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思考如何接近宿清阁时,忽然有冰冷的东西微触后颈,眼角的光洒去,是一把长剑,瞬间,剑锋的凌厉肆意蔓延。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出现?”男子的声音,深沉而冰冷。这人大概是什么御前侍卫之类的吧,身手这么好。
“怎么不回答?”那男子又继续追问。
“哼。”男子忽然轻笑,“看你一袭黑衣的,莫非你是来盗宝的?”
盗宝?我暗自一惊,莫非宫中平凡出现窃取宝物的人吗,否则,他也应该想到,我会是惩恶扬善的侠士之类。
算了,赌一次好了。我安定心绪,不顾后颈紧触的长剑,向前迈出了第一步,继而,第二步…………
“你不怕死吗?”男子意外的收起长剑,步随我而来。
我没有理会,依旧前行,略微加大步子,也准备着拔出环在腰间的薄剑。紫素在我生辰时,精心打造的玄铁薄剑,淡定了这么久,看来也需要活动活动了。
忽然间,男子从后面握住我欲要拔剑的右臂,我诧异回眸看他,只一瞬间,我们便隐在了暗阁中。他声音微小:“有侍卫来了。”
我定睛的看了看眼前的男子,他也与我相同,一袭黑衣,不同的是,他蒙了黑纱,露出深邃却寒彻双眼。开来他很老道,下一次夜闯宫中,我也应该效仿他蒙块黑纱。我暗暗想着,方才还以为我是鼠窃狗盗之辈,这不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吗。
“快点抓刺客。”阁外下令的声音不时回荡。
“还是被发现了。”男子清浅一句,却丝毫没有惊慌,侧目看着我,“你只身夜闯宫中,想必也是有些本领的,不管你是敌是友,逃出去才最重要。”
男子打开暗阁的纸窗,左右看了看,然后回头,“看来为了离开这里,只有硬来了。”接着,他轻松越到窗外,向我招了招手,“走。”黑色身影瞬间不见。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阵兵器相撞的声音。
我毫不犹豫的拔出环在腰间的薄剑,也越出了窗外,只见那黑衣男子已被侍卫们团团围住。我蹜蹜来到侍卫聚集的地方,击倒了几个侍卫,侍卫们也逐渐将我围住。
黑衣男子左手握着长剑,缓缓移到我身边,“看不出,你还不错,果然不怕死啊。”
我默默叹了气,十年前那个叫做白若离的小女孩就死过一次了,如今重生的白若离还怕什么。不过,若是今晚就这般死法怕是有些荒凉了,我还想和紫素饮上几壶三步殇呢。
忽然间,黑衣男子似爆发一般,左手挥着长剑,刹那间便倒下十几名侍卫,我侧目看了看他,那一汪深潭竟是令人颤惊的寒意。其余的侍卫们,开始浮现出惧怕的神情,只在原地来回踱步,失去了先前冲上来的意识。
黑衣男子似觉察到侍卫们的不安,便不慌不忙向前走了几步。前方的侍卫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后方的侍卫有随了几步。他迅速从腰间取出龙爪长绳,空中一转,那龙爪便紧紧扒住阁楼顶端。这期间,他拉住我的手臂,借着长绳,我们飞荡到阁楼顶端,侍卫们像是中了咒一般,纹丝不动。
还好,有惊无险。今晚飞檐走壁,当真过了把瘾。离了宫中,久违的惬意也随即而来。一种想法顷刻蔓延在脑际,这森严的守卫对于夏侯夕嬛来说,算不算一个消息。
就在此时,黑色身影挡住了去路。
我抬了眼帘,是那黑衣男子。是呀,习惯了一个人,我总能把身边的一切都忽略。“多谢你了。”我轻然的说道。
只见黑衣男子忽然拉下黑色面纱。月下,轮廓逐渐清晰。剑眉,挺鼻,略白的脸。
他轻微一笑,“早知你今日帮我,我应将那幅泼墨桃花拱手相赠的。”
“泼墨桃花。”我轻呼了一声。莫非,他便是那书画坊的青衣男子。
“原来,你会说话。不过…………”他略微顿了顿,“你的记忆好像不太好。”
我有几许无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在下顾珞宸,就此拜别。”
未及反映,那黑色身影便如悬在月影下凉薄的剪画,在刹那间被风卷走。
第三回 醉音苑
顾珞宸,当我念出这三个字时,夏侯夕嬛立即露出雀跃的神情。她很是欢喜的告诉我,顾珞宸是梓羡国开国名将顾音华的独子。她一直以为半年前两父子的双双辞官,只为避世,却得知顾珞宸夜闯宫中后,突兀的显了一个念头,也许他们,为的也是救出夏侯璇。
夏侯夕嬛派了人,多日的明察暗访总算有了结果。我万万没有想到,顾珞宸深夜潜入宫中的原因竟然与我如出一辙。原来,顾音华早早便看出平威王慕容焕的谋反之心,因此,才会有了辞官的借口,为的只是捉住一个机会。
几日前,我曾受到夏侯夕嬛的命令,拜访顾府,望合力想出营救夏侯璇之法,却适逢顾音华患病。
榻上慵懒地斜倚了一个男子,披了件玄色锦织的宽大袍子,眉宇间糅合了沧桑与憔悴,虽是病态,却无法掩盖他绝世的容颜,这便是顾音华。迷离的双眸轻轻一扫,强挤出一丝惨白的笑意:顾家世代必效忠夏侯氏。
