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唏嘘，似乎在为小楼哀叹。
这么一个美人，在这绝美的景色中流泪，的确是件难得一见的奇景。
然后，小楼将匕首的刀柄塞给了皇后，大声喊了句话。皇后的脸色顿时乌青，握住匕首的手腕微微颤抖。
脊背挺直，小楼昂首望着她，一幅不肯屈服的样子。
皇后的目光很冷，但并没有动，只是盯着她，一言不发。
蓦然，小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皇后的手，猛地刺进了自己的小腹。
“啊……”耳旁传来尖叫声，等端木影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楼已经捂住小腹上的刀柄，五官拧紧，人如断线的纸鸢跌进了湖中。
湖水四溅，覆盖了她的娇躯，那一瞬间，端木影不顾一切的想翻过栏杆跳下去。
“小楼……”泪水在眼前泛滥，她声嘶力竭的喊着，身子却被永琰紧紧的抱住，他怒而悲的声音在耳畔厉斥，“你冷静点，这是冬天，你跳下去救不了她，反而会死的！”
用力捶打他的手腕，端木影发疯似的狂喊，“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要救小楼，我要去救她……”可是，无论她怎么疯狂，永琰仍然不肯放开她，反而加重了力道。愤怒使她冲昏了头脑，抓住他的手臂便一阵猛咬，几乎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仍然没有放手，永琰疼的轻哼。
泪眼迷蒙的抬头看他，见他眉头紧蹙，却仍咬牙忍受着被咬的疼痛，端木影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
……
不知睡了多久，当她睁开眼时才发现原来已经回到行宫，而且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坐起来，她捶了捶沉重的额头。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断，包括那刺下去的匕首和小楼摔进湖中的身影，如弹簧般弹起来，她如飞的冲了出去。
寂静的廊道里，没有任何声音，她零乱的脚步声显得那般突兀。
最里面的房间，传来乾隆的怒吼声，“你说什么？不是你杀的？众目睽睽，你还想抵赖不成？”
“皇上，你要臣妾说多少次才明白，是她自己抓住我的手刺下去的，臣妾真的没想杀她，再说，我跟她无冤无仇，用得着杀她吗？”皇后的声音已近嘶哑，却带着一丝不肯屈服的厉色。
“无冤无仇？你心胸狭窄，嫉妒心重，见朕宠她爱她就心生醋意要杀她是不是？”
“臣妾真的这么小心眼吗？臣妾真的因为嫉妒心就要杀她的话，后宫里不知道多少妃嫔等着臣妾来杀呢！”
“还想狡辩，朕随便抓一个老百姓都可以指证你的恶行，你——逃不掉！”
就在乾隆的厉吼中，端木影已经奔到房门口，透过虚掩的房门，依稀可见小楼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如云的秀发披散在脑后，愈发衬得她那张脸惨白如蜡。小腹上的匕首还在，鲜血晕化的圈那般猩红刺目。
咚的跪在地上，端木影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泛滥的泪水早已爬满了脸庞。
门被拉开，令妃凄然的脸看了她一眼，使了个眼色，命贵嬷嬷将她连扶带拖的拉进了房间。
面前站了一堆人，乾隆和皇后正站在人群中央，惧昂首对视着，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朕宠她，爱她，你却告诉朕她是自杀，还要嫁祸给你是吗？”乾隆的声音再次吐出来，却没有方才的凌厉，更多的是心痛与哽咽，“她昨晚还答应朕，要帮朕再生个小皇子，你说她怎么会自杀？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为什么？”
“皇上——，”一声厉斥，皇后眼中的艰强崩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哀痛，“臣妾与你夫妻十几年，在你心目中，臣妾就是这么一个容不下人的女人吗？她区区一个贵人而已，臣妾会自毁身价杀她吗？”
乾隆慢慢坐到桌旁，眼眶里已被水雾笼罩。
见他仍然不信自己，皇后眼中的寒气更甚，“好，既然皇上执意认为林贵人是臣妾杀的，臣妾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你不信我，我还活着干什么。”
忽然，她冲向面前的木桌，抓起了针线篮里的剪刀。
鄂尔泰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也不知哪儿来的蛮力，皇后猛地推开他，左手抓向脑后的发髻，揪住一把长长的秀发后，毫不犹豫的剪了下去。
咔嚓一声，秀发如雨般坠落。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望着那厚厚的一篷发丝慢慢散落在地，令妃险些跌倒，幸亏贵嬷嬷及时扶住了她，才勉强站稳身形，脸上却闪着无边的惊愕。
和她差不多表情的和绅、鄂尔泰甚至永琰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她剪的不是自己的秀发，而是这些人的命根子。
