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意还处在,宋桃之我们一起上学、写作业、玩泥巴的阶段,而元冬阳已经是我们谈判、合作的高度了。
宋桃之给元冬阳一口气带了三本全套《笑傲江湖》,她在扉页上写了“宋桃之藏书”,指着这几个字对元冬阳说:“认识这几个字吧,这是借,是要还的。”
长大后,父亲半屋子的藏书都被“借”空的惨剧,宋桃之是刻骨铭心,她那成套的《水浒》、《西游》、《红楼》、《三毛》之类,甚至还有世纪初从爷爷的父亲那里传来的《三国志》,都不知道被糟蹋到哪里去了。
元冬阳用修长的手指拈起上册,塞进书包,“一句话换一本。”
宋桃之抓狂了,这小子,“你就不能一次说三句,把三本都换走?”
“我只有一双眼睛。”
言简意赅。
好像没什么不对,一次只能看一本,不能同时看三本,可是宋桃之等不了呀,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赵伯伯和小姑的事很快会被发现的,那时家里会起天大的风波,搞不好他们俩就如前世一样被拆散,这时元广信趁虚而入——
“元冬阳,你要怎么样,才肯跟我多说几句话。”
元冬阳偏头看着宋桃之,那眼神让宋桃之觉得像大人看着淘气的孩子,带着戏谑,或者是老鹰抓小鸡的优越,“如果你跟我老实说为什么对我家人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我对县长家好奇,毕竟我们县最大的官么。”
元冬阳看手指。
“我对你好奇,想看看神童是怎么出生的。”
元冬阳拿了一根笔在手指上转圈。
宋桃之的眼睛跟着他指尖上的比翻飞,再翻飞,真神,转了几十圈都没掉。
“你好厉害,这笔怎么就掉不下去?”
“宋桃之,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别忘记了正题。”元冬阳放下笔,很无奈地对宋桃之摇头,“真不明白,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别继续往下说。”宋桃之打断他,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会继续说什么难听的。
宋桃之:“你说吧,你到底想听什么答案?”
“真实的答案。”
真实答案,能告诉你才怪。
“如果想不出来,慢慢想。我放学了。”
“唉,等等。”宋桃之拉住他的袖子,在他目光移到手上之前,赶紧缩回手,“才上了一节课,你要逃课?”
“我头疼,回家看会儿书,不行吗?”
这头疼的,理所当然啊!看人家多霸气,宋桃之恍然大悟,她这般讨厌上学,讨厌学拼音,讨厌读闭着眼睛都会了的字,为什么不逃课呢?
可是,宋桃之一向是一个乖宝宝呀,除了真生病,还没逃课过呢!
“你逃课,爸爸知道了不管吗?”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元冬阳一副太笨就别问傻问题的表情,让宋桃之挫败。
“老师不通知你爸爸?”
“你给我请假,就说我头疼。”元冬阳提起书包。
宋桃之鄙视,“你肯定找地方猫着看小说。”
元冬阳露出刚冒出白点的门牙,又迅速板脸,笑容就跟暖冬的雪花似的,初一乍现便迅速融化。
宋桃之拍脑门,正事要忘记了。
“你还没听我说理由呢,听完再走。”
“没时间。”元冬阳抓了书包就走了。
宋桃之一咬牙,对赵意说,“你跟老师说,我和元冬阳一起都肚子疼,拉稀,可能是互相传染,怕传染给同学,所以我们都回家休息了。”
赵意:“……”
宋桃之才不管他,抓了书包追元冬阳去了。
宋桃之追上元冬阳,元冬阳看她,宋桃之把生病的理由跟他解释了一遍,他露出鄙夷的眼神。
宋桃之不干了,“你这个小破孩,怎么总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两人一起逃课总得想个妥当的理由吧?总不能说我们俩都头疼,然后互相传染?”
