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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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唯卿-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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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汉年目欲眦裂,指着他的手指颤个不停“好啊,素来只道你不多说不多做,是个不思进取的庸人,竟没想到你心深如此,你的意思倒是我亏待了你?是我欠了你么?”说到最后声嘶力竭,帐外顿时有脚步声朝这边汇集。

帐内二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吕汉年转身对白韶卿道:“我应了你的事,自会帮到,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来拦我!”

张孝目不斜视,盯了他好一会,才撇开眼去,仍是不语,白韶卿只得道:“承蒙将军抬爱,属下是什么实在无关紧要,若是为这事坏了将军们的情谊,又是在这当口,属下真是万死难辞其疚了。”

吕汉年哼道:“老子再降也和他平级,老子都不怕,你怕什么。别管了,你好好养伤就是。别的事我自然会让人安排。”说罢再看不看张孝一眼,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帐里只余二人,白韶卿先前的那点睡意已经全消,只是静静看着他,他也不走不动,眼睛垂着,神色倒是安然“张副将有话要说?”白韶卿声音轻轻。

张孝闻言抬头,眸光在她脸上一扫,却是摇头:“你歇着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此番纪军夺回云开,本来众军士皆以为乌行安会一鼓作气,趁着士气高涨追击楚军,却没想,大军在云开城驻留,一留便是十余日,帅帐中全无动静,每日只问些防守之事,众将也没见在主营中聚集,各人猜测重重,明明楚军占了纪国的城池就在眼前,更何况詹灼那作为实在是人神共愤!

这詹灼果然是个冷血狂人,每日都将城中百姓拖出十人,吊在城楼上,除了颈处绳索之外,两臂也挂上绕绳,三绳支持体重,而后两臂的绳索每隔一刻钟便放开一寸,吊悬之人便这样承受恐惧煎熬,嘶声长叫,日日缭绕不散,远远地传至云开城中。纪军将士无不目欲眦裂,狠不得冲上前去将詹灼跺成肉酱,怎奈无军令不可枉动,只能眼睁睁瞧着,十日之内,长平城活活吊足百人,死了的尸首便直接扔到城下,城内日日哭声震天。

而白韶卿经这十日也渐渐康复,额前伤口过大,便是来日愈合,恐怕也会留下了一道浅疤,只是她此时也无暇在意,光是每日听老林说些营外的事,便已经令她心惊震慑,十指微麻。

这就是战争!两军交战,不论输赢,败的永远是百姓。当初得知这些计划,她曾经怎么想来着?是呀,那时她想的只是自己,在这部棋局中,自己被陷害被利用还牵连了身边所有的人,她是愤恨,却只是,为了自己。

却不知她的不平,如此渺小,她的正直,如此狭义。若是当初自己离纪后,不畏那人的追寻埋伏,立刻前往楚宫或是秦国,这一切是否会改变?她先是为不甘而逃,后又为养精蓄锐而逃,可逃亡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她尚且能逃,可四国百姓能逃到哪里去?那此时此刻,她能做些什么?她指节捏的格格作响,双瞳尢如浸满墨汁,黑的触目惊心,扭头朝主营的方向望去。面对詹灼的兽行,乌行安却按兵不动,他能人不知鬼不觉地暗过川江,更一举夺回云开,足可见他谋略在胸。

当年他在柏老将军身边多年,之所以最后背叛,这其中不仅仅是他的无情寡义,自然少不了他的野心,本就不甘久屈人下,更何况柏家遇罪,举家逃亡,跟着柏氏,功名利禄皆成泡影,满腔抱负,一身本领,教他如何放的下!因此出卖,换得了展翅的机会。

能获定远大将军之衔,机会确实重要,本领却也不可缺少。那么当下,他会怎么应对詹灼?任由他城墙吊尸,多番挑衅,到如今还能沉的住气,要么此人到此地步已经黔驴技穷,只想死死守着云开,要么,他便是成着在胸,正在等待时机。

白韶卿一撂被子坐了起来,此时已过三更,若是要探查究竟,便在此时。她悄悄闪到帐边,掀帐去看,营内一片寂静,她等了片刻,正要出帐。

大帐一侧,忽然有人从旁一把握住她手,她心中一沉,正要力挣,却听一个声音近在耳边道:“你要去哪里?”

但求此生同日月不枉浮生梦一场

029 似曾

“睡了一天,醒了便想出来松松筋骨。”白韶卿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抽回手来,看向来人“咦,倒是张副将深更半夜也不睡觉,在这个帐外吹冷风,不知为了什么?”

朦胧月光,照的张孝脸色奇白,二人视线对上,他轻轻一笑,却道:“我也是半夜醒来,睡不着觉这才随便走走,便到了这里,这么巧见到你要出帐,自然想要问个究竟。”

“不知张副将为何事忧烦?居然无法成眠?”