乾隆的脸转为盛怒，拍案而起，他咆哮似的吼，“岂有此理，来人，给朕把这个疯女人抓起来，连夜送回京城，谁敢求情，视为同罪！”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只有乌拉那拉氏篷着一头发丝仰天狂笑，一边笑一边喊，“疯女人？是啊，我是个疯女人，却是被你逼疯的。进宫这么久，你几时拿正眼瞧过我？便是我的十二阿哥，你又几时看过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死去，你又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选进宫，我宁愿自己是疯婆子，也不想活着面对这些！”
“听不懂朕说的话是不是啊？想造反了不成！”再次怒吼，乾隆睁圆的双目显示着他此刻无比愤怒的内心，真如一头发怒的老虎，触目惊心。
两名侍卫不得不走上前，将皇后一左一右扣住，然后带出了房间，只听空气中还不断回荡着皇后的笑声，笑的那般凄厉恐怖。
端木影无瑕顾及这些，悄悄摸到床边，握着小楼已经冰凉的手，眼泪如开闸的水不停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如果不是她，小楼根本不会有如此悲剧的一生，归根结底，是她害了自己的好姐妹，她才是罪魁祸首！
身后一凉，是令妃走了过来，悠悠的声音响起，“自古红颜多薄命，妹妹的命，真苦啊！”
乾隆听了更是凄然，哀伤使他不忍再看小楼一眼，快步起身，连走带跑的奔出了房间。
和绅等人赶紧追了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令妃和永琰。
慢慢走过去，永琰从身后扶住了端木影的双肩，哽咽的劝，“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相信她也不愿意看到你难过的样子！”
没有说话，端木影只是无声的哭，一直哭的眼泪干涩，眼眶痛楚难耐还停不下来。
心里的愧疚、悔恨使她恨不得杀了自己以谢罪，或是陪小楼一起去，离开这纷乱的世界，这杂乱的后宫。
耳畔，传来令妃的长叹，然后脚步声远去，她在贵嬷嬷的扶持下离开了房间。
第四十三章 决择
一声号角长鸣，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紫禁城出发，向着宫外的方向行去，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听着太监宫女们一声接一声的哀哭，端木影的脸色如纸般苍白，将下唇咬紧，抓住翠合的手几乎掐出血来。
“端木姐姐，节哀顺变吧，相信娘娘在世，也不想看到你这么难过，”一路扶着她，翠合真的很担心她会扛不下去，从江南跟随护送灵柩的官员奔波了三天三夜才返回京城，她几乎没有一夜合过眼，虽然偶尔也因为困倦睡去，也只是匆匆一瞬，并不能缓解精神上的疲劳。十五阿哥交待过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的安全，所以她一直都很紧张，跟在她身边一刻都不敢放松。
虚弱的笑了笑，端木影隐约觉得小腹开始绞痛，也许是体内的毒发作了吧，这样也好，她可以陪小楼一起了，起码在黄泉路上，她不至于孤单。
用手捂着小腹，她尽量使自己的身子靠着翠合的肩膀，那样才不会倒下去。
强忍着腹中传来的一波又一波痛楚，她随着队伍慢慢往前挪动。
远远的拱桥上，站着条修长的身影，他的目光那般忧伤，双唇干裂，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仿佛再吹重些，就会倒下去。
“六阿哥……”翠合的低喊惊醒了已经有些晕眩的端木影，她忽然想起小楼的临终嘱托，想也没想便走了过去。
永瑢的眼角瞥见有人走过来，下意识的转脸去看，目光落在她脸上时，眸中一抹寒气浮起，冷的令人心悸。
“六阿哥……”端木影觉得脚步已经虚浮，仿佛踩的不是地面，而是棉花。
“是你？”冷哼，永瑢的目光重新移向送葬队伍中那口硕大的黑漆棺木。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可是……可是我必须替小楼完成她最后一个心愿……”忍着眼皮的沉重，腹中的剧痛，端木影从怀中掏出那幅折叠整齐的十字绣递了过去。
浑身颤栗，永瑢偏脸看着她，缓缓接过来她手中的东西，缓缓拉开，在看见那熟悉的画面和精细的绣工后，不由泪盈满眶，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小楼……小楼……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只要你还活着，我能偶尔见你一面，于愿足矣啊……！”
喊声，那般凄厉，那般哀绝，即使是正月里寒凉的风，也似放慢了脚步，为这对怨侣在默哀！
看着他悲痛欲绝的神情，端木影情不自禁的跪了下去，泪花翻涌中，眼前被一股强烈的黑暗吞噬，竟身子一仰，倒了下去。
……
无边的黑夜覆盖着大地，端木影悠悠醒来，翻身坐起，捶着沉重的头，四下打量。
难道我已经下了地狱吗？这里是地府吗？
正在猜测时，一条人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缓缓走出来，等走到不到十米远处，端木影才发现她竟是血妖瞳。
只是，她的冷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温润，“你的任务完成了，为了感谢你们的帮助，我会还你一个恩情。”
