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延。”她唤他一声,“你真的犯不着,不值得。”
“那你对宋沧溟就值得?”他反问她,她不语。
霍锦延的眼神几近崩溃,“心有双生网,中有千千结,其他的结真的没什么好怕,奈何我心中的结,是你。母亲曾告诉我,人的一生,心中不可能只装着一个人,可是,我们都是这种人。”
“你回去吧。”半晌,夏侯夕嬛只吐出这四个字。
“连说几句话,你都这么不情愿。”霍锦延忽然揽住她,凌厉的剑刃忽然碰触她的脖颈,“我既然来了,就必须带你走,我不会让你在此等死。”
“那你杀了我好了,死了之后,我的尸体我再也管不着,你可以随心所欲。”
“你……”霍锦延僵住,怔怔望着闭住双眸的夏侯夕嬛。
我拔出环在腰间的玄铁薄剑,却被人从后面拽住,“霍锦延不会杀夏侯夕嬛的,你无须紧张,把剑收起来。”
我转眸,正准备兴奋的唤出阿璇,他却做了一不让我吱声的动作,我点点头,收回玄铁薄剑。
“看来我是白担心你了,人家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倒是一失足撞到浣花溪呀,不错,不错呀。”
我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这实在不是什么好话。
“你真的宁死也不愿意走。”枯林外又传来霍锦延的声音。
“我说了,你若真想带我走,只能带走我的尸体。”
“呵呵……呵呵呵呵……”霍锦延忽然仰天大笑,“你知道我下不了手才会这么说,是不是……是不是……”他丢下短剑,看着不语的夏侯夕嬛,“你记住,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我认定了你,自会保你一世平安。”他转过身,向枯林跑去。
“如果一个人太固执,结局可能会不尽人意。”
我侧目看着阿璇,“你是指夏侯夕嬛,还是霍锦延?”
“哼……那两人有差别吗?”阿璇轻笑一下,瞬间正色,“夏侯夕嬛可能对宋沧溟有太深的记忆,以至于她无法从过去之中抽出自身,但不表示她对霍锦延没有感情。”
“你是说,夏侯夕嬛还是对霍锦延动了心?”
“可以这么说。”阿璇修长的指尖穿过枯林,指向夏侯夕嬛,“看她失落的样子就知道了。只不过,她比一般人都固执,固执到轻易的放开眼前的幸福,而想苍白的守住过去的如风的虚幻。”
夏侯夕嬛终于抬了眼,她拾起短剑,放入长袖,看着霍锦延逐渐消失的身影,可是,霍锦延却看不到。
原来,这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离开时,他看不见她看他的眼神。本是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却被时光冷淡抛去,他固执的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不强求,无所求;她固执的把不复存在的过去看的太真,明明想靠近他,却仍然逼着自己放手。
我想,一个人的爱若是太深太沉,那恐怕只是记忆作祟,因为,她爱上的也许只是那个叫做美好的回忆,而不是美好回忆中的人。
“看够了吗?”阿璇轻声问,“要不要赶路?”
回神之间,见得日光渐稀,终是惦记起时间的方向,阿璇忽从旁边将我扶起,露出一丝浅笑,“能不能撑住,若是不能,我来背你吧。”
“我们还要走多久才会到水城?”
“浣花溪是梓……霜国西南方的边界,而水城正在西南方,已经很近了。我想,最迟到夜幕初,便可抵达。”
“放心。”我伸展了全身,笑道,“可以撑住。”
第三十五回 嘉临河之战(一)
接近夜幕时分,我与阿璇顺利离开燕尾山,走在崎岖的荒地上。远处,烈烈熊火与暗红残霞相呼应,将苍穹照亮,似是在燃烧一般。然,号角声,冰刃相撞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与阿璇加紧了脚步,两军厮杀的场面逐渐清晰:烈火舞动着扭曲的身影,冷眼旁观着一个个倒下的身影。
“我知道我阻挡不了你,你看清楚,红色盔甲的是霜国军队,灰色盔甲的是敌兵,万事小心。”阿璇先我一步迈出步伐,我没想到他的剑竟与我一样,环在腰间,我还一直以为,他不懂武功。
晃过神,我加快步伐追上他,融入到厮杀之中。
心有余忧,只因为良久都未见到珞宸,内心不由的紧了紧。
“小心。”阿璇忽然挡在我面前,“没想到,水城的军队竟然来了招黄雀在后,你要当心,嘉临河上有人放箭。”阿璇挥着剑喃喃道,“真没想到,采取夜间作战,仍然不能避免小小水城的河上军队。”
霜国的军队一时间面临“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的紧张气息,我们逐渐被逼退到嘉临河畔边。河上的船只逐渐靠岸,奔跑下船的士兵们或射着剑或挥着长剑,口中不断地怒喊着,来振奋士气。
顿时,形成瓮中捉鳖的情势。纵然如此,我们依旧顽强的抵抗着。
“若离。”忽有人从后面揽住我,又迅速将我推开,我转身,对上的竟是珞宸冷峻的深眸,他俨然道,“你若是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接着,珞宸左手挥着长剑,用尽力气的去刺伤周围的士兵,他转眸看着我,“还不快走。”
我握着玄铁薄剑,不顾一切冲到珞宸身边,“你怎知,你死了,我就不会恨你一辈子么?”