“人生在世,总会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张孝笑道:“白丁兄弟难道不会有这样的时候么?”

“我一个大识不识的小兵拉子,哪有张副将这么多的想头,只要能吃饱饭,在这战乱中能保得性命便好了。”白韶卿作势左右瞧瞧,笑道:“这外面怪冷的,张副将既然也没睡,咱们便到帐里说话解乏如何?”

“如此甚好。”张孝点了点头,转身入帐。

白韶卿在后面,瞧着他的脚步沉稳,感觉他气息即长且慢,分明是个练武之人,心下更多了提防。

这账原是医治伤患的地方,吕汉年让他在这里安心休息,特意将军医那些人给撵去了别处,因此这帐里比起别的大铺帐来,倒是有多余的条凳,张孝便顾自坐了,白韶卿则坐在床边“也没个茶水什么的招待副将。”

张孝道:“明日我让人送过来,我那里有套不错的茶具,是京里带出来的。”

白韶卿道:“张副将是云京人?”

“算是吧。白兄弟是哪里人?”

“属下在的是一个极小的县城,说了怕是张副将也不知道的。”

“说来听听。我入伍前倒是四处云游过一番日子。”

“属下生在平邑,离楚京有些远。”白韶卿答着,始终警惕的目光扫到张孝右手轻轻一抖,继而便听他笑:“这地方我还真的去过,风景秀丽,原来白兄弟生在此地,难怪颇有风采。”

“风采?什么是风采?”白韶卿装着一脸白痴地笑对着他。

“就是与众不同。”张孝也不在意,双腿搭起,十指长长地交叉着放在膝上,道:“白兄弟自己不晓得而已,若不是白兄弟这么出众,吕副将怎么会有让你做亲随的意思。”

“说到这个。”白韶卿眯了眯细眼“我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张副将为属下跟吕副将闹的不愉快,实在是不值得。我一个半分份量也没有的小兵,这么重的赏识,可担当不起。”

张孝睨着她,神情似笑非笑“这番话你可跟吕副将说过?”

白韶卿一愣,摇了摇头。

张孝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别过头去“你却跑来劝我?你就这么想做他的副将?”

“那不是在边界跟着吕副将钻山林东躲西藏的时候,吕副将随口答允的么?”白韶卿道:“再说张副将也是信口说的罢,你以前根本没跟下属说过这事。”

“今天不是说了么!”张孝看着自己的手指,懒洋洋地道。

“这……”白韶卿让他哽的不知说什么好,静了一会,道:“张副将,属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您!”

“说来听听。”

“今天听老林在这里闲聊,他听说对面的城楼上闹的厉害,大伙儿都瞪的双眼冒火呢。究竟几时才打?这口气,教人怎么忍的下去!”

张副将微微一笑,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道:“你还妄自菲薄,这不是将这么大的事放在心上么?”

“那不是大伙儿都在议论么?老林听到了,自然跑来跟我说着解闷。究竟在等什么?打是不打呀?”

“这问题我可答不上来,你要真的好奇,不如去问乌大将军!”

“张副将真是……我长十个脑袋也不敢去呀。”白韶卿缩了缩头,一脸的胆怯样。那张黄脸微微皱着,倒八字眉垂的更是厉害,整张脸简直跟个写出来的苦字一般。

张孝的眼睛却好似舍不得从她脸上挪开,紧紧盯着她,说道:“我也只是听将军的命令行事,眼下便是加强防备,提防楚军袭击,并无攻打的命令。既然如此,咱们也就乐的养养力气,来日大战时,才好大杀三方。”

“可能那百姓……詹灼真不是个东西,”白韶卿咬牙切齿。

“他连自己楚国的百姓生命都视如草芥,又哪会拿纪国人当回事,再说打起仗来,谁要是拿百姓的性命当真,谁便注定输的更快!”

白韶卿瞪着眼睛,胸口气的一起一伏“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张孝却是神色自然:“这话虽然听起来不好听,可却是事实。若是詹灼看中百姓,他根本没那么容易便能夺下缀阳,还取连锦。若是乌将军将百姓之命放在眼中,忍不了他的挑衅之举而冒然出兵,云开城地势独特,两侧丘陵,后是川江,易守难逃,那咱们好不容易夺回的地盘,便又让楚军夺回去啦。”

白韶卿怔怔听着,心里满不是滋味,却是无言以对。张孝似是明白她的心情,声音柔和起来:“我当初便是一时心软,才让楚军钻了空子,失去缀阳,又丢连锦。这番教训,可是血泪所成,永远也不能忘记。一时的心软,换来的,可能是更多百姓无辜地亡灵。”

白韶卿呆呆坐着,心里细细品味他的话,虽然满心不是滋味,却也无力反驳,张孝坐了一会,起身道:“迟了,你再补一觉吧,这伤口怕要留一个大疤,在这里没有法子,回了京城,我倒能找些好药给你。还有亲随一事,你也无须烦恼,我答应过教你识字,必定会说到做到的……”说着走出几步,又回头道:“有的事,不是你能左右,便不要去想他,多想无益,何苦为难自己。”说着迈步而出,脚步声轻轻,不一会便没了声音。