元冬阳听着身后上课铃声响起,叹了口气,摇头,迈开瘦腿走了。
宋桃之跟上他。
“别跟着我。”元冬阳头也不回,想走快一点,可惜人小腿短,怎么也比宋桃之快不了多少。
“你打算去哪里?”宋桃之缩了缩肩膀,“天这么冷,在外面也不能呆呀,总不能回家?”
元冬阳见她一副跟定了你的模样,也就不管他了。
宋桃之:“我们去哪里?”
元冬阳:“……”
宋桃之不问了,乖乖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
☆、偷抽烟
他在汽车站门口的小卖部站定,宋桃之也站定,元冬阳掏出两块钱递给宋桃之,“你给我去买包烟。”
“什么牌子?”宋桃之想都没想,大约元县长喜欢抽烟。
“随便什么。”
宋桃之兴冲冲地走进商店,扬起甜美的笑容,“阿姨,给买包彩蝶。”卖东西的妇人诧异地看着宋桃之,这会儿是上课时间,这么大年纪的孩子怎么在街上?
宋桃之笑得更灿烂,“阿姨,就是那黄色的,我们老师烟瘾犯了,让我出来买烟,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没得卖了。”妇人没说什么,拿了包烟,又找了两毛钱给宋桃之,不再关注她。
宋桃之把烟和钱都递给元冬阳,元冬阳接了烟,钱却没要,“你买块糖吃。”
“我不吃糖。”占小朋友的便宜,可不好。
“那随便买什么吃的。”
“真的?”宋桃之眼睛弯弯,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不就两毛钱么,她又跑回小卖部,“阿姨,来两袋无花果。”这个酸酸甜甜的干果,是宋桃之现在最喜欢的零食。
宋桃之递给元冬阳一袋,“我们一人一袋。”
元冬阳蹙眉,“我不爱吃零食,你都吃了吧!”
“很好吃的,你试一试呗!”
“不要。”元冬阳舒展开眉头,但也不算友好,迈开腿跑了。
宋桃之追上去,两人并肩在街上乱逛,宋桃之撕开无花果袋子,抽出细细干干的丝,她趁着元冬阳不注意,塞了两根进他嘴里,“嘻嘻,很好吃,死不了人的。”
元冬阳嘴唇含着干丝,无奈地看着宋桃之,慢吞吞用舌头把干丝舔进嘴里,红红的舌尖、薄薄的嘴唇,动作舒缓,神色散漫,居然有种性感的感觉。
宋桃之再次觉得很荒谬,摇了摇头。
宋桃之问:“好吃吧?”再看他的薄唇,红润润的,唇形很好看,似乎就是个漂亮小正太,刚才那绝对是错觉。
元冬阳舔了下嘴唇,“干嘛?沾了东西?”
“没。”宋桃之移开目光,“还吃吗?”
“不要。”
宋桃之跟着元冬阳穿过主大街,走到烈士陵园门口,陵园的大门有些破烂,门卫也是摆设,早没人看守,他们顺利地进入陵园。
满园都是高大的松柏,站在树荫下,树枝小山似压在头顶,风从林间游荡,呼呼地响,宋桃之抱住肩膀,“这里阴森森的,我们还是去别地方玩吧!”
“你害怕?”元冬阳打量宋桃之,眼底明显有不屑,“害怕就回学校上课。”
宋桃之放下胳膊,又被小孩子鄙视了。
她皱着鼻子,“哼”了一声,“我是怕你害怕,才陪着你。”
元冬阳不理他,跑上山坡,钻进树林,熟练地钻到陵园中间,大片的石碑林立,宋桃之紧紧跟着元冬阳的脚步,他走得慢了,一边走一边看墓碑,手也没闲,掏出那盒彩蝶,撕开,抽出一根。
宋桃之看傻了,“……你,元冬阳,你不会是要抽烟吧?”
