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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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空城-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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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继廿六年,新帝北里瑭登基,诛杀源氏一族八百九十九口,寰微五洲的江山终归正宗,帝亲定年号“安佑”,此番动荡终告一段落。






第二卷 空城
第26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车马狂颠,浸月搂着心月和她的孩子,任由魏子书带他们驶向未知之处。她心里有丝不好的念头,细究又琢磨不透,有那么一瞬,她希望能永远这样坐在马车里颠簸下去,所以当马车由疾驰渐缓,由颠簸趋平时,她的心反而愈发不安起来。果然不出所料,没过一会儿,子书叫停了马车,说目的地到了,然后把心月和孩子托付给接应之人,便赶去了北里瑭那。浸月不问不语,心中已然明了魏子书送自己和姐姐避祸的是什么地方,这气味儿,这氛围,这连猫哭都要半噎着的地方,她曾玩命儿似的从这里逃走,可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偌大个龙沽城竟找不出个安全的地儿,唯独这——宫深不见底。

北里瑭登基前后,太多内忧外患要处理,浸月她们刚到宫里的时候,后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还被关押着,接应她们的,都是魏子书家的亲信家丁,除了照应她们外,还得兼职值班轮哨报信巡视,个个儿都搞疲惫战术,强撑着做事儿。魏子书也自打送她们到此后,便没再出现,心月一面操心他,一面操心孩子,一急之下没了奶水。眼看着那些专门来帮忙的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浸月知道自己绝不该在这时候多事,只得自己指挥众人搞来一头母牛放在院子里,天气已十分地寒冷,每次挤上一天的量也不会变质,需要时就煮熟给孩子喂下,余下的,就让心月喝。其余饮食,像白水鲫鱼汤、松茸乌鸡汤这些的,也都是时有时无,下人送来便喝,没人送,她就跑去御膳房翻些黄芪当归党参等干药材一起炖了,两个大人一起喝。

没三五日的工夫,宫内诸事见妥,先前来伺候他们的家丁仆人们,也陆续换成了宫女太监,众人渐渐各司其职,她姐妹二人和孩子的寝食也改善良多。

七天后,心月和孩子被夫君接走,而她等待的那个人和一个解释,却还迟迟未到。望着屋外宫女们陌生而麻木的脸孔,她欲哭无泪,仰起头,只有一股鼻血蜿蜒流下。她心道,难道是补品吃多了?

转眼到了冬至,天黑得特别快,宫里前月被囚禁的宫女多数都放了出来,这里服侍她的,是个叫五儿的,她曾经问过五儿知道六儿这个人吗,回应是五儿迷茫地摇了摇头。其实她和当年伺候她几个月的六儿并无甚感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大概是总想为自己找到一丝一毫和这个皇宫有关联的事物罢。

看着五儿娴熟地淋罐烫杯,将冲沏好的盈盈茶水递到自己面前,浸月也作势把茶杯放在自己鼻下嗅了嗅,可惜心浮气躁,什么味道也闻不出来,干脆一口喝下,让半沸的茶水滚入腹中,把那些不安和疑虑统统带走。

“五儿,这里可有酒?”她总算想起了可以打发时间的法子。

“你何时学会自己喝酒的?”吕东安,不,北里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终于敢上门了,浸月在心底问候了一声他的奶奶,便哗啦站起来,与此同时,身边噗通一声,五儿跪给了下去,紧张地说:“奴婢叩见圣上。”

浸月想着他现在这招不得的身份,心里的怨气就不由得蹭蹭地往上蹿:“五儿,你先下去吧。”把你支开,我要好好跟他算账。五儿不敢动作,只抬头看另一个。“

“下去吧。”北里璜也说了句,五儿这才应声退下。

不知是不是浸月想歪了,她竟然觉得五儿的表情和声音里有点欣喜讨好的味道,扭头瞪着北里璜,好几日未见,还真得刮目相看:明黄色的双龙夺珠吉服甚是合体,忽略;头顶上没有发冠,乌丝垂坠在脸侧,好不风情,忽略;面色白得像洇了水的宣纸,越发让人想疼惜,还是忽略。

“浸月,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我,不过,先容我在你这里睡一会儿,攒点精神。”他何尝不知浸月的心思,只是当前宫里有太多急事要事需打点,刚刚被收抚的大臣们虽对他有所忌惮,却仍作持袖观望状,不甚出力,所以他凡事皆躬亲备至,连续几日不见她,纯属无暇来探。今晚他脑子跟灌了铅一样沉,明知道可能要面对她的一番疾风骤雨,却还是忍不住想过来,仿佛只有这里才能让他暂时闭会儿眼。

