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不如我教你们划拳,输的就喝酒,还得回答一个问题,怎么样?”为了营造欢乐的气氛,端木影掏出四个酒杯,各自斟满了,然后提议。
允善第一个附合,小楼也在她的号召下收拾了心情,开始了这场酒局。
学习了猜拳的方法后,第一回合允善便输给了端木影,凝思半晌,端木影笑问,“你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是谁?”
“啊?”允善哭笑不得,将酒饮下去,边想边说,“应该是两年前吧,我和母亲一起参加额大人的家宴,我不喜欢热闹的场合,所以一个人在后花园赏花,结果便碰见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孩,她是满洲人,柳眉杏目,我一眼看见便觉得很投缘,于是和她一起赏花、散步、数星星,感觉非常的温馨。可是,没想到再见她已为人妇,我们在婚礼上匆匆一瞥恍如隔世,她鲜红的新娘装那般耀眼,如一把利刃剜着我的心,生平第一次我喝的烂醉,酒醒之后下决心忘记她。”
“那你忘了她吗?”小楼听的痴了,喃喃的问。
苦笑一声,允善的目光投向端木影,“剪不断理还乱,越想忘便越难忘,所以我一直在外漂泊,一边替父亲打理江南的生意,一边与朋友们赏花谈月,以为能够忘情,却是自欺欺人。直到那天,我们去冷崖下的烟波湖钓鱼,无意中救了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她虽然血肉模糊,却牵引着我的心,仿佛前生便已注定,我不顾朋友的劝阻将她带回京城,已经残碎的心才慢慢愈合……”
小楼和永瑢若有所悟,允善所指的女子自然便是端木影了。
然而,端木影仿似毫无感触,拉着永瑢说,“到你和小楼了,快划拳。”
见她如此,允善凝眸不语,目光流转间,掩不住的失落,替自己斟了杯酒,他一饮而尽。
因为心神不宁,小楼自然输了,她有些窘迫,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输了,”永瑢慢慢的说,却伸手将她面前的酒喝下去,“你身子弱不能喝酒,要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你说,”扬了扬眉,小楼的手心有些冒汗。
“能不能告诉我,在你心目中,最快乐的事是什么?”
小楼有些意外,没想到他问的如此简单,她想了想说,“我家里贫穷,从小就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为了让弟弟有饭吃,我们三个姐姐必须天一亮就跟着母亲出去乞讨,讨得多大家都有得吃,讨得少就只能给父亲和弟弟吃,常常我们是三天才能吃一餐饭,便是衣服也好几年没有换过。可是,在我十岁那年,我偷偷跑去后山玩,居然让我捡到一锭银子,为了庆祝这件事,我们全家去餐馆叫了一桌酒菜,大家快乐的吃饭,快乐的饮酒,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父母亲的快乐和弟弟妹妹们的喜悦,他们在我心里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三人均很动容,因为没想到她经历过这样的痛苦经历,永瑢更是心痛难言,忍不住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轻巧的避开。
“现在父母亲死了,弟弟妹妹们饿的饿死了,病的病死了,剩下我一个人还活在世上,至少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不是吗?”小楼自嘲的笑,然后倒了杯酒饮下去,眼眶里水雾朦胧。
“小楼,你今后一定会快乐的,一定会!”永瑢喃喃的说,仿佛这是他的承诺。
小楼凝望他许久,再饮一杯酒,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行了,到我们了,来,”端木影转向允善,伸出双手,然后喊“五”,允善早有预料,喊的是“十”。
“你输了。”允善轻笑,见她将酒饮了才问,“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端木影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但旋即又笑起来,笑得更深,“最大的心愿当然是我爱的人平安快乐,我恨的人早登极乐。”
允善端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眼里却藏着深深的忧虑。
他忧的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个强装欢颜,实则内心忧愁的女子。
虽然她从不向自己表露心事,但他一直觉得这是个有着过去,计划了未来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牵动着自己的心,所以他愿意放弃一切追随她,为的只是让她展颜欢笑,让她无忧无虑。
也许,他们前生便是眷侣,今生仍然痴缠,却未知前路如何。
“端木姑娘,你很特别啊,”永瑢看着她,眸子里掩饰不住的好奇,“在我认识的女子当中,还没有似你这般说话如此直接的,究竟你爱的人是谁,你恨的人又是谁呢?”