听到这,我安心很多。多一个帮手,对于我尽早脱离夏侯夕嬛都是不错的消息。
只是,顾音华与顾珞宸两父子向来不和,即便顾珞宸答应顾音华参与了营救之事,可是他的性格向来难以捉摸。比如说,他已经桀骜叛逆到这种地步,连父亲病重,还流连在繁华之中醉生梦死。顾府,对于他而言,不知还算不算得上家来。
家,这是一直以来我最为迫切想要得到的。难过的是,它总离我太远。若不是紫素带我来到凝山,我还真未感觉过什么是温暖吧。
眼下,我已抵达今日的目的地,寻了顾珞宸几日,这是最后的线索。
偌大的三个字醉音苑醒目的落在金漆牌匾上。双层楼阁,气派瑰丽。万花丛中万花绽,弦音酒里弦音颂。有曲有酒有佳人,这等繁华,足以使人驻留。
我跨过门槛,迎上的是两位娇颜柔脂的女子,缓缓施礼。
“公子,可是来听曲的?”右边身着粉色纱裙,半露香肩的女子娇声道。
言语欲启,却被左边的朱色女子止了去,“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不如听听奴家弹奏的小曲,可好?”她纤细的手忽然搀住了我,我略微一惊,这便是传说中的断袖吗,还好还好,我安慰着自己,此刻我应当是倜傥风流的翩翩公子。
我轻轻挣了挣被缠住的细腕,逼着自己在无奈下强挤出一抹笑意,“姑娘误会了,在下是来找人的。”本想称自己为小生之类的,可是自己所着的粗布麻衣着实有些寒酸,与这小生之名实在不搭调。
见我挣了手臂,朱色纱裙的女子似有些失望,“原来是找人的呀。”她淡然喃喃,又看了我一眼,“公子,所找何人?”
“姓顾,名珞宸。”
“那,公子可是霍锦延,霍公子?”
霍锦延,无端的又冒出一个素未听闻的名字。“不是。”
“请恕奴家爱莫能助。”女子露出遗憾的表情,又道,“顾公子吩咐过,除了霍公子,他不会见任何人,公子还是回去吧。”
这便说,顾珞宸必然在此,总算不枉此行。
“姑娘只为我指指方向便好,只要不是亲口说出,便不算违背客人的吩咐。”
“这…………”女子陷下了犹豫,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我期待的望着她,半晌,终有些等不住,便缓缓向前行去。
“站住。”
在后方,突然袭来一声傲慢的口气如好无防备的暗针,直直扎在背后。我真禁不起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紧接着,眼前出现一个艳红的身影,是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浓妆艳抹的妇人。我竟觉得她的表情有些狰狞。
“醉音苑不是随便的地方,公子若是来找人,还是请去别的地方。”
“我所寻之人,就在此,岂会离去。”我绕过她,继续向楼上走去。
“公子,若要再不知好歹,休怪我不客气。”妇人已抓住我的左臂。我用劲挣脱,连头也不想回,接着上楼。我暗想,莫非琉璃的人都有随便抓人手臂的习惯吗。
“来人呐。”妇人丝毫不示弱。看来,只有硬来了。我已准备拔出环在腰间的薄剑,暗暗道,玄铁薄剑,看来你跟着我必须要有这宿命,也好,太淡然总是无趣,多活动活动,总是有益身体的。
不一会,几个高大的男子从内堂出来,一瞬间,便将我围住。大厅的客人离去许多,一些女子也被惊得花容失色。
“慢着,沈老板,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这突然的言语,打破此刻紧张的局面。我寻声而望,是一位身着水青色长袍的男子。他缓缓走下楼梯,我渐行渐近,腰间的半块紫玉随意的轻轻晃动。正是初遇时的装束,的确是他,顾珞宸。
见此状,妇人便挥手撤去那几个高大的男子,“既是顾公子的朋友,那就不敢怠慢了。你们快点退下。”一时间,大厅之内,又恢复一片喧然。
“我是…………”
“小心隔墙有耳。”顾珞宸慢慢俯下身,“上楼再说。”温热的气息瞬间蔓延耳际。
“那么,请吧。”他抬头,嘴角上扬,摆出邀我上楼的姿势。
我随他进入一间酒气很重的房间,熟悉的丹青挂于墙壁,是那日书画坊的泼墨桃花。只是多了题词:
鸠雨细,燕风斜。一重帘外即天涯,何必暮云遮。钏金寒,钗玉冷,荡醉欲成还醒。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一春梳洗不簪花,辜负几韶华。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微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长恨。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薄幸不来半门掩,斜阳,负吾残春泪几行。花开花落自有时,总是东君主。
“公子觉得此画如何?”
