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年,朝歌城的百姓们谈论小小王爷如何大杀四方、谈论灵息阁的神秘大老板如何弃阁而逃、谈论路夫子的《远香余韵》如何凄美感人。
那一年,子惜九岁,朝歌城淳朴的百姓们已经忘记两年前在张家酱油铺望天发呆的小孩张三了。也是那一年,上官小蝶他们几个孩子觉察到武功的重要性,在惠帝、庄皇后、左相的精心安排下,为他们找到了合适的武学老师,只有上官小蝶的老师是位大家闺秀,教上官小蝶琴棋画、诗词歌赋。
子惜十岁那年——
端华将一摞交给她,简明扼要地说道:“一年以内,全部背出。”
她望着那足有半人高的,露出了深深的忧伤,哀声道:“师父,太多了,一年内徒儿怎么也背不出的,要不两年?或者一年零六个月?”
端华斜视她,冷冷地道:“抄。”
于是,那年她的法和绘画突飞猛进。什么?问她为什么绘画也突飞猛进了?因为师父给她的都带有图片!
子惜十一岁那年——
端华将她带到哑叔居住的小花园,小花园里花开四季,红艳如火,迷幻如梦。毒花毒草遍地都是,一年四季她几乎都要在鼻孔里塞两颗醒脑的药丸,因为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某种毒花的香气迷晕,但就算如此她依旧三天中小毒,五天中大毒,幸亏哑叔这里别的没有,丹药最多。
在哑叔手下实习了一年,不仅将上一年背的花花草草全部复习了一遍,顺便也学会了如何在中毒的情况下采取紧急措施,避免性命危险。炼丹倒是没学会,因为她每天都要练功,一心两用会一无所长,她不是天才嘛,而且师父也终于发现她这个资质平庸的人不适合往多才多艺的方向发展。
子惜十二岁那年——
端华将随身携带的软兵器绳镖交到她手中,将一套《飞索法》传给她。
实际上那件软兵器的长绳末端不一定要系飞镖,但当时她没有察觉这一要点,于是她被自己的飞镖戳中,鲜血横流,吃一鳖长一智,后她在长绳的一端改系铜铃。
第1卷 第183节:十三岁(1)
十三岁,这是一个美丽的年纪,从天真懵懂的孩子逐渐变成一个心灵开窍的少年,寻找和探索爱与情,向往快快长大,变得像父辈一样顶天立地,偶尔想起童年的欢笑,似乎也就是那么回事。
子惜坐在小楼的廊下,仰望碧空白云浮动,一丝丝清凉的风从耳畔轻轻掠过。
如果她是男孩,那么她会没有任何烦恼,在素心庄宁静地生活下去,一直到两鬓斑白,她拄着拐杖,为师父收集清晨的露珠,采集春天的鲜花,点燃香炉里的香粉,如果师父允许,她还想抚琴一曲,直到日落西山,人约黄昏后。
可她终归是个伪男孩,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逐渐开始发育。
女孩成熟较早,上官小蝶已颇具玲珑,纤腰妩媚,酥胸迷人,皓腕柔美。十三岁这个美丽的年龄,惹人遐想的年龄,而她不得不强行阻止那个该凸起的地方,剥夺了这具身体生长的权利。
男孩成熟的相对晚一些,然而时间仍旧无法阻止李智他们的疯狂长高,喉结也有点突出了,声音也有些改变了,他们也从一个个不知世事的小男孩,逐渐变成拥有成熟魅力小男人了。
她可以用几乎残忍的手段掩盖女性的特征,可她很难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变得具有男性特征。
她多么忧郁啊!
时间老人残酷地见证着她的改变。
她多么忧郁啊!
连那天上的鸟儿都感受到她心中的哀戚。
心碎了,坠落了。
哦,不!
那是有人射下的!
“子惜,你在发什么愣呢!”
上官小蝶一身红衣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右手执弓,左手拎着刚射下的猎物,是一只可怜的斑鸠。她为了躲避琴棋画课程,经常躲进素心庄,久而久之她就发现,只要不打扰皇叔清修,基上她可以在素心庄随心所欲,所以她随心所欲地在素心庄骑马打猎!
“我在想你怎么老跟斑鸠过不去。”子惜随口敷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上官小蝶俯下身,悄声说,“你在担心李傻会变成你师娘吧?放心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李傻要是嫁到素心庄,我以后就不能骑马了。”
第1卷 第184节:十三岁(2)
“我师父了。”
子惜忧郁的目光转向上官小蝶的身后,远远地望着端华从湖面的曲桥上走。
“后天是初一,‘枫林晚’见。”
上官小蝶压低嗓音悄声说道,随后调转马头向另一条小路远去,形似逃荒。
说句实话,李傻什么都不好,眼光倒是不错。以前她还小,对美与丑的区分不大,近年她才发现子惜的师父真不是一般人,仙风玉骨,绝世出尘,可惜性子过于清冷,如果让她数十年如一日的面对一张永远没有情绪的脸,她可受不了。所以子惜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端华闲庭信步,对周遭的人与事漠不关心,飘飘若仙,目不斜视,从子惜的身侧缓缓走过去。
子惜背靠柱子,仰望端华。
现在的师父和七岁那年时的师父容貌、气质都没有任何改变,时间在她身上飞速掠过,留下的痕迹令她惆怅,而时间却在师父的身上停滞不前,如风过无痕。七岁那年她觉得师父大约在弱冠之年,如今她觉得师父也依旧是弱冠之年,倒是风叔有些老了。
端华突然回头,奇怪地看向子惜,问:“看我做什么?”
