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至少不会立即增援!”
巴雅尔道:“北面戈壁滩上有一片石林,是一道天然屏障,我看那里设伏最为合适。”
“那就按军师的意思办。”
“时间紧迫,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拔营出发了!”巴雅尔说。
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哨兵回来报告,说东面的清兵离这里不远了……
初春的戈壁荒原,依然春寒料峭。太阳融化了一冬以来最后一点残存的积雪,但嫩草还没来得及掩盖这遍野沙砾的时候,狂风便急不可耐地飞舞了起来,没日没夜地刮,活像一群野狼在哀嚎。没有了积雪的覆盖,狂风卷起了绿豆般大小的沙粒,抽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陶克陶胡队伍中所有的人都骑着马,顶着狂风向前挪,速度慢得很。好在他们是蒙古人,习惯了这种天气。终于,经过两天艰苦地行军,他们到达了伏击地点。
这里原是一片山丘。在古代冰川作用和千百年来的风蚀作用下,形成了这片石林。石林由大小不一的怪石组成了一个个的天然迷宫。这片石林在戈壁滩上拔地而起,有的像雄鹰,高傲地耸立在山巅;有的像狮虎,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有的像巨蟒,盘踞在草原上,似乎是等待着猎物靠近……这些巨石重重叠叠,形状千奇百怪,遍布方圆三十多里。远远望去,真是可骇至极。
傍晚时分,奈玛率队赶了上来,迎面碰到了军师巴雅尔。
“军师!”奈玛说,“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一些破帐篷、烂锅扔到了来时的路上。您说,吴大舌头(指吴俊升)和张胡子(指张作霖)会追过来吗?”
“要是你扔的东西没被狂风卷走的话,他们一定会找到这片戈壁的。”
“我们都扔到了背风的地方,刮不走的。军师您说,他们真的会中计?他们好收拾吗?”
奈玛很着急,生怕他们不来。
巴雅尔着拍了拍奈玛的肩膀:“我说大侄子,手痒痒了吧?吴大舌头和张作霖这两个小子邀功心切,一定会追来的。在这一马平川的戈壁草原上,只有这里有这些隐蔽物。我们以暗击明,你说,咱还能收拾不了他们?”
“这倒是!”
巴雅尔向天空望了望,说道:“这几天都是大风天气。清狗子来的时候,迎着风,睁不开眼。咱们顺风打。到时候就看你们的枪法了!”
“枪法?这您还不知道?”
巴雅尔满意地一笑:“嗯!你下去抓紧时间休息吧。这会儿,大风也息了,睡个好觉。明天,最迟后天,一定会有一场硬仗的。奈玛,你顺便去把巴塔尔找来。”
巴塔尔很快就到了。
巴雅尔说道:“这下,我们在法库门缴获的俄军地雷用上排场了。??巴塔尔,你们知道怎么安放么?”
巴雅尔蛮有把握地回答:“早就摆弄明白了,只是没有机会使用。”
“那好。你赶紧到埋伏圈,把地雷全埋上,轰张胡子一个七零八落!”
“好咧!”巴塔尔拨转马头领命而去。
行军帐搭好了,就在一块巨石下面,背风。说是行军帐,其实用的就是搭在马背上的两条小毡子。陶克陶胡卷曲着身体躺在一块毡子上,用另一块盖在身上。然后掏出匣子枪,枕在了头底下。黑暗中,身旁的那块巨石颇像一头随时扑来的野兽。也许太累了,没过多久,他便睡着了。他梦见了小时候的查干草原。那翠绿的、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那洁白的如同天上白云般的羊群,还有那茂密的丛林山丘,连野兽穿行都困难。他在丛林中扛着枪在追逐着黄羊、狍子。忽然,一条狼出现了,它猛扑了过来,陶克陶胡躲闪不及,从山丘滚了下来,好像坠入了无底深渊……他猛地惊醒了。
军师巴雅尔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说:“陶老爷,又做恶梦了?”
