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轻锁玉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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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眉轻锁玉钩寒-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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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父子俩聊吧,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做的!”澹台思澄立刻落荒而逃,跑得比追捕采花大盗时还快。

待她走远后,浩原行至父亲身边,神情间已无任何玩笑之意:“爹,我早不是小孩子了,您和澄姨的心思,我都懂。”

“真是越扯越没谱了!”独孤明移开眼眸,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辩着,“自从你娘去世后,我就一心只想把你好好养大,哪还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再说你澄姨也不可能忘了宁叔叔的!”

“可毕竟,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浩原直视着父亲,目光深邃如无垠的苍穹。

“以前,是我太看不开,让你们为难了。这些日子,我好像忽然想通了很多事!”他云淡风清地笑着,“爱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珍惜与她共度的每时每刻就足够了,如果有一天我比她先走了,我会希望她把我们的过去当作一段美好的回忆珍藏起来,同时重新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因为我枉然蹉跎了自己的一生。我想,我娘和宁叔叔也一定会这么想的吧。”

“原儿?”独孤明猛然回头,这一瞬,他的眼底有着一丝的惊愕,一丝的惭愧,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感动,与之相伴的是一片几欲涌出眼眶的晶莹……

*  *  *  *  *

半个时辰后,独孤明父子、澹台思澄与月灵围坐在一起共进午餐。月灵照例瑟缩在浩原身旁,而澹台思澄则刻意坐在月灵身边,与独孤明远远隔开了两个位子。桌面上菜肴丰盛、色香俱全,可餐桌旁的人却个个一言不发地埋头扒饭,气氛显得有些古怪。

看了看各怀心事的亲人们,浩原眼珠一转,忽然开口道:“澄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火候咸淡竟掌握得比在咱们家干了多年的胖叔还要到位。以后我们自是有口福了,只可怜了胖叔,我猜他现在一定难过得吃不下饭,担心自己的饭碗总有一天会被你抢了呢!”

“你就别挤兑我了,人家那是宴席手艺,我怎么能比?”澹台思澄垂首搅着面前的一碗汤,目光不着痕迹地朝独孤明那边偷溜了一转。

“宴席当然好,可吃多了也会腻!”浩原冲着父亲暧昧地笑,“相比之下,还是家常小菜来得亲切,家的味道,那是慢慢品上一辈子也不会乏味的,爹,您说是不是?”

“咳咳!”独孤明以干咳声为掩饰,暗中抛给他一句低语,“你澄姨外刚内柔,脸皮薄着呢,别那么猴儿急,口没遮拦地乱说话,她会受不住的!”

浩原看了看涨红脸的澹台思澄,同样以耳语之声取笑了父亲一句:“现在就这么护着她啦?我看,猴儿急的是爹您吧?”

“死小子,越说越不像话了!”独孤明偷笑着在桌底轻捶了儿子一拳,当他发现月灵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时,急忙咬牙绷起脸孔恢复了一家之主应有的仪态。

“呃……这说到家,也是时候该谈谈你们的问题了!”他清了清嗓子,迅速把话题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原儿,水姑娘住进咱们望月堡也有一段时日了,虽说你们的关系在族里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可你们总也不能老这么没名没分地一起住下去吧?依我看,不如趁早选个日子把婚事给办了,也免得那些长舌妇们说三道四的,这样,对你们,对孩子都好!”

骤听他这般说法,身旁的三人都不禁怔了怔,月灵的脸色更是有些发白,一瞬的沉默后,她腾身跳起,惶然道:“不行,这绝对不行!”

此言一出,却是轮到独孤明父子脸色发白了。独孤明突然提起他们的婚事,虽是为避免尴尬,却也是他慎重考虑的结果。他本有些不太情愿让儿子娶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姑娘,但蒲健的话打动了他,使他下定决心成全儿子的心愿,可他万万想不到月灵会如此不识抬举,居然一口回绝,霎时间,他拍着桌子火山爆发地怒吼起来:

“什么叫绝对不行?既然你不想嫁给原儿,当初为什么要和他做出那种事来?我真是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

“爹,爹,您别这样!”浩原赶紧按住了暴跳如雷的父亲,急声劝道,“我想您是误会她的意思了,她不是不想嫁给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一时间接受不了,你说是不是?”他朝月灵猛使眼色,“你倒是快说话呀!”

“我……我……”月灵呜咽着嗫嚅了片刻,忽然推开椅子踉跄地逃走了。

“灵儿!” 浩原急忙起身追了出去。在花园的假山旁,他一把抱住了差点被石凳绊倒在地的月灵,又气又怜地咬牙斥道:“又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吗?就算你不愿意嫁给我,也不必气急败坏到这样不爱惜自己的地步吧?”