“什么恩情？”慢慢起身，端木影想起小楼，若不是因为她，小楼根本不用死，这一切全是因她而起的！怨恨使她的目光充满了血色，仿佛燃烧的烈焰。
“原本，你体内的毒无药可解，但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穿越过来，更不会进宫饱受折磨，你的毒也是因我而起，所以……”血妖瞳顿了顿，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柔情，“所以我决定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我已将你体内的毒完全转移，从此以后，你不用再受我的控制，你自由了。”
“什么？”端木影惊讶万分，“那你呢？”
“我？我早在两千年前就应该死去，之所以撑着一丝信念全靠我这双血瞳，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我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还给你自由，让你去追寻幸福，好好把握吧，我祝福你们！”血妖瞳的唇边，溢出一丝殷红的血迹，她勉强挤出个笑容，转身走进了黑暗中。
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端木影心下一片酸涩。
折腾了这么久，吃了那么多苦，甚至赔上了小楼的命，为的只是替这个女人报仇而已，究竟值得吗？
听永琰说，满人是不允许剪头发的，做妻子的剪头发等于是咒丈夫死，所以乾隆绝不会再原谅乌拉那拉氏，他不但命人将她送回皇宫，还将她关押在冷宫，任凭太后如何劝说也不肯罢休，今后她再也不可能兴风作浪了，这后宫也终于恢复了宁静。
长吁一口气，她正想往回走，右上方忽然传来吝子浩的声音，“医生，快进来呀，她的眼皮在动，真的在动，你自己看看！”
怔了怔，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很快她就明白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听见吝子浩的声音和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想必是医生和护士挤进病房的声音，难道她回现代了？
有些惊喜，又有些怅然，原来血妖瞳说还给她自由，就是让她回到现代，那永琰呢？他怎么办？
正在犹豫时，左上方传来另一股声音，“太医，她的毒真的不能解吗？那怎么办？难道她会从我身边消失？真的离开我了？”
嘶哑的声音那般熟悉，永琰，是你吗？是你在呼唤我吗？
往前走了两步，但脑海里闪过很多受伤的记忆，端木影慢慢停下来。
如果选择永琰，是不是代表她重新回到清朝，回到那令人窒息的皇宫里？即使不用再理会皇后的针对，她又怎么能逃过令妃的法眼和永琰长相厮守呢？
胸口一阵短暂的气闷，她蹲下去，闭上了双眼。
血妖瞳啊血妖瞳，你究竟是帮我还是害我？无论我选择哪一方，都会心痛，你明白吗？
“端木，你快醒醒，医生说只要你的意志够坚强，就可以突破生死难关，你知道吗？”吝子浩的声音再次传来，哽咽的让人心酸。
端木影犹豫着站起来，往右边迈了两步。
“熏儿，你快醒过来啊，如果你走了，我也不想活下去，黄泉路上让我来陪着你，我们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你等着我……！”
永琰泣不成声的喊叫令她停下来，泪水如雨般迷蒙了双眼。
脑海里浮起和永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目光不经意的掠过手指上戴的指环，想起他的承诺，她的心一阵抽搐，一阵痉挛。
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幸福、快乐，倘若她走了，永琰肯定会伤心难过，她于心何忍？即使是她自己，又能逃避心里的爱吗？
一时间，她心里充满了矛盾和挣扎，努力使自己的心情静下来，她尝试着幻想选择两个时代后的情景。
继续在职场上奋斗，她也许会选择吝子浩，这个即使她不爱却一心呵护着她的男人，也许他们会结婚、生子，一直到老死。
可那样，她的人生又有什么激情可言？除了平凡普通外，她还剩下什么？而且她还会日日夜夜的思念永琰，那个时而调皮，时而稳重，时而霸道，时而温柔的阿哥！
如果选择回清朝，她也许会与令妃周旋，也许不可能与永琰有将来，但至少他们现在是快乐的，因为他们珍惜着每一分每一秒。
咬了咬牙，她终于选择了左边的方向，并加快了奔走的步伐。
眼前投射来一股强烈的光芒，迫使她睁不开眼，等她习惯了这股炽热的光时，眼前现出永琰焦虑不安的脸。
“熏儿，你醒了？”一瞬间的怔愣后，永琰喜出望外的抱住了她，还将她抱的那么紧，紧的快要窒息。
勉强吸了口气，端木影叫起来，“好痛，快放开我，你弄痛我了。”
赶紧松开，永琰紧张的眉目拧在一起。
见他一本正经，端木影忍不住笑出声。
片刻的怔愣后，永琰意识到被骗颇有些无奈，但仍握住她的手沉声说，“知不知道，当太医说你无药可救时我的心有多痛，仿佛晴天霹雳，仿佛天就要塌下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陪你一起，共赴黄泉……！”
赶紧捂住他的嘴，端木影还没来得及劝他，便听见乾隆如雷般的吼声，“永琰，你说什么？你怎么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