白韶卿发了会怔,便觉头又痛了起来,这张孝态度实在是奇怪,自己和他分明没什么交道,可他言语之间,竟似对她颇为理解。难道是自己露了什么痕迹?又或者,是在昏迷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她捧着头想了半天,脑袋越来越痛,只得呻吟一声,倒下睡了。

和张孝这番谈话之后,没几天,她果然便接了命令,成为了张孝的亲随,那吕汉年沉着脸,一幅跟谁都有仇的样子,不过也没再来提这事,像是不得不接受了。这样也好,白韶卿要烦心的事实在太多,更何况对张孝此人生了疑惑,能在他身边就近观察,也算是随了她的心愿。

将军们的亲随其实不过是打理他们生活琐事的人,时刻跟在后面,有什么事一叫即应,大到拿文书传号令小到吃饭洗澡,全要过手。白韶卿就这样跟在张孝身后服侍了他几天,他这人对别人鲜少说话,好似不好相处,唯独对她却是有说有笑,白韶卿对他虽然时时防备,可有时也免不了对他的话产生认同,她自己都有些怀疑,此人是不是早就认识。只是细来想去,哪有这样的可能。

在营里多日,乌行安她也只见过一回,而且距离都远,他甚少出帐,脸色也不是很好,只是白发多了一些,那一身盔甲,倒是衬的他伟岸神圣。旁人眼中,他分明是个足智多谋的大将军,可白韶卿看着他,总觉得牙齿咯咯作响,只是她靠近了两回,帐外都是守的极严,更何况此时纪楚交战,她心里隐隐觉得,若是杀了他,纪国只怕再无回天之力,由着詹灼长驱直入而无人能挡了。

这样又过了五日,这一天她给张孝整理完床褥,走出营来,忽觉营中气氛有些异样,并不是从人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眼前的士兵都和往常一样,可她就是感觉空气中好似多了点别的东西,大概是有人在紧张,弄的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偏巧张孝不知去向,她总是感觉有什么不对,正在帐里走来走去,张孝一阵风走了进来,看到她,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忽然上前,紧紧握住她手:“你要记得时刻跟着我。半步也不能离开!”

白韶卿看着他的神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手都兴奋地微微发抖“终于要……攻击了么?”

但求此生同日月不枉浮生梦一场

030 旧识

果然,当夜便开始布置,所有人都是屏息凝神,暗中动作,云开城外表看起来,与平日一丝不同也无,内里却处处是轻而整齐的脚步声,繁而不乱,人人眼中精如电闪,都是极力压抑着兴奋的情绪。

张孝的队伍被列为右先锋,子时一过,军队便悄无声息地潜出营去,出去之后,却不往南,而是反向而行,绕过纪营,往北面的山里攀爬而上,白韶卿始终紧紧跟在张孝身后,眼睛却是忍不住的东张西望。

身后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长地黑蛇,在山间蜿蜒而上,每个人的动作都是竭力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灵敏而轻盈,所有人武器都以布罩裹住,看不到半点冷光。不多时上了小峰,队伍并不停歇,依旧朝北而行。

白韶卿抬头望望,北极星闪闪发亮,而他们此时要去的方向……她忽然心中一滞,那是月境,他们居然要进月境!

她又回头去看,再一次分辨方向,而前面的队伍并没有停止的意思,连绵群山,再进去便月国的领土。她忽然明白了,难怪乌行安一直按兵不动,原来他在等,也许自他出京时起,便已经给月国送去消息,他拿下云开之后,望月国能让纪军路过月境,从两面夹击楚军。之所以一直在等,便是为了这个。

眼前大队既然出发,说明月国已经应允,月重锦,他要介入到这战争中来吗?白韶卿顿觉烦忧,一时没注意,脚下忽然一滑,身前的张孝已经伸手拉住了她,她抬头见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疑问担忧,她摇了摇头,挣脱他手,继续前行。

果然,队伍足不停步,在夜色的山脉间疾行,翻山越岭,再进入一片山林时,眼前成片围住的,代表月境分界线的高大木桩,已经被移开了一道缺口,队伍静悄悄地进入。密林中,隐约可见不远处,有淡淡地银光伏守在侧,那是为他们放行的月军,如此宠大的队伍过境,他们自然要守在一旁。没有只言片语的交谈,两军擦肩而过,一个眼神便已明了。

进入月境后,队伍明显加快了速度,在林间疾奔起来,耳边是寒风兜转,远近是细密地脚步声,在黑暗中快速移动,很快便到了一处绝崖。

这是月境内的一座高峰,月境北侧,有数座险峰,以半环状相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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