月灵娇躯一僵,缓缓回头。浩原眼中的苦涩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我不是不愿意,我一直都想和你在一起,你是知道的呀!”她艰涩地解释着,“只是……在没有弄清楚我自己,还有我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之前,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就好像没有根的浮萍,即使她的幸福开了花,结了果,也不过是一座空中楼阁,这种感受,你明白吗?”

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浩原脸上的阴云渐渐散去。“我明白!”长长吁了口气,他的目光深思地移向远方,“其实,这样也好。能不能陪你一辈子,最迟过了明年春天就会有答案了,还是再等等吧。”

“你说什么?”月灵不解地扬眉。

“没什么!”浩原应声回眸,眼里有了一丝柔意,“爹那里,我负责去说服他,你不必担心。身世的问题,我也会尽力帮你查清楚的。不过……”他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你有事,也不该瞒着我!”

“我瞒你什么了?”月灵垂下羽睫,下意识地绞着双手,显得有些心虚。

“在公孙家的灵堂上时,你以为我没有看出你那瞬间的失态吗?”浩原深深地凝起眼眸,像是要透过她布满慌张之色的面庞看到她的心里去,“告诉我,那是为了什么?”

仿佛顷刻间被撕去了借以隐蔽的保护壳,月灵虚弱地呻吟了一声,拢住双肩无助地颤抖起来……


   

何堪凉薄苦 怎忍雷霆怒1

  吊唁的客人方一散尽,公孙谨便又严厉地训斥了女儿一顿,随后就把她关进房里罚她闭门思过。眼见自己使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也不管用,云岫知道父亲这回是动了真格,只得抑下娇纵的性子不出声了。

生了大半夜的闷气之后,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的云岫终于支持不住睡了过去。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她这一觉倒是睡得特别沉,直到第二天近午时分才醒来。

尽管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她不想出门去看父亲的脸色,因此赌气躲在房里没去吃早饭。百无聊赖间,她拿张白纸画上人像,在旁边写了“水月灵”三字,用蘸饱了墨的毛笔朝人像上乱戳,嘴上“小妖女”、“小贱人”的骂个不停,直到把人像戳得面目全非,才略觉解气地扔下了笔。

“去死吧,看你能得意多久!”朝人像吐了口唾沫后,她一把抓起画纸撕了个粉碎。

把碎纸片丢进纸篓的时候,外面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门外有人低声问道:“小姐,饭做好了,您现在可要用餐?”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窝火地嘟哝了一句,她想把送饭的仆人赶走,可闻到饭菜的香气之后,空空如也的肚子偏偏越叫越厉害。她实在抵受不住食物的诱惑,只好很没骨气地妥协了。

“门没闩,送进来吧!”她板了板面孔,装模作样地埋头写字,摆出对饭菜不屑一顾的高傲姿态。

“吱呀”声中,一人端着托盘缓步而入,躬身问道:“小姐,您是现在用餐,还是先放在桌上?”

“先放……”话才出口,云岫心中一动,猛然抬头,一身土布衣裙的战大娘即刻映入了眼帘。她早就疑心自己因为战青而受到父亲的责难,多半是这老太太暗中搬弄是非所致,如今看到对方出现在面前,她顿觉一股无明火直冲脑门,带着火药味儿的话也立刻蹦出口来:

“哟,今天送饭的怎么是奶娘?平时这些小事谁敢劳您老人家的大驾呀?”她眯起眼眸,嘲讽地冷哼了一声,“我知道,我在灵堂上说的那些话让你不高兴了,我爹惩罚我,可称了你的心意了,现在还特地跑来看我的笑话对不对?”

她越说火越大,“砰”地在桌上擂了一拳,站起来指着战大娘的鼻子道:“你搞搞清楚,你儿子死了只能怪他命不好,关我什么事啊?况且我说的也是事实,本来就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居然敢对本小姐动邪心!没准,就是因为他不自量力,尽做些折自己的寿的事情,老天爷才提前把他收了去的!”

面对云岫的无理责难,战大娘一直低头隐忍,可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饱经丧子之痛的她就算是铁打身子的也支持不住了。只见她脸色苍白地晃了晃,手中的托盘“当啷”坠地,紧接着双腿一软栽倒在地上。身边的碎瓷片扎破了她的小腿,汩汩冒出的鲜血顿时把她的裤管染得一片殷红。

云岫本是一肚子的气,可见此情状也不由得吓呆了。这时,闻声赶来的公孙谨一个箭步冲进房里,一边满面愧色地俯身搀扶战大娘,一边对云岫怒声咆哮道:“小畜生,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要不是妻子秋雁衔尾追来,他几乎又要对女儿动手。

云岫浑浑噩噩地“哦”了一声,正要跑出屋去,只见已缓过气来的战大娘推开了公孙谨的扶持,平静地道:“老爷,不用了,老婆子皮粗肉厚的,一点小伤看什么大夫?”

