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记载,嘉庆帝一登上帝位便会抄和绅的家,想必他们之间的嫌隙颇深,她倒也乐于奉见这种现象,谁让和绅为了讨好皇后,出卖她和小楼呢?
“就算没有这件事,我想他也不敢跟我正面冲突,”永琰冷哼一声,对和绅的印象的确不是太好。
端木影没再说话,目光投向长街中的细雨,那温柔的、宛如情人手的雨刮过来,令人有种难言的惬意。
永琰见她不语,也没再说什么,静夜里只听见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和那靴子踏下去四溅的水声。
突然,端木影踩进一个坑洞,身子一歪,险些跌进泥泞中。
慌忙扶住她,永琰抱住她腰肢的手莫名一颤,但眼里的灼热却更加强烈。
从他热切的目光中,端木影读到了一丝危险的讯息,赶紧站直身子,她有些尴尬,“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没有,你的脚没扭伤吧?”俯下身子,永琰看了看她的小腿,确定没扭伤才松了口气,当他站起身时,才看见端木影的脸通红,眼眸中透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略微一怔,他心里有些难言的燥热,刚刚那一抱是他们唯一的身体接触,也是他第一次和她靠的这么近,目光中藏不着的暗喜使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有些迫切的问,“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让我照顾你?你和小楼真的很危险,如果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好吗?”
悄悄往后挪了挪,端木影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表白,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一时间心乱如麻,思绪纷飞。
将她的手握的更紧,永琰害怕惊吓到她,所以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只是用热切的目光盯住她,等着她的答复。
微风吹过来,细雨渗入了她的脖颈,有些淡淡的凉。
她抽出手,目光不敢看他的脸,只是盯着地面的水坑,水面上倒映着他们的身影,修长却孤单,“十五阿哥,我……我爱的人是允善你也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朋友而已,所以……”
第一次有这种心如小鹿乱撞的感觉,她的心确实很乱,头脑里一片空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潜意识在提醒自己:他是未来的皇上,是嘉庆皇帝,虽然接受他可以让我的计划实施的更快,但我们不会有好结果,一定不会!
突然间,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曾几何时,她竟也追逐起爱情来了,她来到这个时代不是为了替血妖瞳完成咒语的吗?
惊慌的抬头,她看见永琰的脸色平静无波,但眸子里却闪着一抹隐隐的愤怒。
也许,从来没有女人敢拒绝他,从来没有!
突然一把将她抱住,抱的生紧,永琰的声音仿佛天籁之音透过耳膜传过来,“不要考验我的耐心,莫允善不能给你幸福,只有我才能,只有我!”
莫名的有些颤抖,端木影试图推开他,却不曾想他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她用尽了全力也不能推动他分毫,一时间心里更乱,她竟不知如何是好。
长夜里,没有人烟,便连两旁的房舍也是漆黑一片,但细雨仍未停,顺着他们的额头、脸庞滑下来,渐渐染湿了他们的衣服。
微风一吹,端木影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慢慢推开她,永琰的目光里闪着犀利,“你们明天就搬去和府,我过几天来看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然后,他拉着她的手腕,一边走一边说,“我现在送你回去,再不走你会生病的。”
他的声音虽然霸道,力道也非常大,端木影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而已,她从来没想过他会爱上自己,甚至会向自己表明爱意,这是不是梦?
脚下又是一滑,她整个人往后倒去。
原本,以她的武功可以弹起来使自己不跌下去,但她没想到的是,永琰居然第一时间将她抱起来,脚下一点,二人稳稳的落在十米之外。
望着她滑倒的痕迹,她自己先愣住。
“你真不小心,”确定她不会再摔倒后,永琰才将她放在地上,眉头拧起,“我真觉得,没有我在你身边,你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端木影抬头凝望他的脸,那俊逸却掩不住贵气的脸,那幽暗却掩不住锋芒的眼眸,第一次觉得他确实比允善帅气,比他有魄力,最关键的是,他心机很深,不似允善纯真。
也许,她该重新调整对他的认识了。
这么想着,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浮起来,“十五阿哥,你真的很想照顾我吗?”
又来了!
永琰不语,但他非常厌恶看到这种笑容,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虚假的笑容!
双手抓住了她的肩,带着一丝恐吓的意味说,“不要对着我假笑,我不是你的仇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露出真诚的笑容。”
笑容渐渐凝固,端木影有些震憾,永琰对她的了解超出了她的想像。
她一直以为,他们不过见了几面而已,陌生的连好朋友都算不上。
“还有,莫府过几天就要举行盛大的婚宴,你在和府好好待着,不要让我看见你!”再次威吓她,永琰转过身,大步往前走去。
端木影怔住,她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命令过?不是一向只有她命令别人的吗?
