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字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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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字谶-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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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一片,怎么会这样?历史上不是说颉利没有死的吗?
他转过惨白无血的脸向我歉然一笑,吃力的说了句:“对不起……”随着手中的弯刀落在雪上,他的身子也缓缓滑了下去。
滚烫的泪在我脸上转眼风干成一片冰冷,我伸手想要抱住他,却只是随着他沉重 
 119、 湘江水逝楚云飞(下) 。。。 
 
 
的身子一点点跪了下去,泪水汹涌而落,却再说不出话,只咬着唇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任凭他的涓涓热血浸透我碧色胡服。冲鼻的血腥,不知是他的,还是我唇上的。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费力气喘着:“我……其实……不想让你做……我妹妹……我真的……”话未说完,他欲伸来触摸我脸颊的手无力的垂下,头也轻轻的歪在了我的怀里,剩下的半句话永远的随他去了。
“我知道……我明白……”我和着泪,兀自念叨着。茫茫然无措的看看他,又看看天。其实他不说,我也早就知道的,只不过是假装糊涂而已。
他在我怀里紧紧的闭着眼,嘴角却噙着笑。我的泪一滴一滴落在他年轻刚毅的脸庞上。正呆懵着,忽的被人猛推了一把,我木然的跌坐在地。紧接着阿瓦罕已扑跪在颉利身边,将他拉过去搂在怀里,眼里满是柔情,轻轻的擦着他脸上的血和我滴落的泪。顷刻,她粲然一笑:“咄苾,等等我。”说罢迅速捡起那把还沾着颉利鲜血的弯刀狠狠的向颈间抹去,竟也是那么绝然和从容。
我跌坐在地上,手死死握着兽骨笛,呆呆的看着她的一腔碧血喷涌而出,四溅开来,落在雪地上,像无数凋零的鲜艳花瓣,越来越多……终与颉利的血融合,最终流成一片艳红。她终于双眸垂下,轻轻的卧倒在颉利的胸前,脸上一片安详。
我僵在那里一动不能动,雪仍旧如琼玉飞花般飘落着,天地间浑浑噩噩,苍苍茫茫。我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也无法相信,可这一切就这样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发生了。昨日还与我炉前对饮,还说会保护我的人,现在就这样冰冷惨烈的躺在这里。
“你是不得已,我信你……如果,我与他死一个,你会选谁……这就足够了……”不,这太残酷了,我摇着头,用手紧紧的抓住自己几欲撕裂般疼痛的胸口。
“鲁门,我也先走一步了……琉璃姐姐,你保重……”
香香的哭声飘渺着传来,我一愣,清醒了些。紧跟着鲁门的一声恕吼,终是将我拉回现实。我惶惑四顾,才发现所有突厥兵士皆已束手就擒,唐军却只是将鲁门几个将领捆绑起来。而香香青紫的脸上泪水斑斑,正颤抖着去拾地上的剑。
“香香”我大惊失色,旋即匍匐着爬了过去:“不要,你肚子里还有孩子。”
鲁门也急声喝道:“香香,你要保住我们的孩子。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香香一抖,手中的剑停了下来,泪水随之滚珠似的落下。
我爬到近前,一把将剑打落,紧紧抱住她,就像抱住了一颗救命稻草,“香香……别抛下我,你死了,我怎么办?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吗……真的要我也一起去吗?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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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见爹娘最后一眼啊……”我喃喃说着,字字剜心,却又好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眼前浩浩雪野一片渺茫混沌,我只觉越来越冷,像浸在了冰河里,那寒冷直浸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肺,眼前也越来越漂渺模糊起来,所有的人都已飘忽着离我远去,最终变成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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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奈何落花逝无声 。。。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榻上,阳光从帐顶直射而下,帐内一片温暖如春。静寂得能听到帐外北风吹得枯草沙沙作响。若不是看到榻边眼睛红肿的香香,我真的怀疑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琉璃姐……”
“我们这是在哪里?是回到王庭了吗?”
香香的泪水滚了出来:“琉璃姐你忘了,王庭已经被烧了。我们这是在唐营。”
我的眼睛渐渐睁大,李世民,你果真还不肯放过我吗?罢了,都随他去好了。我弯起唇想笑,却终是落下一滴泪来,嘴里还是极力哄着香香:“香香别难过,会对腹中孩儿不好的。你要好好的生下他,不能让鲁门失望的。”我说着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悲凉。
香香点点头:“他们问我,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如实说了。琉璃姐,我……”
“没事,我明白。”我说着起榻,手刚碰到床榻就一阵剧痛,才想起自己的右手在阻拦颉利自刎时受了伤。如今却已包扎过了。
香香刚扶着我下榻,便听见有兵士在帐外禀道:“给琉璃姑娘送早饭。”香香忙迎过去,接了过来。
看着案上的白米饭,烧羊肉、山鸡片、腌制青瓜。我与香香却只是静坐着,谁也没有心情动筷。心里感觉不到痛,只觉冷,在这炉火正旺的帐内,仍觉彻骨的冷。
“段将军”帐外有兵士唤道。
香香惊愕的抬眼看我,我无力的扬了扬嘴角,示意她不要怕。
听着咚、咚的脚步声进帐,最后在我面前停驻。我只默默垂着眼眸,不加理会。
“为什么不用饭?”段志玄声音响亮:“为那个颉利?我就纳闷了,你什么时候成他妹妹了?”见我不回答,又有些不耐问道:“沈清梨,为什么不说话?”