陶克陶胡没有回答。他望了望头顶上那一轮明月,觉得还早,开始继续做他的美梦??现在,他只能这么做了。他的梦把整个世界都淡化了,梦也把那美好的回忆凝成了一个个美丽的瞬间。在梦里,不再有恐怖,不再有争夺,不再有战争;在梦中,他能拥有梦想得到而又得不到的一切!在梦中,他不再想巴应嘎,不再想恩和?毕力格图,也不再想牵肠挂肚的小儿子;在梦中,只有那美丽的月亮,只有那柔美的耐烈呼陪伴着他。这梦使他永远停留在青年时代,使他永远不想再醒过来……只有这一刻,他的心是最踏实的。
但现实比梦境残酷得多。他还是醒来了,彻夜难眠。
079:第十七章:战官兵,抗垦军升旗大激 '本章字数:4677 最新更新时间:20120818 01:05:06。0'
三、张作霖栽了
三月十三日,张作霖和吴俊升在东三省总督徐世昌的督促下,率部从阿鲁科尔沁旗启程,分左右两路向乌珠穆沁草原上的沙哈特山杀来。
张作霖,字雨亭,奉天省海城县小洼村人。早年,当过胡匪,曾组织了自治武装。后来,他组织的武装日益扩大,便被奉天将军收编。就这样,张作霖由一个民团武装的头目,摇身一变,成为清廷官军的军官了,这是他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从此,他以这支武装为资本,左右逢源,扶摇直上,当上了统管五个营的统带(团长)。张作霖为了攫取更大的权力,发了疯似地替奉天将军卖命。徐世昌就任东三省总督后,以“扰害边疆,至数年之久,此剿彼窜,滋蔓难除,国家视为巨寇。”为由,急调作战颇为得力的张作霖前来剿灭陶克陶胡抗垦队伍。这一年,张作霖三十三岁,年轻气盛。
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催得紧促,张作霖心里比谁都明白。虽然自己带兵投靠朝廷,但终因是“后娘养的”,难得他们的信任。这徐世昌曾是袁世凯的贴身谋士,朝廷军机大臣。前年,东北改设行省,徐世昌被任命为钦差大臣、东三省总督兼管三省将军事务。此人是新派重臣、老奸巨猾。他来到东北后,实行所谓的新派政策,打着“挽救国家”的旗号推出了一系列所谓的“新政”措施,实际上是想扩充北洋势力。张作霖等这批绿林出身,并手握军政大权的军官们,自然就被之视为异己。徐世昌培植自己的势力,期望借这些抗垦造反的蒙古人之手来除掉他们这些表面上毕恭毕敬的官员,至少也会让双方打个鱼死网破,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可是,张作霖又不能不舍命进攻。自己所带的队伍虽然已经发展到五个营,两千多人马,可那都是他拼命作战赢得来的,但还不算强大。翅膀不硬,根本无法与徐世昌这个朝廷派来的大人物对抗。另外,徐世昌让自己打前阵,却让那个与自己视同水火的吴大舌头做右路增援。前面的陶克陶胡如狼似虎,此次出军,张作霖嗅出了一丝不祥的味道。
心乱如麻的张作霖骑在马上,这种预感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两年了,连续地吃亏上当、损兵折将,让他剿除“巨寇”的战斗颇不得力。不仅仅是徐世昌,就连他的靠山??张锡銮对他也有了不少的怨气。
毕竟张作霖还很年轻。最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念头终于占据了上风。他暗忖:乱世出英豪,成者王侯,败者贼寇!想当东北王,就得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徐世昌不也是风风雨雨地过来的么?等剿灭了陶克陶胡,再添上几个营。兵力多了,实力也雄厚了,这样才可以跟徐世昌和赵尔巽他们抗衡,或许能被他们收进北洋系统,成为正规部队。想到这儿,张作霖督促队伍加快行军速度,不等磨磨蹭蹭的吴大舌头和配合围堵的蒙古旗兵赶上来,孤军深入草原寻找陶克陶胡决战。
紧张的急行军之后,第三天午时,张作霖的队伍到达了乌珠穆沁草原上的沙哈特山脚下。沿着一条小路,清兵们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山。山顶早已空无一人。在陶克陶胡过冬的营地里,只见丢弃的烂帐篷、破衣物以及锅灶、刀枪遍地,一片狼藉。看样子,这些蒙古人是望风而逃了。
负责在前面开路的一营管带孙烈臣满头是汗地前来报告:“统带大人!从山下通往外蒙古的路上遗弃了不少毡帐,估计陶匪往北逃了。”
孙烈臣是张作霖的铁杆弟兄,他在外人面前尊称张作霖为“统带”,私下里则称其为“大哥”。
“往北逃了?这里离边界没多远,难道是陶匪想遁入外蒙古?”张作霖说。
“听说,陶匪的队伍里新近加入了不少的布里亚特蒙古人。他们向北逃,估计是想穿过外蒙古,奔向布里亚特人的居住地??达赖诺尔避祸呢。咱们前面可都是戈壁沙漠,不利于我们作战的。再说了,外蒙古境内的剿匪有库伦大臣管着呢。”
听老部下孙烈臣管带说话的意思,是不想往前追了。
“占鳌(孙烈臣,字占鳌),咱们打跑他们不是目的。那样,陶克陶胡还会返回来闹事的。只有彻底干净地剿灭他们,才能永绝后患,我们才能升官发财。现在,午时刚过,时间尚早,我们还得继续往北追呀!”
孙烈臣道:“大哥!咱们还是先安营休息吧。这样下去,队伍会被拖垮的。”
张作霖武断地说:“不行!叫弟兄们咬咬牙,赶快。”
“那至少得让士兵们吃晚饭呀,他们可是您的弟兄!”孙烈臣央求着。
二营管带张景惠也过来劝道:“大哥!队伍可是您的血本啊,那可是咱的命根子!”
尽管,张景惠比张作霖大四岁,但按照绿林的规矩,他还得叫大哥。
“叙五(张景惠,字叙五)!你一直跟着我作战,应该知道我们的难处。他徐世昌总督在后面撵着我们,要是我们再拖下去的话,徐世昌又有借口了。你们坚持一下,等消灭了陶匪之后,论功行赏!”
