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他想做的害人事还不是一样不差的全都错了,这又能说明什么?”
我不禁连连点头。《水浒传》中我喜欢燕青和林冲,对宋江和吴用都没好感。只可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些梁山好汉却被宋江这一系列的手腕骗得团团转啊。
听众此时已经可以用上成语“群情激奋”来形容了。一个扎着双垂羊角髻的三岁小女儿也仰着头一步一步走到台前,奶声奶气地大声说道:“我爹爹一直告诉我,宋江是个坏人,原来如此!”
乱扯
119、乱扯
众望所归,那大骂宋江虚伪奸诈的汉子坐上了擂主之位,只见他朝四面八方一一拱手道:“多谢诸位捧场,多谢诸位捧场。”面有得色,颇为沾沾自喜。
邵轩辕突然道:“月儿,你看那边,有人又来砸场子了。”
我这才发现果不其然有个老头儿冷哼一声,慢吞吞地负手跺到台中央,尖声尖气道:“在浔阳楼题反诗那一截,便可看出宋江此人的本性一直都被他刻意隐藏了,此人实则野心勃勃、极能隐忍。先生说宋江真小人而伪君子,的确是正确的。”
那汉子再迟钝也知道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领着徒弟夸自己的说书人其实是在挑战自己,便随意冲那老头儿抱了抱拳。老头儿环望四周,突然双目中精光暴起,厉声道:“只是先生方才说那石碣村写着天罡地煞之事的石碑纯属妖言惑众,岂不是太想当然了?施耐庵在《水浒传》第一回明明白白地写着,洪太尉误走妖魔!”
汉子针锋相对道:“自古成大事者皆为自己正名,是皇帝就要在母亲怀孕之时龙蛇入梦啦,是反贼便要说天有异象、命当此啦,陈胜吴广、项羽刘邦,谁人不是如此?就算是汉武帝的爱妾钩戈夫人,还要先握着个玉钩子双手成拳好多年呢!”
又是一番场面火爆的针锋相对不表。
我和邵轩辕并肩离开了那里。邵轩辕手上为我拿着一串糖葫芦,我吃着一根油条,问他:“真不来点?”
“不吃了。吃油条影响智谋。”他看看我,欲止又言,好声好气道,“月儿,你不会就是因为油条吃多了才……”
我踩他一脚,照吃不误。邵轩辕抚额作哀叹状,口中戚戚然道:“唉,堂堂王爷,沦落到当街被一小女子践踏,真是虎落平川被犬欺呐。”
我怡然自得,毫无愧色。其实我心疼情郎,每次揍他一点都不疼。反正没有他拿鞭子抽我拿蜡烛滴我来的疼。
邵轩辕自得其乐地玩了一会,又对我道:“其实照我看来,苏州城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刚才那几番论战,我看的便觉挺有意思,虽然比我王府的幕僚舌战之时差了那么一些些,可也颇有可听之处。”
“难怪方才你听得那样认真,”我笑道,“其实你不知道,这市面上的书和说书人啊,说白了也很没有意思的。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然后一个题材卖得好,或者有什么热点有人愿意掏钱买来看,这帮子文人便纷纷去跟风。前几年,一个长得和河童一般的男的,写了本不伦不类的幻想术法题材的小说,风靡一时,大家便一窝蜂的去写这个幻城那个星宿的,后来有人说这书抄袭了东瀛的小人书。那男的再接再厉又写了一本说城中官宦子弟情感纠葛成一团乱麻的赚眼泪的煽情东西,又有人说那是抄袭了早好几年一个不知名女文人的书,闹到衙门打官司,沸沸扬扬。”
“是郭四吧,赔银子但就是不赔礼道歉嘛,这个我知道。”邵轩辕道,“还有和他一起提起的韩什么来着,我堂妹可爱看他们写的书了。”
“还有啊,后来又有个性情孤僻文风矫情的酸溜溜的女文人的东西红了,一时之间,那种将汉字打碎了各种花哨地拼凑着咏叹孤苦寂寞的骈文就泛滥成灾。后来还有各种言情小说都引领过流行。前一阵流行盗墓题材的与关公战秦琼题材的,简直人手一本。官府都看不下去了,说要进行文化管制,要大力弘扬我国传统优良文化,于是《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红楼梦》又再度被频繁地讲述成评书,路过这里左耳朵刚是五丈原悲催将星陨落,右耳朵便是刘姥姥再进大观园。往前走孙行者跳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往后走潘金莲上了西门庆的床。”我一顿瞎点评道。
“原来如此啊——可今日只有一处在说《水浒传》啊。你看还有很多地方的评书也很受欢迎呢。”邵轩辕闻言左顾右盼,诧异道,“怎么那些说评书的地方都是女子在围观,不见男子去听?就算对风月情爱的故事不感兴趣,可是那儿美女众多,按道理会吸引许多男士前去听书从而勾搭心仪的姑娘的啊?”
