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刻的京城主干大街已经水泄不通,大街两侧乃至楼房的窗户上都挤了不少人,猜也不用猜,都是为了一睹湛宸洛的俊容,还有不能忘记的是,人家在民间可拥有超高的人气和广泛的民心。
“那咱赶紧走吧。”阮瓀催促,毕竟被太多人盯着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的事儿。
说是洗尘宴,其实也就是一桌午饭而已,因为阮瓀不喜欢铺张。
桌上被分成两部分,一半是饭菜,包括水晶虾饺、蟹汤包等;另一部分是点心零食水果类,桂花糕、山楂糕、葡萄等,走之前点的餐无一例外都摆在桌面上。
“先吃哪样呢?”阮瓀眼瞅着一桌自己喜欢的食物无从下手。
“先喝点水。”云逝将水杯递过去,“点心一会儿再吃,先吃饭。”
“噢。”
阮瓀很听话地喝完水开始吃菜,像个乖孩子。
湛宸洛一直盯着看,没有动筷子。
“王爷有什么问题?干嘛盯着我,我脸上又没菜。”
“本王只在想为何瓀瓀在云公子面前很顺从,在本王面前却浑身带刺。”
云逝夹菜的手一滞,然后自然的将菜放进阮瓀的碗里。
“我怎么没觉得,可能是跟王爷不熟悉。”阮瓀吃掉碗里的菜,耐着性子说。
“与本王不熟?”湛宸洛浅笑,“瓀瓀与本王同住半年多,怎说不熟?”
云逝唇线紧抿,桌下的手缓缓握起。
“住是住过,又没在同一屋里住,而且年代久远我已经记不得了。”阮瓀神色自如地吃着饭,伸手夹了个蟹汤包放到云逝的碟子里,微微一笑。
敲门声响起。
“公子,卓大人正在楼下,说是来拿公子上次诗会给他配的画。”小二在门口低着头说话。
“我这就过去,让大人稍等片刻。”云逝放松双手对湛宸洛说:“在下失陪一下,请王爷见谅。”
湛宸洛点头算是应允,云逝转而看向身边的人,阮瓀填了颗话梅说:“去吧,下次别忘跟大人收钱。”
“胡说,附庸风雅的事怎能收钱。”云逝深皱眉,他最不喜欢拿钱来衡量自己的书画事业,“话梅要饭后才能吃。”
阮瓀自知踩了他的尾巴,吐了下舌头,正好把话梅核拿出来放在桌上,僵硬地扯个笑脸,逗笑了云逝。
“在下失陪了。”云逝说完就下楼去了。
从云逝走后,阮瓀就没再动过那盘话梅,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地吃饭。
“在他面前,瓀瓀真是少有的听话。”一直在观看的湛宸洛出声。
“那是云逝的话值得听。”阮瓀头也没抬,细细品尝着虾饺。
“这话即是说本王的话不值得听了?”
“这可是王爷说的,王爷说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恐怕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吃虾饺的人一个接一个,她对面的人对吃饭不感冒,只看着吃饭的人。
屋里静寂了半响,阮瓀觉得不对头,她扔下筷子直视桌子那边的人说:“王爷不饿?别跟我说光看着我就饱了,我还没那功效,王爷想干啥?”
被个人盯着吃饭,吃不香。
“本王觉得你比以前更有趣了。”湛宸洛一顿又说:“应是你让本王又对你产生了兴趣。”
现在这人不掩饰了,说的倒是直白。
阮瓀哈哈地笑出声:“我不知道王爷还有搞笑的天赋,够逗的。天地可鉴,我可什么也没做。还有,我对王爷不感兴趣。”
“哦?那为何瓀瓀要装作从容的模样出现在本王的面前呢?”湛宸洛用魅人的笑容看着身旁的人,他很好奇她会说什么。
“王爷为何要说我是装的呢?”阮瓀疑惑,“我一向都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表现,没有什么可隐藏的。”
湛宸洛一副了然的表情,嘴上却说:“可本王觉得你说的并不是真话。”
“王爷难道还会读心术?怎知我说的不是真话?”