“大哥,我们还是等等吴大舌头吧,总督是要我们两路共同进剿的。”孙烈臣换了一个角度,继续央求着。
张作霖满脸不悦:“哪能让吴大舌头拔得头筹?”
孙烈臣一听,气呼呼地往地上一蹲。
张作霖脸一耷拉,说道:“你们想抗命?”
“大哥!您的话我啥时不听了?我不是想??”
“别说了!”张作霖打断了孙烈臣的话,“给我往北追!找到了蒙匪,我重重有赏!”
孙烈臣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嘴里嘟囔着别人听不懂的话,领着一营开路去了。当然,队伍里的兵士骂声一片。
刚刚过了一个宁静的上午。此刻,狂风舞了起来,铺天盖地的,活像一条条鞭子,无情地抽打着清兵。整个天空是黄色的,大地也是黄色的,根本看不见太阳,也许,太阳也被狂风刮得没了踪影。这些兵士来自于东北,哪里见过这阵势?许多人被刮得昏天地暗,趴在了地上,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孙烈臣也没经历过,但他不得不举起马鞭抽打这些士兵,连骂带喊,让他们跟上。
太阳一落山,风停了,草原上特别宁静。后面的大队人马也赶了上来,兵士们一脸狼狈相。所有人的耳朵里、枪管里塞满了黄沙,各个衣冠不整,很多人的军帽也早就被刮得没了踪影。张作霖选了一块避风的地方安营,下令埋锅做饭。
孙烈臣见到张作霖后,哭丧着个脸,说道:“大哥!我们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风,士兵们被刮丢了十几个。要不派出人去找找?”
张作霖知道,在这大草原上,刮丢了士兵找也白找。让他们听天由命吧。
张景惠等管带也跑过来报告了他们各自的损失。
孙烈臣说道:“大哥!我们营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见到过蒙古营盘。明天要是还刮这么大的风咋办?再说了,再往前走就是外蒙古的地盘了。”
张作霖也没见过这么的风。这会儿,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了。
张景惠出了一个很有“智慧”的主意:“大哥!要不我们用绳子把兵士们栓成一串,那样就刮不丢了。”
孙烈臣立即反讥道:“栓成一串儿?你咋想的嘛!要是碰到陶匪还轮得到我们动手呀?”
“你聪明!那你说咋办?”张景惠不高兴地说。
“要我说??”
“都别乱吵了,明天再说。睡觉!”张作霖不耐烦地下了令。
第二天一早,张作霖早早起来观察天气。太阳尚未升起,草原上风平浪静。张作霖心中一阵狂喜。他急忙把几个管带叫到身边,布置任务。他下了严令,今天务必追上陶克陶胡,并歼灭他们!
可是老天爷并没有给他面子。太阳刚一露头,狂风马上就舞了起来。而且,越刮越大。这狂风颇有埋葬千军万马之势。一些士兵的毡帐眨眼间就被卷走了,更无法生火做饭。被派出去的前锋一营也被狂风卷了回来。这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又退不得,张作霖陷入了两难境地。不过,孙烈臣顺便带回来一个消息:前面有一片石林,可以暂避大风。
望着这愈刮愈烈的狂风,张作霖无奈,只得下令停止追击,先到那片石林避避再说。
张作霖带领全体人马向前挪去。快要接近石林了。忽然,几声“轰轰轰”的爆炸声,将十几个官兵扔上了天空,落下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血淋淋的残肢碎块。同时,从石林里射出的子弹,让官兵们一排排倒下。张作霖心里一惊,心想:糟糕,一定是中了陶克陶胡的奸计了!他急忙掏出匣子枪,歇斯底里地喊道:“快,快寻找隐蔽物……”
官兵们先是被打愣了,反应过来之后,都乱了套,哭爹喊娘声响成一片,一个个拼命地寻找隐蔽物。可是,这周围光秃秃的。
孙烈臣捂着被子弹打穿的右臂,跟头咕噜地来到张作霖的面前:“……大哥!我们前面有武装,弟兄们死了好几十个……别是助剿蒙古旗兵和我们干上了?我们赶紧联系一下吧。”
“助剿蒙古旗兵哪有这样的战斗力?肯定是陶匪!”张作霖说。
“那咋办呀?”
张作霖趴在一匹被打死的战马后面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还他妈的问我!还不赶快占领有利地形,开始反击?”
孙烈臣哭丧着个脸,说道:“大哥!这周围光秃秃的,哪还有有利地形啊。”
张作霖举起单筒望远镜向前望去。狂风中隐约看到北面的石林冒出密集的枪火,东西两侧却没有动静。
张作霖抑制住对他的不满,温和地说道:“占鳌!你带领一营从东面绕过去,叫叙五带领二营从西面包抄过去,我带领三四五营在这里坚守。你们行动要迅速,否则,我们可就全完了!”
说话间,一颗子弹打在了二人当做隐蔽物的死马身上,马身上的肉被掀起了一大块,血溅了二人一脸。孙烈臣更慌了,他提起匣子枪,一路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