为啥要这样做?”
没有人回答,所有的人都肃穆地注视着他。陶克陶胡接着说:“我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蒙古人过上好日子。现在,我们被大雪围困在这缈无人烟的沙哈特山上,失去了补给,这还能难得倒我们?天气已经转暖,困难是暂时的。所以,按照我们的规矩,先让伤病员和老人妇孺吃饭,以保障这些人的生命。可是,吉日格勒竟然违抗军规,带头哄抢食物。你们说,怎么办?”
大家都知道,吉日格勒是队伍中有名的勇士,是德力格尔的主要助手,他身上常年征战落下的伤痕不下百余处。大家都不说话了。
见没有人吭声,陶克陶胡忍痛说:“既然大家没意见,那就按规矩办事吧!”
陶克陶胡所说的这个“规矩”,就是处死!
德力格尔一听,急忙往地上一跪,一把抱住了父亲的大腿,说道:“额奇格!吉日格勒可是我的大将啊。这次我们去多伦诺尔打探消息,历尽磨难,可他总是毫无怨言。留下他吧,让他将功补过……”
军师巴雅尔、首领巴塔尔、乃旦扎布、阿拉比吉、满都呼、那顺巴图、特木尔等连忙跑到近前说道:“吉日格勒是火爆脾气,您是知道的……”
“陶老爷,这是误伤,请您手下留情!”
“陶老爷!吉日格勒可是最早跟您造反的。现在,我们队伍中这样的勇士剩下不多了……”
“陶老爷,饶了他吧!我们保证不会再出这样的事儿了。”
“陶老爷……他可救过您呀!”
宾塔见状,心想,自己的部下已经死了,要是自己再坚持追究责任的话,反而显得太不近人情,而且德力格尔也会心生怒怨,事已至此,不如送他个人情。想到这儿,宾塔也连忙说:“陶老爷,教训教训他就行了,但别杀他啊!我们布里亚特蒙古人是不会追究的。”
陶克陶胡仰望着天空,抑制住快要淌下的眼泪,毅然说道:“我们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就是因为有铁的纪律,这个规矩谁也不能破!??德力格尔,执行吧!”
吉日格勒听到后,知道了这其中的利害。如果自己不被处理,布里亚特人怎能信服?如果自己不被处理,布里亚特人闹将起来,这队伍不就垮了么?想到这儿,他微微一笑,说道:“大家别再难为陶老爷了。??陶老爷!我真心地感谢您这么多年来为我们蒙古人所做的一切。早先,我们总是被官府和王爷们欺负。我跟着您造反后,才觉得自己像了一个真正的蒙古人!今天,我做下了如此鲁莽之事,伤害了自己的兄弟??布里亚特蒙古人。按照我们蒙古人的规矩,一命抵一命!??德力格尔大哥,临上路前,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说吧……”
“如果咱们杀回查干草原,请把我的戒指埋在湖畔的草原上。让我的灵魂回到家乡,好好看着你们取得胜利!来,给我松绑,我要自己动手……”
特穆彦扎布喇嘛哭着跪了下来:“吉日格勒,我来为你超度……”
吉日格勒被松开了。他朝大家深深一拜,然后拿过那把短刀狠狠地捅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喷出的鲜血像一道彩虹。他慢慢地倒了下去,倒在了生养他的草原上,和那个被他误杀的布里亚特勇士并在了一起。许多人失声痛哭了起来。同时,陶克陶胡也瘫坐在了那块巨石上。
078:第十七章:战官兵,抗垦军升旗大激 '本章字数:4019 最新更新时间:20120817 02:21:35。0'
二、圈套
食物的匮乏和接连的内讧,迫使陶克陶胡提前谋划杀出沙哈特山一事。可就在这时,哨兵前来报告,说桑宝章京赶着一群牛羊来到了沙哈特山。陶克陶胡欣喜异常。
陶克陶胡在大帐内接见了自己的“安答”??桑宝章京。
原来,自去年桑宝章京到陶克陶胡的营地拜访之后,索王便听到了一些风声。但鉴于他在乌珠穆沁旗民众中的地位及影响,再加上没有抓住桑宝章京的什么把柄。于是,索王将桑宝章京带上,前往多伦诺尔汇宗寺参加“佛像开光大法会”,让他无法接济陶克陶胡。当时索王设想让桑宝章京担任乌珠穆沁旗设在汇宗寺当子房的代表,长期驻扎这里以便于参与乌珠穆沁旗与朝廷的交涉事宜,因为桑宝章京的办事能力在他们草原来说是无可比拟的。但桑宝章京坚决反对,索王只得在回来时带上了他。从多伦诺尔回来后,索王又将桑宝章京软禁在王府内,好吃好喝地招待着,防止他再次接济陶克陶胡队伍。正月刚过,桑宝章京便以牛羊瘦弱,缺乏饲草为由,要求返回自己的牧场。牛羊马匹,对于蒙古人来说是胜似生命的财产。索王权衡再三,只好放行。
桑宝章京进了大帐,在待客的椅子上坐下,二人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向陶克陶胡说明他无法给他们输送给养的原委。
陶克陶胡感激地说:“桑宝‘安答’,不要自责。这些年,给养枯竭是每年都会发生的事儿,没什么的。只要你桑宝兄弟莫被我们连累就好。”
桑宝道:“连累不了我的。上次我从你们这里回去后,索王带着我去了多伦诺尔。在那里,我见到了多伦诺尔同知署同知戴彰勋,他非常急切地打听你们的事儿。索王也将你们要进攻多伦诺尔的事儿告诉了那个戴彰勋,不过,那是入冬时的事了。”
“索王怎么知道我们要攻打多伦诺尔呢?”