“徒儿在想,师父什么时候教我驻颜之术。”子惜平静地说道。和师父朝夕相处的结果会出现两种,一种是被师父逼疯,一种是被师父同化。很显然她是第三种,外在同化内在故我,好吧,实际上就是道貌岸然。
“为师没有驻颜之术,哑叔或许有。”端华淡然回答,之后便不在理睬她。小徒弟变成了大徒弟,心思也逐渐成长,最近时常见他望天忧愁,许是喜欢上了哪家姑娘,春心萌动了。
“师父你骗人!”子惜嚷嚷起,一个箭步冲向端华,双臂张开正准备狠狠地抱住他的腰,忽然便停住了。她现在的身高足以抱住师父的胸膛了,可她不敢在随便抱师父,害怕什么,她也说不清。
端华见身后没人抱他,转身打量子惜,问道:“喜欢哪家姑娘?”
徒弟长大懂事了,行动不像小时候那么浮躁了。
第1卷 第185节:十三岁(3)
“啊?”子惜满脸疑惑,“师父在说什么?”
“喜欢哪家姑娘,就凭事抢过,独自烦恼不配做我的徒弟。”端华冷冷地训导。
“师父……”原师父以为她在单相思。
“是上官小蝶吗?”
“……”师父产生这种误会也是正常的,和她走的最近的姑娘除了上官小蝶没别人了。
“上官小蝶和端木信已有婚约。”端华顿了顿,语气冷淡,“有婚约也没什么,喜欢就将她抢过。”
“师父,这样不太好吧?”
“有何不好?”
“呃……小蝶她不喜欢我。”她在乱说什么呀,越说越混乱了。
端华露出诧异的眼神,“你去抢她,与她喜不喜欢你有何关系?”
“……”师父,您是土匪吗?
“瞻前顾后,成不了大事。”端华如此评价。
子惜顿觉委屈,她没想成什么大事,只想在素心庄平静悠然的过一辈子,在每一个清晨醒,可以看见师父清闲的身影,或打坐、或远望、或调香、或插花。
“师父有喜欢的姑娘吗?”她突然很想知道。
“没有。”端华答得干脆。
“师父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不知道。”
“如果师父遇上喜欢的姑娘……”
“抢。”
“……,师父我去练功了。”哪家姑娘被师父喜欢那真是喜忧参半!
******
初夏的太阳热烘烘的,酒肆前的几株红枫在热风里摇摇晃晃,红的似火,惹得人心神恍惚,比之前更热了。
“枫林晚”是这家酒肆的名字,一年前新开展,在那条稀稀落落的小街上,以那几株红艳似火的枫树为风景点。这里的老板是个年轻的寡妇,酿一手甜滑香醇的梅子酒,老板娘如酒香一样的迷人,很得李智他们的心。
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见到风情万种的老板娘魂儿先丟了三分,将毫无成熟魅力的上官小蝶丢在一边。上官小蝶倒也不在乎,瞪着对面桌的李诗蕴,空气里火星四射,眼看又一场恶斗在劫难逃。
“只许你们到这里喝酒,这里又不是你开的,凭什么让我们走?”李诗蕴笑盈盈地举杯浅饮,“嗯,这酒真好喝,下次我们还。”
第1卷 第186节:十三岁(4)
“小蝶算了,他们喝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见识。”子惜在旁安抚。
几年前大闹灵息阁后,擎苍、小东、小南、小西和小北五人突然转校,成为六艺学院的学生,很快就和李诗蕴混在一起,他们六个人的关系很微妙,东南西北称呼擎苍为“擎少爷”,擎苍和李诗蕴的关系又介于朋友和下属之间。
李智、端木玉、端木信、洛的武学老师也很奇怪,竟然是灵息阁的大老板,名叫沐恒。
李诗蕴他们六人后也一同编入沐恒的课程下,李智四人、李诗蕴六人,九个少年加一个少女整天处在一块学习武艺,上官小蝶却在皇宫里和端木灵学习诗词歌赋,这令上官小蝶千般嫉妒万般怨恨,三天两头认为李诗蕴把她蝶血门的人抢走了,见面就吵。
“我就是要跟她一般见识。”上官小蝶怒目圆睁,指着李诗蕴,“你上个月跟玉儿说了什么话?害他半个多月一直郁郁寡欢,躲在寝宫里不肯见我们。”
端木玉正和李智他们一起听老板娘的风趣情话,猛地听见上官小蝶提起半月前的事,浑身一震,笑容敛了下去。
子惜将端木玉的反应尽收眼底,拉了拉上官小蝶的袖子,劝说道:“算了小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旧事重提伤人心的。”
李诗蕴坐在他们对面的酒桌上,双手捧着酒杯,坦然自若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笑道:“我对玉儿说的话,原封不动的也对李智说了,怎么没看见李智郁郁寡欢呢?”