“不管是否是真话,如果你还想回到本王身边,本王还将为你预留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阮瓀一想明白过来,“噢~是两年前那个位置吧,没想到王爷还给我留了个夫人的位置?本来就是残命一条,要是那样我还能像两年前那刻痛痛快快地死吗?”
“瓀瓀是刚烈的女子,本王着实没想到。”
语气还这么轻松,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
阮瓀一点儿也不动怒,她也轻淡淡地说:“那扯平了,我当时也没想到王爷是个口蜜腹剑的人,要是在当时我没准会相信,现在可是没这可能了。”
湛宸洛对那个词也不忌讳,轻笑着道:“如此看来,你与本王还算志同道合。”
“不敢不敢,我与王爷比起来只能算个孩童级别,还是夏夫人与王爷相配些。”
“她?”湛宸洛敛去笑容,“何以见得?”
“夏夫人与王爷才算是真的相配,不论是样貌、性格还有秉性,没有比她再合适的了。”阮瓀说得恳切,还有些赞许的神色。
这个还用问,你自己不知道?跟你一个德行能不相配嘛。
“本王不这么认为。”湛宸洛有些不快,也只是一瞬,他转而说:“还是以前的样子最适合你,回到本王身边吧。”
“呵~”阮瓀真的是不想相信这人还能说出这么一句话,太让人费解了,他到底有多高估自己的魅力。
“我没那么厉害,还能收放自如,想回去就回去。而且王爷明明知道答案还要这么说,那我有必要知会王爷一声。”她轻咳一下说道:“没人教过你这样一个道理吗?你不稀罕要的,必定会有别人稀罕,但你想再找回的时候,就会发现回不到过去,不论人还是物都是变化的,是不会在原地等你的。”
从阮瓀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她此时此刻的想法和心情,她也毫不保留的展示给湛宸洛看。
“看来瓀瓀对当年的事还是耿耿于怀。说回来,还没有一个女人拒绝本王,你是头一个。”
“哦,那还是份荣誉呢。”阮瓀明摆着不觉得他那句话有什么,没再继续说下去,自己揪起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挨个拽着吃。
云逝终于把卓大人送走了,那位大人不愧是写史料的,可真能说,也就是他有耐性听,全程都以微笑示人。待回到屋里的时候,只剩下阮瓀一人,她正在擦自己最喜欢的瓷瓶。
“洛王呢?”
“走了。”
“这就走了?”云逝觉得奇怪。
“你还想留他过夜?”阮瓀不满,吃顿饭就不错了。
云逝以为她还为刚才留湛宸洛吃饭的事儿生气呢,他也就不再接这个话题说下去。
“你怎么把宝贝瓶拿出来了?”
“噢,这个啊,我想着送给穆老爹。”阮瓀端起瓶子放在烛光下仔细品查。
穆翎的父亲特别喜欢阮瓀,跟她的喜好也很相似,喜欢些瓶瓶罐罐,尤其是喜欢阮瓀做的,他觉得够通透和精致,光这个瓶子就要了好几回了。
“这不是你的宝贝和镇店之宝吗?怎么舍得拿出来送人。”
“穆老爹喜欢着呢,我总是麻烦穆大哥怪不好意思的,想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阮瓀嘿嘿两声,她现在心情挺好。
“他不能计较这些。”云逝接过她手中的棉布。
“就是尽点心意,穆老爹高兴,穆大哥也就高兴了。”阮瓀放下瓷瓶从身旁的凳子上拿起一轴画卷递过去,“送你的,在洞里拿的。”
“给我的?”云逝接过来打开一看,欣喜溢于言表:“这不是前朝宋谦的大作,他人四处寻不到,原是跟宝藏放到一起。”
“就知道你能喜欢。”阮瓀被他的表情感染了,酒窝更加深了。
“我挺穆翎说,你们是从水潭逃出来的,这画卷怎会安然无恙?”