爽朗一笑,端木影凑近了他,几乎快贴住他的脸,“爱的自然是将我捧在心里的,恨的自然是伤害我的人。”
永瑢哈哈一笑,“不错不错,端木姑娘果然蕙质兰心,我很佩服啊。”
“说起佩服,我应该佩服你才是,都说皇家子弟为夺皇位不择手段,攻于心计,你却能远离喧嚣,独自行酒作乐,远离纷争,这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姑娘过奖了,”永瑢面色一沉,似乎是想起一些不高兴的往事。
端木影没有追问,她对这个六阿哥的确很好奇,但她知道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也许他淡泊名利,不屑于与兄弟们争抢皇位,又或者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登上皇位,倒不如逍遥于山水之间,图得一生清淡。
所以,她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提,然后继续拉着大家猜拳作乐,一下午的时光便在欢乐中结束,当明月徐徐升起时,他们就在前面不远的小镇上找了家客栈落脚。
第二十二章 意外相逢
自从记起前生今世的恩恩怨怨后,端木影便经常失眠,今晚也一样的没有幸免。
将小楼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她悄然起床,披了件斗篷来到客栈的小院。
现在是深夜,客栈里寂静无声,除了偶尔几声夜猫的叫声和深巷里的狗吠。
她手里提着剑,是那柄唤作秋水的剑,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剑上始终透着股忧伤,一如她始终哀伤的心。
也许,剑的主人和她一样的忧伤,和她一样有着血海深仇!
这么想着,缓缓抽出剑身,在月光下舞起来,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全是冷碧月耍剑的样子,于是越舞越快,越舞越烈,便连她自己也觉得丹田中有股热气涌起来,直奔血液,再流向每一处骨髓。
难道是冷碧月的记忆浮了出来?
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一向不甘于任人摆布的她喜欢自强不息,喜欢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这是让她一生都无法自信的出身,但她没有怨天尤人,始终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公司,她都要做的最好,不让任何人小看她!如果能想起碧月的武功,她就可以保护自己,让自己不再那么被动了!
想起职场里的勾心斗角,风云变幻,脚步开始急促,手中的剑式也越舞越快,快的卷起了一阵剑风。
院里的榕树本来就有枯叶落下来,这会儿落的更急更快,便见漫天都是落叶纷飞,伴随着她凌厉的剑式,仿佛天与地只剩下她的人,她的剑,和那秋水剑上散发的浓烈杀气!
“好剑,好景,好美!”角落处忽然有人鼓掌,只见一个身穿锦服的男子缓缓从树叶的暗影中走出来,月光洒在他精致的脸庞上,那年轻的、帅气的容颜里掩饰不住的贵气与洒脱。
剑招陡停,端木影一身清冷,目光淡淡的掠过他,移回秋水剑上。
“没想到在这偏僻的小镇还能看见如此美人,还是带着刺的美人!”锦衣男子款款而来,神色间满是赞赏。
端木影将剑身插回剑鞘,昂首想要走过去。
“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男子对她的漠然很是意外,下意识的挡在她面前。
“对不起,请让让路!”挺直了脊背,端木影无畏的目光盯着他。
男子的眼眸睐起,似乎对她饶有兴致,“茫茫人海,能够相见是一种缘份,姑娘何必如此见外,未知在下有没有幸得知你的芳名呢?”
“对不起,请让让路!”
剑眉微扬,男子目光中流转着一抹轻微的怒气。
无视他如炬的目光,端木影侧身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廊道中传来永瑢的声音,“十五弟,你怎么会在这儿?”
十五弟?
端木影一怔,忽然想起乾隆的十五子继承了帝位,难道他就是……
“六哥,怎么你也在这儿,真是巧了,”锦衣男子一见永瑢便眉开眼笑,快步迎了上去。
永瑢看起来十分憔悴,大概也是难以入眠,这会在异乡陡遇亲人,神色间有一抹惊喜,握住兄弟的手激动难言。
心下一阵掩不住的震颤,端木影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慢慢走过去,笑容自唇边浮起,“六阿哥,原来他是你的兄弟吗?”
“你们认识?”锦衣男子喜出望外,目光再次掠过端木影。
“这是我的朋友端木影,”永瑢转向她,“这是我十五弟永琰。”
永琰?
嘉庆帝永琰?
端木影的心宛若波涛般汹涌,痴痴的目光看着他,有些失神。
“我脸上有字吗?”见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永琰十分错愕。
“不,只是替六阿哥高兴,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地能够遇到亲人。”端木影的凤眸扬起,浓浓的笑容将刚才的冰冷一扫而空。
“不错,十五弟,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他的表情凝重起来,四下打量一番,确定无人偷听才沉声说,“我是陪皇阿玛一起南巡来的。”
“什么?”永瑢皱眉,“皇阿玛也来了?”
端木影的眼皮一跳,笑容却丝毫未减。
“是啊,我们微服出来的,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没想到看见了人生中最美丽的画面。”永琰说时瞟了端木影一眼,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浓厚的兴致。
永瑢沉吟不语,半晌才说,“既然如此,你就当没见过我吧。”
见他转身欲走,永琰拉住他奇道,“你不见他吗?”
