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轻锁玉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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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眉轻锁玉钩寒-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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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眉轻锁玉钩寒》

更新日期:20110813 08:02:27

作者:品素



洪涛惊旧梦 新月曲如钩1

  望断云山一点愁,娥眉轻锁玉钩寒。素影无心惹缱绻,清辉有情照无眠。《望月幽思》

初夏,密密层层的乌云笼罩着沃丰平原北部的天空,连绵月余的大雨让生活在这里的景月族人陷入了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洪灾,无数农田被淹,临近珑川江的白水城更是岌岌可危。

自三天前起,负责水利农桑的公孙谨长老已赶到江边坐镇,此时,他正冒着瓢泼大雨一边指挥沿岸的居民往地势较高处迁移,一边指挥守城的士兵和城里的壮年劳力巩固堤坝,忙得不可开交。
“公孙长老,不好啦,不好啦——”

一声划破空际的呼喊中,白水城主卜惊天鬓发散乱、神色惊慌地跑来,扑倒在公孙谨面前喘息道:“不得了啦!江堤西侧裂了一条口子,潮水……潮水就要涌上来了呀!”

“什么?”公孙谨双眼血红地吼,“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战青,战青那臭小子死哪去了?”

“公孙长老……”卜惊天哽咽地回话,“战侍卫发现堤裂,立刻带人去堵,可他刚下水,一个大浪冲来,就把他给卷走了……”

公孙谨闻言一怔,排山倒海的怒意霎时僵住。战青是他的贴身侍卫,已经跟了他六年了,他一向把他当成子侄看待,没想到……

咬了咬牙,公孙谨强忍下心头的剧痛,正想亲自去查看情况,不料却见一群人自江堤西侧争先恐后地奔逃而来,其间有士兵,也有民夫,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喊着:“不好啦,决堤啦,快逃啊!”

“大家不要乱,不要乱!江堤只是裂了一条小口,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公孙谨试图上前安抚混乱的人群,可早已乱了方寸的人们只顾争相逃命,他的一点微弱声息完全被淹没在鼎沸的尖叫声中,一个不留神,他被汹涌的人潮撞倒在地,眼看着就要被踏成肉泥。

“全都给我站住!”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低沉的断喝,威严的语气让所有人情不自禁地蓦然止步。

抬头处,只见一辆青篷马车停于路旁,车帘启处,一个头戴束发银冠,腰插碧玉箫管,身着白蟒箭袖,外掩绛紫披风的年轻人缓步而出。此人生得身材颀长,器宇轩昂,端的是人中龙凤,可惜脸色却是晦暗苍白,透着隐隐病态。

“少主,你怎么来了!”公孙谨方自狼狈爬起,顾不得满身泥浆,立即连滚带爬地奔到了那年轻人身边。

“我爹爹不在,我不来谁来?”年轻人淡淡一应,随即转向人群道,“大家各回原位,听公孙长老调遣,谁都不许擅离职守,违者以族规论处!”他边说边扯下身上的披风,回头对公孙谨道,“公孙叔叔,江堤裂口处在什么地方?我们一起去看看!”

公孙谨神色立变,惶然道:“少主,你身子不好,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还是快些回去吧……”

这年轻人便是景月族族长独孤明的独生爱子独孤浩原。他打从出生起就患有被称为“寒阴绝脉”的绝症,大夫曾断言他活不过十岁,独孤明的妻子因此深受打击,在生下孩子半年后便郁郁而终。

已失娇妻的独孤明怎肯再失去这个唯一的血脉,于是四处为儿子寻求名医良方。幸运的是,这个在药罐子里泡大的孩子总算熬过十岁的生死大关活了下来,而且凭着聪颖的天资被教导成了族里首屈一指的饱学之士。

可惜的是,直到今天,他的病情还是会时不时地发作,只能靠长期服药维持着生命,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能活到哪一天。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病公子”,怎么能不叫公孙谨心惊胆战呢?

“公孙叔叔,这都什么时候了?万一真决了堤,大家都不用活了,我又岂能幸免?”浩原双眉一挑,眸中迸出两道与他的病弱外表极不相称的凌厉目光。不待公孙谨答话,他便率先向前走去,公孙谨见无法阻止,只得尾随而去指点方向。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冷静坚决之态感染,终于不再慌乱,纷纷应命各归原位。于是,风雨中再度出现了人们忙碌穿梭,呼喊奔走的场景……

*  *  *  *  *

两个时辰的奋战后,江堤决口的危机总算得以消除,而雨势也幸运地渐渐小了下来,看来水淹城池的灾祸是不会发生了。

抹了抹粘在额前的湿发,浩原一言不发地走到了远离人群的僻静处。公孙谨见状忙随后赶去,两人照面时,浩原的面色已是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的不住打颤。