公孙谨方自一愣,她已接着道:“老爷,这些天我已经想好了,打算带着青儿回乡,把他葬在他爹身边。我今天本是想最后服侍小姐一次,然后就去向您请辞的,现在既然您来了,我就偷个懒,直接跟您说了吧。”

“请辞?回乡?”公孙谨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大嫂子,你老家不是已经没有亲人了吗?你一个人回去怎么办?”

“人老了,终究是要落叶归根的,我回去守着老家的祖屋,守着他们父子,心里就踏实了!”战大娘波澜不惊地笑着,“我的身子骨还硬朗得很,肩能挑,手能提,还怕养活不了自己吗?您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可是……”

“老爷!”战大娘决然打断了他的话,“我在公孙家二十多年,服从了您和夫人,还有少爷小姐一辈子,临了,您也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吧!” 

对方不可动摇的气势直让公孙谨为之气短,默然良久,他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大嫂子心意已决,我也就不再勉强了。你什么时候动身就说一声,我派车送你!”说着,他又回头对妻子道,“雁妹,你去吩咐帐房上给大嫂子支一千两银子……”

“不必了!”战大娘淡淡摇头道,“包袱我早就收拾好了,只待征得老爷同意后就立刻动身,我这双大脚板是走惯了路的,坐车我反倒嫌闷气。至于银子,那就更不必了。这些年积攒下的月俸,再加上族长赏赐的那些抚恤金,足够我用上好几年了,至于以后的花销,我说过,我能自食其力,不该拿的钱,我是一文都不会多要的。老爷,小姐!”她欠身行了一礼,“老奴就此拜别,大少爷正在用功,我就不去打扰他了,请小姐替我向他致歉吧。”

说罢,她没有再看目瞪口呆的公孙谨夫妇和云岫一眼,转身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间。淋漓的血迹伴随着她蹒跚的身影一路蜿蜒而去,须臾间被轰然隔断在了沉重的红木大门之外……

*  *  *  *  *  *

午后的天空一碧如洗,刚用过午餐的卜惊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头顶随风流动的浮云,他的眼前恍恍惚惚地幻化出一张美丽的面庞,星眸忽闪间,一串珠玉掷地般的动听歌声从微微勾起的红唇间飘出:“杏帘遥望处,皓腕凝霜雪,姹紫嫣红不胜数。酒罢含情为君舞,回首瞳剪秋水横,映遍茶花满路……”

“茶妹,你好美!”他梦呓般微笑,伸手欲去触摸那张虚幻的娇颜。忽然,眼前那美丽的影子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血肉横飞的杀戮场面,其间夹杂着揪人心弦的婴儿啼哭声。

“不!”他惊恐地摇着头,拼命想要赶走眼前残酷的画面,可这一切偏偏如俯骨之蛆般牢牢纠缠着他。痛苦的呻吟中,他崩溃地瘫倒在地上。

“老爷,你怎么了?”

自后而来的一声呼喊将神智昏聩的卜惊天蓦然惊醒,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发现妻子司兰正神色惶急地站在自己面前。

“我……”他慌忙爬起,狼狈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失态。

“老爷!”怜惜地看着他,司兰有些无奈地叹道,“你不想告诉我的事,我是不会刨根问底的。我只是心疼你,这么多年一直被这桩心事压得喘不过气来。你难受的话,就冲着我发泄吧,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夫人?”惊愕地看着妻子,卜惊天一时心乱无语。在他眼里,她一直是简单而朴实的,除了柴米油盐和他们的宝贝儿子,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关心,没想到,有些事她早就察觉到了,却善意地假装不知,和大智若愚的她相比,他简直就像个演技拙劣却还自以为是的小丑。想到这里,他不禁惭愧地低下了头去。

看着他无所适从的样子,司兰有些失落地移开了眼眸。这些年来,他们的关系从表面上看是来和睦恩爱,相敬如宾的,可她感觉得到,他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而她,也从不曾真正走进他的心里,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和他根本就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她并不怨他,像她这样的女人,能拥有一个家已是非分之福,岂敢再奢求什么?她只恨自己不仅分担不了他的心事,甚至连个孩子也教养不好,让他在忙于公事的同时还要为家务事烦心。

想起卜飞,她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自从被父亲严厉训斥一顿之后,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最近几乎都看不见人影了。

虽然卜惊天很少亲近儿子,但她看得出来,他很爱这个孩子。只可惜,他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卜飞也不懂得体谅父亲的心情,因此父子两个越闹越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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