“不必了,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只当我们没有见面。”
快步离去,永瑢的神情万般坚决。
长叹一声,永琰没想到六哥对皇阿玛的态度竟如此冷淡,其实皇阿玛对他并非全无喜爱,只是帝心难测,谁能猜到皇上心里的想法呢?
见永瑢如此态度,端木影也很意外,不过既然他选择了逃避,自己也无谓过份亲近,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一念至此,她冲永琰轻笑,然后飘然离去。
望着那潇洒的身影,永琰怔立良久才回过神,脑海里仿佛还飘荡着落叶纷飞下,伊人提剑狂舞的身影,那画面他生平第一次见到,却已似烙印般刻骨铭心。
回到房间,端木影心乱如麻,听闻乾隆就在同一间客栈,她掩饰不住的烦燥。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一旦错过,又要怎样才能得蒙圣颜呢?
可是,如果她
沉睡中的小楼翻了个身,惺忪的双目不经意掠过端木影的身影,慢慢爬起来问,“姐姐,你在干嘛呢?”
端木影一惊,手里的茶杯砰然落地。
望着地上的碎片和茶水,小楼翻身而起,焦急的查看她的手指,“你有没有伤到?痛不痛啊?”
“没事,”轻轻将她的手握住,端木影酸涩的问,“其实,你有没有恨过我?如果不是我的仇,你也许可以和六阿哥天涯漂泊,长相厮守?”
“不,你别这么说,如果没有你,我父亲至今仍未安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姐姐的恩情等如重生,没有你,或者我早就饿死街头,所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无分彼此,好吗?”
端木影闻言更加歉疚,她虽然不甘受制于人,却也不愿意伤害无辜的人。
想想她所作的一切,不但伤害了允善、小楼,如今还伤害了永瑢,还有那个况无崖,因她一再受累。
也许,爱与恨只在一念之间,能否跨越那道边缘地带,只看如何选择了。
长叹一声,她挽住小楼返回床榻,悠悠地说,“睡吧,明天一早便要启程,不养足精神,会长黑眼圈的。”
小楼点头,拥被而睡。
望着她瘦弱的背影,端木影靠在床头,目光移向窗外的月色。
是继续复仇还是选择畅游人间,是继续伤害自己和朋友,还是选择抛开一切,自由自在呢?
越想头越痛,她只好强迫自己睡下去。
辗转反侧间天已亮了,听着公鸡的鸣叫,她干脆爬起来,洗漱后到小院呼吸新鲜空气。
清晨的空气很香醇,天边那一抹蒙蒙光线照着凄清的小院,令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端木姑娘,早啊。”不知何时,永琰从廊道里走来,笑如春风。
“早。”冲他点头以示友好,端木影缓缓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手里端着酒壶和酒杯。
慢慢斟了一杯,她刚要饮下去,永琰忽然抢过酒杯,意味深长的说,“空腹喝酒有伤脾胃,何况女孩子家嗜酒不是好事啊。”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是吗?”她无意与之争抢,索性将酒壶提起来,任冰凉的液体流过唇边,滑进胃里。
很舒适的感觉,仿似流水潺潺,清凉爽口。
都说古代人喝的酒是米酒,她一向喜欢喝米酒,加上心烦意乱,米酒中附带的淡淡酒气能够让她出现短暂的头昏脑热,能够暂时忘记人世间的一切。
也许,她上瘾了。
自嘲的笑笑,她站起身,抹了抹唇边残留的酒渍。
“你很特别啊,”永琰的眉锋轻扬,骨子里的傲气却是与生俱来,“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似你这般特别,莫非你是江湖儿女?”
哈。
她扬眉轻笑,上身略往前倾,鼻梁近乎贴住他的脸,“会武功的一定是江湖儿女吗?十五阿哥,你真博学。”提起裙摆,她慢慢走过去,人如蝶翼翩飞,在长廊上洒下一道美丽的痕迹。
永琰看着她的背影,仿似痴了一般。
第二十三章 约会
收拾了行装,永瑢待他们上马车后,正欲抬脚,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贝勒爷,怎么是你?”
一回头见素衣装扮的乾隆、永琰、额尔泰、和绅以及几个布衣装扮的大内侍卫正走出客栈,而和绅已经上前几步,冲他微微一揖不由一怔。
车厢里的人听到声音均是一震,允善当先跨出来,见了乾隆便欲行礼。
“不必多礼,咳,”轻咳两声,乾隆制止了他的动作,目光却落在马车上。
微风拂起布帘,现出小楼倾城绝世的脸,他愣住。
“父亲,我和朋友正欲前往大理游览名山胜水,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们,”永瑢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向他解释。
侍立在乾隆身旁的永琰冲他眨了眨眼睛,似是觉得十分有趣。
越不想见上天越要让你们碰面,父子缘份岂是轻易便能抹灭的?
端木影见事已至此,只得扶着小楼下车,向着乾隆盈盈一拜。
起身时,端木影见小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