“清梨已经死了,我是琉璃,颉利的妹妹。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哦,是这样。这么说沈先生老两口和沈清阳都与你无关了?本还想带你回京与他们见面,既然如此,就罢了。”段志玄说完抬脚欲出门。
我一愣,急忙抬头唤了声:“段大哥——”,却见门处李世民负手而去的侧影,嘴角似笑非笑的扬着。
段志玄转过身:“我认识你吗?琉璃姑娘我可不认得。”
“我……你说的是真的吗?”我问,面色仍旧冰冷。
“呃……这个……”他拿腔作势的瞥着我:“你别总板着脸,我不习惯。笑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皱着眉,强抽了抽嘴角。
“行了,行了,你这笑比哭还难看。”他摆摆手,一扬袍角大咧咧的坐了,才慢悠悠的说:“他们都好着呢,还在原来的宅子里住着。你就别担心了。倒是你自己,瞧瞧这张小脸连个血色也没有,快,把饭吃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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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都是真的?”我仍旧不敢相信。
“怎么几年不见,就会问这句了?我老段何时骗过你?”
“那……皇上……不抓他们了?”
段志玄“扑”的一笑:“傻瓜,早就敕免了。令弟现已恢复原职了。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谁让你跑了?自讨苦吃。”
我深深的舒了口气,没事就好。只是清阳,我再不愿他跟随李世民身边了,因为我亲身的体会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他宠你时,可以将你捧上天,也可以转眼将你扔进地狱。我倒希望他能做个普通庶民,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见他始终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拿到身前,托着那张金弓问道:“这张弓是你的?”
我点点头接过,用包着布巾的伤手轻轻摸着,止不住泪水涟涟。
“是颉利给你的?想来他对你倒也不错。你会用吗?”见我只是啜泣不止又道:“行了,你别哭了,大不了我做你哥哥,我来保护你。不过,沈清梨,你穿胡服真好看。”
我擦了擦泪,睨了一眼吊儿朗当的段志玄,转过话锋道:“段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讲”
“我……想把颉利安葬了。”
段志玄拧眉略一沉思,道:“这个……我要请示皇上才行。”
……
天空澄蓝而明净,茫茫草原被积雪覆盖着,成了纤尘不染的洁白世界。阳光映在雪上折射出耀眼光芒。
迎着凛冽的寒风,我悲恸的看着几名唐军将颉利和阿瓦罕的灵枢一点点埋葬后,退下。段志玄站在身侧,抽着嘴角探寻般的看着我。
我转身取过香香托着的酒壶,斟满一杯,提裙在只题了兄咄苾,妹妹清梨,却无碑文的墓碑前跪下,将酒轻轻洒落。
“可汗、可敦,妹妹为你们送行了,你们走好……”只觉有一股气血翻涌至喉间,泪水随之涌出,转瞬又被猎猎悲风吹干。
“可汗,做你的妹妹真好,被你宠溺的感觉真的很好。如果有来生,你还做清梨的哥哥,可以吗?我知道你不喜欢,请原谅我的自私,可……清梨真的不配做妻子……”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望着莽莽雪原,世事变迁让人嗟叹。景物依旧,人却都一个一个的离开了。只有我,来来去去,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却又回到了原处,可再也没有了最初的心境。恩恩怨怨,纷纷扰扰,都杳如烟波,如今,除了一心的伤痕悲痛,我一无所有。
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柱香,端端正正的扣了三个头,泫然道:“可汗,清梨要走了,要离开这草原了,我会想你……还好,你们夫妻可以相伴,不会太孤单……可以一同看日出月落,看鸿雁高飞,再也不用看这人事苍凉。”我的泪滴落在雪地上,融化了一小片的积雪,缓缓起身:“可汗,清梨走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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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了你……”
裹紧氅衣,最后看了一眼孤零零的墓穴,转过身到兵士手中接过马缰,睃了眼依旧撇着嘴,放荡不羁的段志玄,翻身上马,兀自和香香并辔齐驱。雪娘可以天上人间的追随建成而去,阿瓦罕可以追随颉利,那么我呢,我又可以为谁?