“少主,少主,你怎么了?”公孙谨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扑上去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浩原。触手的瞬间,他只觉对方的身体寒似冰雪,竟没有一丝热气。

浩原蹙着眉摇了摇头,颤抖地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随即紧攥着腰间的玉箫合上了双眸。这箫是用产于天柱山顶的暖玉制成,有抵御寒气的功效,他自幼便日夜带着从不离身。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靠着暖玉温热之气的相助,药力迅速运行生效,他的脸色终于稍见红润,也不再发抖了。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少主,你……好点了?”公孙谨试探地问道,见对方微微点头,他心弦略松,可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地叹气,“你明知自己身上有病,还偏要逞强,也不知道当心些……”

“我这病该来时自然来,该好时自然好,当不当心都是一样!”浩原淡淡扯唇,扬起了一抹满不在乎的慵懒笑容。此时的他,和方才命令众人“不许擅离职守”时那个威严的主事者完全判若两人。

“你……”公孙谨张口结舌地瞪他,最终只能再次挫败地叹气,“唉,真拿你没办法,从小就是这样,人人都替你提心吊胆,你倒好,就好像不拿这条命当自己的!别忘了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叫他下半辈子可怎么活……”

他的语气听来虽是满腹牢骚,但看着浩原的目光中却满是慈爱和疼惜。这个他一手□出来的出色学生,他又怎会不了解。浩原表现得对自己的病毫不在意,还不是不想让别人为他难过,为他担心?不过他性格坚强,胸襟开阔倒也是真的,若是整天愁眉苦脸的,就算不病死,也早被那种叫做“寒阴绝脉”的所谓绝症给吓死了。

“你饶了我吧公孙叔叔,这话你都已经说过几百遍了!”见公孙谨习惯性地开始说教,浩原忙不迭地举手投降,话音未落,忽听天际传来一阵沉闷的“咚咚”声响,似是擂鼓之声,又见一簇白色的烟花冲上天际,砰然绽开后四散而下。

“月神教又要开戒杀人了!”

看清这是月神教在执行死刑前的例行仪式后,公孙谨不禁失声惊呼,而浩原的眸中则闪过了一星勃然的怒色。“堤上你多照应着点,我去看看!”匆匆嘱咐了一句,他拔腿便朝城门的方向飞奔而去,其速度之快竟完全不似一个身患重病之人。

“哎,少主……”公孙谨想要唤住他已是不及,只得无奈地顿足道,“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生得个病西施般的身子,怎么就这么不安分呢……”

长吁短叹声中,浩原的背影早已去远,穿入城门消失不见……

*  *  *  *  *

震天的鼓声中,座落于白水城西的月神宫前人头攒动,所有百姓的目光都聚集在广场中央高耸的火刑台上。被绑于其间的是一个身穿月白裙衫,颈戴银色项圈的姑娘,她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长得倒也眉清目秀,只是右腮上一处长约寸许的新月形胎记看来略显突兀。

面对着眼前手持火把的掌刑弟子,这白衣姑娘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惧之色,反而高傲地昂起了头,唇边噙着一抹倔强的冷笑。

“水月灵,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能证明腹中胎儿并非妖孽之种,本座……或许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端坐于刑台对面的一个中年女子傲然发话。此人头梳蟠龙髻,身穿金光灿烂的绸缎法衣,手持镂有月神像的金色法杖,这一特别的装束昭示了她在族里仅次于族长的高贵身份。原来,她便是景月族第一大教月神教的现任教主,十八年前被族长亲封为护族法师的金杖圣母骆无花。年近四十的她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只是眉宇间隐隐透出股戾气,令人望而生畏。

骆无花的身后,数十名被称为“圣女”的修行弟子按年龄长幼依次而立,个个身穿青布衣裙、头戴青竹发簪,神情肃穆而冷峻。

“我死也不会对你摇尾乞怜的!”那被唤作水月灵的姑娘斜睨着骆无花嘲讽地撇了撇嘴角,眸中燃起了一丝仇恨的火焰,“我只恨生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死后化作厉鬼,定要来向你索命,让你死得比我更惨!”

“住口!”满场哗声中,气得脸色铁青的骆无花拍案大喝,喘息了一瞬后,她咬牙指向水月灵道,“真不愧是水柔漪那妖女的孽种,我当年就不该留下你的小命!给我烧,烧,烧死她——”

*  *  *  *  *

浩原进城之后,立刻拐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那是条通往月神宫的近路,而且平时几乎没什么人走,不易受到阻碍。不料他刚行出两步去,街角里竟冷不防地冲出个人来,他急切之下没有注意,一时收不住脚步,“砰”的一下与那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当即“哎哟”一声跌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抱歉!”浩原急忙道歉,停下脚步伸手去扶那人。只见倒在地上的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妪,看来像是个乞丐。

自从十年前他建议父亲广办善堂以来,在街上游荡的乞丐就很少见了。浩原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但这时行刑鼓已响到了第二通,再过一通便是执刑者动手之时,他心弦一紧,无暇多想,放开了那老妇便飞奔而去。

三通鼓声过后,掌刑弟子举起手中的火把就要向月灵身周的柴草堆点去,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清叱:“且慢!”

