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此贴身侍女的见证下,我们取了最好的酒,各自刺透各自的指尖,滴血入酒,再仰头一口喝下。
“我高丽琼,今日与傅三月义结金兰,我为姐姐,她为妹妹。日后定当信任她,保护她,与她同心。皇天后土,实所共鉴。若违此誓,让我永远孤清,不得翻身。”
“我傅三月,今日与高丽琼义结金兰,我为妹妹,她为姐姐。日后雪中送炭,事事为她着想,不背弃她。日月诸神,见我誓言。如若背信弃义,让我永失所爱。”
我们都不是浮夸之人,起誓也说得实在而真挚。彼此更加意气相投,我送走了她。心中浮起另一张笑颜,那是健康而直爽的女子,是不同于我们的,另一位美人。
大智
22、大智
我欲亲自送高丽琼回院,成熟自持的高丽琼拦下我,平静道:“三月妹妹莫送我。我犯了禁忌,失宠于王爷两年,是万难东山再起了。你莫和我这背弃之侧妃走得太近,妹妹貌美聪慧,不要大意失荆州。”
我问道:“既然姐姐心知自己难有恩宠恢复之日,为何昨夜依旧前来,静候时机?”
她淡淡地笑了,说不尽的从容和镇定:“妹妹,纵然失去了男人的怜爱,自己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既然我当不了宠妃,便更应该利用我的不起眼,暗中好好辅佐值得相助的人。来日对方得势,我虽不是最风光的,但姐妹间顾念旧情,总可保我一世平安。”
我赞许的点头,似有所思,喃喃重复她方才的话:“纵然是失去了男人的怜爱,自己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高丽琼道:“我便知道,妹妹也与我所见略同。可惜李馥郁美艳会武,却不能勘破这种道理,最终妒忌难耐,害人害己。”
我想起李馥郁那肝肠寸断地表白,“我爱着他啊!王爷!王爷!”的申诉宛若就在耳边。我不禁道:“其实我也能懂她的关心则乱。对于自己心爱的男子,当然愿意倾心去爱。”
我停一停,用无比坚定的口吻道:“但这种无怨无悔却要有个前提——那男子是位值得如此相待的良人。”邵王爷,他不是。所以我不会如李馥郁一般,因爱而败。
“是么?天下男人虽多,可有女子们心中的那种良人?”高丽琼不以为意,“男女之情,是最虚妄善变的。色令智昏,我不信这种情爱。”
素来以宽厚著称的高丽琼,居然并不相信爱情。也许,正是因为她没有爱情的执念,才能在邵王府中仁慈地对待所有人。
我又看着高丽琼,道:“姐姐忍辱负重,目光长远,妹妹实在佩服。然后姐姐为何认定,妹妹便是你要等的,可以辅佐之人?”
高丽琼看着我笑道:“妹妹容貌倾城,才艺双绝,又足智多谋,日后定有似锦的前程。而更为重要的是,妹妹不是是非不分,残虐暴死之女。”
我和高丽琼不一样,我并不打算让自己成为仁慈宽厚之人。我除去李馥郁之后,良心亦没有一丝不安。我疑惑地看着高丽琼。
高丽琼道:“妹妹不算心软之人,但妹妹的确是位好女子。不然昨夜,为何二十二侧妃处处维护你?定然是妹妹私下对她甚好。李玲丽丰满之后,早已失宠,你并未落井下石。以你的品行,想必日后只要我对得住你,我们又无利害关系,你定会对得住我。”
我沉声道:“就算我能成为宠妃,可大侧妃永远不会是我。这如云院的主母,也便永远轮不到我。”
高丽琼倨傲道:“大侧妃虽然不是你,可离王爷住处最近的王妃阁,一直都是虚位以待的。”
我一惊,冷汗瞬间冒出,慌张道:“姐姐的意思是这个么?我只求在邵王府内生存下去,并未痴心妄想……”
“你必须痴心妄想!”高丽琼豁然转头盯住我,“如若住不进王妃阁,一切生存和安好都只是虚妄之谈!你可听过,求中则下,求上则中的道理?五年来,我处处谨小慎微,你不要小觑了我看人的眼光,更不要小觑了你自己啊。”
我们四目相对,我久久无言,她亦不急不催,时间,悠然变得漫长。
良久,我的眼中爆发出光芒。高丽琼说得对,红颜弹指老,当不上王妃,我以什么保护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李馥郁除去了,还会有更多更年轻难缠的女人们进来。何不高高在上,云淡风轻地远观她们残杀?