“极有可能是那个二管家少布传送出去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一定要盯紧他。”
奈玛在后面说:“奶奶的,我去宰了他!”
“不行,”陶克陶胡制止住了正要冲出大帐的奈玛,“我们留着他还有用!有机会让他传一些假情报出去,对我们作战有利。”
“可这小子不老实呀!”奈玛说。
“按照我安答说的,要盯紧他。”
桑宝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在王府的时候,还探到了一个绝密情报。尽管索王时时刻刻地提防着我,但还是被我探到了。”
陶克陶胡问:“哦?啥绝密情报?”
桑宝回答说:“前两天,索王接到了锡林郭勒盟盟长那王??那木吉勒旺楚克的快报。我趁着索王喝醉的时候,偷偷地看了看。那上面说是三月十三日,在阿鲁科尔沁旗境内休整的五千名热河和东三省的清兵要出动。他们在吴俊升和张作霖的带领下,自东向西,分两路杀过来。同时,直隶总督杨士骧、提督姜桂题、察哈尔都统溥良要求我们各蒙旗出动扎萨克旗兵五百,凑足三千人,再加上多伦诺尔协台衙门的一千名八旗兵协助扎萨克旗兵从南面堵截。这么多的兵力,你们可要留心呐!”
“三月十三日,这么快?”陶克陶胡说。
桑宝说:“快报里是这么说的。”
陶克陶胡感叹地说:“休整一个冬天,恶战又要开始了。”
桑宝又说:“据刚从阿鲁科尔沁旗回来的喇嘛讲,朝廷严令吴俊升、张作霖围剿你们,并要求不限地域,一直把您的队伍消灭为止。”
陶克陶胡拍了一下桌子:“哼,口气不小!”
“这锡林郭勒大草原地阔人稀,朝廷一下子派出这么官军,这确实是一场恶战。”
“九千多人!”陶克陶胡板着手指算着,“我们草原上的牧人常说,这狼再多,也打不过机智的猎人。”
“陶老爷智勇双全,佩服!”
桑宝章京走后,陶克陶胡先是命令抓紧时间宰羊煮肉,让士兵们迅速恢复体力。然后,把军师巴雅尔叫来,通报了这一紧急情况。
巴雅尔道:“清狗子使了这么一个毒辣的计谋。他们东西两面夹击,想要把我们逼到南面的浑善达克沙漠里困死!”
陶克陶胡说:“困在那里倒是小事,这次又是和我们作战多次的张作霖带队来攻击我们了。”
“张作霖?哼!他以前不也是胡子?他投靠清廷后倒是更加狠命地替朝廷做起事来了。”巴雅尔说。
“这张作霖不仅难缠,最为不妙的是这家伙熟悉我们的作战方法。”陶克陶胡说。
巴雅尔道:“那我们就改变战法,设伏消灭之!”
陶克陶胡点了点头,说:“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了。”
“是呀,”巴雅尔说,“现在急需要打一场胜仗来稳固军心。”
陶克陶胡话锋一转:“据奈玛打探,北面边界的喀尔喀蒙古车臣部也在库伦大臣延祈的指挥下,陈兵于边界,阻拦我们!”
巴雅尔道“据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喀尔喀旗兵早在两个多月前就被调到那里了。”
陶克陶胡想了想,说:“看来真的只有西南一条路了。”
“陶老爷,我看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将引他们到北部边界!”
陶克陶胡接连问道:“将计就计?引他们到北边?要是碰到喀尔喀蒙古车臣部的旗兵咋办?”
巴雅尔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地图,摊在桌子上,说:“北面的边境地带是大戈壁。虽然,外蒙古车臣汗部旗兵陈兵于边界,但他们都是由库伦办事大臣延祈威逼而来。由于我们和他们没有利益冲突。而且,他们那里也有很多牧场被汉人开垦,引起了喀尔喀蒙古人的愤怒,他们是同情我们的。所以,这些喀尔喀蒙古旗兵只是做做样子。如果我们不攻击他们,他们是不会与我们开战的。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撤到沙哈特山和汛界之间的大戈壁地带埋伏起来。等清兵一到,趁他们立足未稳之际,我们就发起冲锋,迅速击垮他们。然后,挥师西南,冲破清兵的包围圈,一举杀到多伦诺尔附近。这些清兵缺少沙漠作战经验,过不了浑善达克沙漠的。更为有利的是,多伦诺尔驻防的八旗兵大部被调至草原北部,一时难以回援,多伦诺尔便唾手可得。”
巴雅尔的这个判断是非常准确的。其后不久,多伦诺尔的防务因北部助剿被抽调走了一千名八旗兵,古城兵力奇缺,防线过长,再加上离长城边口过远,清兵增援迟缓,危机四伏。仅从巴雅尔的这一精准的判断,足以说明他的睿智。
“这就是你的另一种战法?”陶克陶胡说。
“陶老爷,有什么不妥么?”巴雅尔笑着反问。
“那东面的清狗子尾随过来怎么办?”陶克陶胡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陶老爷,这么多年了您还不清楚?这次攻击我们的是东北奉天的清军,而保护多伦诺尔城的清兵是直隶省的。虽说朝廷严令其追剿,但他们吃过我们的大亏,不敢深入。再加上这些清兵统帅互不相属,各自保存实力。我们攻击多伦诺尔的时候,您说,东北的清军会越界增援么?”
“对,至少不会立即增援!”
巴雅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