元冬阳给了她一个“你是傻瓜吗”的眼神,从兜里掏出盒火柴,弹开,拿出一根火柴棒,他把烟含在嘴上,拇指和食指捏住火柴棒,在火柴盒上一划,“哧啦”一声蹿出一朵火苗,他用手护住火苗,低头吸了一口,烟头被点燃,他把火柴棒甩着熄灭,扔到了脚下,踩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别提多娴熟。
宋桃之揉了揉眼睛,没错,在她面前,一个八岁的男孩叼了一根烟,在吞云吐雾,连吐出的烟圈都十分的妖娆,吸了几口后的表情,也像极一个老烟鬼,满脸陶醉。
这真是疯了。
宋桃之冲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盒,指着一行字举到元冬阳眼前,“吸烟有害健康,认识这行字吗?”
“不认识。”
“不认识?”宋桃之顾不得了,顺手就给了元冬阳屁股一巴掌,“不认识姐姐教你认识,你才几岁啊,就学的抽烟?坏小子。”
元冬阳跳起来,一手捂住屁股,不可思议地瞪着宋桃之,“你打我?”
“怎么,打你不行啊,打的就是你,坏小子,个子还没桌子高,就抽起烟来了。告诉你,不打你才怪,以后见你抽烟打你一次。”
元冬阳见到暴怒的宋桃之,不吃眼前亏,跑开几步,离宋桃之远点,指着她,“你别发疯啊!叫你别跟着我,非跟着,跟着就少管闲事。”
宋桃之是真生气了,她追元冬阳,“我就得管,不然你这孩子,都不知道长歪到哪里了。小小年纪,什么不学好,学抽烟。还有,刚才忘问了,你买烟的钱哪里来的?”
元冬阳见势不对,把腿就跑,烟也顾不上抽了,扔到陵墓间,宋桃之哪里肯放,玩命地追,两个人身量差不多高,都是孩子,谁也不比谁快,两人没差两步,眼看都要抓住了。
元冬阳突然站定,宋桃之一把拽住他的耳朵,却听见元冬阳怪叫一声,“鬼啊!”声音凄厉又尖锐。
宋桃之顿时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抱住元冬阳,尖叫起来。
“喂,放手,放手。”
宋桃之是被疼清醒的,元冬阳抓着她的头发,扯得她生疼,她不叫了,更紧地抱住元冬阳,带着哭腔问:“鬼、鬼呢?”
元冬阳似是骂了句脏话,“你先放开我脖子,不然我又扯你头发了。”
宋桃之才觉得头皮火辣辣的疼,掐着元冬阳脖子的手松了松,元冬阳趁机扯开她的手,她又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他胸脯,“有鬼。”
“有你这个大头鬼。”元冬阳咳嗽,显然是被宋桃之卡住脖子太紧,“宋桃之你疯了?!”
“鬼,我怕鬼。”宋桃之是真怕了,“我怕、怕——”
好像哭了?
元冬阳也觉得自己玩笑开大了,拍了拍宋桃之的背,放柔和了声音,“没事,没事,没有鬼,我刚才故意吓你的。”
“不、不是。”宋桃之牙齿打颤,“你听、听什么声音?”
元冬阳笑了一声,“真的什么都没有,那是风的声音。宋桃之,鬼是不存在的,那是人下意识的用意识吓唬自己,或者对自然界的一些科学现象不理解的误读。”
“我知、知道,可是就是害怕。”
宋桃之听了听,好像还真只有风的声音,可是他们现在身处陵园啊,今天天气又阴沉沉的,那真的只是风声?好像有人在哭泣——
宋桃之不想哭的,可是眼泪止不住掉,人变小,泪腺也发达了,她抽噎着,“我、我要离开这里。”
“好好,我们走。”元冬阳无奈了,“那你松开我的腰啊,不然怎么走?”