“咳咳……最近流行的题材是,断袖。”我佯装清咳几声,巨尴尬地说道,“女人们喜欢听这个……你仔细看,其实也有男听众,不过都是成对的。”
邵轩辕定睛一看,立刻一言不发地扯着我远远离开了这片活色生香的是非之地。
“你说你想去青楼看看我过去生活的地方,我现在想通了,你便随我一同前往吧。”我转念一想,对邵轩辕平静道。
“你又在生气闹别扭了?”邵轩辕闻言居然第一反应是我在阴阳怪气地说反话,愕然道,“天呐,我又做错什么了!”
“……”我无语良久,很难兄难弟模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道,“看样子这半年来我折腾得你不轻,女人真是麻烦啊。”
“是啊,女人真是麻烦啊。”邵轩辕一声叹息,道,“你这个女人就好麻烦啊。”
我闭上眼睛,额头肌肤下的血管跳了几下,强忍许久才没有暗地里掐他一把。不过成为王妃之后我在与邵轩辕的两性关系中的地位与日俱升,着实能感受到彼此一点一点情根深种的妙处。而这最妙的地方真是佛家所言的,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破呀。
“我是在想,你娇生惯养,民间罕有能满足你要求的歇息饮食之处,倒不如带你去苏州城最好的青楼。在那里面,虽然不及皇宫王府,但日子过得分外讲究细节和情调,定能让你无刺可挑剔。”我正色看他,笑道,“夫君,你莫再调戏我了,难道我会不知道,你此行明为陪我出来散心,其实暗中也想趁机结识几位要紧之士么?”
“呵。”邵轩辕将折扇微微摇晃,收起了方才与我调笑时的惫懒样子,目光清明如水,道,“夫人英明。于是我可以知道我们即将见到的那人的名字了么?”
徐远钊
120、徐远钊
“苏州城的烟花之地各有招牌,每门每户自有老鸨上下打点、迎来送往。但整个城池的青楼产业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老板,那便是徐远钊。”我带着邵轩辕往青楼里头走,我是上届青楼花魁,并且摇身一变成为王妃,在我之后,花魁艳名虚位以待足有两年,所以现在经过花街柳巷,大多数娼妓舞女都认得我是何人,用仰望的目光远远对我行着注目礼。我对邵轩辕道,“没人知道徐远钊的来历,他似乎也没有家室。他对下人分寸甚好,很得人心,但底下的青楼彼此竞争厮杀,却从来不管。有些像你在家养宠物豹子的作风。关于他的传言有很多,说他的产业已经远不止这一城,也远不止青楼一个行当。还有人说,苏州城的商场里,白道上是路菊老爷,黑道上便是他徐远钊老板的天下。”
邵轩辕道:“我在苏州城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按照我掌握的情报而言,这些传言并不属实。”
“传言只不过是传言,但若能让外人臣服敬畏,也算一种资本。眼镜蛇在攻击自己的猎物之前,也会鼓起颈部恐吓对手。”我微微一笑,道,“当然,徐远钊的底细我也一无所知。事实上,这位幕后的大老板平素很少与我们往来,不到关键时刻,也从不露面。我十五岁挂牌一举当上花魁,才能在他身边时常出入。”
“这样深藏不露、低调行事却又成为传奇的人,”邵轩辕道,“若非深不可测,便必然不堪一击。”
“又或许徐老板只是不喜欢应酬,想过清闲的日子罢了。”突然之间,有人在身后搭腔。邵轩辕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后头,我们一齐转身,见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
“王宁,好久不见,你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我见到此人,露齿一笑,又对邵轩辕道,“这是徐老板的贴身小厮。”
“王妃也好久不见,依旧容貌冠绝群芳。”王宁也笑着对我,因不知邵轩辕的身份,只与他点头行礼,右手做出个有请的姿势,口中道,“徐老板方才知道今日有贵客到访,特意请两位前去喝酒。”
我笑得愈发自在从容,似春风中一朵徐徐绽放的美丽牡丹:“如此甚好。故人重逢,自当痛饮。”
走着曾经熟悉的道路,我又来到了赐颜轩。刚举步入府门,邵轩辕便由衷赞叹一声:“雅极。”
徐远钊的住处赐颜轩并不气势恢宏,相反,相对苏州城的其他豪门而言,这里到很小巧雅致。用色装潢也一概没有富贵张扬之处,清一色的素雅和精致。这里黑瓦白墙,高高的门庭画栋参差如山岚,多用屏风照壁之物做出景中之景、画外之画,或红杏倚门,或弱柳扶风,显得处处禅意弥漫。
时至盛夏,最难得也最惊人的却是,赐颜轩的各处楼台亭榭总用回廊虹桥或之字桥迤逦相连,每处屋檐皆有清澈泉水淙淙流下,宛若一条纤细的银龙在整个院落中外绕一圈,使得全家都风生水起,最后在赐颜轩中央的亭子的四个高高翘起角上倾泻下来,像一重水帘。