见她没有跟上来,永琰皱眉喊,“你还不跟上来?在等天亮吗?”
撇撇嘴,端木影无奈的苦笑,跟上去的时候,她不忘顶上一句,“我的十五阿哥,让我天天呆在和府不出去,我一定会闷死的!”
“闷死也比被人杀死的好。”
翻了翻白眼,端木影发现他真的很难缠,至少不像允善那么好骗好哄!惹上他,还真不是件幸运的事!
第四十章 大婚(一)
茶香在屋内弥漫,小楼将最后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中,脸上露出个欣喜的笑容,“姐姐,你输了,最近下棋老是心不在焉,是不是想莫公子了?”
捏住黑子的手指猛然一紧,端木影长身而起,目中波光流动。
今晚,是莫府大摆宴席的日子,也是莫允善迎娶荧雪的日子,搬进和府这十几天以来,她每天只和小楼下下棋,偶尔学着绣一些简单的东西,例如丝帕。
原想努力忘记一些东西,但原来很多事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缓缓走到窗前,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玉璜,幽黄通透的玉中间,刻着个清晰的“理”字,她还记得允善说,这玉璜原是一对,刻着连理二字,意为共谐连理。
共谐连理?
唇角牵起一抹冷笑,将玉璜塞进怀里,她抓起墙上挂的秋水剑走出去。
“我去练会剑。”风中飘拂着她的声音,小楼看着她走出去,垂目看向小腹,神情渐渐哀伤。
这孩子,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将剑缓缓抽出,端木影眉宇间的冷越加明显,剑随人舞,心随风动,便在那花丛中,剑光如波涛翻涌,花辫纷飞在天际,秋水剑上的杀气越来越浓,席卷着一波波的春风扫起无数尘埃,那场景,宛如巨浪滔天,声势惊人。
和绅远远的看着,铁青的脸沉的更深。
“爷,这些天我一直找人盯着她们,端木似乎没什么异常,只是那个姓林的姑娘似乎是怀孕了……”管家低沉的话语传来,他闻言一愣,眼眸里拂过一抹幽深的色泽。
也许,他是该考虑这二人的前程了。
转身疾走,管家追着问,“爷,你说我们是通知皇后娘娘还是通知皇上的好?”
“跟了我这么久还学不会见眼行事吗?”和绅斜倪他一眼,语气不甚愉悦,“皇后娘娘虽然母仪天下,不过这天下终归是皇上的,要想长久,当然得听皇上的。”
“那你以前还去找娘娘?”管家有些委屈。
“那时没有十五阿哥插手嘛,何况她现在怀了龙种,今非昔比你懂不懂?我如果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了皇上,再促成她入宫为妃,不但得了两个人的心,还取悦了十五阿哥,想想就开心啊,”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和绅阴沉的脸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发自肺腑的浅笑。
最近皇上经常夸奖永琰和永瑢,还有意让永瑢参与四库全书的编纂,而府上的这两个女人又和他们有着莫大的关系,这笔帐算下来,总比靠近那个不受宠的女人好!
一念至此,他喜上眉梢,忍不住哼起小曲来。
……
假山后,慢慢现出一条身影,他混乱的目光掠过仍在舞剑的端木影,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
和绅和管家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但端木影的心思他仍然没有猜透。
既然林小楼怀了龙种,她隐忍不说是为了什么?
他想的出了神,再抬头时,竟不见了端木影的身影,眸光暗沉,目光正欲搜寻,身后便传来她的声音,“十五阿哥,过门不入所为何事啊?”
“不忍打扰你的兴致而已,”盈盈浅笑,永琰转身看着她,那光鲜的额头上此刻满是汗珠,他忍不住挽袖替她擦拭。
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端木影见他的手停在半空,眼皮一跳。
从怀里掏出这几日赶绣的丝帕,她递过去,略带歉意,“这是我第一次绣东西,十五阿哥不嫌弃的话就当我送给你的礼物,也算是答谢你对我们的帮助。”
缓缓接过来,永琰看着丝帕中间绣的一朵百合花,虽然手工不算精细,却有种出尘脱俗的意韵,眼眸中掩不住的喜色,方才的不悦早已一扫而空,“真看不出,你也能平心静气的绣些东西,真难得。”
“十五阿哥的意思是我没有女人的味道,连刺绣也不会?”柳眉扬起,端木影扬袖擦去额边的汗珠,当先往前面的小屋走去。
“只会刺绣的女人我见多了,既会武功又会刺绣的却第一次见,”永琰轻笑。
见他没有跟上来,端木影奇怪的问,“你不打算进屋坐会儿吗?”