“我、不敢啊!”宋桃之再三告诫自己是个成年人,好容易松开元冬阳的腰,一只温软的小手握住她的手。
“我牵着你,你跟紧我。”
宋桃之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收回去,点头。
元冬阳掏出手帕,给她擦了眼泪,动作很温柔,眼神也很温柔,他带着笑,“要不,你唱歌,不都说害怕时唱歌,歌声能把鬼怪吓跑么。”
“唱、唱什么?”
“小白兔乖乖?”
“小白兔乖乖,把门开开……”
元冬阳咳嗽一声,用手捂住嘴掩饰住笑意,这女人还真听话,小白兔颤抖着声音哀求大灰狼——
元冬阳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桃之不唱了,甩开元冬阳的手,恼羞成怒,“笑,笑,笑死你。”
元冬阳把手塞进兜里,忍着笑,“不怕了?”
宋桃之醒悟,好像,真不害怕了?四处一看,已经站在烈士陵园门口,高高的台阶下便是马路,马路侧边就有商店,朗朗乾坤,真没什么害怕的。
宋桃之蹲到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元冬阳蹲在她旁边,慢悠悠地说:“其实不用害羞,女孩子不都胆子小么,怕鬼也没什么。”
宋桃之不吭声。
“其实这都是心理作用。”元冬阳还来劲了,“就像抽烟一样,其实都是心理作用,跟身体需要没什么关系。就算我才八岁,可是我有抽烟的欲、望,偶尔抽一两根也没什么,都是求个心理安慰。对吧?”
宋桃之还是不做声。
“好吧,我们俩算和解,我不笑话你怕鬼,你也别管我抽烟,怎么样?”
“这不是一回事。”宋桃之闷闷地说,“我怕不怕鬼,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抽烟跟你有关系吗?”
“抽烟污染公共环境,会让别人吸二手烟,我们坐的那么近,会污染我,当然关我的事了。”
元冬阳细听,声音好像又有点发涩,又要哭?他揉眉心,最怕女人哭了。“那好吧,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戒烟呗!
“你现在不能抽烟,长大以后才可以。”
“那多大算长大了?”
十八岁?是成年了,可是男孩子发育不都晚么?
“二十二岁,不都说男人差不多二十二岁以后才发育停止么?那时候就算抽烟有危害,起码不会危害你发育。”
“扯淡。”元冬阳笑了一声,“男人十二三岁就可以生孩子了。”
宋桃之抬起头,满面绯红,“元冬阳,你小小年纪,到底哪里学的一肚子坏水?这、这都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我还有更粗俗的,你要不要听?”
“滚蛋。”
元冬阳:“你说你这么个人,怎么怕鬼?这世界上哪里有鬼啊!”
宋桃之讪讪地,“小时候特喜欢听鬼故事,长大后也喜欢,但是后来做过一个梦,梦里看过一部电影,一个心理暗示的恐怖故事,看过之后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之后便再不能听任何鬼故事。后来有人告诉我,我这是有心理疾病,被那个故事里的某个情节做了心理暗示。”
元冬阳听懂了,他故意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做梦还这么可怕吗?”
宋桃之瞬间回神,被吓糊涂了,说漏嘴了。
“做噩梦怎么了啊,什么都有可能。”宋桃之耍赖,“反正呢,我见不得任何妖魔鬼怪,你再敢拿什么鬼啊怪啊吓我,小心我跟你拼了。”
宋桃之捂着小心脏,觉得紧绷绷的,紧张的。
两人没沿原路回家,而是穿过陵园前的马路,那是条菜市街,每天都有农民或摊贩在买菜,是县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了。
宋桃之问:“为什么走这里,说不定会碰见熟人。”
“我去趟医院。”县二院在菜市场街上。
“去医院做什么?”
“抽烟不是有害健康么,我去检查一下,抽烟会不会影响长成男人。”
宋桃之无语,他这到底是懂呢?还是懂呢?
元冬阳真去医院了。宋桃之觉得今天出糗已经够了,也没什么逛的心情,扭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