浸月见他倦倦地,只脱了鞋,合衣躺倒在床上,凑上前去,发现他双眼紧闭,样子极疲惫,想了想,只得忍下一肚子的气话,默默坐在床边生闷气。过了一会儿,她看他的眉头还是没舒展,就吹灭了火烛,殿里暗了许多,只有炉盆下泛着星星火光。

“我若说明了,你怕是不愿来皇宫陪我了。”北里璜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浸月愣了一下,才反应到他是开始跟自己解释了。过了许久,她都不知该说什么了,也是因为,有太多的话,一时说不完。

“我若说,我筹划这次围宫,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再见你一面,你可相信?”幽深湛透的眼底里映着点点火苗飞星,如若此时浸月朝他的眸子望一眼的话,定会为里面深沉的情绪所动容。“作出那个决定之前,我对自己说,若此举成功,你我能在后宫相见,我便要对你说我的心……然后,让你选……可你却自己逃了出来,让我惊喜无措,那时候的我,还是太自以为是的认为还能给你去留的选择,可越到后来,就越不想你走,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净蟾庵的那几日……”

“说这些,让我感动吗?”她看着绘凰绣凤的床单,虽然心内汹涌,却仍不能原谅他对自己的隐瞒:“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我!你知道魏子书接姐姐回府的那天,我是多么难受吗?我多么希望那个人是你,然后带我走,离这里远远地,只有我们在一起。”她很想哭,但还是努力把话说完整。

“我知道,不该瞒你。”北里璜不再为自己辩护。

“如果我说我现在就要离开呢?”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离开。

他猛地起身,严厉地盯着她道:“你要离开?去哪里?”你可知你已经无家可归了吗?

“不知道,也许,去找心月吧,总之,就是不要再做什么皇后妃子!”

他眯了眼研究了她很久,目光不再炽热,道:“你以为你会是这里的皇后吗?”

浸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失望和失落的情绪在脸上一览无遗,她以为以自己和他的关系,怎么也会被他恳请在后宫做个妃子什么的,心底一凉,却更加口硬:“不是简直更好,我立即走人,你去娶你的三千粉黛吧!”最后一句说出来,她更伤心了。

“你若是想当,后宫之位随你挑,只要我给得起,包括皇后。”他的口气又软了些。

“我不稀罕!我只问你,你没做皇帝之前,把我当做什么?做了皇帝,又把我当做什么了?”

“你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

“晚?”浸月不知他什么意思,说:“当然不晚,现在知道了,趁早了断,免得日后更加烦心!”

“你一个女人,没了别人尚不能自保,怎么总是说这些狠话。”其实,他心里也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或许,她就是要闹吧。

“真的,东安”浸月言语戚戚道:“你是皇帝了,我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潇洒自如了,若我从一开始便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快地决定和你在一起,因为我根本不喜欢这里,况且,这里还有那么多女的,哪怕是给我皇后当,我也觉得憋屈。”

他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的心气儿这么大:“浸月,我知道你这个人与众不同,只是,你总辨不清形势,容我忙完这几日,跟你细说,可好?”

她当然不肯依,还要跟他争论什么,却被他一把揽到怀里:“一起睡吧,我真的太累了。”

她跪在他怀里,低头见他的脸色白得竟有些朦胧的透明感,就如同很久前在刑房里见到的一样,忽然想到他越疲劳便越孱弱,越孱弱便越妖柔,那么他现在的身子一定是在被狠命透支,于是不忍再多做纠缠,顺从的躺下。气愤归气愤,然而一躺在他怀里,又是出奇的依恋,她懵懵睡去,梦里,看到绚烂缤纷的色彩,却怎么也辨不清那是些什么色,喃喃中,她把头靠向东安的肩头,感觉有人在轻轻的摩挲自己的脸。






第27章 情到浓时尤相探
被前后两把火烧焦的宸昭宫现正被加紧修葺重建,北里瑭要求拆撤原来的御书房,重筑地桩,彻底改建新的殿体,平日里便睡在慈恩宫,其实就是浸月住的地方,每日都是深夜便至,清晨就走。浸月头几日还苦苦熬到夜半,等他回来谈判,每次说不了两句,必放言要出宫,他当然不肯,两人或发火或怄气,都睡不安稳,最后只得作罢。

北里瑭考虑到她是前朝残帝封的贵人,现在尚未封赏,一无名分二无势力,平日只许她在慈恩宫内走动,她心里清楚这层忌讳,可仍是闲不住的人,趁五儿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去了她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一套她的宫装,把自己扮成宫女出去晃悠。

慈恩宫出门向东走几步,是正在叮叮梆梆装修着的宸昭宫外围,宫里的奴才们匆匆而过,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小她,她顺着围墙向北,经过妃子们错落有致的寝宫,留意着周围的环境。又走了很久,路上出现了一些个边角楼阁,绕过前方的玄武大殿,她终于看到了宽阔的广场,宫门敞开着,时而有办事的人走进走出,可都是男人或太监,周围站着守卫,城楼上也有走动的兵,如果现在径直走过去,恐怕所有的人都要盯着自己看。