珞宸来不及回话,我们已被蜂拥而至的士兵分开,我透过交织的人影看着他,默默祈祷,珞宸,你一定要平安。
“去死吧。”身形魁梧的带头士兵忽然挥出重重的一掌,端端的打在我右肩,我捂住右肩,半跪在嘉临河边,河水的冰凉瞬间蔓延。我暗想,此人的内力定在我之上。
带头士兵缓缓走过来,狰狞的神情中伴着得意的笑,“我还以为,霜国灭了梓羡国有多了不起,原来,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呵呵呵呵……”
带头士兵再次挥出掌,直接将我弹进了嘉临河,闭眼之际,有一个身影向我扑来。
“珞宸。”我从梦中惊醒,视线逐渐清晰,只是映入眼帘的焦急面孔却不是珞宸,而是阿璇。
我慌忙的撑着松软的身体,询问阿璇,“珞宸呢,他怎么样?”
“他没事,在休息。”
“那我去看他。”我迅速起身,却没有站稳,阿璇从旁扶住我。
“都说了他没事,你又何必这么急着去。”他将我扶着靠在床柱上,强挤出一抹笑意,“我救了你,连谢也不谢,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吗?”
“是……是你……救了我……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他吧。”
“谢谢你啊,阿璇。”我颔首,“我先去看看珞宸。”
踏过门槛,我回望一眼阿璇,他站在原地,正若有所思的摆弄着纸扇上悬挂的金钿。
走着走着,我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宸王府,自己根本不晓得珞宸睡在那个房间。
我随便揪住一个巡逻的士兵问道,“珞宸在哪?”
“啊?”士兵略惊了一下,“姑娘是找宸王殿下吗?”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是呀,宸王现在在哪?”
“宸王受了重伤,还在昏迷之中。”士兵指了指前方,“就在那间厢房,碧姑娘正在为宸王治伤……”
没等士兵说完,我便蹜蹜跑了起来。
“离子。”陌凡惊唤了一声,走到我身边,“你还真是顽强,这么快就醒了。”
我没有顾及,径直走到床边,珞宸苍白的脸颊映入脸颊,我看向碧影婥,轻声问道:“碧姑娘,珞宸怎么样?”
“他的肩胛中了两剑,幸好没刺到要害,但由于失血过多,所以,暂时不会醒来。”
“哎,你说说你,不好端端的待在琉璃,又跑来干嘛,真是的。”陌凡走到我身边,“本来都要撤兵了,他看见你被围攻,又出了城门。”
我没有做声,只静静地坐在床沿边看着珞宸紧闭的双目。
“你放心,他很快会醒。”碧影婥一只手搭在我肩头,颔首微笑,“我先去取药,你好好照顾他。”
“嗯。”
“离子。”陌凡搬了圆凳坐在我面前,“知道他为什么受伤吗?”
“你说……”
“他看见你被那个士兵攻击,想去救你,却离你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那个公子哥救去,自己却无能为力,我赶到的时候,他……”
“陌……陌凡……”床上,珞宸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你……”
“珞宸……珞宸……”我唤着他,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没事就好了。”珞宸伸出另一只手,抚着我的眼角,“不许哭,我不许你哭……”
我蹲在床边,含着笑意,“你要快点好起来。”
“我当然会好起来。”苍白的病容上强挤出一抹笑意,“不然的话,你恨我一辈子怎么办。”
“离子,拿着。”陌凡伸过手,递来一碗汤药,“交给你了,我和老女人先出去了。”我回眸,正好看到碧影婥柔和的笑意,我微笑看着她,颔首致谢。
我轻扶起珞宸,端起汤药,轻声询问,“要不要我喂你喝?”
“你以为,此时此刻的我还有力气自己喝下去吗?”
我暗自一下,不语,只是舀着汤药,一勺一勺,看着珞宸喝下,内心渐安。
两日后,驿站的小院之中。
“战况如何?”珞宸轻问俯身的士兵。
“回宸王,据探子汇报说,水城的郭城主的旧病似乎复发,因此敌军们暂无动静。”
“好了,你先行退下。”
“怎么样,我们现在该不该动手?”一旁抱剑的陌凡轻问。
珞宸若有所思,“郭城主病恙,敌方士气必然下降,这的确是动手的好时机,不过,之前的作战,我军伤势较为严重,我想,暂时还应当按兵不动。”
“那要等到何时,等到郭城主病好了,他们又恢复士气,到时候,我军的伤势会更严重。”陌凡忽然正色。
“那倒未必。”
“母亲……您……您怎么回来了……”珞宸扶住石桌,惊然起身。
紫素指了指我,“若离都来了,我为何不能回来。”她抚着珞宸的脸颊,“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会心安理得的将自己的孩子留在危险之地。”
“呵呵……呵呵……”阿璇笑着起身,露出冷冽的目光,“夫人说错了,在下的母亲就是这种人。”
“你……你是谁?”紫素的面容忽然变得僵硬,眼中竟是种似曾相识的流光。
我欲要向前,阿璇的一只手挡在前面,目不转睛的看着紫素,“无名小卒,夫人何须知道。”接着转身,那样干脆,冷漠的背影逐渐消失。
“母亲……母亲……”
珞宸轻唤几声,紫素才有了反应,“你的伤势怎么样?”