“布置这里的定然是位风水上的高人。我也见过哥哥那里有亭子引着泉水垂下,但从未见过整个府邸都在墙上走通活水的绝妙设计。”邵轩辕道。“户内多用听风瓶和水墨画装饰,看似没有富贵之物,其实墙上之画个个出自大家,许多已经在长安卖到了数十金。”
“公子倒是识货之人。”王宁面有得色,对邵轩辕也多了几分亲近,道,“常人来赐颜轩只知道惊叹叫绝,却说不出这么多门道。公子很有才学。”
邵轩辕还是单手摇扇,面上带笑。
入了主厅堂,果然陈设还是那般的雅致。一张圆形的大小适中的青玉镂流云花桌子上已经布置好酒水。一位翩翩佳公子已经身着白衣,极其写意风流地候着我们,见我们来了,便行礼道:“草民徐远钊见过王妃和公子。”
他抬起脸,露出一双含情带笑的凤眼。
我上前将桌子上的一盏樱桃捡了几颗吃,对徐远钊道:“徐老板,两年不见,如此生疏,已经不疼三月了么。”
“如何不疼。你是我调教出来的最美丽的女子。”徐远钊笑着帮我斟酒,道,“我初次见你的时候是阳春三月,所以我为你改名叫三月。”
“我问月儿,徐老板是什么样的人。月儿总说,徐老板一言蔽之,是个妙人儿。”邵轩辕与徐远钊碰杯。
普天之下能喊我月儿的人如今也没有几个了。邵轩辕这不是秘密身份的身份我相信徐远钊心知肚明,可他偏不点破,一样寻常把酒话道:“我第一次见王妃那天,说的话果然应验了。”
我看着满桌子比御膳还精致还有新意的清淡小点心,用银叉子插了一小块玫瑰糯米团,道:“高手遇见高手,色狼遇见荡妇?”
徐远钊明显地跌了一下,找回声音道:“是小生会看相,姑娘日后必定矜贵非常,是我的贵人。苟富贵,勿相忘。”
结识
121、结识
邵轩辕道:“徐老板还会相面?”
徐远钊谦逊道:“在下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日子一长,便这也学点皮毛,那也看个入门。跟着江湖上的相术师傅随便学了个几年。”
“原来你真的会看相?”我将最后一点玫瑰糯米团吞进肚子,瞪大眼睛道,“五年了,我一直以为你那句话是怪哥哥调戏漂亮小姑娘呢。”
“难道我在王妃心中的形象就如此不堪。”徐远钊额头挂上三条黑粗线,挫败道,“受打击了。”
“不不不,夫……这位公子方才也说了,你在我心中就是一个妙人儿。”我忙摆手道,“实在是你的兴趣爱好太广泛了一点。象棋围棋自不用说,匿名去打到长安成为国手也并非不可能。并且你还从一位西土大陆来的嫖客那儿学会了西土大陆的象棋。唱戏京剧粤剧川剧黄梅花鼓又都会,既能扮武生,又能反串花旦。还可以遛鸟养兽古玩烹饪弹词说相声。真是想不到你居然还会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那位西土大陆来的阿不思,不仅是位嫖客,他的正当职业是冒险家。”徐远钊先更正我,然后又道,“人生一世,若不想方设法用有意思的东西填满,岂不是辜负了上苍让我们在世为人的一番美意。”
“那你说说,为何我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命?我旺夫么?”我将脸伸过去,双手捧住徐远钊的脸,让他无奈地面对着我,又瞪了一眼邵轩辕——他方才听完我最后一问正在闷笑个不停。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不要凑这么近,头好大……”徐远钊维持着风度挣脱我,道,“你额头光洁饱满,发际线偏高,目光明亮有神,耳垂厚且贴,且耳门阔、耳白于面、垂珠下坠三项都占了。故而大富大贵。但旺夫之相比较复杂,我这个半吊子神棍怕看不准,你把你的手递给我看看,再将生辰八字什么的都送过来才能作数。”
前半段话我听得挺舒服的,就是他老提我耳朵使我下意识地就双耳发红了,不过后半段话让我很是不服气,失望道:“什么呀,说我大富大贵就能一眼看准,问你我旺夫与否你就说看不出来。还有什么生辰八字,我一个被卖给你的孤女怎么会知道——你你你,你不会看我是个克夫之命所以故意不说的吧~!”
我颤抖的声音让徐远钊对我做了个“你丫闭嘴”的鄙视表情,一旁的邵轩辕把我摁回去坐好,笃定道:“徐老板没有说谎,他说你大富大贵定然是准的,不是诳你。”
我更糊涂了,问道:“你不是从来不信命的么,为什么你这样肯定?”
“嘿嘿,”邵轩辕打开那触骨生凉的折扇,瞥我一眼,悠悠道,“因为美丽绝世而有点笨笨的女人注定好命。”
“哈哈,这位仁兄,干杯。”神棍徐远钊闻言眉开眼笑,与邵轩辕彼此相见恨晚,两人开怀对饮起来。
“我哪有笨?笨能作王妃么?”唯独我还在不肯善罢甘休地折腾邵轩辕。、
“当然不是愚笨如猪的,但也不能太聪明了,你这样笨又不笨、聪明又不聪明的就刚好。”邵轩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