李智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继续没心没肺地和老板娘调笑。
“李智缺根筋,玉儿敏感。”上官小蝶愤然,“你暗中使坏,想拆散我们几个的友情。”
子惜不再劝说,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品尝梅子酒的果香。
他们的友情能存在多久,实在不好说,他们几个人的背后都太复杂,八岁遇见他们,她已经预感到未不会太平,而她似乎也像李智一样缺根筋,毫不在意预见的阻力,今朝有酒今朝醉。
第1卷 第187节:十三岁(5)
“我跟我的表哥哥,还有亲哥哥说几句贴心话,就被你说成是拆散你们的友情。”李诗蕴绝丽的脸蛋上露出梨花般的笑容,“你经常不许我和表哥哥、亲哥哥往,是不是想拆散我们之间的亲情?”
上官小蝶气结。
子惜贴心地给她斟一杯酒,酒杯推给她,平静地说道:“消消气,你以后是皇后,女人当中你最大,大肚能容,别小肚鸡肠的。何况,李傻说的也没错,李智和她都叫玉儿的妈为姑妈,他们三个是亲戚,近亲。”
上官小蝶举杯,一仰而尽。
李诗蕴笑吟吟的目光又转向了子惜,娇笑道:“子惜,说起我们也快是亲戚了。”说着歪头沉思,“师徒算是亲戚吗?”
子惜脸色一沉。
李诗蕴笑靥如花,“做你的师娘感觉怪怪的,不如你先开始叫我师娘吧,免得日后大家都不习惯。”
子惜不语,酒杯倏然掷出。
擎苍伸手一接,那酒杯才免于砸中李诗蕴的面门。
李诗蕴稳坐泰山,波澜不惊,接过擎苍手中子惜的酒杯,道:“这么快就想着给师娘敬酒啦!真是乖徒儿。”
上官小蝶一看气氛不对,“师娘”这个词绝对是子惜的一大禁忌,李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急忙倒了杯酒推给子惜,道:“算了子惜,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她那个狂妄自大的个性,你要相信你师父的眼光不会那么差的。”
李诗蕴脸色一冷,她是自信和霸气,这个小妮子居然说她是狂妄自大!
子惜端起酒杯,突然重重地砸向桌面。
酒桌哐啷一声四分五裂,酒壶酒杯碎裂一地,梅子酒的果香愈发香浓,空气里散发着迷幻而醉人的酒香,帘栊外的热气一浪盖过一浪,知了声声入耳,吵的人心烦气躁。
端木信当先反应过,抄起一条桌腿,也没弄清楚这次是为了什么吵起的,反正这气势就是要打架,一个箭步冲向对面的酒桌,抡起桌腿狠狠地砸了下去,顿时又一张酒桌四分五裂。
东南西北各拾起一条桌腿,也不使武功,抡起桌腿没有章法地向端木信砸过去。
第1卷 第188节:十三岁(6)
李智见状,也抄起一条桌腿,大喝一声:“我兄弟你们也敢打!”冲入打斗中心。
事实上,李诗蕴虽然是他的亲妹妹,可这个妹妹以前是个傻子,他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后突然变聪明,甚至是变精明了,他更不喜欢这个妹妹。
以前爹老是拿他和妹妹相比,他讨厌妹妹,是他不懂事。而现在,他打从心底厌恶这个妹妹。小蝶说的没错,他妹妹就是要拆散他们几个的友情。半个月前,妹妹告诉他和玉儿,他们必须远离信儿和小蝶,爹和姑妈他们正在谋划一场阴谋,让玉儿代替信儿成为太子,他和玉儿必须配合。
他和信儿刚学会走路就玩到一起了,他从没把信儿当太子看待,信儿也从不摆出太子的架子,他们是好兄弟!一直都是!
端木玉拾起桌腿,恨的牙痒痒,怒吼:“那是我弟弟!”紧跟李智冲上去。
他比端木信早出生一天,就算如此他也是哥哥,他这个哥哥可能懦弱胆小保护不了弟弟,可是他绝不会抢弟弟的位置!母后一直在逼他,舅舅也一直在逼他,连李傻也开始逼他!
端木玉积压在心底的怨气无处可发,如今终于找到宣泄的对象,朝东南西北的面门狠砸下去!
上官小蝶拾起最后两条桌腿,将其中一条塞给洛,恨恨地说道:“看见没有,这些人不仅欺负玉儿和李智,刚才还欺负子惜,现在又欺负信儿,跟这些人讲君子之道,他们只当你是傻子!”说着抡起桌腿朝李诗蕴冲过去。
洛一咬牙,握紧桌腿,加入战局。
老师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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