“我今晚要陪皇阿玛主持婚礼,但我不放心你,所以才来看看。总而言之,晚上的婚宴你不要参加!”再次重申,永琰直视她的双眼,她琥珀色的眸子隐隐透出一种黯红色,很奇特的颜色,在他的印象中,应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瞳孔。
咬了咬下唇,端木影不想在他的面前掩饰什么,抬头望了望天空,那湛蓝的、一平如洗的颜色和她破碎的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缓缓点头,她很坚定的答,“我不会去,真的不去!”
“一夜而已,不会太难过,”永琰从怀里掏出两张戏票递给她,“这是红满京城的戏子小曼仙的演出戏票,你们可以去看看,希望你喜欢。”
接过戏票,端木影的喉咙有些哽塞。
再次看她一眼,永琰转身离去,他没有回头,因为他做任何事都不会回头去看。
……
天终于是黑下来,眺望京城长街上的烛火明亮,端木影挽着小楼往戏园子走。
身旁是喧闹的,她却惘若未闻。
“姐姐,真的不去吗?”小楼拉了拉她的衣袖,忍不住问。
抬起苍白的脸,她摇摇头,长叹一声,“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不去你干嘛走到这儿来?”停下脚步,小楼无奈的问。
愕然抬头,端木影的目光落在那被大红灯笼映照明亮的牌匾上,那里刻着两个大大的朱漆红字:莫府。
心底忽然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她怔怔的看着往来穿梭的宾客,看着那门边悬挂的大红绸缎,门上贴的大红喜字。
人流湍急,几乎堵塞了街道,她们随着人群的涌动往前挪了挪。
身边不断传来百姓的议论。
“哟,莫府布置的真漂亮啊,听说这位莫公子是万里挑一的俏公子,新娘子又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他们可真是郎才女貌啊!”
“就是,听说连皇上都要来为莫家主持婚礼,面子真大。”
“那算什么,我还听说莫府今晚摆了一百桌酒宴,不但京里的王公贵族全都来贺喜,就连皇宫里也来了好几位,好大的排场。”
“那是,也不看看莫府的生意多大,都做到皇宫里了,那钱可真是赚不完,花不完,谁要是嫁进去,就等于抱了座金山,几世几代都用不完呵……”
端木影的唇边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是啊,他们郎才女貌,真的是郎才女貌!
转身欲走,忽然听见身旁的人喊,“快看快看,莫公子出来了!”
蓦然回首,果然看见莫公善出现在府门前,他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长衫,胸前系的血红色布花却如针般刺着她的双眼,只是他正在四处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姐姐,莫公子一定是在等你!”小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的眼眶湿润了。
鬼使神差的她拉着小楼往前挤,穿过人群,渐渐靠近街道,靠近莫府。
然而,允善身边忽然出现了莫夫人,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裳,涂了浓浓的妆,挽住儿子的手往里走,她笑颜如花。
脚步刹住,端木影腮边一凉,却是两行清泪滚落下来。
“姐姐,你很想见他是吗?走,我们进去,”见她如此伤心,小楼于心不忍,拽住她往要穿过街道。
抓住她的手腕,端木影缓缓摇头。
一街之隔,却恍如隔着千山万水,她知道他们再也跨不过这条街,也跨不过世俗的眼光。
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莫夫人的话似乎还映在耳边,她的眼睛开始针刺般痛楚,赶紧将它捂住,她似乎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心里呐喊,“你忘了我们的仇恨,忘了我的咒语吗?三生三世,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男人算什么,不过是尘埃而已,飘过就算了,忘记他,你一定要忘记他!”
紧紧揪住胸口,她的眼睛、大脑、心口都似有千万支针在扎,每一根刺下去都是撕心裂肺的痛,痛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该死……”她低低的骂,“血妖瞳,你不要妄想控制我,你别想!”
“是吗?你本来就是我的转世,你逃不掉,逃不掉!哈哈……”歇斯底里的笑声一遍遍在心间回荡,她忽然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你怎么了?”小楼的声音由近及远,挽住她手臂的手也似松开了,迷迷糊糊间,她似乎看见有人拽着小楼蓝色的身影陷进了人群里,慢慢移向莫府,恍惚中,小楼在向她挥手,似乎在求救。
“小楼……”她拼命的往前挤,街道就在眼前,她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身后传来无数人的惊呼声,夹杂着马蹄纷沓的声音,一声烈马长嘶,两道马蹄的影子映在她身上,悚然转身,她看见一区黑色的骏马向她压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 大婚(二)
人群骚动,端木影的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可是,她看见眼前人影晃过,腰间传来一股温柔的力量将她搂住,然后身子一旋,他们凌空飞起,稳稳的落在莫府门口。
那马终于是长嘶后站定,众人也从惊乱中回过神,一场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