她不敢贸然上前,也不想走开,就躲在汉白玉栏杆后静静地蹲了下来,冬日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天是淡淡的蓝色,让人看了后,心境变豁达高远,若是向东望去,恰能看见远处苍白的山头。

她想起来,也是这样一个日光明媚的时候,她和他爬上东岗山顶,一起遥看皇宫,当时她心里幸福地说“再见了,皇宫!”以为永远不会回来,可现在……如果那时候知道是这样,还会和他在一起吗?如果现在有机会离开,她真的能无牵无挂地干净走掉吗?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声,起身欲走,不料想身后已经站着一人,默默注视着她。

她记得这个在净蟾庵来去风风火火,却没把她放在眼里的人:“简,简——”

“竹!”他显得十分好心地提示道。

“哦,是了,简竹——大人!”她勉强应上。

“江二小姐在此观景,好情致!”简竹那双睿目,好像随时准备将看入的一切事物把弄玩味。浸月收拾了刚才的慌张,并不想接他的话,这时忽然见简竹对自己一个大揖,道:“净蟾庵一面简竹拙眼不识珠,多有得罪,在此给江二小姐赔罪。”

她听得别扭之极,什么有眼不识“猪”,又是个“二”小姐,说:“不敢当,不过那日你哪里得罪我了?”

他挑高了眉角,这是他的招牌表情,也是一般人打算抖露出犀利话语的前兆,他说:“那日魏大人围宫受阻,简竹情急去报,当时只识得魏夫人,并不知江二小姐乃前朝贵人,当今皇上侍宠,故并未理会小姐,却非有意冒犯,还望海涵。”

她听着一阵胸闷,这人怎么把她当贵人这等屈辱无奈之事都道出,还说自己是皇上侍宠,好像自己一女侍二夫似的。不过在外人看来,此刻的她,表情是呆呆的,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在乎。
“你说这话,是故意气我呢?”她的语气听起来也是呆呆的,还有些失落。

“江二小姐言重了。”

浸月继续说:“我也知道,你们都很介意我前朝贵人的这个身份,净蟾庵那事,我本没放在心上,但你今天却故意向我道歉,说些让人不开心的话,有意思吗?”

简竹对浸月的身份,还真是有些顾忌的,似乎因着她前朝贵人的身份,注定了她的政治取向,加之他和手下人无意间截到了浸月写给他父亲江浔的信,他当然不知道浸月是被逼所书,只当她已经被北里璜纳与怀中,后来听说她“逃”出了戒备森严的皇宫,去“投奔”吕东安,怕其中有诈,几次劝吕东安暂且拿她受审,可不想吕东安不仅不提防她,还和她同住净蟾庵这个最为隐秘的后方,为这事,有次他几乎和东安闹翻,最后还是魏子书出面协调并担保浸月的政治立场,他才将信将疑地接受了她。如今听了她的话,觉得这女的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反倒是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便坦言说:“简某失言,自是有愧,只是奇怪为何江二小姐为何做此等打扮,又在此作甚?”

这句无讽刺,她听得出来,就说:“出来透透气而已,他不让我出慈恩宫,我不穿成这样,也不好跑出来啊。”

简竹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皇上,又抬头望了望和皇宫遥相呼应的东岗山头,感慨了一句道:“倒是个不错的透气之地,还离宫门这么近,看来我当建议圣上重设皇宫哨点并增派巡哨人数了。”

浸月撇了撇嘴:“你可真是要和我作对到底啊,那我回去了,简竹大人,希望我们下次见面能聊得来些!”

“恕不能送!”简竹看着浸月的背景,想到刚才见她一个人靠在栏杆下的痴痴望天的样子,竟生出了些许怜悯,也忽然间有些好奇,圣上因什么而待她如此不同了。

“希望我们下次见面能聊得来些!”他也随着地说了句。

晚上,北里瑭回来得早了些,但还是显得疲顿不堪,浸月心虚自己早上乱跑出去的事被他知道,便没再提出宫。两人默默地吃着饭。

“前几天于麽麽来了。”她随口说。

“唔,是我让她来陪你的。”

“于麽麽说这里是慈恩宫。”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里的陈设:“这里是我幼时呆过的地方。”

“嗯?”她心里也猜得了八九分。

“自我记事起,这里便是一切”,他慢慢回忆着:“那时,我母亲还在,每日陪我的除了她,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宫女太监,于麽麽便是其中一个,她原来在皇祖母身边,因为有武艺,被派到这里护我起居和周全,平日里见到的,还有几个奴才,皆非等闲之辈,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通晓的全才,有博闻强识、满腹经纶的奇人,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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