“我自由办法,既然拿出来了,你收着就好。”阮瓀勾勾嘴角,接着看自己的瓷瓶。
“好。”云逝看着卷中的画,爱不释手。
阮瓀宽慰地笑笑,不再言他。
客栈遇刺
在南湘又待了几天,云老爷子的生日过完了,也好回京了。阮瓀本来想让云逝在南湘再待段日子,可他说昨日接到几封信函,说是要回京参加几次诗画的聚会,所以就一起启程了。穆翎已经提前出发去处理穆老爹交代的事情了,约好在距离京城不远的耘阳郡见面。
钱之渊还算有良心,他决定先将阮瓀和云逝送回京再去找宁绮双,一路上他一直嘚啵嘚啵说个不停,算是给阮瓀解闷了。
路边的野花开得正盛,途中还路过一个农家,栅栏墙上是满满的蔷薇花,红色和白色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净白与妖冶搭配的绝佳演示,点点水珠从花瓣上滚落,颤动了花苞。小院是竹制构造,与四周的菜田相得益彰,散发着田园依怡然的气息。
马车慢慢地行驶而过,阮瓀看得入了迷,直到看不到了,她才将车帘放下来。
“看什么呢?”钱之渊撩帘子看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一个农家院,觉得很漂亮。”阮瓀还在回想那个温馨的小院。
“你们女人就喜欢这些东西。”钱之渊嗤之以鼻。
“是啊,我们都喜欢这些东西,下次碰到宁绮双,我要跟她讨论讨论是不是要一起外出郊游一回,就来这个小院住住。”阮瓀作思考状,眼珠子转回来对着钱之渊说:“不带你。”
“……”女人不好惹。
云逝抿嘴淡笑不语。
车内气氛轻松,一路上也很顺畅,傍晚之前就到了下个耘阳郡的客栈。穆翎老早就在那儿等着了,阮瓀跟着钱之渊去马厩喂马了。
“路上没遇到什么事?”穆翎问云逝。
“还好,只有些劳累,其他倒没什么。”
“没事就好。”穆翎放下心来。
“你们在说什么?”阮瓀和钱之渊走过来。
“没什么,进去吧。”穆翎订下了房间和饭菜就等着他们来,这会儿已经是桌上飘香了。
“脸冷飕飕的那个去哪儿了?”钱之渊问。
“谁脸冷飕飕的?”
“就是老跟着你的那个。”阮瓀当起了翻译。
“毅寒吗?他又回南湘了,我爹有事吩咐。”穆翎含笑说。
“不在就好,他脸太冷了,我不适合和他待一块。”钱之渊想想就哆嗦,他从二楼窗口的地方往下看,“那马吃的真欢,看样子是累着了。”
“咱一刻也没停得往这赶,肯定累坏了。”阮瓀往下看一眼回过头来问穆翎,“下一个驿站离这儿不远吧?”
“有个半天的路程,再走大约一个时辰,应该能到下个县城。”
“嗯,那我们等到明天中午头出发吧,让马多休息会儿。”
穆翎盘算下说:“也可以,明日傍晚到即可。”
钱之渊不大乐意:“那不是要更晚才能看到绮双了?”