“沈清梨”段志玄喊着赶了上来,支吾了半天,才嗫嚅着问了句:“要是……我死了,你也会这样吗?”抬脸见我莫明其妙的看着他,干咳了一下,用手揉了揉额头:“呃……那个,我就是随口一问。”随又叹了声,用少有的认真口气说:“想古往今来,战死沙场的人多如牛毛,有的人连个名都不曾留下,更别说有人安葬祭奠了。我段志玄说不定将来也要落这么个下场的。”
“段大哥怎么变得如此悲观?好好的为何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救过清梨,还为清梨吸过蛇毒,清梨都记得,也一直把你当作亲人一般看待的。您说清梨会不会这样?”
他开颜一笑,扔下一句:“谢谢”便一扬马鞭,催马前去。
接下来突厥各部落酋长摄于大唐天威,皆纷纷来降。李世民将颉利之地划分成六州,又重新选立了首领酋长,一切安置妥当后,便预备班师回朝了。
托着腮坐在案边,盯着跳跃的烛火,隐隐能听到远处皇帐内传来的言笑声。忽然听到咯吱、咯吱踏雪的脚步声临近,最后在帐外站定,接着有人喊道:“皇上命沈小姐前去皇帐同乐。”
我微微一怔,自从那日与他打了一个照面,至今还不曾再见过。同乐,这回倒没有说献艺。眼前浮现出那张曾经冰一样的面孔,怒不可遏的扼住我的咽喉。我心里一颤。
“琉璃姐……”
香香轻轻的唤了我一句,我才缓缓起身,披上羽氅出帐,对门外那名钉子一样矗立的亲兵道:“劳你转告皇上,贫妾身子不适,何况这手上有伤,既不能吹笛,也不能献舞。就不前去了,还望皇上恕罪。”
“属下只负责传旨,不负责为小姐传话,小姐若有话直接去禀与皇上。何况这是皇上旨意,沈小姐最好不要违逆,以免龙颜不悦,你,我都担待不起。”他挺着胸,目不斜视。
我吸了口气:“皇上圣明,也定会谅宥的。传与不传是你的事,总之,贫妾不去,难道将军还要绑我前去不成?”
“这……”那兵士略一犹豫,终是转身而去。
我一时心绪烦乱。同乐,如今让我如何乐得出?李世民,这次望你能放手,我与你今生再不要有任何牵连和纠缠。
“琉璃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皇上?”香香一脸担扰。
我眉尖微拢,宽慰她:“放心,没事,你快回帐,小心受凉。”
“嗯,那你也别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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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看着她转身回帐。其实有没有事,我也不知道。他是明君,不是吗?断不会因此而治我个抗旨不尊之罪的吧。可我宁愿他治我的罪,也不愿再给我们之间任何机会,哪怕是一星一点的机会。
仰起头,天边坠着几颗寥落的寒星,月色清冷如霜。关山上空旷的天际一弯上弦月孤寂而幽冷,千年不变,可人间却已几番轮回。想着一腔愁绪溢满心间,不禁脱口吟了首李煜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几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好一个‘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我没有回头,兀自望着半轮明月。可那声音我却熟悉,一勾唇角问道:“长孙大人是来传旨的?还是来治罪的?”
他轻然一笑:“都不是。一年不见,沈小姐不仅是隔水而立,更是比雪还冷了。”
我盈盈莞尔:“看来大人的伤无碍了。”随又沉声问:“我的家人当真无事了吗?”
“嗯”
“多谢大人从中周旋。”
“在下并未出什么力,是皇上圣明。”
见他有些闪烁其词,缓缓收回目光,转过脸看向他,却看到了他身后一袭雪白狐裘,更显尊贵至极的李世民。我愣了片刻,移步上前跪下见礼,却没有言语。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可以如此平静的面对他了。
他负手踱了两步,淡漠开口:“身子不适,却能在这寒夜对月吟诗?好雅兴。”见我不作声,又微微侧面问了句:“怎么?在突厥待得久了,规矩忘了,连话也不会回了?”
“奴家自知罪过深重,所以不敢多言。”我回答得不卑不抗。
他冷“呵”了一声,“你这口气理直气壮,怎么也不像个戴罪之人哪。行了,起来吧。”旋即对长孙无忌一抬手:“你下去。”
“是”长孙无忌一躬身,一抹白色袍角在我身边微微一滞后一闪而过。
以我对李世民的了解,他此刻的口吻虽是揶揄冰冷,可并没有真的动气。所以一横心,索性仍旧跪着不起。
“地上不凉吗?说你忘了规矩,你倒真来了。不与朕做对,你就不舒坦吗?”他的语气仍旧不带感情,却让人觉得透着一丝关怀。
“奴家不敢,只是见皇上一面不易,借次机会奴家有事恳求皇上。”
他仰起头望着广袤天穹:“你总有那么多事求朕。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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