我一字一顿道:“承你吉言。”
高丽琼欣慰地笑了,她轻声道:“妹妹想通了便好。日后我们齐心协力,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我比平日更静心自在,对高丽琼道:“姐姐独自回去,妹妹的确不便相送。日前二十二侧妃来找我,她见谣言四起,特意来教我舞技以防万一。那时我并未对她坦诚相告,昨夜之后,恐怕她会对我有所不喜,我要去找找她。”
高丽琼道:“昨夜你还未跳舞,李馥郁便咬定你并不善舞。那时我心中便清楚,李馥郁一定是有自认为万全的把握,才来逼迫于你。你可从此发挥,说服二十二侧妃相信,刀片的确是李玲丽放的。”
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唉,其实李玲丽是最单纯天真的性子,怎会想到这么多阴谋诡计?你用美食陪个不是就好了。”
我也笑道:“我也如此想的。”
我目送她离去,这女子走得优雅而坚定。这是大智大慧之人,无论逆境顺境,都不会把日子过得太差。如云院内,或许如云的不单单是美人,高手也是如云的。
若愚
23、若愚
高丽琼着浅蓝色滚边长裙的背影在一丛垂柳后消失不见。我唤莲儿:“莲儿,陪我去李玲丽住处附近走走,希望能够巧遇她。”
莲儿和我漫步在紫藤花长廊下,道:“主子虽是为了掩人耳目,可也实在太辛苦了。如若遇不见二十二侧妃,难道日日来?”
“我有事隐瞒于她,错在先。如果遇不见她,当然日日来。还要请莲儿你陪着我欣赏美丽的紫藤萝花瀑。”
“哼,主子又寻我取笑了。”
看样子,我今日运气不错。和莲儿闲庭散步没多久,便见李玲丽由她那胡姬侍女陪伴着,迎面而来。
她还是着鲜艳舒适的宽衣并百褶大裙,依旧白皙圆润,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睫毛如翅,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今日之她,很不一样。
我们迎面相逢,我对她伏了伏身子行礼。她微微点头,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刚欲开口,她却轻轻在我耳边呢喃道:“昨夜妹妹舞姿曼妙,原来并非需要我指导舞艺之人。”
我也微微牵动嘴角,悄然道:“姐姐此言差矣。昨夜我在神智不清中旋转,仍然记得要对着王爷巧笑嫣然。焉知道不是姐姐教导有方之故?”
两句话之间,我们已经擦肩而过,装作各自欣赏藤蔓青青,却在紫藤萝的掩饰之下,轻声交流着。
我看着不复憨傻,眼中灵气逼人的李玲丽,道:“妹妹本怕姐姐误会于我,特来赔礼道歉。却才晓得,姐姐并非不谙世事之人,想必可以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妹妹这才能够安心。”
李玲丽道:“妹妹曾劝我,快些想方设法减肥下来,对自己日后生活才好。但妹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并非生活安好的唯一方法。”
“姐姐的意思是?”
“李玲丽的心,只属于我族中最勇敢的骑士。邵轩辕,连他一半都比不上。”李玲丽决绝道,“入府之后,我暴饮暴食,果然见弃于王爷,如云院上下只知道狗眼看人低,殊不知我早早抽身是非中,过得舒心愉悦。没人会来害我,我也不用勾心斗角。而离开了自己唯一深爱的男子,我还要保持身段跳舞给谁看呢?”
原来如此。我心中大惊。我还以为李玲丽是唯一单纯烂漫的侧王妃,却原来她大智若愚,及早用了这种自保的方法,自得其乐地安然度日。
“姐姐的贪吃,虽然是假的。可昨夜姐姐处处维护我,这份关心却是真的。可见姐姐虽聪明多计,却的确是位善人。如今姐姐又对我坦白相告,我傅三月何德何能,居然能够让姐姐另眼相待。”
“因为你的一句话。”李玲丽道,“妹妹劝我,快些想方设法减肥下来,对自己日后生活才好。无论如何,我知道,至少在那一瞬间,妹妹是真心为我好的。在如云院内,素来只有我怜悯别人,却从未有人为我着想过。我希望,善有善报。”
我道:“好一句善有善报,虽然我不信,但我希望我和你之间,彼此善意相待,善意回报。”
李玲丽郑重点头,便翩然而返。
莲儿轻声赞叹:“常听到‘大智若愚’这句成语,今天看见二十二侧妃,我才知道什么叫大智若愚,这有多么了不起。”
我看看日头,道:“莲儿,我们速回。昨夜我受了委屈,王爷今天多会来看我。今日的甘草莲子乳鸽羹还未曾熬上。”
陷害
24、陷害
我正在洗手作羹汤。挽起袖口,素净的手上没有任何配饰,有的只是满目的娇嫩白皙。汤的香气浓郁起来,我最后将一小罐封好的桂花糖开启,撒入少量。有人轻轻走到我的身后,用手霸道环住我的腰肢,邵轩辕将我整个人拥入怀中,不知说我还是说羹,闭目道:“好香。”
我笑道:“王爷来啦。都怪妾身平时对下人们太宠爱了,居然都默不作声,配合着王爷来欺负人家,吓人家。”
邵轩辕道:“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自然是要欺负你的。”
我咬着下唇道:“那么,王爷看到妾身黄脸婆一般烧火做饭的样子了,王爷……不会嫌弃人家吧?”