“呦喂,人家还没跟你多熟呢,就这么亲昵地称呼人家了,你这么叫,人家宁绮双知道吗?”阮瓀揶揄。
“早晚就熟了,我先练习着。”钱之渊很厚脸皮的样子。
“你这样儿,只怕人家跟你更生分。”
“是啊,绮双不太喜欢自来熟的人。”穆翎很肯定地说。
“那怎么办?以前我见着女孩儿也挺会说话的,就是看见她话就组织不起来了,脑子也空白一片,我也想能说会道来着,不会说了咋办?”钱之渊闷闷。
“所以我说了,你得听我的。这才几天啊,她万一还记得你那天的形象咋办,还是再抻个两天比较好。”阮瓀平心静气地说。
“我怕不赶紧,再让那个什么蔚大公子给抢去了。”
爱情来了,人的智商会变低,这句话没假。
“她都追蔚靖风多长时间了,也没看蔚靖风给她希望,你怕什么。”阮瓀的声调有点儿提高,怎么说都说不明白。
“绮双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儿,不会有失礼的行为,钱公子就放心好了。”云逝出来打圆场。
钱之渊找到了救星般感动得不知道说啥:“还是云逝好,你们就知道打击我。”
阮瓀和穆翎笑笑,吃自己的饭。
晚饭过后,阮瓀和云逝在客栈的院子里散步,柳絮纷飞,有种下雪的错觉。阮瓀双手摊开接了几朵又吹走了,手中的与眼前的撞到一起,借着风力一下子飞出去好远,一时间她为自己的无聊感到好笑。
“为何总是打击钱公子?”云逝拂去阮瓀肩头的柳絮,淡淡地问道。
“那是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打击多了,等宁绮双拒绝他的时候还不至于很难受。”
“你怎知绮双会拒绝他?”
“起先一定会的,因为她还没对蔚靖风死心,又加上老钱的性格跟你们出入太大,更别说与蔚靖风相提并论,估计他得多努力几次。我打击他也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喜欢宁绮双,能不能坚持住,我才帮他来着。”
“是这样?”
阮瓀停下来看云逝:“不是这样是哪样?”云逝的眼神闪烁,她害怕地说:“你不会以为我看上老钱了吧?”
“没有、没有。”云逝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吓我一跳。”阮瓀缓口气,“你要那么想,我真要哭了。”
云逝笑道:“钱公子还是很不错的。”
“不错是不错,宁绮双也这么觉得那就更不错了。”打击是打击,朋友之间的帮助和担心是必须有的。
“方才,你说……绮双还没对蔚公子死心,是不会同意钱公子的,那你是不是对……”云逝想了很久的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但想着以后可能没机会问,穆翎也让问明白,他又下了决心继续道:“你对他也没……”
阮瓀本来还静静地听,忽然眼睛被晃了一下,她迅速地拉开云逝,自己挡在他前面。
乒啷,刀剑相碰。保镖之一挡在阮瓀和云逝前面,一剑刺死了黑衣人。
“没事吧!”钱之渊趴在二楼窗户上大喊,外衣还没穿好,另一个保镖在窗边上接招,给他挡住了刺杀。
阮瓀摇摇头,躺在地上的人挺熟,倒不是那人的长相,而是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当时黑衣人中的没有蒙面的一拨。
“你快上楼去。”阮瓀推搡云逝。
“你跟我一起上去。”云逝自是不能留阮瓀一人在这儿。
“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上去就没危险了。”阮瓀干着急,推也推不走他。
“你们上去,老钱在那儿。”穆翎从二楼跃下挡在两人前面,抵住来人的招数。
云逝就僵直地站着,反正就是“你不走我也不走”地盯着阮瓀。
阮瓀没辙,找了个安全的路径拉起云逝往楼上跑,穆翎在后面掩护他们,刚到楼梯口就来人替了穆翎的班。楼梯没上完呢,锐利的剑气把扶手和阶梯砍成了两半,阮瓀看云逝差不多上去了,自己向后一条落在后半截的楼梯上,扶着残缺的扶手落了地。
“瓀瓀!”瞬时云逝的心揪了起来。
“小心啊!”钱之渊呼喊。
明晃晃的刀朝着阮瓀就去了,好像为了吓唬她似的,只是朝着去但没有刺的意思。阮瓀好像意识到了这点儿,也不挪窝,眼睁睁地看着刀向她移动。
钱之渊以为她又要站着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