喊声中,浩原分开人群,在无数道惊诧的目光中朝骆无花面前走去。

“少主,又是你?为什么本座行事时,你总是要来插上一手?”骆无花颇感不耐地皱了皱眉。她刻意把“又”字和“总”字说得很重,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讥刺之意,而且神情倨傲,丝毫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洪涛惊旧梦 新月曲如钩2

  浩原缓步走到骆无花的“宝座”旁,似玩笑又似反讽地答道:“我是想来看看,又是哪个倒霉鬼触犯了圣母的天威!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好歹也算是出家人,怎么总是那么喜欢杀人呢?”

他同样把“又”字和“总”字说得很重,针锋相对的意味十足,显然这般的对峙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十八年前,骆无花因助独孤明抵抗入侵、平定战乱而获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和权力,此后气焰越来越嚣张,动则无视族规擅夺人命。独孤明后悔当初对她尊崇太甚,但再想打压对方日渐稳固的势力已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到,只能想方设法与之长期周旋。

这些年来,族内政权与教权两股势力的明争暗斗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私下里,族人们大多偏向族长这方,因为他的争权虽有一部分是为了独孤家的尊荣,但在大局上还是以全体族人的利益为重的,不像骆无花,一味地行事狠辣,作威作福,几乎已没了半分出家人的味道。

所以,历来在骆无花欲动生杀大权时,只要独孤明父子出面干涉,多半能得到族人的支持,让她不得不含恨敛手,只是在屡次的较量中,双方之间的心病越来越重,火药味也越来越浓了。

奇怪的是,这次的情况却与以往大相径庭,人们大都对即将成为牺牲品的月灵投以恐惧和嫌恶的目光,因此浩原的出面干涉并没有让他们流露出欣慰之色,反倒显得有些慌乱和茫然。

估量着眼前的形势,骆无花顿了顿手中的金杖,得意地一哼道:“少主,你要管闲事,也得先弄清楚状况才行。告诉你,本座是在履行保护我们族人的职责!”说着,她举起法杖指向刑台道,“你可还记得十八年前我们景月族遭遇的那场惨祸吗?如今转世妖孽再度兴风作浪,为祸人间,本座若不斩妖除魔,我们只怕都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转世妖孽?”浩原一时不解其意,不禁疑惑地回头望去,这一刹,赫然映入眼帘的月牙胎记仿佛利箭般穿透了他的心扉,那段被唤醒的血腥记忆在他脑海间狂乱飞旋起来:

绝望的少妇号啕哀求,最终在一片仇视的目光中一头撞向石柱,脑浆迸裂,血肉横飞,被狠狠抓起的婴儿惊恐地啼哭,染上了鲜血的月牙胎记凄厉地颤抖,一个狰狞冷酷的声音如鬼泣般飘荡在四周:“邪魔附体,死有余辜,妖孽之种,斩草除根……”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蓦然回神时,重新瞟向对方的目光中燃起了凌厉如刀的怒意:“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是她!你当初不是答应过我,只要她入教修行十八年就还她自由的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有三天便是期满之日了,为什么要食言背信,伤她性命?”

“不是本座食言背信,这都是上天注定的!”骆无花面无表情地道,“自知人事起,这个小魔星从来就没安分过,如今竟又怀上了孽种!她若只是犯了淫戒也就罢了,大不了把她逐出师门,可我们从未见她与任何男子有过来往,她自己也说不出孩子的来历。后来,我们经过多方查探,才从一个樵夫口中得知,两个多月前,她居然曾偷入过鬼蜮谷!”

说到这里,她阴恻恻地眯起了眼眸:“这不是当年的一切又重演了吗?这正好证实了她的身上流的天生便是妖孽的血,当年,少主就不该妇人之仁,阻止本座除掉她,如今,我们会遭受这次百年不遇的水患,都是因为我们容留妖孽触怒月神所致,少主难道还要无视族人的安危横加干涉吗?”

她的这番说辞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浩原感觉到她刻意挑起众怒的用心,片刻的沉默后,他傲然一笑,丢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回答:“十八年前,我就说过要她,如今期限将至,我本以为提前收了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差一个仪式而已!没想到,倒弄出这么一场天大的误会,如此说来倒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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