“如何会嫌弃。只觉得如此绝世美女,正在为我贤惠烹饪,更是胃口大开。”他坏坏地一语双关,已经开始在我的脸上、脖颈上啄吻起来,突然瞥到案上的桂花糖,道:“我便觉得你熬的汤不比别人的,格外清甜,原来将寻常红糖替换成这种。”
“何止桂花糖我花了心思,我还加了甘草、肉桂,只为王爷能展颜享用。”
“月儿真是精心。”
“其实说到精心,李馥郁姐姐也很用心的。昨夜她送我的舞裙,实在是做工精良,美丽贴身。”
“她如此害你,难为你还愿意帮她说话。”
“妾身并非圣人,怎会大度到以德报怨。只是妾身以为,二十二侧妃直率张扬,不似能有这等计谋之人。当然了,或许是我太单纯,知人知面不知心罢。”
我不说则已,话刚说完,门口侍奉的小七猛然跪下,对着我和王爷磕头如捣蒜,道:“王爷、主子,小的昨夜其实有所察觉,但事关重大,小的不敢妄言揣测,现在听主子如此说来,小的纵死也不敢再隐瞒下去了!”
邵轩辕道:“怎么,你以为谋害月儿的事,还有人在背后为二十二侧妃出谋划策?”
小七不敢多说,只将手放在贴胸的里衣口袋中,仔细掏出一件东西。他将拳头举到邵轩辕和我面前,慢慢展开,一颗小巧的夜明珠便安静躺在他的手心中。
邵王府内金山银海,一颗小小的夜明珠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但此颗夜明珠却非比寻常,不知什么能工巧匠,用了何种技巧,夜明珠内部却栩栩如生刻着一株蒹葭。珠内刻画,已然绝世,跟因为此颗夜明珠直径甚小,所以更见手法神乎其神,使得那本平凡无奇的夜明珠,摇身一变为稀罕而名贵的珠宝了。
邵轩辕看了一眼,问小七道:“这颗珠子真与昨夜之事有牵扯?”
小七不露一丝心虚,道:“是小的亲眼看见,当主子接过二十二侧妃带来的舞衣之时,从衣服里掉出来的。那时候四下无人注意,我心知要紧,便偷偷拾起,藏了起来。起初小的也不明白,为何这颗珠子会在这里,后来主子的鞋中藏着刀片,我才惊出一身冷汗,不想竟然恶毒如斯。”
——“若不常遇见,我便要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无为而治,免得让王爷觉得我是个是非之人,一入府便风波不断。但,如果常遇见,我便可浑水摸鱼,趁乱连续打击情敌。”
——“主子真是心思细密。主子放心吧,王爷只有一个,侧妃却有那样多,一直斗得很凶狠。”
邵轩辕闻言,目光的锐利的双目中有了一丝阴霾,他沉声道:“来人,把三十六侧妃喊过来。”
三十六侧妃侯雅风,因为名字取自《诗经》里的“风、雅、颂”,所以格外偏爱《诗经》。《诗经》开篇为《雎鸠》,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于是吃穿用居,无一不爱画上蒹葭。那颗刻着蒹葭的夜明珠,便是她的最爱,常将这些珠子精心嵌好,挂在裙上,或佩戴于手腕发髻之上。
污蔑
25、污蔑
侯雅风很快被带来了。她看到那颗珠子,对我骂道:“戏子无情!你是从何时开始想算计我的,处心积虑弄了我的珠子来,如此栽赃于我!”
小七在一旁道:“三十六侧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家主子自从入府,除了过门请安,可从来不曾去你那走动,你也没来我们这儿见过小主,这……这处心积虑也总不能隔空取物吧?”
侯雅风无从辩白,扑过来,因愤恨而扭曲的一张俏脸直逼我的眼前:“傅三月,虽然我不知你是何时对我下的毒手,但你定然是要置我于死地啊!这颗珠子绝不是什么舞衣上掉下来的,是你一早藏好才对吧!”
我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事实上她说得对。我一直嘱咐小七,那晚跳舞,若侯雅风不来,则作罢了。她一旦来,便定要想方设法从她身上取一颗蒹葭夜明珠来。小七果然得力,那夜趁着人仰马翻之际,便用极薄的刀片,将侯雅风长长衣带末端缀着的这一颗珠子割下来。秋意转凉,我早已在命人在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珠子落地无声,滚落一旁。小七又悄悄走到一边,趁着无人注意,弯腰将珠子拾起来,眨眼就藏在了袖子中。
小琪突然跪下来,对邵轩辕道:“王爷,奴婢听莲儿姐姐说,昨夜二十二侧妃栽赃主子之时,唯独三十六侧妃极力同她一起污蔑我主。事后真相大白,也一直没有合理的说辞解释。其心可疑啊。”
我看了看一直抿着最不发一言的莲儿,觉得奇怪,莲儿素来最忠心护主,为何此番迟迟不发一言,竟然让小琪出来转述她的话,好为我周旋呢?
小七也跪下来道:“王爷,三十六侧妃素来排挤羞辱主子,就连主子请安那日,她也不肯放过。”
侯雅风闻言急道:“那种话随口说说,你们居然一一记下,现在来移花接木害我!”说着便抬手重重给了小七一个巴掌。她佩戴着玉石护甲,因为大力,居然将长长的护甲从中震断了一截。小七即刻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