寻声回眸,一阵清灵的雅香渲染了周围,妙龄女子灿如春华,皎如明月,是绝美的尤物。只见她的鬘发,一缕一缕轻挽成的流云髻,乌黑零落的发丝如瀑般垂至腰际。一朵碧玉蝶钗松松簪起,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双臂挽白色雾纱与淡粉的裙摆拖延身后,出尘非凡,美丽不可方物。
“公子。”粉衣女子轻唤了一声,淡淡的笑意煞是好看。
我望着她,道:“桃花勾勒出的笑靥是一种欢悦之情,这题词却沧桑了些,有些不谐和。”
“公子所言极是。”粉衣女子秀美轻挑,“不过,任何之情都是平衡的。正如恨之愈深,爱之愈深。这画也是如此,桃花愈是欢悦,词情愈是沧桑,本在一线,有何不谐。”
我望着粉衣女子,怔于她的一席话,只是这般深奥的言语,领悟起来应该是需要些时日的。
“流烟,今晚就不听你弹琴了,我有事在身。”顾珞宸的言语,打破我短暂的片想。原来那粉衣女子名为流烟。
“既然顾公子有事,流烟便不打扰了。”
流烟回眸,向我颔首,便拖着衣裙皮翩然离去。
“姑娘请坐。”顾珞宸泛起笑意。
这人的眼力不可小觑,我看向他,平静道:“我来是想告诉你,那晚我为何会潜入宫中。”
“你此行该不会就是为此吧?”他收起方才的笑意,瞬间转为俨然,也许,他已猜到我来的目的。
“你说的不错,我除了想告诉你我潜入宫中与你都是同一目的,还受公主之托带你面见她。”
“那么,我凭什么信你?”
我取出怀中的金牌,递给他,“这是夏侯夕嬛之物,证明我所言非虚。还有,几日之前,我还曾拜访顾府。令尊亲口许诺,与夏侯夕嬛一同营救夏侯璇。”
“一个国君,一个公主,直呼其名,呵呵…………”顾珞宸看着我,又露出笑意,“好,我信你。实不相瞒,我与家父辞官,无非是为了联络旧属营救陛下。既然,家父有此决定,我便随你见长公主。”
看来,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枉此行。
刚出醉音苑后便有一辆马车驶到我们面前。
“少爷,是否要回府呢?”车夫兴奋不已。看来,两人是一起的。
“不了,你先回府吧。”
“莫非少爷又不回府吗?老爷他…………”
“行了,有什么事,我会担着的。你回去就说我今晚有事。”
“有事?那少爷您一个人,不如我陪您吧,好有个照应。”
“谁说我是一个人?”说着,他便将我拉到身旁,“有这位公子与我同行,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那车夫略有迟疑,但还是驾着马车离开了。
我睁开他的手,“可以走了吗?”我的想法一点都没错,琉璃的人的确很喜欢抓人手臂,真是不好的习惯。
想想紫素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轻碰,与琉璃的人简直是极端。也许正因如此,她心系的人才是应该、必须在琉璃吧。
我加快了步伐。几步之后,才忽然记起,自己只是熟识公主府至皇宫的路程,却不知从此地应当怎样到达公主府。我缓缓停住脚步,只有询问顾珞宸了,他是琉璃城的人,定会知晓。我轻轻回过头,对上的竟是双深邃而清冷的眼眸。
他有些诧异:“为何不走了?”
“我不知,回去的路。”
“嗯?”他更加诧异,“莫非姑娘不是琉璃的人?”
他又猜对了。“的确,我来琉璃城不过数日。”
“原来如此,那么一起走。”
抵达公主府后。我带顾珞宸绕过花园来到公主的书房。
“若离,你终于回来了。”夏侯夕嬛的微笑中带有一丝倦意。
“让您久等了。”我慢慢俯下身。
“快别多礼了。”夏侯夕嬛伸手扶我,目光洒向我身后,“你便是顾珞宸?”
顾珞宸上前:“草民顾珞宸拜见长公主。”
“务须多礼。想必,本宫要见你的原因,你在若离那也听了八九不离十吧。既然我们目的同在,本宫还是想亲自问下你是否愿意协助呢?”
“现下,顾珞宸虽是一介草民,但我顾家世代效忠皇家夏侯氏。营救之事,定是义不容辞。”
“果然是忠良之后。”夏侯夕嬛万分欣慰,“不知,顾公子可有眉目?”
“家父的旧属霍锦延混在宫中,我与他自幼相交已有十载,情同兄弟。就连入宫为官都是一起,如今,他已为宫中总将领。若有什么事,他一定会及时相告。”
“那太好了,这一来,也如同本宫知晓。”公主欣喜万分,“再加上顾公子武艺卓越,有了这些,营救一事又增加希望。对了,近来陛下与太后可曾安好?”
“公主,请放心。陛下与太后虽有重兵把守,但平威王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没有陛下的玉玺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