“伤口愈合的很好,要母亲挂念了。”珞宸扶着紫素坐在石凳上,“方才母亲说‘那倒未必’是什么意思?”
“郭城主的旧病并非普通的顽疾,一旦病发,最少也要十日左右才能恢复,如果我们合理利用这段时间,对我军是很有利的。”
“母亲的意思是利用这十日时间整顿我军士气,先发制人?”
“可以这么说……但是,如果我们能制造些其他因素,胜算会大一点。”
“这简单呀。”陌凡忽然笑道,“这种事我最在行,交给我。”
“啪”桌上的瓷杯粉碎,碧影婥眼中的紧张一闪而逝,她垂着眼帘,“真不好意思,手滑了,惊扰了各位。”她慌忙收拾着石桌上的碎片。
陌凡走过去帮她,“哎呀,老女人,你小心一点嘛。”
碧影婥冷声道,“不用你管。”即使是那样的语气,我仍能清晰的看出她眸中的光点是对陌凡的不舍。
她端住盛着碎片的托盘,轻声道,“各位先聊,我先失陪一会。”
碧影婥离开几步后,我追上她,夺过她手中的托盘,“碧姑娘,我来帮你吧。”我单手拿着托盘,从怀中取出一放手帕递给她,“把血擦干净吧。”
她眄视着我,接过手帕,“谢谢你,白姑娘。”
“你担心陌凡,是不是?”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我。”
“那你应该告诉他,你对他的心意,他为了你,一定会平安的。”
“为了我?”碧影婥似有惊讶,却随即而散,“他心系佟家小姐,怎么会为了我。”
“可是他现在并没有去寻找佟家小姐啊,他还和我们在一起。”
“总会去的,我了解他的,他不会放弃。”
“碧……”
“白姑娘,我明白你的好意。”碧影婥缓慢打断,“我心中自有想法,你无须为我担心。还有,你答应我,继续不要告诉陌凡。”
“你是逼我,还是逼你自己。若有一天,他真的寻得佟家小姐,你是不是就要怀着喜悦的心情看着他们履行婚约。”虽然我知道陌凡找到佟念嫸的那一天,阿璇一定会冲过来,与佟念嫸双飞,但我还是把话说得很严重,目的只有一个,要碧影婥坦言。因为我知道,要陌凡那种脑子缺根弦的人去发觉什么,一定不可能。就如,他心中可能很早以前就对碧影婥产生情愫,只是,这份情愫还没有苏醒。
“那样也好,我求之不得。”良久,我等待到的竟是碧影婥这样的回答。
“碧姑娘……”
“白姑娘……”她依旧打断,“你可知,医者,能医不自医,身如此,情,亦如此。”
她入门,而我却失落的站在原地,她冷峻的背影黯然而孤独,我想,连莨缃那样隐忍的女子到最后都能随着萧玉施尘世远去,为何碧影婥会把一份心意埋葬的这么深呢。
情,不能自医,她依旧保持的自己极端的想法,走一条极端的路。
第三十六回 嘉临河之战(二)
城垣之上,珞宸披着银色战甲俨然注目着荒地之上奋力相抵的两军先锋。
见我到来,他明显的不悦,“谁下的令要你来的?”
“你。”我平静道。
“我没有下过这样的令。”
“我的心在你身上,这便是命令。”
珞宸怔住,一丝柔暖从眼中一闪而过,他凝眉,“来人,送白姑娘回驿站,若有什么闪失,你们便以军法处置。”
“珞宸……”尽管我用尽力呼唤他,他仍旧头也不回的看向前方。
两名士兵紧搀住我,丝毫没有放松,我不时回眸,却看不到珞宸的回应。我很清楚他内心的紧张,从陌凡毫无音信的那日开始。
陌凡前往水城刺杀郭城主,离开三日,仍然没有半点消息,就连派出的霜国最好的密探,依旧没有任何作用。昨日,敌军叫嚣,紧张的一番恶战,最终两军持平,然,水城的军队士气相当旺盛,今日叫嚣,丝毫未退,反而增加,足以证明,陌凡并未刺杀成功。其实,这一切并不重要,我们担心的是陌凡如今到底身在何处。
驿站前厅的回廊上,走来踉跄的身影。
“夜公子……”一旁的士兵脱口而出。
“离……离子……”陌凡双眼迷离,只看了我一眼,便抚着头,靠在红漆木柱上。
暗涌的喜悦忽然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